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明錄

第2章 神魔嶺

好不容易甩脫了那群亂蹦亂叫的頭顱，前方忽然出現了一片空地。

月色之下，一棵足有三人合抱粗的巨木生長在空地中心的深潭之中，光禿禿的黑色粗大根莖，自深紅色的潭水中一路攀升，宛如數條巨莽纏繞着蜿蜒聳立。

而那巨樹之巅，竟埋着一個人！

借着微弱天光，可以看到那人垂首默然，生機渺茫。

粗大根莖末端分裂出的無數枝桠穿透他身上的血肉，如同活物一般慢慢向上攀爬，将他的身體一寸寸侵蝕，粘稠的鮮血從無數創口中不斷湧出。

“是他！”看清了對方的服飾，發現正是之前遇到的神秘少年，慕傾蹙了蹙眉:“不會已經挂了吧？”

“管他呢！活該！”他猶豫了一瞬，摸着鼻子轉身便要走。

那一剎，潭水忽然起了一絲微瀾，剎那間赤波翻湧，數條黑色長影沖天而起，宛如毒蛇般朝着慕傾猛撲了過來！

“喂……我只是路過路過啊！”慕傾大叫一聲撒腿就跑，那黑影末端陡然裂開血盆大口，宛如一團團炮火緊随他的身影一路轟擊而下！

就在他準備拔劍反擊的時候，巨樹之巅陡然爆開，血色紅茫向着四面八方爆射而出，方圓數十丈一片血紅，不可視物！

片刻之後，光茫散盡，那棵巨樹赫然憑空消失，連帶着追襲自己的黑影！

只有深潭岸邊橫流的血污證明了它曾經存在過。

然後，慕傾看到了極其詭異而驚悚的一幕！

寒城沒有死，他的頭顱懸停在高空中，然而脖頸之下卻連着一條巨大的黑影，宛如一條生着人頭的巨蟒，昂首挺立。

黑影慢慢收縮，在那顆頭顱離地六尺之高時才停住，然後，滿潭血水仿佛活了一般沿着黑影周圍一寸寸攀爬覆滿，不斷凝結。

一個欣長矯健的男子軀體，便在這樣的凝結之中快速成形！

終于，一雙深紅色的腳踏上岸邊，慢慢走向慕傾。

“好……好久不見……”慕傾下意識地後退，勉強擠出幹巴巴的笑容。

寒城像是沒有聽到他說話，面無表情地繼續向他逼近。

“你你你……你要幹什麽？要……要打架……先穿衣服！”

“衣服！”寒城忽然停住步子，向他伸出血色淋漓的手。

下一刻，慕傾的後背已然抵在了一顆樹幹上，他有些艱難地咽了口唾沫，然後慢騰騰地伸手去解劍馕，一臉的敢怒不敢言。

“你不要這樣盯着我好嗎？我會害羞的！”他一手提着劍馕，一手抓着褲腰帶，咬牙切齒，瞪眼笑。

“快點！”寒城蹙眉。

慕傾翻了個白眼，一把扯下身上的外衣，劈頭蓋臉扔給他，然後轉身就跑。

“你跑什麽跑？我會吃了你嗎？”寒城冷酷的眉宇之間露出了一絲不快，只是一個旋身便攔在他面前。

大哥！你他媽是人的時候一見面就拿刀砍我，現在變成魔物了會吃我也不奇怪吧？

“咳咳！不知……公子有何指教？”慕傾中規中矩地行了個禮，微笑着問道。

“神魔嶺看似兇險異常，卻未必比得上外面。”寒城臉色微緩，卻突然跳轉了話題:“如果落在他們手裏，你會死得很慘！”

慕傾微微一愣，随即了然。

之前他為了趕自己進入這片山嶺，不惜動手傷人，原來只是想保護自己麽？

不過……他的片面之詞真的能信嗎？

“他們是誰？”将劍馕重新系在身上，慕傾問。

“這裏是魑冥國！”寒城并沒有直接回答，披上慕傾的衣服轉身向黑暗深處行去。

慕傾心頭一震，想起古籍中記載的一段話:北海之北，有神秘島嶼隐于萬裏汪洋之中，蹤跡飄忽難尋，世人稱其為紅離嶼，島中有一國，名曰“魑冥國”，乃魑冥妖族之巢穴。

靠！要不要這麽倒黴啊！常飛！我的好師弟，千萬不要死在這裏啊！

“你為什麽會出現在這裏？”慕傾幾步跟上，追問。

第一眼見到寒城的時候，便知道他是人類，莫非……他也是不小心掉進來的？

“我是八年前被抓來的！”寒城淡淡回答，低沉的嗓音帶着磁性。

“那你為什麽還活着？呃……我的意思是……你是怎麽活下來的？”

寒城的背影微微一僵，沒有說話。

“我……問錯話了？”察覺氣氛不對，慕傾小心翼翼地瞅了瞅對方的臉色。

“我知道你的同伴在哪！”話題一下子跳轉開來。

慕傾眼睛一亮正欲開口，又聽對方道:“只要你助我完成一件事，我便帶你去找他，并送你們離開這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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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色深濃，血和火的味道在林間的微風裏沸騰，彌漫。

餘火吡吡啵啵地響着，各種魔物的屍體在烈焰中燃燒，散發出刺鼻的焦臭，借着明滅的火光，少年的雙眼透過濃煙，依晰可以看到極遠處鋪滿地面的屍體。

“我們已經殺到了中心地帶，接下來便是尋找天水境！”寒城掃視着周圍的黑暗，淡淡開口。

“天水鏡是什麽鏡？找它有什麽用？照臉嗎？”慕傾翻了個白眼，一臉無語。

媽的！說好的一件事呢？

“天水境的入口由血嬰看守，血嬰是一種變異犬妖，有很強的嗜血之欲，尤為喜愛人修的鮮血。”寒城完全無視他的不滿和抱怨，自顧自地說完，忽然擡起右手，妖化後的鋒利長爪不由分說地向着少年的手腕劃去。

“靠！你幹什麽啊？”慕傾一下跳得老遠，驚恐無比地瞪着寒城手上足有兩寸長的爪子。

“放血！”寒城一臉淡然。

“放你妹啊！要放你自己放！”慕傾憤怒了。

“我不是人修！”寒城一臉事不關己。

“我不管！趕緊把你的爪子收回去！”慕傾跳腳。

“那就只能用強了！”寒城眉頭一蹙，身影瞬忽掠了過來！

于是，滿地屍骸濃煙斷木中，慕傾被寒城追得像只猴子一樣上蹿下跳左躲右閃好生狼狽。

“狗＊的！你他媽不要欺人太甚！”

“等老子以後變強了，第一個弄死你！”

“嗷嗷嗷……不要紮我的屁股！救命啊啊啊……”

寒城額上青筋凸凸地跳，身形一閃衣袂帶着破風之聲狂卷而至，以迅雷之勢猛然踢出一腳，直接将慕傾踢飛了出去！

他像個破麻袋一樣狠狠摔落在地，嘔出一大口鮮血來:“你……好狠！”

話音未落，深紫色的光茫宛如毒血從地底暴射而出，一道道紅色的狂風如同觸手般從地底盤繞而起，相互糾纏旋舞，眨眼便将少年的手腳纏住，拉向地底。

風在耳邊猛烈地呼嘯着，迫得人無法呼吸。

恍惚之中他仿佛聽到了耳邊響過一陣哧啦啦的裂音，那些纏繞着手腳的東西忽然齊齊松開，一雙沉穩而有力的手抱住了自己。

落地的時候，他發現自己又在寒城懷中了，當即一翻白眼，然而還未有所動作，身子卻被粗魯地推開，緊跟着便是一掌毫不留情地劈在後背上。

慕傾痛呼一聲，不由自主地向着遠處飛去，“砰”地一聲重重栽入花從中。

那一刻，前方一只全身披血的巨大妖犬低低咆哮着，陡然邁開四條健壯粗長的腿，宛如山岳崩塌般狂奔而來，寬闊石徑在那仿佛巨石一樣的四足踩踏下轟然暴碎！

慕傾哼哼唧唧将自己從地上拔起來，盤腿抱臂，坐在地上開啓了看戲模式。

哼！你厲害！我看你究竟有多厲害！

然而，他在心裏剛剛念完這句話，前方就爆發出一陣驚天動地的慘嚎。

看着龐大如山的身軀猛然暴開，鮮紅的液體滿空飙濺，慕傾一臉懵逼。

要不要這麽快啊？

石徑盡頭，是一座巍峨大殿，通往殿門的石階寬逾十丈，高逾……啊！看不太清楚，總之很高！

走到第一百一十一階的時候，慕傾看着眼前幾近一人高的一級石階，再看看上面兩人高，三人高，四人高，五人高，高度直線上漲的無數級石階，忽然就有些傻眼。

“什麽逆天的建築！”他瞪着眼前這級臺階，須庾深吸一口氣，足尖一點縱身躍起。

就在這個時候，一只不知從何處冒出來的綠頭蒼蠅嗡嗡地叫着迎面沖了過來，正好一頭撞進了少年喉管之中。

慕傾只覺胸口一悶，提起的一口真氣瞬間潰散，身子頓時從半空落了下來，重重摔在石階之上，然後便如同皮球般咕嚕咕嚕直滾了下去，好半天才聽到“砰”的一聲悶響，整個大地貌似顫抖了一下。

“咳咳……嘶……他媽的！哪來的蒼蠅……咳咳……要找死……也……咳……也不要找老子啊！他媽的……一身的骨頭……都快摔散架了……咳咳……咳…咳……真晦氣！要不是功底深厚，換作常人早摔死了！”摔了個四仰八叉，慕傾嘶嘶抽着冷氣，手捂着喉嚨一邊咳嗽一邊忍不住憤憤地咒罵。

半晌之後，他哼哼唧唧地爬起來，低頭看了看腳下破碎的石子路，又擡頭看了看長長的石階，瞬間沮喪不已。

就在這時，一只人頭大小的血目黃蜂不知從哪冒了出來，在雷鳴般的嗡嗡振翅聲中向着慕傾飛撲而至！

它的速度很快，剛才還遠在十多丈外，轉眼已迫至面前！

那一刻，一道深紅色的肉筋如箭般破空激射而來，瞬間洞穿黃蜂的身體，卷住慕傾的腰，然後“嗖”地一聲向着高階頂端的大殿回卷而去。

“謝了！”慕傾站在大殿之前，看着迅速鑽回寒城掌心的肉筋，毫無誠意地道了聲謝。

月色如水，輕輕湧蕩，少年默然而立，空茫冷漠的目光靜靜注視着前方。

慕傾順着他的視線看去，發現高大的殿門之前，一個人正立在檐下的陰影裏，面朝兩人。

冰冷肅殺的氣息無聲蔓延，慕傾慢慢擡手，握在了背後的劍柄之上。

沉默對峙了片刻，寒城忽然一步輕輕踏出，迎面走了過去。

慕傾默不作聲，緊緊跟上。

很快，寒城便走進了檐下陰影之中，走到了那人面前，但他的腳步沒有絲毫停頓，不動聲色的繼續前行，只是與男子擦肩而過的剎那，眼角餘光不着痕跡地快速瞥了瞥此人背後，那裏，一把長刀刀柄斜戳向上。

跟在後面的慕傾本有點警惕，然而此刻卻是詫異地看着那個一動不動的男子，遲疑了一瞬，繞開幾步，蹬蹬蹬蹬奔向少年。

“只是雕塑罷了！”忽然間，寒城低低開口。

“啊？”慕傾的腳步驟然一緩，這才注意到那個人雖然穿了紅綢做的衣服，卻沒有穿鞋，雙腳與地板連在一起。

“……真的是雕像！”他不由驚嘆，走上前去才發現這尊雕像雕的是個美男子，五官俊朗叛逆，金眸熠熠生輝，臉上閃電狀的紅色妖紋顯得格外邪異妖魅。

他一臉好奇地摸摸雕像的臉，揪揪雕像的鼻子，最後還把手摸向了……咳咳！居然連那個東東都雕刻出來了！這**……喜歡！

“雕像本尊就是這裏的主人，也是我此行的目标！”站在緊閉的殿門前，寒城忽然道。

“啊……哈哈！雕刻得很逼真啊！”慕傾肆虐的鹹豬手一僵連忙縮了回來，打着哈哈笑道。

寒城沒有理他，輕輕将手掌按在了冰冷的門釘之上，卻沒有立刻推開，而是緩緩閉上雙眼，凝神細細分辨着裏面的響動。

手掌中的觸感冰冷而堅硬，不出所料，一門之隔的殿內被輕微而密集的顫音充斥，仿佛是某種昆蟲的翅膀在高速振動，而且還在不停地移動着方位，除此之外別無異樣。

認真聽着那些高頻率振動，聽着它們移動的範圍，寒城在心中默默計算着裏面毒蟲的數量。

“轟”地一聲，忽然間，緊閉的殿門竟然自己開了！

那一刻，無數人頭大小的黃蜂一湧而出，然而寒城的注意力并沒有被它們引開，銳利至極的目光瞬間便捕捉到十多條暗淡的灰影，在那些毒蟲之間快速閃現，若不是早有防備根本就不會發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