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7章 何解
蔣氏向女兒求助無果,失魂落魄地離開了黎王府。
她坐在馬車裏搖搖晃晃的時候,突然意識到,很可能從今日起,她以前所有的認知都會颠覆:
阮太師并不是那麽無所不能;
夫君不再會春風得意;
女兒未必如自己待她一般掏心掏肺;
所有想象中的風光得意,尚未降臨,便很可能從此一去不返。
蔣氏顫抖的雙手将錦帕揪成了一團,就像她那顆無處着落的心。
瑤芝送走了蔣氏,臉色陰沉地站在了院中,許久未動。她其實心中明白,和煜被貶官,與自己的這樁親事必然有關。但是,人不為己,天誅地滅。如今聖旨已下,覆水難收,和家的将來只能寄托在她和她的孩子身上。
瑤芝摸了摸自己的臉,擠出一個笑臉,往膳廳走去。而黎王已經不見了蹤影,只有黎王妃坐在上首,兩位黎王的美妾站在她的左右,小心伺候。
衆人見她進來,只是微微停頓了一下,繼而好像沒有看見她一樣,繼續熱切地服侍起王妃來。
那些美妾們對于瑤芝地畏懼已經蕩然無存,她強擠出來的笑臉根本無人關注。王妃也不理會她,只慢悠悠地吃喝,優雅閑适,一如今早瑤芝去給她敬茶的模樣。
瑤芝臉上明豔的微笑漸漸沒了,然後她安靜地走到一個空位上坐了下來,開始用膳。
而黎王已經到了太師府,府中的晚膳還沒有結束。只是今日晚膳,除了阮家的幾個男子,還有幾位朝廷重臣,都是阮黨的附庸。
阮太師一見黎王,眉頭微微一皺,“你怎麽才來?”
和煜被貶的消息今早就傳遍了京城,可是這位好外孫,居然到晚膳才反應過來。
黎王臉上不好看,“孫兒也沒想到。”他趕緊轉回正題,“外祖,原以為拿下戶部已經是十拿九穩,可如今和煜被貶,我們該如何是好?”
Advertisement
其實在座的已經商量大半天了,只是并沒有一個十分穩妥的辦法。以往不管阮家坐了什麽,官家都是極為寬容的。
可自從阮安之被關進天牢,和煜在嫁女次日就被貶。官家現在對于阮家到底是個什麽态度,在座的,包括阮太師自己心中都沒底了。
阮相見自己父親側身坐在塌上,半眯着眼睛,仿佛沒聽見黎王的話一樣。他只好摸了摸胡子,表情淡淡地道,“殿下莫慌。和煜被貶,還是因為您的親事。只怕和煜被貶早在您開口求娶側妃的時候,官家就已經做了決定了。要不然,娘娘豈會到了今日,仍然還被禁足宮中。”
黎王心一沉,“我還以為爹爹已經同意了此事。”
阮相嘆了一聲,“官家心中要是真的同意,怎麽會讓你們這麽快成親。你想想哪位皇子側妃這麽草率地成親的。”
“那怎麽辦?爹爹會不會惱了我?舅舅,我該怎麽辦?要不要進宮請罪?”黎王忙問道。
“請什麽罪?”阮相訓斥道,“你當時跟陛下怎麽說的,你可是說是真心喜歡你那位側妃,才鬧出的那些事。如今官家只是小小的試探,你就慌慌張張的,你這樣只會越描越黑。”
黎王連連點頭,“對對,是我沒想周全。”
阮相端起金盞,緩緩地飲了一口,一副胸有成竹的模樣,“罷了。官家也沒訓斥你,不過是拿和煜出氣,給你一個小小的警告。你也不必放在心上。但是,那位和側妃,你也要注意,不要寵得過頭。否則官家知道了,還不知道要怎麽想。”
黎王點點頭,心中有些遺憾,瑤芝雖然漂亮,可是沒了一個戶部侍郎的爹,對他也就沒有這麽大的吸引力了。以後,養在府裏,不要讓她出來就是了。
一旁有官員問,“阮相,那戶部侍郎這個空缺,您看?”
阮相一眼掃過去,所有的官員耳朵都豎了起來。這個位置,就是掐着朝廷的錢口袋,不管是誰,沒有戶部侍郎的配合,行事都得平添許多的麻煩。但,官家不聲不響就拔掉了和煜,是否還會任由他們插上自己的人。
阮相沒有十足的把握,只是不動聲色道,“你們若是有合适的人選,便寫個舉薦的折子,我先看了再說。”
他這麽一說,衆人心中因為和煜突然被貶而引起的慌亂終于安定了下來。
晚宴終了,那些高官們紛紛離去。只有黎王還沒走。
阮太師這才睜開眼睛,掃了他一眼,“你還在啊!”
黎王連忙上前扶他,“是的,外祖,我還沒走。”
“唔。”阮太師長長地哼了一聲,“你還能見到娘娘麽?”
黎王扶着他慢慢往後面走去,“見不到,但是信還是能遞進去的。”
“嗯。”阮太師點點頭,“那就傳個信給娘娘。也該出來走走了。親蠶禮也在準備了吧,要是她連親蠶禮都缺席,那可真的就讓人看笑話了。”
黎王應了一聲是。
阮太師點點頭,“你不要慌。這些都算不得什麽。不過小風小浪而已。你該做什麽就做什麽,不該做的,一樣都不要做。不要讓官家挑出你的錯來。你不出事,我們就不會出事。而我們不出事,你也不會出事。”
黎王還是不放心,“可如今禦史臺已經完全沒有我們的人手了,如今戶部侍郎的位置還不知道要落進誰的手中。我如何能不擔心。”
阮太師嘆了一聲,“眼光要看長遠一些,只要你能登上那個位置,這些人,都将會是你的人。”
黎王心中安定了許多,當年爹爹也是在太師的扶持下走上高位的,那麽如今,他必定也可以。
“回去吧。”阮太師拍了拍他的手。
黎王安心地告辭了。
阮相站到了阮太師的身邊,扶着他繼續往後。他刻意讓美婢們都退下。因此一路行來,竟然只有他父子二人。
阮太師突然停了下來,望着那廊下的一顆臘梅。他十分唏噓地嘆了一口氣,“安之還好嗎?”
阮相心如刀絞,“據說,常常昏迷着,只是偶爾會醒來。”
阮太師的背慢慢地彎了下去,“我要是去跟官家說,讓你辭官,官家必然會留他一條性命。”
阮相愕然,繼而苦笑了一聲,“娘娘如今被禁足宮中,自身難保。我若不退,官家最多只要三郎一條命;可我若退了,全家的命可就都保不住了。今日的那些座上賓,明日就會成為要我們的命的劊子手。”
阮太師的鼻息重了些,老态也更明顯了些,花白的頭顱開始有些不受控制的左右顫抖,“不退,那你可有不退的成算?”
阮相低聲應是。
待阮太師安歇之後,阮相召集了幕僚,“禦史臺的肖蘩易還有一幹禦史,崔晉庭,和瑤華,和堯恩,一個都別放過。你們去給我查,我就不相信無懈可擊。若是沒有,便想辦法讓他們有。我要他們像那秋蟲一樣,活不過這個秋天。”
幕僚們領命而去。
而此時,鹿鳴湖邊,崔晉庭和肖蘩易還在說話。
“這才是合乎情理,我就說官家不發作黎王,反而讓他輕輕松松地将人娶回家,必有後招。如今,嘿嘿,我看滿朝文武誰還能豁得出去自己的大好前程,去跟黎王攀親戚。”
崔晉庭心裏老爽了。今天得知和煜被貶官,他就恨不能立刻進宮,敬官家兩杯。終于給瑤華出了這口鳥氣。以後,看和家還敢惡心瑤華。
肖蘩易也笑了,“今日的戶部,真的是舉部同哀。那些昨日去喝喜酒的官員,今日都紛紛繞着和煜走,生怕被波及到。唉,這官場的人情冷暖,真是……”他如今坐陣禦史臺,各處都有他的線人,想知道些百官動态,可比崔晉庭容易多了。
薛居正拎着酒壺給各人斟酒。他這人性格很有些意思,就喜歡做個副手,以前聽崔晉庭的,現在聽崔晉庭和瑤華的,“妹妹,算一卦,阮老賊接下來會怎麽做?”
崔晉庭和肖蘩易也看向了瑤華。
瑤華也不藏拙,“如果我是阮太師,我就會去向官家示弱,求情,哪怕告老還鄉祈骸骨,也要将官家的這份怒火徹底地出了。老的回歸故裏,将年輕一輩留下。阮家若不再是一顆擋住了朝堂陽光雨露的大樹,而是只剩下一片幼苗,既構不成威脅,還有可能成為棟梁。官家念着舊情,必然會網開一面,手下留情。不但不會對阮家如何,還會解除皇後的禁足、放阮安之出來,甚至會對阮家留下來的年輕一輩分外的器重,希望其中再出一個年青的阮太師那般的厲害人物。”
“啊?”薛居正第一個跳起來,“他幹了那麽多傷天害理的事,居然還能舒舒服服地安享晚年?”
崔晉庭一把把他拽着坐了下來,“着什麽急啊,沒見我家娘子還沒說完呢嗎?”
肖蘩易看了崔晉庭一眼:別以為我聽不出你話裏的嘚瑟。
瑤華笑了笑,“可是,即便是阮太師有此心,阮相也是不會退的。權勢是這時間最迷人的毒藥。連從腥風血雨中一路行來的阮太師都不能自解,更何況是只知其美的阮相爺。”
薛居正松了一口氣,“你這麽說我就放心。”
瑤華哭笑不得望向崔晉庭,“我只是随便說說而已。”
崔晉庭連忙安撫,“沒事沒事。說錯了也沒事。”
肖蘩易看着他那副模樣,實在嗓子發癢,很想咳兩聲。
作者有話要說: 我還有存稿,我還能堅持。我的左手有三根半紅蘿蔔吆~~
感謝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營養液的小天使哦~
感謝灌溉[營養液]的小天使:
三與三十萬綜合症 10瓶;
非常感謝大家對我的支持,我會繼續努力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