人工小智杖[末世]

第9章 灰燼Ⅰ

3區。

白霜抿着唇，跟着軍官走進高級資料庫，高跟鞋在光潔的地面上踩出噠噠噠的聲音，她的侄子，白半安緊跟兩人身後，臉頰消瘦，還能從這個少年臉上讀出沒有褪去的作祟的愧疚。

白霜的臉上什麽都看不出來，領教過厲害的軍官當然心裏有數，心裏不敢怠慢，畢竟他級別以下的軍人已經全部停職查辦，要不是他有這點眼力見，現在也應是待業在家。接觸不到機密，但是提供當初出任務的列表情況還是沒問題的。

這些表格和任命函還沒來得及歸檔為機密文件，徐子明就開始查這個項目。

打開一個房間，軍官對白霜做出一個請的姿勢。

拉開門，白霜走進去，白半安緊随其後。

軍官小心關上門，沒發出聲音。

桌上的資料已經整理好，标簽都貼了半數多，有些還來不及貼。

軍官小聲：“夫人您看這……”

白霜揮了揮手：“外面等着，半安你來，我們一人一半來挑。”

軍官臉上露出尴尬的笑，白霜眉眼再沒看他，軍官的笑半僵在臉上，又等了幾十秒，白霜已經兀自拿起資料，軍官臉色幾變，終究是低着頭掩蓋住神色退到門口等候。

軍官甫一關上門，白霜翻頁的速度就變了，明确而有目标的開始找起來，白半安也加快了速度，兩個人的動作一前一後近乎同時緩下來。白霜手裏捏着菲薄的一頁，白半安手裏則是厚厚的一本。

白半安喚：“小姨。”将手裏的書推到白霜面前。

白霜順勢将手裏的通函放下，相同的字眼在眼裏重疊。

《關于01癌變分析報告》

白霜的手忽然顫抖起來，白半安不安看着她的神情，嘴唇嗫嚅，終究還是沉默低頭。

很多人不知道01是什麽，但是不包括搞研究的世家，也不包括新貴卻接觸秘辛甚多的白家。這是不出世天才臨淵的兒子：臨意，在患上癌症後臨淵對他的分析報告，臨淵喜歡代號，替沾染虹後患癌症的臨意在自己的報告中取代號為，01.

聯合區內所有關于01的分析報告在臨淵走時全部被毀去。

白霜手漸漸捏緊，眼眸裏蘊出淡薄的淚，手裏的紙張被她捏出皺。

白霜閉眼，驟然低頭，不能忍受般。

“讓我兒子去送死，會付出代價的。”一字一句，咬牙切齒。

而0307基地內，02的房間，不同于3區的陰暗，是陽光大盛，付寒星骨子裏仍止不住竄起寒意，他一瞬不瞬看着02，想從那張沒有表情的臉上看出來點什麽。

02沒有回答，這個問題把他問愣住，大腦卡機不知道輸入什麽在主盤運行裏，也無法回答。

02不自覺問：“你來是幹什麽的，基地有什麽是你們想要的？”

付寒星抿唇一霎，實言：“太多了，這個基地，對現在的人就像是寶藏一般的存在。”

02：“到目前為止你們死了84個，還是值嗎？”

付寒星一哽，垂目實言：“我不知道。”

02站起來，陽光随着他的動作在他發隙間閃爍，柔軟的發像是金子一樣亮麗。02走到書架上，拿出一個相框，付寒星看不到內裏的內容，02卻看了許久。02走過來，将相框塞到他手裏，那不是照片，而是一張手寫的紙，在晦澀的公式邊上，很像是胡亂的随筆。

很簡單，就顯得愈發沒有條理。

上面寫着：違背運算X2=想。

付寒星：“這是？”

02：“自我檢測是否為自主思考評測的公式，順着主盤運算做出的決定，可能是我想，可能是我也不知道我想不想。所以Papa最後把違背運算作為判定标準，而條件可能出錯，導致運算失誤，所有有再次運算的條件。”

付寒星蹙眉，看02的神情很難以言喻，他不能懂02的思考模式。

02繼續：“我不想看你死，這是違背運算和違背事實導向的。”

“所以？”

“所以，是‘我’真的不想。”

什麽都不知道的付寒星還是很難理解這其中的區別。索性02并沒有強求付寒星即刻理解，他拿回相框，小心翼翼捏穩，走幾步又放回架子上，和拿下來的擺設位置分毫不差，因此也廢了些些時間。

02轉過身，又在原地坐下，安靜看着付寒星，面無表情說：“如果你能熬過第一次的治療，并且接受治療的結果，接受……到時候Papa會提出的條件，我會慢慢給你解釋剛才的話，解釋我的構造功能，解釋我誕生的項目，嗯。

“如果你能堅持下來的話。”

付寒星：“如果我熬不過來呢？”

02似乎沒想過，反問：“你都死了你還關心死後的事情嗎？”

付寒星：……

02：“需要我給你建造一個墓碑，還是想，選擇葬法呢？還是，有遺言需要一張紙寫下？”

付寒星不得不沉默。

02有點紊亂：“我腦子裏檢索跳出的風俗太多了，不過唯一不能答應的是食人族的做法，我不會吃屍體的。”

過了會，付寒星艱難自答：“熬不過來會死，我知道了。”

02後知後覺：“哦。”

過了會，自言自語：“是不是該教他寫代碼呢，語言的多重釋義好模糊。”

付寒星……付寒星尴尬假裝什麽都聽不到啊！

02拿起他的瓶子，繼續一小口一小口喝，坐在陽光下，好像是在想事情，又像是徹底的放空自己，做一個沒有指令的小機器人。安靜過了十來分鐘，付寒星驟然發問：“你不想我死所以救我，臨淵會同意嗎？”付寒星手中的書這段時間根本沒有翻頁，問出這個問題他有點緊張，胸口不斷起伏。

02眼眸轉動，慢吞吞凝視在付寒星臉上。

02：“Papa死了。”

付寒星：“？”

02：“這個基地，只有基地智能和我，只有我有權限，Papa的人工智能是沒有權限的，他本質上和lucy一樣，擁有的是基地的管理權，他的智能不是他，現在到我死前，這個基地的最高權限和僅有的權限歸屬都是我。除非我賦予你低級權限。”

付寒星：“你是說，他其實不具有主控權？”

02：“如果他的分析和我沒有分歧，他做主。如果有，聽我的。”

四目相對。

付寒星喃喃：“我還以為，臨淵會把最高的權限都給予他的機械複制仿生智能。”

02搖了搖頭：“Papa說過，每個人都是獨一無二的，他不會這樣做的，他只是想，基地仍舊按照以前的形式運行而已。”

那你又到底是什麽？

這句話卻沒問出來，付寒星只看着02，02見他沒有過多言語，又開始喝瓶子裏的飲料。

半透明的飲料瓶在陽光下透出液體搖晃的動态。

付寒星問了唯一一句無關緊要的話：“你喝的是什麽，飲料？”

02看了看瓶子，又看付寒星，對方點頭，02眨了下眼睛：“不是。”

“複合型生物機械結合體內機械專用油，用通俗的解釋來說，可以理解成，機油。不過肯定不一樣，我才啓動，我的機械骨架有點幹了，這也是能生物分解的。”

說完，02對着付寒星舉了舉瓶子：“蘋果味诶~這口味只剩這一瓶了，你……是想嘗一口嗎？”語氣踟蹰，顯得不是很情願。

……

沉默。

“不了，謝謝。”付寒星還是選擇結束話題。

02重重點頭：“嗯，我也不是很想分你。”

說完仰頭咕嚕咕嚕全喝了，怕付寒星反悔似的。

付寒星：……

下午很安靜，沒有臨淵，也沒有看見02，付寒星在02床上睡了個午覺，起來後看了會透明穹頂外的樹，心裏有了些不是很關注的小問題，問露西，露西會解答給他。

順便問了訓練室的問題，不過露西沒有給出他想要的回答，它只說，它存在的時候，那些房間和機器人就已經存在。02稱這裏為0307基地，付寒星只隐隐記得在書本上看過這個數字，但是記不得到底在何處，這個0307基地，透出太多聯合區的共性，付寒星心裏隐隐有個大膽猜測，也不知該不該問。

還是先等他能活下來再說罷。

在書架上竟然意外的找到了一本臨淵的筆記，字跡工整，偶有淩亂，但是并不影響觀看。付寒星想了一會，堅定伸手拿下來在陽光下翻閱。

“所有的人工智能不過是運算的合集。”

付寒星一滞，第一頁只有這一句話。

這是一句很有名的話，但這句話不該是、也不能是臨淵說的。

付寒星往後面翻，記載的盡數是關于00的性能漏洞記載，還有艱澀的高級計算公式。00是臨淵研發的第一個人工智能，00為代號，00評測成熟後，臨淵為00取名茉莉。茉莉在聯合區1區進行過幾年的試運營期，後來被叫停，但是教學書上并沒有寫明原因，付寒星還小的時候問過家人，他們只搖搖頭，多的也不說，只說不達标。

但是能統治一個區的人工智能是多麽振奮人心跨時代的科研，如無意外，怎麽會突然叫停？那時候付寒星還在學科研相關的啓蒙，只要是研究人員就知道，一個能替代多數人的智能對生育率低下的人類是多大的進步？！

“2853年4月5日，15:45，維修人員計劃分兩次進行維護，但是首次維護時間短，未進行第二次維護備案，無銜接進行剩餘維護。進入中樞區共計4人，死亡4人。”

“2853年4月6日，接到關于關閉00計劃通函，他們根本不知道我在做的測試。”

“測試又失敗了，算法還不夠完美。”

“2855年6月8日，茉莉再次判斷錯誤，我覺得我找錯的了方向。”

“所有的人工智能如果不是運算的合集，如果運算的合集不能稱為智能，我的方向是不是錯了？還是我的算法還是不夠完美？？？”

字跡越來越潦草。

“算法精确到了原來的6次方，在100萬次運轉中沒有錯。”

“不對。”

“2861年7月9日，不對。”

“不是。”

“人工智能科研項目，2861年12月12日，失敗。”

再翻過一頁，付寒星看到了熟悉的文字，每一個字，每一句，都在否定人工智能的科研項目，徹底從行為和根本上進行了失敗的根源性總結和人工智能的否定。

付寒星沉浸在巨大的震驚和惶恐之中。

這是他從小就看到大的著名論文！！

這是臨淵寫的？這竟然是臨淵寫的？！

付寒星快速回想，是的，沒有署名，否認臨淵項目的那篇論文沒有署名，這種驚世駭俗的論文竟然沒有署名，也沒有代表所有科研人員參與撰寫的聯合2區的公章。

但是……但是，怎麽會這樣？！

臨淵不是因為不服氣科學界對人工智能的否定而叛變聯合區的嗎？？？

如果不是，如果是他一手認定的自己失敗……

那麽，臨淵究竟是為了什麽叛出聯合區？

這樣百年不出一個的天才，怎麽會和聯合區作對？！

他們來找的東西，究竟……

付寒星手一抖，筆記沒拿穩摔在地上，付寒星忍着難受快速将筆記放遠。

剛一放下，付寒星一轉身猛然低頭，一口烏黑的血猝然吐出濺在地上。

付寒星深思一滞。

“咳咳咳咳……”

血大口大口被吐出，他忍不住。

也無法停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