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平時被人伺候慣了,林靜詩從來不知道伺候人是這麽累的一活兒,卑躬屈膝,彎腰低頭的,弄得自己跟被人揍了一頓似得渾身都不舒服,一回了自己的房間她就一頭紮進了床鋪裏,趴着動都動不了。
“小姐,聽說你下午又闖禍了?”
“我說我下午差點兒殺了這家的王爺,你信嗎?”
“信……怎麽不信啊,你那光榮事跡,我下午都沒出這門兒,也聽了個十成十。”
“……”
“不過他家這王爺是不是有幾分深藏不露的意思啊,這麽厲害的一箭,伸手就能接住?”雅荷八卦無比的拉起林靜詩來,輕輕的替她捏着肩膀,“你說他這病不會是裝的吧,一位忍辱負重,野心勃勃的王爺,為了消除當今聖上對其的猜疑和忌憚,所以故意裝出一副弱雞的模樣來,表面上與世無争,背地裏卻是運籌帷幄……”
“你講評書呢?”
“我好奇嘛,再說了,沈姑爺會出現在他身邊本來也就十分不和常理啊,你想,要是一位弱雞到快死的王爺,他拉攏這麽多江湖勢力做什麽?”
“在人家的地盤別瞎說。”林靜詩伸手敲了敲雅荷的腦袋,“小心被旁人聽了去,咱們倆現在就規規矩矩的在這屋子裏躲着,等沈大哥回來,再規規矩矩的跟着他離開,朝堂上的事兒比商場可怕多了,能不插手就別插手,你別整天瞎打聽,這些事情知道的越少越好。”
“小姐,你這怎麽對什麽事兒都總是一副不感興趣的模樣?”
“比起這個,我更關心如何賺錢。”
“得了吧,林家都快讓沈姑爺給搬空了,你還關心錢呢,我看你是巴不得把渾身上下能換錢的東西全都拿給沈姑爺才是。”
“你又胡說,人家是在幫我們,你做什麽老是用惡意去揣測沈大哥的心思?”
“誰知道他在想什麽呢。”
“他是好人。”
“可……”雅荷正打算再拿陸灏軒來說事兒,總歸這個梗是過不去了,林靜詩看男人的眼光如同瞎子一般惡毒的名頭已經打響。
“他和陸灏軒不一樣,你別說了,我自己心裏……有數。”
林靜詩避開這個話題,是真的累了,她小心的推了推雅荷的手指頭,自己拉過被子來蓋好休息。
要說一個人愛你不愛你,對你好還是不好,其實自己的直觀感受才是最真實的,只是有的時候不肯直面,亦或是自欺欺人,所以反而自己的懦弱最終會成為迫害自己的那一把鋒利尖刀。
林靜詩和陸灏軒三觀不合,這是兩個人很早以前就互相心知肚明的一點,雙方起點不一致,目标不一致,終點也不一致,陸灏軒的想法很多,但沒有一點能讓林靜詩接受,林靜詩總是會拒絕他的許多提議,陸灏軒很有文采,是個地地道道的讀書人,張口閉口都是詩詞歌賦,配上那張斯文儒雅的書生臉倒也确實賞心悅目,但是他并不适合做生意,想法大多是紙上談兵,是只存在于想象當中的美好。
而林靜詩活的現實多了,畢竟她從小接觸這一行,什麽該做什麽不該做,什麽做得什麽做不得,多多少少都是能做個大致判斷出來的,那時候陸灏軒是攀着林家吃飯,所以并不會對林靜詩的決策表現出太大的抗争,他自己本身也就是自卑,自己都覺得自己是個吃軟飯的,畸形的種子在心裏生根發芽,到最後也只能任由事态朝不可收拾的方向發展而去。
為什麽會覺得沈臨風是個好人呢?
林靜詩能感受到那個人真的就只是純純粹粹的要幫林家,想要救林家,要說錢的事兒,林老爺本就做主把家業全都過了姓,何況沈臨風這幾次的伸手幫助,林靜詩覺得給他再多東西都是值得的。
雖然是視財如命的商戶之女,但命大過金,林靜詩愛財,但還不至于到守財奴的地步。
早上起床之前還是先把沈臨風的信裏裏外外又翻了一遍,心裏的感情說不清,但更多的是感激,拿着信紙的林靜詩虔誠的跟在拜神拜佛一般。
“林姑娘今日起的這麽早?”
“王爺的藥還沒熬吧。”
“剛把藥材抓過來呢,我正要升火。”
“我來升火吧。”林靜詩挽起袖子。
和左丘荨相比,林靜詩的脾氣倒是更容易和府裏丫頭小厮們打成一片,要說她來的晚,也不怎麽出門,但就是瞧見誰都跟着點頭微笑招呼示意,沒幾天就跟大家全都混成了熟臉兒,左丘荨都沒她動作來的快,有些人仗着自己天生好人臉的優勢,走哪兒都能吃香。
“王爺這藥是早晚各一副嗎?”林靜詩賣力的扇着扇子,“這些藥都不一樣?這麽不會喝岔了嗎?都說是藥三分毒,再嚴重的病情也架不住這麽灌藥不是。”
“姑娘熬的那一副是早中晚三次都得吃的,我這副是王爺用完了宮中送來的湯藥就立馬得喝。”因着林靜詩也不算外人,大家都知道她是沈臨風身邊帶回來的,自然也就是北宸王府的一份子,所以這些事情并未瞞着,“都知道吃藥不好,可是也沒辦法,咱們王爺只能靠這藥續命了。”
“宮裏送來的藥不能喝,王爺就不能不喝嗎?”
“噓……”小丫頭趕緊做了個噤聲的手勢,然後壓低了聲音道,“林姑娘,可小聲些,這個點兒正是宮裏送藥來的時間。”
林靜詩聽聞往外一瞧,果然又看見了幾個衣着和王府內下人明顯不一樣的家夥。
把湯藥倒進白色的瓷盅裏,林靜詩為了把這玩意兒僞裝成紅糖水,還特意丢了幾顆大棗進去,那王爺的房間老遠聞着就是好大的藥味兒,站進屋子裏的話,估計也沒人知道她這手裏端的是什麽吧。
林靜詩進屋的時候正好聽見慕容致在咳嗽,屋裏一個伺候的人都沒見着,裏裏外外圍着的全是陌生人,她戰戰兢兢的跨進裏屋,将托盤放在桌案上,立即上前去小心的替慕容致拍背順氣。
“王爺的病情越發嚴重了呢。”一個捏着嗓子,尖聲尖氣的男聲在耳邊響起,倒是不用看也知道是哪個太監來了。
“咳咳……勞煩公公挂心了,最近服了皇兄送得藥,倒是覺得身體好了些。”
“聖上可是惦記王爺的厲害,整日都在念叨着王爺的病情如何,這湯藥,也是聖上心念您的一番心意,王爺盡快用了吧。”
慕容致對林靜詩點點頭,于是林靜詩扶着他躺好後,這才去接那盒子裏還冒着熱氣的藥汁。
“這位姑娘,我怎麽瞧着有些面生呢?王爺府裏何時進了新人?”
林靜詩被這十來雙眼睛突然齊刷刷的給盯着,手指頭一抖,差點兒沒摔了那碗。
“旻钰前幾日送過來伺候的姑娘,本王看樣貌不錯,便留在身邊了。”
“樣貌倒确實不錯,只是看這面容衣着,倒不像是個會伺候人的。”
“本王身邊不缺伺候的人,拖着這麽一副病體,又難得收了個肯陪侍左右的佳人入府,公公也覺得不妥?”
“王爺高興便是。”那公公擡頭沖林靜詩笑笑,“還請佳人伺候王爺服藥。”
林靜詩總算是知道雅荷形容的那邪氣藥汁是什麽模樣,這玩意兒雖然也不知道是怎麽做出來的,但一瞧就不是什麽好東西,血紅一片,聞着就讓人覺得惡心。
走到慕容致的身旁坐下,林靜詩顯得有些為難,倒是慕容致擡頭沖她微微一笑,像是在示意她不要緊張一般。
“王爺,用藥了。”林靜詩扶了慕容致一把,稍微側過些身子去擋着,然後這麽衆目睽睽,明目張膽的就開始将那藥汁往一旁的枕頭下倒。
慕容致都跟着愣了愣。
這是……
林靜詩的演技是真好,倒一倒,停一停,還真做出一副喝藥喝的很有節奏的場面來,慕容致很快明白過來她的意思,在手停止的瞬間,還配合着咳了兩聲兒。
沒人覺得有任何不對的地方,慕容致的床榻本來就擺的遠,床幔挂一半,林靜詩再擋一半,幾乎沒人能看的清楚了。
于是這麽反複喝了六年藥汁的慕容致,就在林靜詩進屋的這一次,莫名其妙的逃過了一劫。
“王爺身體不舒服,你可得小心伺候着。”
“恭送公公回宮。”林靜詩端端正正,規規矩矩的站在一側。
“王爺保重。”
喝了藥,放了碗,送着人出了門,盯着确認背影完全離開了慕容致的院子,林靜詩這才匆匆忙忙的跑回去,拿了件幹淨的外袍,半摟半抱的将慕容致扶起來坐好,一抹人家的背脊,也被自己剛剛倒下去的藥汁全給浸濕了。
可別是受了涼,林靜詩剛一伸手,手指頭還沒碰着那衣料,又突覺不合适,只好直接把那袍子蓋到了慕容致的身上。
“我……我出去叫個人來幫忙?”
“去吧。”慕容致笑着點點頭。
林靜詩有些不好意思的撓撓自己的腦袋,怎麽說她也不是北宸王府的下人,就這麽扒人家的衣服肯定不合适,雖然在慕容致跟前說什麽小姐不小姐的話也不合規矩,合着人家一個王爺還不如你一個小姐來的金貴?
好在慕容致是個爽快人,并沒有太在意這些小細節。
林靜詩喚了丫頭之後,自己也就沒跟着進屋,等裏頭忙活一陣,濕衣服濕被褥都拿出來的時候她還主動接着了,送過來的藥碗也空下,拿了自己該拿的東西,林靜詩踮腳朝裏看看,“那王爺就拜托你們照顧,我先回去了。”
“林姑娘路上小心。”
“對了,左丘大夫呢?怎麽沒瞧見她?”
“她留下了三張藥方子,讓咱們跟着拿藥就成,說是在幽州有什麽事兒所以要回去看看,三四日就回。”
“幽州?”林靜詩驚訝道。
“對,幽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