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守歲
除夕這日,瑤華婉拒了徐老太太的邀請,準備帶着恩哥兒在鹿鳴湖畔守歲。
雖說這宅中的主人只有她姐弟二人,可是該安排的東西她一樣沒少,金彩縷花、春帖幡勝,甚至煙花爆竹,足足買了一車回來。這是她們姐弟在京都的第一個新年,她可不準備凄凄慘慘地度過。
明湖學館裏有幾位外鄉的學子,因為種種原因,都沒能回鄉過年。其中有兩個學子跟恩哥兒很是要好。恩哥兒便問瑤華是否可以請他們來家中一同守歲。瑤華自然不會不允,而且建議他将另外幾位未回家的同窗一同請來家中。
可若是兩個孩子,過來跟恩哥兒擠一擠,還能湊合一個晚上。可是一下子來了五六個,家中就不好安排了。恩哥兒想了想,便決定邀他們來家中玩耍,晚上吃過守歲飯便返回學館。
幾個同學欣然應約。午後,恩哥兒難得坐不住,放下了碗筷,便跑去了學館招呼那些同窗前來。幾個半大不小的孩子終于不用之乎者也噫噓兮,說着笑着,蹦蹦跳跳地沿着湖中的亭橋往和宅來。
這個時候,鹿鳴湖上已經沒有游客了。所以亭橋中有一個人披着鶴氅,孤零零的站在那裏,就格外的醒目。
恩哥兒有些好奇,這人怎麽好像眺望的正是他家的方向。錯身而過的時候,恩哥兒特地回頭看了一眼。
“咦,怎麽是你?”恩哥兒驚訝地望着崔晉庭。
驚訝歸驚訝,恩哥兒給他行了一禮,“你的傷都好了嗎?”
崔晉庭嘴角浮起一個淡淡的微笑,居然也給他回了一禮,“都已經好了,多謝你挂念。”
既然都開口-交談了,好像只說一句就跑不太好。
恩哥兒撓撓頭,“你怎麽一個人在這裏,不回家中守歲嗎?”
崔晉庭微微垂下眼簾,“沒有人等我回去,所以我就一個人出來走走。”
恩哥兒想起來闵江好像提到過他父親被人害了,母親也不要他了,心中覺得他有些可憐,望了望他,又望了望自己的家中,不由有些意動。但他心中有數,這些同窗都還是些半大不小的孩子,姐姐才會答應請他們回家玩耍。可是這位卻是成年的男子,上次都傷那樣了,也只是在家中住了兩天,便被姐姐“請”走了。今日當着這麽多同窗的面,是不好邀請一個非親非故的人回家的。
恩哥兒略帶歉意地向他又行了一禮,“天寒地凍,你還是早些回家吧。我先告辭了。”
崔晉庭見他小大人般地姿态,不禁一笑,伸手摸了摸他的頭,“明日便是新年了,願你歲歲平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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恩哥兒抿嘴一笑,心想就你這動不動被砍的渾身是血,你才是需要歲歲平安呢,“也願你歲歲康泰,萬事遂意。”
崔晉庭臉上的笑意更弄了些,“倒是要借你貴言了。對了,”他從袖子裏掏出一個荷包,“給你的壓祟錢。”
恩哥兒想了想,還是道了謝,接了過去,跟同窗們蹦蹦跳跳地走了。
崔晉庭望着他的背影笑了笑,攏了攏鶴氅,離開了。
整個下午,和宅都熱鬧得簡直屋頂都擡起來了。貼門神,寫春聯,這些孩子得了瑤華的好招待,恨不能每人都在瑤華面前表現一番,寫的春聯将家中只要有門窗的地方都貼得滿滿的,連馬車的前後門都沒放過。
瑤華被他們逗地前仰後合,也不攔着他們,讓他們只管大展身手。一群半大的孩子在院子裏大呼小叫,換門神,挂鐘馗,釘桃符,貼春聯,忙得不亦樂乎。
闵嬸調好了羊肉餡,要給他們包馄炖。這些孩子也一擁而上,包出來的馄炖五花八門,憨态可掬。惹得大人們哈哈大笑。
晚上滿座佳肴,瑤華還準備了屠蘇酒,給他們一人飲了一杯,這些孩子高興地簡直快瘋了。便是平日裏一向安靜守禮的恩哥兒都玩得小臉漲紅,滿頭大汗。
吃完了守歲飯,那些孩子盡管依依不舍,還是得向瑤華告辭,要是回去得晚了,少不得要驚動館長出來找人,回頭挨罰就慘了。瑤華連聲誇贊他們懂事體貼,給了他們每人一串壓祟錢。
因為孩子們都喝了酒,她怕闵江一個人照顧不過來,特地披了披風,提着燈籠跟闵江一起送孩子們回去。
走到了橋那端,就看見江海清提着燈籠迎面過來。
方才還叽叽喳喳的孩子們立刻都安靜了下來。江海清上前與和瑤華見禮,“還勞煩和娘子送他們回來,真是過意不去。”
瑤華柔聲道,“哪裏的話,館長守歲之夜還記挂着學子,實在是這些孩子的福氣。願館長來年春風得意,桃李天下。”
江海清和聲道,“也願和娘子來年事事如意。”
和瑤華側身讓少年們都走了過去,便行禮告別。江海清有心多說兩句,但是畢竟還有學生在邊上,只得行禮相送。
瑤華跟闵江兩人提着燈籠漫步而歸,路過亭橋的時候,忽然聽見亭橋裏有人低低笑了一聲。
瑤華一晃燈籠,“誰在哪裏。”
那人從亭橋的廊柱背後轉了出來,赫然是崔晉庭。
“崔公子?!”瑤華一愣,這人除夕之夜不在自家府中守歲,跑來這四處漏風的亭橋做什麽?
崔晉庭嗯了一聲,然後淡淡地說了一句,“你家守歲倒是熱鬧。”
明明這句話沒什麽起伏,瑤華偏偏從其中聽出幾分咬牙切齒的意味,可是我家守歲熱鬧,跟你有什麽關系。這位今日是被傷到了腦子嗎?
她和聲道,“崔公子這是要去哪裏?”
“找地方吃飯。”
守歲之夜出來找地方吃飯!這人腦子确實有問題。瑤華憐憫地看着他,“那我們便不打擾崔公子了。”
說完屈膝行禮,竟然打算走了。
崔晉庭最見不得她這什麽都明白偏表現的什麽都不知道的姿态,不由得跨前一步,“你連那些不認識的小孩子都能請他們吃飯,偏偏就這麽防着我。為什麽?”
“崔公子,男女大防,授受不親啊!”瑤華面色絲毫不變。
“那你把我看也看了,摸了摸了,是不是我明日就得上你府上提親了?”崔晉庭氣得牙癢。
“男女大防,防的都是活人,您說您那會兒,跟死人也差不多了,自然不算數。”
闵江在旁邊聽得沒憋住,噗嗤一聲,連忙扭過頭去偷笑。
“你!”崔晉庭擡頭深吸兩口冰冷的空氣,逼着自己不跟着瑤華的話走,“我那會兒便說你的感激沒誠意,今夜你還有什麽可狡辯的。我現在便是無處可去,饑寒交迫,你要怎麽報答吧!”
瑤華看了他兩眼,不知為什麽,明明這個人想要折騰她和恩哥兒是易如反掌,可是她就是覺得這個人不會真正地傷害她們姐弟。“既然如此,還請崔公子光臨寒舍,吃頓便飯,不知崔公子可賞臉。”
崔晉庭施舍般地嗯了一聲,跟在她身後往和宅走去。
闵江跟在後面,看着他二人的背影,一高一矮,崔晉庭寬大的背影幾乎罩住了瑤華的全部身形,竟然十分的和諧登對。闵江暗暗嘆了一聲,趕緊跟了上去。
還隔着院牆,就聽見恩哥兒和他的那個小書童抱鶴在嘻嘻哈哈的笑。原來兩個人正在院中準備放爆竹,一人手裏攥着一支點燃的香,想點又不敢點,進進退退,瑟瑟縮縮地像兩只小鹌鹑。闵嬸跟小丫鬟集錦正被他倆那副蠢樣逗地哈哈大笑。
恩哥兒聽見門響,忙喊道,“闵叔,幫我們放爆竹。”一擡頭,他看到了姐姐身後跟着的高大的身影,“咦,你還沒回家啊!”
瑤華聽得一愣,不由轉過頭去看崔晉庭。
崔晉庭避開她的視線,幾步走進了庭院裏,“怎麽,想放爆竹?我來幫你!”
恩哥兒高興壞了,“好啊。”伸手就要把手裏的香遞給他。
崔晉庭一扯鶴氅的系帶,将整個鶴氅往後一丢,正好落了瑤華滿懷。
瑤華沒好氣地翻了個白眼,抓着那鶴氅抖了抖,準備理好交給闵嬸。可她伸手一摸,那鶴氅裏外兩面竟然差不多的溫度,竟然沒有多少熱氣。這人,到底是在那亭子裏凍了多久。
瑤華多少能猜出他今晚的遭遇,心頭一軟,将那鶴氅交給了闵嬸。
闵嬸低聲問,“他,怎麽會在這裏。”
瑤華搖搖頭,“別多問,來者是客,好好招待他一頓就是了。”
闵嬸向來對瑤華言聽計從,便立刻領着小丫鬟集錦去安排了。
剛剛收拾完的花廳,又點起了燈燭,擺上了菜肴酒水。瑤華親自在擺布湯碗調羹,又吩咐了一聲,“屠蘇酒還有嗎?”
闵嬸一愣,“還要請他喝酒?他到底是個外人。”
瑤華并不在意,“今夜守歲,不喝屠蘇酒像什麽樣子?而且連恩哥兒都能喝,他還能喝醉了不成。”
院子裏傳來崔晉庭和恩哥兒的笑聲,闵嬸心中一動,也不說什麽了,回去了廚房,又添了兩個好菜。
“好了,恩哥兒,請崔公子吃飯吧。”
恩哥兒在院子裏應了一聲,拉着崔晉庭,“走吧,今晚有好多好吃的,其中有姐姐做的糖糕,特別好吃。”
崔晉庭順從地跟着他走進了花廳。
闵叔闵嬸都不在,只有瑤華正站在桌邊正在彎腰盛湯。聽見他們進來的動靜,擡頭一笑,“爆竹好玩嗎?”
恩哥兒笑着走了過去,“好玩,崔家哥哥還把爆竹放在了屋頂上,放得特別高,特別響。”
“是嗎?”瑤華摸了摸他的頭頂,這才看向崔晉庭,“崔公子,請坐。”
崔晉庭有些恍惚。這個花廳很小,只有崔府的迎客廳的一個角落大小。有幾盞宮燈分別放在幾處,映得這廳裏溫柔得過分,空氣裏彌漫着食物的香甜味道。崔晉庭仿佛被什麽牽住了鼻子一般,腳步像踩在了雲端,慢慢地走到了餐桌邊坐了下來。
作者有話要說: 我這是揍兒子揍成習慣了麽,筆下的小哥哥一個比一個凄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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