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明錄

第5章 戰鬥伊始

“你要我怎麽做？”金色眸光緩緩流動着，男子沉默了很久之後終于開口。

少年已經平複了氣息，輕弱的聲音依舊從容：“如今流鬼國形式危急，據可靠情報得知，扶風太子決定趁火打劫。”

“然後呢？”

“來之前我就打探清楚了，他今晚子時會率領妖軍密出島前往流鬼國，母親已在望嶼山等候！”

“望嶼山？”男子略微怔忡，忽而冷笑:“哼！這的确是個伏擊的好地方，可你怎麽知道他一定會從那經過？”

似乎沉默了一瞬，寒城緩緩擡起雙手，一寸寸褪下上半身已經被撕裂的衣衫，然而展現在七星鬼面前的，卻是猩紅色的軀體！

七星鬼并不感到意外，但那三個貫穿胸腹的巨大創口卻讓他表情微滞。

紫黑的顏色向四周彌漫開來，如墨濃汁從拳頭大小的創口中緩緩流淌下來，将翻卷的碎肉染透。

“看到了嗎？即使吸收了千年血蛇柳，有了新的軀體，扶風太子在我身上留下的傷口還是重新裂開了。”輕輕攏上衣襟，少年空茫的眼裏卻沒有一絲痛楚，只是木然看着案上随風顫動的花瓣。

“你是說…？”隐約猜到了什麽，對面男子的神色若有所思。

“ 魑冥妖族若不定期食人精血就會發狂的特性你應該清楚，而扶風對人血的渴求更是達到了一種非常可怕的程度 。那家夥的魔性日益增強，唯有凡人的鮮血能夠暫時平息體內暴戾之氣。”微微一頓，寒城冰冷的臉上忽然浮現出一絲若有若無的冷笑：“兩日前我已經試探過了，他對我出手時幾乎無法控制自己，以他目前的狀況來看，若再不食人精血，不出兩日便會崩潰喪智。”

“而紅離嶼方圓數千裏均為碧海荒島，絕無人煙，唯望嶼山臨近海口，有幾戶漁家，而且要想在最短的時間內抵達流鬼國境，必經望嶼山！”金色的眸子瞬間亮起洞悉的光，對于這個少年以身試險的行為沒有多問，只是斷然接口。

“不錯，扶風太子雖然自負，卻并非莽撞無腦之輩，以他的精明幹練，僅管篤定母親絕不敢在半路突襲，也會做好充份的準備。”寒城緩緩擡眸，沒有焦點的目光凝視着面前的男子：“所以你要做的，就是在他們抵達望嶼山之時趁機作亂，助我一舉奪權掌控大局！”

七星鬼頓了頓，低聲問道：“你相信我嗎？”

“我誰也不信，但我別無選擇！”寒城沉默片刻，漠然回答。

男子微微一怔，忽而爽朗地笑了起來：“哈哈哈哈……殿下如此直率，不愧是泣血鬼看中的人！”

一切都按照計劃一步步進行，昨日的事情看似被兄長再一次淩虐，其實不過是一場安排好的試探，而身旁這個少年和他徒弟的誤闖也不是沒有原因的，他就要讓扶風太子逼着自己進入神魔嶺，讓身旁少年的協助自己闖入天水境！

扶風太子絕難料到自己會以堕入魔道為代價和七星鬼聯手，他也不會相信寒城有闖過七層殿的能力。他大概……以為自己已經死在這裏了吧！

但事情沒有進行到最後一步，誰也無法斷言結局。

“殿門雕像背後的那柄刀是你做的手腳吧？其實你早知道我要來！”忽然，寒城冷冷道。

“咳……”七星鬼尴尬地咳了一聲，立馬笑着轉開話題:“這個人留下，我就把你的毒解了，怎樣？”

“你……要幹嘛？”

“幹嘛？你說我要幹嘛？”金色的瞳孔彎起，七星鬼邪笑。

“我又不是他的人，憑什麽把我給你！”慕傾皺起臉，表情不爽。

“昂？那你為什麽一副護主忠犬的模樣？”七星鬼挑眉。

忠犬你大爺！

慕傾朝天翻了個白眼，暗暗磨牙。

七星鬼輕哼一聲，将目光轉向寒城：“這小子修為不低，你不吃就給我，可別浪費了！”

“我草！你他媽居然要吃老子！”慕傾聽聞此言，也不顧什麽禮儀風度，直接爆粗口。

完了完了！這王八蛋跟那不人不鬼的家夥密談完全沒有要避開他的意思，任他聽了這麽多秘密，這是打算事後殺人滅口吧！他……他一定會答應吧！怎麽辦怎麽辦啊……

“如果……我不答應呢？”就在他暗自哀嚎的時候，冰冷的聲音意外響起。

“小子！我已經答應聯手，你不要不識擡舉！”七星鬼的臉色說變就變，瞬間橫眉怒對，金色眼眸之中竟有惡狼般的狠厲。

“如果此次行動成功，解藥你必須給我，如果失敗，我大概就不需要解藥了。”不去理會面前男子的怒意，寒城低低說了兩句，然後緩緩起身：“還望前輩不要為了一個無足輕重的人影響大局！”

“刷”地一聲響，冰冷殺氣自身後騰起，勁風如刀在轉身的剎那狂卷而來，一片雪亮的冷光從身側飙過，直指慕傾！

那一瞬，寒城目光冷凝，手中紅色刀柄奮力擲出。

巨大轟鳴随即響徹整個天水境，強猛氣浪噴薄而出！

“你……你沒事吧？”一口鮮血嘔出，慕傾看着同樣跌倒在地口吐鮮血的寒城，心中有些不是滋味。

“你所服用是□□，在剛入體時雖會滋生苦痛，卻不會在短期內對你的身體造成本質性的傷害，但你之前畢竟受過傷，為了公平起見，你只需在我手下走過三招我就放過他！”眉目之間流動着陰戾之氣，七星鬼站起身，雙目陡然裂開，金色眼瞳竟在這一刻變成了血一般的顏色。

一瞬間，整個天水湖都變成了一片深紅色！

一把鮮血淋漓的無柄之刀從胸膛部位翻湧的黑氣中顯露出來，七星鬼自紅袍濃霧之中探出一只焦黑變形的手，将那柄刀一分分掣出，帶着筋骨摩擦的刺耳聲響，片刻，他手中已握着一把刻有七星圖案的弧形刀刃！

寒城手中的紅色刀柄是泣血鬼的成名武器，名叫泣血柄，而這柄刀則是七星鬼的成名武器，名叫七星刀。

随着刀勢一引，血光漫空之際深紅色的湖水被奇異的力量高高卷起，帶着嘯浪之音怒轟而下！

無數腐爛的人類殘骸沖湧而下，累累白骨混合着血肉瞬間遮蔽了頭頂，怪異的咆哮如同厲鬼夜嚎！

寒城還來不及招回紅色泣血柄，狂暴的血色洪流便将他淹沒。

那一刻，無數張開的血口撞在寒城身上，森白的牙齒狠狠撕爛少年的衣襟和□□。

“給我站起來！”七星鬼面目猙獰，森然冷喝，手中七星刀陰冷地對着血泊中滿身傷痕的少年。

“非要逼出我的極限才甘心嗎？”任由臂上鮮血淋漓，寒城的手掌用力抵着地面，然後一點點撐起。

“那我就奉陪到底！”空洞的雙眼陡然擡起，原本漆黑一片的眼瞳驟然亮起了兩團炙烈的光茫，猶如地獄中的紅蓮之火，懾人心魄！

那一瞬，紅色刀柄便化為一道殘影飛上半空，被同時如閃電般騰起的寒城牢牢握住！

少年的身形仿佛流矢破空而來，七星鬼瞳孔驟縮，身影疾動手腕翻轉一刀斜抹而上！

泣血柄轟然撞在七星刀之上，七星鬼的臉上忽然閃過一絲詫異。

這一擊內力強悍暴烈之極，勁力一波一波不停往刀身上撞了過來！

真氣一提再提，卻仍是抵擋不住，七星鬼不自禁地退了半步。

寒城倏然淩空躍起，一閃之間，手中刀柄耀電赤芒怒卷而下。

七星鬼雙眉緊蹙，刀刃斜擺，刀身中的七星圖案發出強烈的白色光茫，驟然從刀身中騰起，瞬間放大無數倍擋在身前。

寒城一擊穿下，直擊在他的刀身上。

只聽當的一聲大響，七星巋然不動。

七星鬼忽然冷笑：“到此為止了！”

他的身子轟然怒沖而上，七星圖案上的光茫更更盛，護着他搖空沖舉。

寒城正要下刺，耀眼的七星圖案已然狠狠撞在了他的刀柄之上！

一瞬間，七星刀鋒利無匹的刀刃沖破了泣血的抵禦，哧地一聲銳響，從寒城的左眼直貫而入，刺穿頭顱透後腦而出！

時間仿佛靜止在這一瞬，寒城怔怔立在原地，僅剩的右眼目眦盡裂。

片刻的沉寂之後，七星鬼狠狠抽回手中之刀，金屬與骨肉摩擦出令人心頭顫栗的可怕聲音，鮮血再次迸濺，一顆破碎的眼球從刀刃上掉落。

“铛！”地一聲，泣血頹然墜地，寒城的身影緩緩倒下，濺起大片豔紅的血花。

“小王八！”慕傾驚叫一聲奔了過去，用力搖着寒城迅速僵冷的身體，竟覺胸口滞悶難忍:“小王八你別死啊！你快醒醒！”

“你為什麽要這樣做？”慕傾轉頭對着冷眼旁觀的七星鬼嘶聲厲喝。

冷寂的夜色中，七星鬼只是沉默凝視着滿身是血的寒城，仿佛什麽也沒聽到。

然而，片刻之後，奇異的一幕發生了！

後腦橫淌的鮮血忽然倒流而回，破碎的眼球泛起柔和的白光從地上血泊中緩緩升起，竟如受牽引般向着寒城空洞的眼眶飛去！

那一瞬，寒城的冰涼的指尖忽然顫動，下意識擡手緊緊捂住了左眼，劇烈跳動的額角冷汗如雨，将血色沖刷。

很久之後，地上的人終于平靜下來，當他緩緩挪開捂着眼睛的左手時，呈現在慕傾面前的，竟是一只完好無缺的眸子！

“厲害啊……這樣都沒死！”慕傾瞪大了眼睛，臉上滿是驚訝。

少年沒有回答，只是不太友好地斜了他的一眼，然後抓起掉落身旁的泣血掙紮着起身。

“小心點！”慕傾忙不疊地上前攙扶，卻被嫌惡地避開。

呃……他有這麽讨人嫌嗎？

寒城踉跄轉身，沒有再看任何人一眼。

“雖然我無法徹底化去血蛇柳的魔性，但你腦中的血蛇卵已被殺死，所以你不必擔心今後會成為血蛇卵的傀儡！”看着少年艱難前行的背影，一直沉默的七星鬼忽然開口，

聽聞此言，慕傾詫然。

“不謝！”寒城頭也不回，簡短的兩個字将冷漠進行到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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望嶼山的草木出奇蔥郁，一踏入南山道口，參天古木夾道相迎，行不得幾步，頭頂便沒了一絲光亮。

一大片密密麻麻的血色光點飄浮在半空，仿佛是無數泛着血光的眼睛，形成一條巨大的長龍，緩緩游動在深濃翻湧的黑潮之中。

“殿下，此路雖為單道，兩側密林卻是綿延百裏，極易設伏，敢問是否繞道？”一名身披黑袍的妖将出列，快速來到扶風太子身前，單膝跪下，态度恭謹地請示。

扶風太子眼中的血色極濃，他眼神犀利地環顧四周，久久不語。

午時紅離嶼便傳來消息，七層殿被毀，七星鬼闖出天水境帶着神魔嶺群妖攻入玄夜都。

此次遠征扶風太子出動了賬下實力最為強悍的百名妖将，大驚之下竟遣六十四回城救援，百将只剩三十六，兵力大減。

“按原計劃行進！”簡短的六個字明确表達了指令。

“是！”那名妖将俯首領命，然後利落地站起身，右手擡起，做了一個奇怪的手勢。

随着這個手勢，身後一眼望不到盡頭的血光暗潮井然有序地前行着，一路沉默無聲。

扶風太子的耳廓一直在微微顫動，凝神細聽着遠方若有若無的響動。

在這萬籁俱寂的夜裏，細細聽去，卻有細碎的簌簌聲連翩響起。

“全面警戒，随時備戰！”扶風太子眉頭微微蹙起，忽然腳步一頓沉聲下令，右手探向腰間。

旁邊妖将立刻再度做了一個手勢，隊伍裏的所有妖魔鬼怪都在同一時刻握住了腰畔的刀。

仿佛千萬微小的動物貼着地面急速爬行而來，發出令人毛骨悚然的細碎響聲。

扶風太子在伸手不見五指的黑暗中，試圖聽聲辨位，然而那些鋪天蓋地而來的聲音充斥了每一個方位，根本分不清。

夜風穿行于茂密的林間，呼嘯低鳴。

扶風太子蹙眉望着密林深處，仔細傾聽着那些簌簌聲裏的細節，忽然大聲吼道：“立盾！”

夾雜在林風和那詭異簌簌聲中一絲雜音終于顯露了真相，數道白色冷茫破空激射而來！

緊随扶風太子身後的三十六名身披黑袍的妖将此刻的反應極快，只聽铛铛铛铛一片沉重的鈍響，無數銀盾在眨眼不及的時間內立于扶風太子身前，将他護了個風雨不透！

那數道白光轟然撞在護盾上，火星四濺中銀盾巋然不動，那些白光則是轟然暴開，變成一片飛花散羽，彌漫空中。

“鳳翎箭？”看到此種情景，扶風太子心頭微微一振，即而冷笑:“哼！孤注一擲，果真不顧一切了麽？”

鳳翎箭是鬼鳥神鳳手下怪鳥白羽鸱枭的獨門武器，對一切妖魔鬼怪都具殺傷力，剛開始就毫無顧忌顯露出來，對方顯然沒有隐瞞身份的意思，看來此次必有一方會被全部殺死！

心念電轉間，無數如暴雨般的細長冷茫從密林深處密集飙射而出，嗖嗖作響。

千餘陰兵同時銀盾齊立，組成一個巨大的銀色堡壘！

幾乎是在同一刻，充溢四野的簌簌聲陡然如巨浪滾湧而來，傾刻間仿佛雷鳴貫耳。

“小心腳下！”似乎對敵人了若指掌，扶風太子在此驚變之下毫不慌張，及時大喝提醒衆妖。

一瞬間，無數黑色長舌從腐葉爛泥中沖射而出，只聽“噗噗噗”連聲響，數只小妖反應稍慢，瞬間被洞穿身體，黑舌彎折如勾，将它們的身體撕裂。

鳳翎箭狠狠射擊着銀盾堡壘，發出像戰鼓般的沉悶撞擊聲。

然而，那些黑袍妖将之間仿佛有種天生的默契，身形變動間銀盾乍開即合，竟然只有極少數的箭枝從那一現即逝的縫隙中射了進去，絕大部分都在撞上護盾後轟然暴散成漫天白羽。

戰鬥甫一開始敵人就進行了猛烈突襲，然而奇怪的是，一向暴烈好戰的扶風太子并沒有立刻進行反擊，只是以防禦為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