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于是林靜詩又被丢在了北宸王府,整日無所事事。
“雅荷,你快來看看,這字兒怎麽念來着。”
捧着書,費力看個小半天也讀不通一頁兒,要說這王府裏,吃喝玩樂的東西倒是也不少,單單是間書房,大大小小的書籍就差不多有上千本,林靜詩某天偶然撞進這屋子裏,随手拿了本書,人家小厮還說得要去禀明王爺才可,于是她又等啊等啊,等了差不多三炷香,回禀的小厮才跑回來說,王爺允許了,姑娘拿書走吧,記得到時候還回來就是了。
合着她林靜詩還能偷這一本書不成?
雖然心中暗自腹诽了一番,但嘴上還是笑的甜甜的同那位根本就沒見着面兒的北宸王道了聲謝。
“小姐,你這大字兒不識幾個,不先學着認認字兒就開始看書,看得懂就見鬼了呢。”雅荷奪過林靜詩手裏的書扔在桌上,然後把那盛着黑乎乎藥汁的碗塞進了她手裏,“趕緊先把藥吃了吧,三字經都認不全就看這些,你想什麽呢?”
“也沒人教,我這不是想自己琢磨琢磨嗎?”
“合着你不認識的東西,多看兩眼,還就能認識了?”雅荷翻了個白眼,“再說做文盲做了這麽多年,也沒見你活不下去,現在是做什麽,還突然要讀起書了。”
“你過來。”林靜詩偷偷笑笑,然後伸手去衣襟裏掏了一封信紙放在桌上,“這是昨天收到的信,沈大哥寄來的,我拆過一回,不過裏頭除了些我啊你啊的,別的字兒我就都不認識了。”
“沈姑爺給你寄了信?”雅荷也跟着驚訝,随即撇嘴道,“這才走了幾天啊,有什麽大不了的事兒還得寄信?”
“倒是不知道有什麽大不了的事兒,我讀不通……”
“我來幫你看看。”
“走開。”林靜詩一巴掌拍開雅荷伸過來的手指頭,又将信紙小心的貼進衣襟裏放好,“等我識得字了,要自己看才行。”
“切,瞧給你小氣的,沈姑爺也無非就是問兩句你好還是不好吧。”
“不管寫的什麽,總歸是份心意。”
兩個人在屋裏輕聲細語的說着話,門外頭卻突然起了一陣匆匆忙忙的腳步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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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靜詩好奇的朝外探了探頭,要說她來這北宸王府也住了好幾天,可卻是連院子都是很少會出去的,更別說見着什麽人,她問道,“又是怎麽了?每天都是這麽吵吵嚷嚷的,不是說他們家王爺身體不好嗎?總是這麽鬧騰也不怕擾着王爺休息?”
“估計是那嬌嬌弱弱的王爺又快不行了。”雅荷搖搖頭道。
“不行了?”
“每天這宮裏頭都會來人送藥,十幾個人怼在那王爺的卧房裏,親眼看着人家把藥喝進肚子裏才肯離開。”
“生病吃藥不是天經地義的道理?”
“可那哪裏是什麽藥啊,紅通通的一碗看着跟人血似得,而且那玩意兒,人家王爺一咽進肚子裏,就大口大口的開始往外嘔血,身子骨再好的人也經不起這麽折騰不是,何況人家身子本來也就不好。”
“是嗎?”林靜詩随口問了問,對此事并沒有太上心,總歸也是和自己沒有太大的關系,她懶得問。
看書是看不會的了,雅荷說的也有道理,大字兒不識幾個就開始捧這麽複雜的書來看,林靜詩能看懂才是見鬼,于是她幹脆拉着身邊能問的人都問了個遍。
“你識不識字兒啊。”
“我只會讀一本書。”
身旁來來去去的不過就是些丫頭下人和沈臨風那幫子土匪兄弟,大多數人認識的字兒可能還不比林靜詩多,抓着一個搖一次頭的做法,本來林靜詩都問得自己都快沒了信心,結果偶然瞧見那天駕馬載自己來皇都的那孩子在後院練習弓箭的時候,她坐在石凳子上瞧了一會兒,就突然沒頭沒尾的問了這麽一句。
很幸運,她得到了一個肯定的答案。
“會讀?”林靜詩眼底的光亮了亮,“什麽書?裏頭的字兒多嗎?”
“三字經吧,字兒多不多我倒是不知道,我也沒去數過。”
“那你能教我念念書嗎?”
那孩子手裏的弓都拉開了,聽見這麽一句話又有些疑惑的将手中的東西放下,“你要我教你念書?”
“嗯……”林靜詩鄭重的點頭。
“開什麽玩笑?你一個千金大小姐沒念過書?”
“沒念過,以前我爹老說女子無才便是德呢,說我家是做生意的,會記賬,會打算盤就成了,我認得字兒,但是不多,拿本書斷斷續續只能念幾句的程度。”
“你還是等臨風哥回來教你吧,臨風哥認識的字兒多,咱們烏冥山屬他最有文化。”
“那他沒回來這幾天我做什麽呀。”
“練箭呀,別的我教不了你,但學學射箭什麽的,我還是沒問題的。”駕馬那小孩兒一拍自己的胸脯,豎起大拇指道,“再說讀書多沒意思,我學那三字經,也沒覺得有什麽用,還是要練得一身本領,不受別人欺負才是最真。”
“那你把弓箭給我試試。”林靜詩站起身來,伸手去讨要那駕馬小孩兒手裏的東西。
“你會嗎?”那孩子的語氣裏多了幾分笑意。
“不會,你不是說你可以教我嗎?”
“我是怕你那手指頭連弓都拉不開,這玩意兒特緊,得費老大的力才能拉動,我剛剛跟你開玩笑呢,你可別又受傷了,臨風哥走的時候還叮囑我一定要瞧好了你呢。”
“我這樣拉就沒事兒了。”林靜詩把自己的大袖子往下扯了扯,小心的包裹住手指頭,然後舉在那孩子的眼前晃晃道,“這樣拉手指頭就不會割傷啦。”
“不行不行,姑娘家弄這個還是太危險。”
“那你就教我念書。”
“三字經有什麽可念的呀,我不想念。”
“你總得教我一樣東西吧,不然我天天在房間裏躺着也太無聊了,到時候沈大哥回來,我人是沒事兒,可是頭頂閑得長了毛可怎麽辦。”
“你就不能跟荨姐去學學醫?荨姐也認識字兒啊,她能教你。”
“左丘大夫?”林靜詩撇撇嘴道,“我感覺她好像不太樂意和我一起玩兒。”
“除了臨風哥,荨姐是不樂意跟任何人玩的……”拉弓,瞄準,松手,一箭中靶,孩子得意的回過頭來沖林靜詩眨眨眼睛。
“真棒。”林靜詩立刻明了的鼓了掌。
“那你下來吧,我教你,不過我先說好了,拉不動就別勉強,瞄不準也別勉強,就當是鬧着玩兒了,”
“好勒。”林靜詩出了亭子,拍拍自己的手掌心才伸手去接過那弓箭,這東西的分量比她想象中要更沉一些,學着那孩子的模樣站出了一個姿勢,然後伸手去拉弓弦,她輕聲道,“好像确實不那麽容易。”
“當然了,這世上哪裏有容易的事情,你的腳要站穩,雙腿稍微分開一些,然後把手擡高,用一只眼睛就瞄準目标就好了,右手用力,用力,再用力些,你不用力的話,箭是射不遠的……诶诶诶……我靠,別松手啊。”
林靜詩也不是自己想松手的,的确是拉不住了,這東西彈力這麽大的?
腦子裏剛閃過了這麽一個念頭,手裏頭的弓箭都來不及放下,突然聽見前方傳來一陣尖叫。
慕容致身旁有很多随侍的丫頭,其中還得加上左丘荨算一個,可林靜詩壓根兒在放箭之前就沒看見過眼前有任何人,那位病秧子到風一吹就能倒的男人,也不知道是哪根筋搭錯了會突然跑這地方來,林靜詩那一箭,直奔他所在的方向而去。
“王爺……”那孩子尖叫一聲,立馬如離弦之箭一般沖了出去,豪氣萬千的一聲,像是想要吼得那箭身自己能停下來一般。
“親……親娘诶……”林靜詩呆若木雞。
慕容致倒是淡定,盡管周邊随侍的丫頭都鬧炸了鍋,即便左丘荨用力的想要把他往一旁拽去,千鈞一發之際,他只是伸手一抓,那卷席清風而來的長箭,就穩穩當當的被握在了手心裏頭。
力氣還挺大。
慕容致嘴角邊溢出了一些血跡來。
“王爺。”左丘荨擔心的喊了一聲,随即站出來朝林靜詩站着的方向怒吼道,“你們兩個瘋了嗎?這地方也是能拿來練箭的?身體不好就滾回房間裏去躺着,這是北宸王府,你當是什麽地方還能這般沒大沒小的胡鬧?”
林靜詩下意識的後退一步,然後把弓箭放到身後去藏着。
“王爺,你沒事兒吧。”那孩子撲上來攙住慕容致的另一條胳膊。
“我沒事。”慕容致搖搖頭,伸手自己擦了擦嘴角的血跡。
“小蘇陽,你膽子越來越大了是吧,三天不打你就要拆房子了?”左丘荨一手叉腰,一手揪過那孩子的耳朵來。
“荨姐,荨姐,疼疼疼,我和嫂子鬧着玩兒呢,沒真想拆房子。”
“鬧着玩兒?有你們這麽鬧着玩兒的?萬一這箭真不受控制的飛過來了你們怎麽辦?二十個腦袋也不夠賠的吧。”左丘荨擡頭罵道,“林姑娘,這小孩子不懂事兒,你一個大人也不懂事兒嗎?連只筆都拿不穩還學着人家拿刀拿劍?就不能安分點兒自己好生呆着?一天不惹出點兒麻煩就渾身不自在?”
“荨姐,這事兒也不怪嫂子。”
“不怪她怪誰?怪你?”
“好了,我也沒事兒,小蘇陽,帶你家嫂子回去房裏歇着吧。”慕容致甩甩袖子,示意身旁的丫頭扶自己回去,“荨姑娘也別多怪罪,那位姑娘确實不是故意的。”
“不是故意的就沒錯了嗎?”左丘荨不滿,但還是跟上去扶住了慕容致的胳膊,“要是真傷着王爺,那可怎麽辦呀。”
“一點兒殺氣都不帶的箭頭,倒也還不至于能傷得了我。”
一行人的背影越走越遠,林靜詩這才松了一口氣下來。
唉……
果然自己做什麽都做不成……
“嫂子,那什麽,你別難過,荨姐她對誰說話都這樣,沒惡意的。”小蘇陽見人走了,便回頭來安慰林靜詩道。
“我還是去同王爺好生道個歉吧。”
“道歉?道歉倒是不必,我們王爺脾氣好着呢,你要真愧疚,倒是去幫他熬熬藥,洗洗被單的也成。”
“熬藥?洗被單?”
“對呀,王爺現在喝的藥比吃的飯還多,身上又總是出汗,床單被褥一天都得換好幾床,身體虛弱的很,今天看着也是難得出來走走,結果差點兒被咱倆給了解了。”
小蘇陽和林靜詩偷摸着開始笑。
“那這東西你拿着,我去幫王爺熬藥。”林靜詩把弓箭還給小蘇陽,自己跳着腳就朝藥房跑了。
因為懷抱着很深的歉意,所以林靜詩做起事兒來很認真,左丘荨倒是覺得理所當然,看她那麽努力就順手使喚了起來。
慕容致很是客氣,張口閉口都是,“林姑娘不必太上心,林姑娘不必太在意,下午那箭也沒真傷着我,你還是早些回去休息吧,臨風帶你過來你便是客人,本王該好生照顧你的才對,這些事兒丫頭們也都能做,不必特意要你來。”
左丘荨則是怎麽看林靜詩那低眉順眼的模樣就怎麽不順眼,低頭擡頭都說,“怎麽不要,自己做錯了事兒就得自己擔着,今天不知道厲害明天肯定還會接着犯,再說燒燒水,喂喂藥也不是什麽了不得的大事,王爺你就安心吧,這也是為了林姑娘下次不再犯同樣的錯誤,并不是說有人在罰她。”
“左丘大夫說的對。”林靜詩低頭,表示已經深刻認識到了自己的錯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