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章節
在回他這句。
林染邊往床邊走邊研究手裏的藥膏,這是開過封的,沒有包裝盒,鋁制的藥管上也沒有印說明,難怪他陳老師剛才問了那麽一句。林染想着找手機百度一下使用說明,誰知一擡頭看見穿衣鏡裏自己的尊容——他終于知道影帝先生剛才為什麽老是揉他的頭發了……那好像是…在幫他順毛?雖然看起來沒能成功給他順回去。
林染夜風中淩亂,又一次覺得,自己在影帝先生面前丢盡了形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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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染并沒有睡懶覺的習慣,一大早便到樓下餐廳,酒店裏提供自助早餐。他不喜歡人多,心想早點來正好避開人流。
卻發現陳弈白比他還早,桌前只有一杯清咖,在晨光下翻着劇本。大概是覺得戲裏中長的發型麻煩,他把頭發随意束在腦後,穿着柔軟寬松的淺色毛衫,如畫的眉目随視線淡淡垂着,又直又長的睫毛在卧蠶下映出一片陰影。林染想起,這位不到三十歲的影帝,其實和他差不了幾歲,但與他相處時,反倒像是年近四十的蘇叔叔給他的感覺。
這是與年齡不相符的成熟。
林染随意撿了幾樣想吃的,怕打擾了影帝先生琢磨戲,打算靜悄悄地繞遠點坐,誰知陳弈白一擡頭沖他招招手,意思是讓他過去坐。
許是剛畢業不久,林染的笑裏猶帶着學生氣,他像是個聽話的好學生,對着陳弈白打招呼: “陳老師早。”
陳弈白只覺得這孩子笑起來十分真誠,把整個屋子都點亮了。他點點頭,問林染: “藥膏用了嗎?”
林染嘴裏塞了個小花卷,說話有些含糊: “嗯,謝謝陳老師,好多了。本來就是一點小傷,不礙什麽事。”
陳弈白把劇本放下,抿着咖啡,像是在想什麽事情,而後狀似無意地問林染: “小染,你是為什麽入這個圈子?”
林染聽他這麽一問,還真轉着眼珠認真思索起來。他話語斟酌: “剛上大學的時候,選了一門老師的文學選讀課。那時候貪玩犯懶,挑了本最薄的,真看完了又覺得受益匪淺。那書上說,人這一輩子,意義也好尊嚴也罷,都是自己賦予自己的。人生是荒謬的,演員和作家的人生更是荒謬。演員可以在不同的角色身上活個幾輩子,經歷不同的可能性。作家則是創造了一整個世界,他活在書裏的每一個人身上,這也是有限生命的一種延展……聽着令人神往。反正我是被忽悠住了,覺得十分有道理。我自知沒那本事寫故事,卻也想着能在角色身上多經歷幾回生死。“
陳弈白沒想到他會回複自己這麽一段大道理,但他的描述确實有些迷人。這時候的林染确确實實是一個著名高校文科院系的學生,他身上的書卷氣也并不是別人輕易能仿的去的,那确确實實是一本一本書熏出來的。
但是下一秒,林染嘆了口氣,有些無奈地說: “雖然我偶爾這麽擡高我自己,但我心裏知道,其實是為了錢。”
說着,林染從兜裏掏出個兩折式的老皮夾來,一打開就能看見卡在塑料片後面的老照片。那是個美人,并且美得張揚且明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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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染話音裏帶着幾分孩子氣的嘚瑟: “這是家母,怎麽樣,好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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試戲(四)-腐女
林染話音裏帶着幾分孩子氣的嘚瑟: “這是家母,怎麽樣,好看吧。”
确實是好看,明眸善睐,鼻膩鵝脂,櫻桃小口,眉形卻修長利落,平添了幾分英氣。
陳弈白又看看林染: “是有些像。”
一般人看兩個人相像與否,最先注意的是眉眼,林染的眉眼是好看的,但與林母有些歐式的平行雙眼皮不同,他的雙眼皮是眼角到眼尾逐漸散開的那種,有些丹鳳眼的意思,帶着些水墨丹青般渲染的韻味,再加上自身的書卷氣,因此也顯得更古典些。
但挺鼻薄唇白皮膚,還真是随了他母親。
林染語氣淡淡的: “我們家是單親家庭,從出生起我就沒見過我爸。我媽一個人辛辛苦苦地,把我拉扯大,真挺不容易的。大三那年我媽病了,長年累下來的,腎上的毛病……我是那時候才知道,說在醫院裏”“花錢如流水“是什麽概念。正巧那時候碰上蘇叔叔找演員,報酬麽,對個象牙塔裏的大學生來說也算是比巨款了,就想着,總歸得去試一下……然後就這麽入圈了呗。”
陳弈白想,這就合理了。
演戲這回事兒,若要能夠靠想象力去精準得傳達出某種情緒,引起觀衆的共鳴,無疑是需要天賦的。 然而人類的想象力再怎麽樣也有限,演員,編劇,或者作家,若要保持敏銳的創造力,除了本身的敏感,對于生活的觀察和體悟也是免不了的,這就是要有“悟性“了。有過艱辛童年或滄桑歲月的演員在這方面其實是“占了便宜”的,只不過這代價太重,痛不切膚不知悔和恨。就算有選擇的權利,大多數演員也是不願意用創傷經歷去換這種“演技“的。
他這番話說得輕巧,但若真要深究問題也不少。陳弈白直覺這孩子跟他說的不全是實話,藏掖了多少他也無從考量。這畢竟只是他們相識的第二日,林染不願意說,他自然也不願揭人傷疤。
但林染必定是吃過苦的。
那種靈氣和悟性,一兩次或許是歪打正着,次數多了,就是真正經歷過什麽,在角色身上引發自己的共鳴了。對于蘇見青這樣的導演來說,演員在某種程度上只是他表情達意的工具。最初讓林染去試試,大概只是看上了皮相和氣質,但若真要擠開一衆專業演員或者科班學生拿下角色,拍完了戲還能讓蘇導這麽寵着,林染必然是演出了蘇見青想要的東西。
陳弈白好奇的是,常人,尤其是少年人,若是遭遇了世俗的不公或是命運的不幸,往往容易怨天尤人,陰郁或者滿身戾氣。林染該是比同窗的那些同齡人經歷了不少,卻還能保持着這麽難得的幹淨氣質,那并不是因為懵懂天真或是年幼無知,而是真的通透。
但一個人怎麽能這麽自如地把敏感與通透集為一身?更何況還是在這樣的年紀?
陳弈白不禁想起自己二十歲出頭的時候,自以為成熟,實際上還犯着中二病,這幾年經了事才漸漸磨平了性子沉穩下來。林染是怎麽長成這樣的? 他想,要麽是他耐受性十分強悍, 或者遲鈍,要麽……這種通透也是種天賦。
難怪蘇見青疼他,破例自己簽了新人。除了和那人有些像之外,林染這孩子确實也挺有意思。
陳弈白回過神來,再看向林染的眼神多了幾分疼惜和了然,說: “你有些像一個人。“
林染想了想: “是說沈墨老師嗎?“
陳弈白有點意外: “認識?“
林染咬了口奶黃包點點頭: “那是我們學校老師,我剛扯…說的那段話,就是沈墨老師開的書單裏讀到的。“
林染一個文理學院的大學生,對未來那點模糊的打算,原是本專業讀個博士,在大學裏找個教職,福利好也體面,也有時間多照顧照顧林母。他和大導演本是兩個世界的人,中間能有這麽點交集,還真就是因為沈墨沈教授。
沈教授年近四十,正經職業是個著名學府的文學院教授,研究電影文學,業餘職業是個編劇。但他平日裏十分低調,行蹤神秘,發表作品或署名電影也是用筆名,拿了獎一般都是讓人代領,因此學校裏竟鮮少有人知道他就是那個業內有口皆碑的知名編劇。
蘇見青正是去找沈墨問劇本意見的時候,在校園裏遇上了他新戲的男主林染。
陳弈白知道他不是科班出身,但一直也沒問是哪所學校。如今聽沈墨是他老師,知道這孩子不僅敏感通透,那股子聰明勁兒也是經過了國家驗證的。
林染自己條件不錯,再加上這層關系,在這個圈子裏确實算是幸運的。他有點期待,想看看這個年輕人能走多遠,這股子通透勁兒又能保持多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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