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喬書佑不讓開燈, 池傾自然不會堅持要開。
房間內暗歸暗, 多少還有些光線透進來,不至于什麽都看不清。池傾打電話叫了客房服務, 然後又很快回到床上去抱喬書佑。
這一刻池傾是滿足且幸福的。
他很少有這樣的時候這樣的感觸, 所以自己都想不起來上一次感到滿足幸福是在幾歲了——但他想一定是自己還沒有記憶的時候, 因為他的人生自有記憶開始,就沒有再同時達到過滿足幸福的時刻。
所以池傾都不知道自己在這時候該說些什麽做些什麽, 甚至找不到恰當的言語來表達心中的情緒。生意場上他巧舌如簧,能在談判桌上讓對手一句話都沒機會說。可到了情場,他就像個楞頭青年, 什麽都不會, 只這麽抱着喬書佑罷了。
僅存的良知多少讓他對自己的所作所為感到有些歉意, 可完全占有喬書佑的喜悅又能将這些歉意沖散得一幹二淨,池傾只裝模作樣地說了句:“抱歉, 昨晚我有些過分了。”
喬書佑覺得池傾不是“有些”過分, 而是“非常”過分。
但此時此刻他說不出責備池傾的話, 因為他并沒有比池傾好到哪裏。
或許一開始是被迫的, 可最後還是默認允許了池傾的做法, 他選擇了這樣的方式,從這一刻開始他也不再是完全無辜的了。
喬書佑開始厭惡自己,他覺得自己堕落了。
可能心裏早就已經給出了更加偏向的選擇,只是最後的自尊在撐着不讓他選。他糾結了很久,結果還是放下了所堅持的尊嚴,用了自己都看不起的方式。
他不知道面對池傾這樣的話該說什麽, 他只是無力地靠着池傾,開口說道:“……以後,一定要關燈。”
以後。
喬書佑竟然說了還有以後。
池傾的情緒就沒像現在這樣高漲過,當年從池任翔跟宋如意手中強行接管公司時,他的報複快感都只維持得短暫,随後有很長一段時間都陷在孤寂的暴躁中。
但喬書佑的一句話,就能将他抛入先前未曾去過的地方——好像是一個沒有任何黑暗,只被溫暖覆蓋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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池傾壓下心頭的喜悅,用了相對平穩的聲音說道:“好,以後一定關燈。”
雖然這一刻他覺得自己很幼稚,因為不想将高興表現得太明顯,不然該像個傻子,所以特意壓了壓。
可喬書佑往他懷裏蹭了一下,他就立刻手忙腳亂,好像懷抱脆弱珍寶的大棕熊,生怕粗手粗腳的自己會弄壞這塊無比嬌弱的珍寶。
喬書佑帶着鼻音:“我頭好痛啊。”
“是不是昨晚喝了酒的關系。”池傾摸了摸他的額頭,體溫正常,沒有發燒,“我給你倒杯蜂蜜水。”
“嗯……”
池傾沖了杯蜂蜜水後,叫的客房服務也到了,餐廳将精致豐盛的午餐送了過來。
池傾把窗簾拉開,冬日的暖陽照射進來,室內透亮。
屋內暖氣充足,池傾只穿了條褲子,還光着上身就在裏面走來走去。
喬書佑起來就先套上了衣服,他矜持慣了,池傾這模樣讓他覺得根本沒眼看。
更不用說池傾肩上還有自己的牙印,胸膛處更是被自己撓了好幾下,昨晚混混沌沌什麽都不清晰,現在清醒過來看,喬書佑臉能燒起來。
他拿起池傾的衣服扔過去:“……把衣服穿好了。”
池傾被喬書佑用衣服扔滿臉都是高興的,乖乖聽話将衣服穿好,然後抱喬書佑下床吃飯——喬書佑是真的沒力,昨晚池傾就像頭餓狼,弄得他肚子都疼。現在他只感覺肚子以下的部位像是被人一刀砍掉了,除了橫截面偶爾作疼以外,其他什麽知覺都沒有。
喬書佑人不舒服,吃什麽都沒味道,就機械性地往肚子裏塞了些東西,不餓之後又睡回床上去了。
結果下午發起了燒。
他太久沒做這麽費力氣的事,昨天滑雪一天已經算是為難了自己,結果晚上又被池傾鬧得沒有休息,再加泡溫泉的時候可能凍了一下,下午開始高燒不退,又是咳嗽又是鼻塞。
池傾被吓得不輕,早上起來喬書佑看着是沒什麽力氣的樣子,但那會兒還沒發燒,結果下午說燒就燒,還燒得嚴重。
池傾讓酒店去請醫生,但喬書佑又不讓。
他沒熄滅的自尊心出來作祟,絕對不允許陌生人看到一夜混亂之後這樣的自己,也不想被陌生人詢問引起生病的原因,哪怕是醫生都不行。
最後吃了退燒藥,聲稱自己睡一覺就好了,睡一覺就會沒事了。
但燒得那麽嚴重,哪裏真是睡一覺就會好的。
晚上溫度是退了些,可還是燒着。
這場意外不得不讓他們提前結束了才開始一天的行程,選擇回去了。
池傾有些自責,畢竟喬書佑會發燒他絕對逃不掉責任。回去的路上他抱着喬書佑,讓喬書佑靠在自己懷裏,希望他能舒服些。
車內暖氣太熱,池傾又将毛毯把他蓋得嚴實,喬書佑覺得自己要窒息,閉着眼睛喊池傾哥哥,要他開點窗通點風,他快被悶死了。
池傾詫異他對自己的稱呼,不敢置信地再問了一遍:“……你叫我什麽?”
喬書佑發燒是沒什麽精神,但不是神志不清,他知道自己在說什麽:“哥哥?”
池傾沒自信喬書佑這是在叫自己,因為喬書佑從來沒對他這麽和顏悅色過,還喊他哥哥。他以為喬書佑是人迷糊了,畢竟還閉着眼睛,或許已經不知道自己在說什麽,喊的是別人。
心裏悶進了一口憋屈的氣,池傾開口時語氣都不是那麽好了:“你知道我是誰嗎?”
喬書佑本來不覺得自己有問題,被池傾這麽一問,就開始懷疑自己是不是哪裏出問題了。
“……你不是池傾嗎?”喬書佑半睜開眼了眼睛,迷迷惑惑地問,“我不叫你哥哥叫你什麽,叫你叔叔?”
池傾呆愣。
喬書佑咳了一聲:“第一次見你的時候,我媽不就讓我叫你哥哥麽?”
池傾慢慢才敢相信,喬書佑這一聲哥哥真的是在叫自己。
憋住的那口氣幾乎立刻煙消雲散了,池傾道:“好,你就這麽叫我吧。”
喬書佑伸手指了指車窗,糾結了這麽多句稱呼的問題,喬書佑的重點完全被池傾無事:“……開點窗,我好悶,快透不出氣了。”
池傾這才開了一條車縫,又叫司機将空調的溫度調低了一些。
喬書佑叫他哥哥了。
池傾想想還是不可思議,要不是喬書佑現在病着,他一定會讓喬書佑再叫一聲,再叫好幾聲。
低頭用額頭去抵喬書佑的額頭,池傾湊他很近:“現在有好些嗎?”
喬書佑卻很快就避開他,不過原因并不是會讓池傾心塞的那種,喬書佑說道:“……別湊我這麽近,會把你傳染的。”
池傾感覺自己的心真是一點一滴都要被喬書佑給融盡了。
世上怎麽就會有喬書佑這樣溫柔乖巧的存在。
雖然會跟自己大聲喊叫,雖然還會跟自己動手,但他的本質一直都溫柔善良,哪怕是在自己生病的情況下,都會下意識為別人擔心,并以為這是應該。
他喜歡喬書佑,也喜歡喬書佑這樣的性格。
仔細一想,其實喬書佑做什麽他都喜歡,哪怕喬書佑打自己咬自己,他都覺得喬書佑是可愛的。就好像喬書佑是蒙住了眼睛的射手,而他是正移動的目标,不管喬書佑的箭從哪個方向射出,自己又身在何處,但最後這支箭總會落在他的心上。
“你真能把我傳染了才好。”池傾輕輕捏了捏他的臉,“好不容易才養胖一些,別這次又都掉回去了。”
池傾不過随口這麽說了一句,哪裏想到後來一語成谶。
回到家後請了家庭醫生,喬書佑才勉勉強強同意肯看,醫生打了針,留了藥。結果不知道是藥水有問題還是藥有問題,原本喬書佑的狀态還不算糟,吃完藥過了一小時後反而開始嘔吐。
這一下才是真差點要了喬書佑的命,原本退下去的溫度又上來了,人也是真開始糊塗,一點精氣神都再提不起來。
整整兩天沒吃進一口東西,吃什麽吐什麽,連喝水都要看運氣,運氣不好連水都吐。
等到這場折騰過去,喬書佑瘦了五斤,先前被池傾用各種補品喂胖些的臉頰又消了下去。喬書佑身形本來就纖細,臉頰稍微有些肉更顯得健康好看。現在一消瘦,整個人都透着蒼白虛弱。
當然,最痛苦的莫過于喬書佑本人。
他這段時間已經發燒太多次了,他覺得不能再這麽燒下去了,要再這麽燒,遲早得把腦子燒壞了。
池傾原本想帶喬書佑出去過個放松點的新年,哪裏想到喬書佑一病就是這麽嚴重,要再出去是不可能了。不過這段時間池傾也沒再忙工作,他安排了時間休息就是不會打破的,這些天都在家裏陪喬書佑。
其實喬書佑真恢複也就沒什麽大問題了,奈何池傾覺得他瘦了就是還沒好,非得把他這些肉補回來不可。
所以喬書佑在池傾的堅持下也沒能出去走走,一直都待在家裏。
那幾日倒是過得很和平。
因為新年将近,負責打掃的家政阿姨提前三天走了,物業表示可以再為池傾派一個家政過來,但池傾接受不了陌生人來家裏,所以那些天什麽事情都是自己動手。
喬書佑病好了自然也幫忙,那幾天每天早上他都會跟池傾一塊兒去超市買菜,然後回家打掃衛生,和平尋常到不可思議。
除夕下午的時候,喬書佑在客廳架了畫板對着睡覺的妮妮畫素描。
池傾路過:“你還會素描?”
這話說的。
喬書佑道:“我什麽都會,素描水彩壁畫版畫山水國畫,只是我最擅長油畫而已,你別看我多是手繪,我板繪也好的。”
池傾連忙道歉:“我沒有質疑你的意思。”然後扯開話題,“一起去超市嗎?”
“我不去了,我正畫畫呢,你自己去吧。”
“好,那你晚上想吃什麽?”
喬書佑想了想:“我想吃肉湯圓,你看看有沒有?”
“好。”
喬書佑是聽着池傾關門出去的,結果只過了四五分鐘,門鈴聲就向了起來。
喬書佑還以為池傾是落了東西,畢竟這小區不是業主就進不來,還都是獨層獨戶,他壓根沒想到會是別人。
喬書佑放下筆去開門,也沒多看一眼貓眼,結果開了門,發現來的是個女人,模樣看上去倒是跟池傾有四五分相像。
喬書佑并不笨,看對方氣場就知道這不是善茬,怕是池傾繼姐。
池傾跟池家關系糟糕,看這女人模樣也不像是為了好事來的。
他後悔開門了,但已經開了門,總不可能又立刻關上,只好問:“……你好,請問你找誰?”
女人看着他也疑惑,不過尖銳傲慢地問道:“池傾不在嗎?”
喬書佑不擅長應對這種人,想也不想地搖頭:“……沒有,這裏沒有池傾這個人。”
說着還想關門。
但對方居然認出了他:“……你是喬家的孩子吧?叫什麽名字來着?我只記得你眼睛是粉色的,你長得跟你爸倒是很像。”
喬書佑愣了愣,沒想到又因為眼睛被別人認了出來,下意識先低頭。
然而接下去對方卻道:“難怪他會花錢去買喬家的房子,原來是為了你這只小狐貍精,騙錢騙人的本事倒是跟你爸一樣,連池傾這個小野種都會栽在你手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