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煩人的,惱人的
崔晉庭自從習武之後,便是京城一霸。如何将架打得好,打得漂亮,實在是個中翹楚。瞧着他此刻在花園中間長身而立,潇灑不羁,實則眼觀六路,耳聽八方,沒放過任何一個動靜。
瑤華不過被薛居正給逗笑了,他就立刻留意到了。
他原本是不想跟這些人糾纏的,正準備打完就走,可瑤華這一笑,卻讓他改變了主意。他沒有轉身,只當不知道瑤華身後,面朝那個被他踹出去的青年,揚聲道,“有真本事就亮出來。小爺我今日特地出來,就是給你們機會找回面子。這還沒出正月呢,你們要是能打贏我,這一年有大把的時光可以風光。可要是打不贏,這一年你們就繼續憋屈着吧。”
那邊有幾個人氣得摟起袖子就撲了過來。
崔晉庭手長腿長,肩寬腰窄,動起手來,騰挪閃躍,衣袂飄飄,十分好看。
一衆不相幹的人看得賞心悅目,場外的薛居正卻奇了:不對啊,原來計劃好的是打一架就走啊,他們有要事在身,需隐秘謹慎,得抓緊時間啊,崔二怎麽又動起手來了。
他那雙賊目溜溜一轉,就看到站在不遠處廊下的瑤華姐弟等人,瑤華雖然薄紗遮面,不好辨認,可是看到了恩哥兒,還能不知道她是誰?
薛居正頓時笑了出來,提高嗓門拉長了調子調侃,“崔二,你這招式使得,好~浮~誇~呀~”
大殺四方的崔晉庭差點扭到了腰,頓時想先揪住薛居正的狗頭拖下來狠揍一頓。與他動手的那幾人非常不幸地替薛居正承擔了這份怒火。沒兩下就被崔晉庭又踹飛了。
崔晉庭被薛居正揭穿了心思,只好冷着臉,當做沒看見瑤華,揚長而去。
薛居正就像崔晉庭的尾巴一樣,黏上去跟着走了。不知道他跟崔晉庭說了什麽,被崔晉庭一腳踹在了屁股上,誇張得嗷嗷叫喚着跑了。
瑤華覺得他們的舉止就像小孩一樣,不由得頗為好笑,這要是被長輩看到了,少不得罵他們輕浮浪蕩。但與崔晉庭動手那些人必然不是什麽好貨色,瑤華立刻拉着恩哥兒離開了,一路往客房方向走去。
待穿過了兩個院子,恩哥兒看見了一條岔開小徑的入口挂着茅廁的牌子,有些不好意思地掙脫了瑤華的手,“姐姐,我去方便一下。”
闵江陪着恩哥兒去了。闵嬸忙道,“姑娘我也去一下,很快就回來。”
瑤華點頭,“去吧。這裏離那些人很遠了,沒事的。”
闵嬸快步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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瑤華方才在瑤芝的馬車上坐了半天,瑤芝連杯水都沒想起來給她,此刻也沒有出恭的需要。她站在院門邊的石階上,仰着頭,看着天空,心裏琢磨着瑤芝費這麽大工夫要來見的情郎到底是個什麽人。
“喂。”後面有人喊了她一聲。瑤華一驚,正要回頭,腳下一下子踩空,整個人仰面倒了下去。
崔晉庭一驚,伸手把她摟了個滿懷。一時心如擂鼓,馨香滿懷,崔晉庭也懵了。
這一跌一抱,把瑤華是真的吓着了。她躺在崔晉庭的懷裏,雙目圓睜,死死地盯着崔晉庭的笑臉,從這個角度看,崔晉庭還……
不對,她想什麽呢。瑤華仿佛被踩了尾巴的貓一樣,一下子從崔晉庭的懷裏蹦了起來。擡手就給了崔晉庭的手臂好幾下子。
崔晉庭不敢躲,只能側過身子,任由她打,小聲地喊,“你幹嘛?你幹嘛?”
瑤華可不是連盆水都端不動的千金小姐,她那手勁,制墨的時候,鐵杵可是照着幾萬下揮舞的。打起人來,是真的疼。
崔晉庭挨了好幾下,手背手臂火辣辣的。只好抓住瑤華的雙手。壓低聲音,“你幹嘛!”
瑤華氣得瞪他,“你幹嘛吓我。”
崔晉庭有些委屈,“我特意過來提醒你的,你還打我。”
瑤華只覺得頭皮發炸,腦子發懵,身上被他抱過的地方像被烙鐵燙過,有些惡狠狠地道,“有什麽話快說。”
冬衣厚重,其實剛才那一抱,崔晉庭真的沒摸着什麽,只是覺得她腰肢纖細腰身柔軟。崔晉庭懵完了之後就想笑又怕她再發作,“今日那些人都是跟着黎王來的,都是些虎狼之輩,你別待在這裏,快點回去。”
瑤華板着臉,“知道了。”
崔晉庭雙眉一挑,“什麽叫知道了。”
後面傳來幾聲“鳥”叫,一聽就是薛居正的聲音。
瑤華推了他一把,“不要你管。你趕緊走。”
崔晉庭低吼,“什麽叫不要我……”
薛居正又布谷布谷了幾聲,崔晉庭惱火地回頭“瞎啾啾什麽?”他轉過頭來,看瑤華仍然板着臉瞪他,只好道,“好好好,我走,這就走。你也趕緊回。我回頭去看你。”
瑤華就差也在他屁股上狠踹幾腳了。
他一步三回頭地翻上了牆頭,幾個跳躍就出了院子。外面薛居正騎在馬上,一手還為他牽着馬缰。見他終于出來了,松了口氣,忙把缰繩遞給他,“快點,好不容易争取來這點空子,我要是不提醒你,你準備磨蹭到什麽時候。”
崔晉庭劈手奪過馬缰,“瞎操心。”
薛居正眼尖,一下子就看到他手背上通紅的印子,細長的,四條。不難猜出是被什麽打的。他不由得目瞪口呆,“崔二郎,我真服了你了。終于明白什麽叫做,泰山崩于前而‘色’不變。”
崔晉庭已經翻身上馬,兩腿一夾,駿馬就蹿了出去。懶得跟薛居正叽歪,有這個功夫,他趕緊溫習、牢記并回味方才那瞬間的飛來之福才是。
恩哥兒洗完手回來,就看見姐姐愣愣地站在石階上,不知道在看什麽,臉上的表情極為古怪,有驚,有怒,又似乎想笑,糅合着難以置信,匪夷所思,很是複雜。
“姐姐,怎麽了?”恩哥兒上去搖搖她的手。
瑤華一下子回神,強笑了一下,“沒什麽,被一只大貓驚着了。”
闵嬸也過來了,“姑娘沒被貓撓着吧。”
瑤華臉一燙,“沒有。”她想了一會,有點牙咬切齒的道,“回頭多買幾把雞毛撣子放在家裏,再碰上野貓亂伸爪子,非狠抽一頓不可。”
闵嬸默默記下了。
四人接着向前走去。沒過多久,迎面就走來幾個年輕男子。瑤華想起了崔晉庭方才的警告,立刻避到了樹後。
那幾個人走過,并沒有在意闵嬸他們。為首的青年身材高瘦,臉有些長,昂首闊步,一看就是位居人上的傲氣。瑤華待他們走遠了才出來。牽着恩哥兒的手繼續向前走去。
前面不遠,就看見瑤芝身邊的一個婆子立在門前,一看瑤華過來了,似乎被唬了一跳,“華姑娘什麽時候過來的?”
瑤華故作不解,“剛過來。前面有人在打架,攔住了路,我們等了好一會兒,只好繞路過來。”
“啊,沒沖撞姑娘吧?”
瑤華搖頭,“那倒沒有,我們看見人就遠遠避開了。一路都躲着他們走。”
那婆子頓時松了一口氣,“那就好,那就好。華姑娘裏面去,二姑娘等了好一會兒了。”
瑤華帶着恩哥兒進了客房時,就看見瑤芝側身坐在屋內的矮榻上,那榻上的茶幾被推到了矮榻的一側放着,因此矮榻上的空處,莫說坐兩個人了,就是躺在上面打滾都夠了。
這屋裏只她一人,連個侍奉的丫鬟婆子都沒有。
瑤芝甚至沒發覺有人進來,粉面微垂,一副含羞帶澀,回味無窮的樣子。
瑤華心中暗暗搖頭,只能出聲提醒,“二妹妹怎麽了,臉這麽紅,莫不是吹着風了?”
瑤芝一驚,“啊,華姐姐什麽時候來了。是啊。剛在在外面站了一會兒,外面冷,屋裏熱,正有些暈沉沉的。”
瑤華忙對那婆子道,“趕緊回去,請個大夫給你家姑娘看看,這要是發起熱來,得多遭罪啊。”
瑤芝笑了笑,“也好。”她該見的人已經見到,留在這裏已經沒什麽意義。
一行人又浩浩蕩蕩地離開了紫霄宮。
瑤華不耐煩再與她虛與委蛇,便對那婆子道,“你們車快,趕緊趕回府中,照顧你家姑娘要緊。不用顧忌我們,我們有車,自己回去就行。”
瑤芝裝出一副虛弱無力的樣子,“真對不住華姐姐了,那我就先回去了。”
瑤華笑着送走了她,帶着恩哥兒坐上馬車,趕緊離開了紫霄宮。
一路上,馬車颠颠簸簸,瑤華的心裏也上上下下不得安寧。瑤芝這麽明目張膽地會情郎,還有身邊的婆子放風,那也就是說和家的長輩肯定是知情并且首肯的。能讓和煜或者蔣氏連臉面都顧不上的,這個人肯定不是普通的官宦人家的公子。難不成是哪位王親貴胄?
可是,瑤芝尚與崔家大郎有婚約在身,要想嫁給更好的人家,背着這個婚約又怎麽可能?
喊她亦或瑤蘭過來陪着一起燒香,目的又是什麽呢?
她思來想去,想不明白其中的關鍵。罷了,大不了這段時間,她也裝病好了,反正,無論如何,都不會再陪着瑤芝來上香了。
傍晚時分,馬車終于到了家門。瑤華不由得松了一口氣,就聽到恩哥兒在一旁道,“二姐姐可是鬧出什麽□□煩了?”
“為何這麽問。”
“我看姐姐一路上眉頭緊鎖,腰肢板正,一刻都未曾松懈。想必是遇上難事了。”
一股熱意轟得一下子從心頭湧起,瑤華兩頰滾燙,這孩子真是哪壺不開提哪壺。他要是不提,她已經快将那事忘掉了。
“沒事,沒事。我們最近跟那邊少走動,想來也礙不到我們。”瑤華深吸一口氣,将心思放回恩哥兒身上,“今日都沒吃什麽正經東西,你晚上想吃些什麽。”
姐弟倆手拉這手,走進了院子,閉上了家門。将那些煩人的,惱人的,統統鎖在了外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