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1)
如果說喬書佑做過最壞的打算是什麽, 那無疑就是某天池傾會對自己硬來。但他怎麽都沒能想到,最後池傾會用這樣的方式, 是要讓他主動。
他真的覺得池傾壞透了, 惡劣透了。
喬書佑站在原地, 沒有邁動腳步。
池傾等了許久, 見他遲遲不動, 才說:“你不願意,現在就可以走, 電梯下去就是了。”
那一刻喬書佑真動過轉身離開的念頭。
就這麽走了算了,現在就走, 離開這裏,去意大利,這輩子池傾都找不到自己,而自己也不用再受他的威脅。
可喬書佑做不到。
舅舅家,施家, 現在是段初, 他本來以為自己一無所有不必要再為了什麽擔心,但最後能供池傾把捏的東西卻越來越多。
這一刻他恨透了自己這樣的性格,要是他能像池傾一樣狠毒無恥,就不需要為牽連到了誰而猶豫難受。
可他一直都是這樣的性格。以前有父母在,會給他無限寵愛跟保護,會告訴他做人就該如此,要對自己負責也要對別人負責。
但他從沒想過,他所堅持的善良落到池傾手上, 就成了傻,像個白癡,是無法掙脫的弱點。
喬書佑慢慢開口:“……我不會離開的,但你不能這麽對我。”
池傾卻已經吃死了他,無所謂地說道:“一句承諾有什麽用,如果你不願意,那就離開。”
根本不給喬書佑其他選擇。
怕是昨晚自己直接就走的行為激怒了池傾,喬書佑看着池傾現在這樣,都很難想象,昨晚他是怎麽保持住和顏悅色的。
喬書佑稍稍走近了幾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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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每步都緩慢,每步都在反複掙紮——真的要這樣嗎?他真的要做到這步嗎?他真的再也無法離開池傾了嗎?現在會怎麽樣?以後會怎麽樣?
直至走到池傾跟前,下一秒被池傾拉近懷裏。池傾困住了他,腦內所有想法都變成空白。
池傾問了最後一遍:“這是最後一次機會了。你真的确定不走嗎?”
其實他問三次跟問一次都一樣,喬書佑知道自己逃不過。
只是仍舊難以置信,自己會被池傾用這樣的手段對待。
昨晚他以為自己是真的解脫了,都做好決定幹脆去意大利了,結果池傾網子一收,他就被拉了回來。
他的反應總是慢池傾的布局好幾拍,一直到現在才明白,他原來根本走不掉。其實就算沒有舅舅家,沒有施家,沒有段初,池傾也不會讓他走。
喬書佑罵了一句:“你真的是個混蛋……”
池傾輕笑,毫不介意地承認:“能得到你就好。”
他收緊了環抱喬書佑的力度,好像在宣告,他給過的所有機會都結束了,現在開始,他就不會松手了。
但喬書佑無法避免地感到害怕,他嘗試着做最後的掙紮:“……能不能,別這樣……”
池傾告訴他:“不能了。”
喬書佑從來沒有想過有天自己會跟什麽樣的人在一起,也沒有想過,第一次上床是會跟誰,又是在哪裏。
他對情愛的印象是很朦胧的,只覺得這該是件美好的事。
會跟喜歡的人一起,有春情浪漫的氛圍,會有情話跟親吻,是靈魂的分離到合一。
總之不可能是在一張冰涼的辦公桌上,又被一個充滿危險的男人抱着。
他以前從來沒有因為自己的身體跟常人不同而難堪自卑過。
可池傾滿溢侵略征服的眼神讓他本能地感到羞愧,只想要遮蓋。
他很難形容這是什麽感覺,痛感夾雜着委屈,自暴自棄卻又不甘心,他像只剛剛破殼的幼鳥,被困在池傾懷裏顫顫不安。
最後妥協。
他不是對池傾妥協,而是對喬家崩潰以後,全局崩壞的世界妥協。
他失去了喬家的庇護,再也沒有父母的寵溺疼愛,這世界美好溫暖的短暫模樣像混沌水泥般一點點凝固龜裂,最後碎片落在地上,他看到了世界最初的真實,是亞達摩夫寫過的文字,一切人類的命運同樣是徒勞無益,無論斷然拒絕生活或是欣然接受生活,都要通過同一條路走向必然的失敗,徹底的毀滅。
他或許就會這樣融在這張辦公桌上,成為一塊冰涼的木材,成為生活毀滅過後,殘缺醜陋的次品。
可當他用指甲在桌面上劃過難聽的刮聲時,池傾又将他的手拉過去親吻,說道,不要拿桌子出氣,你要抓就抓我。
他不喜歡池傾,讨厭池傾的手段,卻在這一刻敢去相信池傾是真的喜歡自己。或許是因為池傾看向自己的眼神明亮且不遮掩,或許是因為他看似強硬的模樣下其實隐藏着小心翼翼的試探跟安撫。
很奇怪的感覺。
他的感官無限放大,似乎連汗水滴落桌面的聲音都能聽清,所以才能感知到這一刻池傾看向自己的情緒。
但這只是讓他更加複雜混亂。
他說不清楚,就好像他被扔入了一口深井,他等待着被死亡來臨卻又祈求救贖。這時從井口下來一根帶着刺的繩,抓了能得救,但掌心會被刺傷刺痛,而刺會順着血液紮進他心管。
最後他能得救,只是往後都擺脫不了這根刺。
生活正在毀滅着他。
喬書佑哭得很厲害,淚水迷糊了視線,他看不清池傾的臉。
他想求饒,他想池傾放過他。
他不确定自己是不是将這樣的話說出了口,因為他聽不到自己的聲音,或許是池傾聽到了他說的話,亦或許是池傾看懂了他想說什麽,所以池傾才故意貼在他耳邊說,不疼不長記性,看你以後還敢不敢跑。
喬書佑哭到無聲,整夜未睡的疲憊在這時成倍湧了上來,他記不得自己是在哪個點失去了記憶,總之等到他再醒來時,已經是很久之後。
心情是意料之外的平靜。
他本以為自己會不能接受,會被絕望吞噬,但好像之前已經有過太多這樣的擔心,所有的難以接受跟不安懼怕已經在猜測的過程中被慢慢耗盡。
等到真的發生後,心裏的想法竟是十分荒唐——就知道會這樣,果然還是這樣了。
從心向外,非尋常卻像尋常的麻木無感包裹着喬書佑。這一刻他不生氣也不難過,只是疲憊,帶着無盡的空落落。
他睡在池傾的休息室裏,也不知是什麽時候被池傾抱進來的。
被褥跟池傾家裏的一樣,房間內暖氣适中,床頭還擺着一個加濕器,只看周圍的環境,好像一切都跟平常沒有區別。
池傾倒是沒有怎麽折騰為難他,就像是說的那樣,不過是為了證明得到他而已。但喬書佑頭疼,還很沉重,醒來之後也閉着眼睛繼續躺在那裏,一動不動。
腦內閃過很多無關緊要卻在這時擠占空間不肯出去的東西。
他突然開始計較在意大利吃過的一家無名小餐館。
那裏的海鮮匹薩很好吃,就是店員很輕浮——說是羅馬人天生浪漫,好聽的話一套套能将人吹上天,但喬書佑覺得就是輕浮,所以哪怕食物很好吃,他也沒有再去過。
他開始想上次因池傾意外闖入而毀了的畫,如果要繼續将惡魔完成,他該用什麽樣的顏色,惡魔該是什麽樣的表情。
他想到很久以前念過的一首詩。低沉的天空像一個大蓋,罩住被無窮煩擾折磨而幽咽的心靈。大地變成一間陰濕的牢房,希望像蝙蝠在低翔。
他突然想不起來但丁遭受黑魔鬼追趕是在地獄的第幾圈,忘記了《地獄變》中畫家親眼看着女兒被燒死是為了什麽。
他好像混亂了,思維開始不夠自己控制,去了很多他抓不回來的地方。
當池傾進來想叫醒他的時候,他腦海離浮現的是波提切利拉的《維納斯的誕生》,那是文藝複興全盛時代的序幕。
他從身體裏醒來,跨出擁擠的腦海,突然意識到,生活是将他從過往的精神世界中抖落。
他不是小天使,不是精靈,他是凡人,血肉俗體,受社會所有的枷鎖規矩桎梏,沒有真正的自由,不會飛翔。
毀滅的過程,就是象牙塔轟然傾塌,而他從廢墟爬出,必須認清這世間最真實的模樣。
他睜開眼,看到的人是池傾。
跟喬書佑略顯虛弱的模樣不同,池傾終于得到自己想要的一切,看上去心情很不錯。他半個身體傾下來,看向喬書佑:“起來吃點東西吧,你睡一天了。”
喬書佑眼皮酸脹,他剛才醒來只好像一瞬的功夫,腦內那些奇奇怪怪的內容不過只想了一個角落,結果再看對面牆上的時間,竟過去了三個小時,都已經是下午四點了。
喬書佑最大的感覺是口幹舌燥:“……水。”
房間裏還沒水,池傾去外面倒了一杯給他。
喬書佑全部喝下之後,才感覺稍微有些清醒現實感。
身體有些難言的痛,不過還能忍得住,放下水杯,喬書佑就先給了池傾一記耳光——盡管他沒用什麽力氣,這一巴掌根本不重,軟綿綿的也打不疼人。但這大概是喬書佑第一次氣到打人,他對着池傾說道:“……你這樣的人,一定會有報應的。”
這也是他能詛咒人的最狠水平了。
說實話,喬書佑那一耳光打過來的時候,池傾确實是懵了一會兒。可關起門來誰都沒看到,又不疼,池傾完全不介意,因為他知道,喬書佑現在心裏難受,而他願意做這個出氣筒。
畢竟這是自己的人了,只要不離開他,喬書佑想對他做什麽都可以。
喬書佑說他會有報應,他覺得遇上喬書佑,就是自己的報應了。
池傾從衣櫃裏抽出一件襯衣,掀開被子就用襯衣将喬書佑裹了起來:“餓了吧,打人都沒力氣。先吃點東西,等你吃飽了我再讓你打。”
先前看喬書佑一直将自己那件黑色襯衣當作睡衣穿時,池傾就想有天一定要讓喬書佑真穿自己的衣服,現在算達到目的了,他的衣服正被喬書佑穿着。
喬書佑說不過池傾,池傾老臉皮厚,跟他争執就只是讓自己生氣罷了。
池傾抱着他在裏面的小餐桌旁坐下,一些新鮮的飯菜點心都是剛讓餐廳開小竈做了送上來的。
喬書佑的确餓極了,手都沒力氣,再加剛才打了池傾,其實心裏也緊張,此刻手抖得厲害。
池傾看他連筷子都握不好,便強硬拿過了過來,說道:“我來喂你吧,乖乖吃就是了。”
其實池傾從未為誰做過這樣的事情,但他卻意外喜歡為喬書佑做這些瑣碎小事的感覺。就想這麽看着喬書佑,想喂他吃飯,想幫他脫穿衣服,想将他就這樣藏在自己的懷裏,走到哪裏都帶着。
昨天段初找到他,偷偷摸摸問他能不能幫一個忙時,池傾還以為只是什麽小事。
池傾對這些孩子們向來寬容,只要平時安分守己不做出什麽損害公司利益的事,一般有了什麽事情,不是越界的,池傾都會答應幫忙。
畢竟年紀都不大,最小的練習生才十五歲,池傾不想讓他們覺得公司是只會壓榨利用他們的利益機器,更多時候,他希望孩子們能知道這更是一個能幫助他們,或遇上麻煩時可以求助的地方。
段初是團隊中來到公司最早的,也是訓練時間最久的,剛來的時候半大不大的孩子一個,再加喬正榮的關系,池傾對他的确挺照顧。
不過當段初說到有個朋友想出國但是因為種種原因很難出去希望池傾能幫忙時,他就猜到了這個朋友是喬書佑。
他沒直接問姓名,段初也不傻,不可能直接将喬書佑的名字說出來。
所以池傾旁擊側敲地問了些大概情況,段初還以為不是什麽重要信息,都告訴了池傾,然後池傾就确定了對方真的是喬書佑。
當時的心情是什麽樣,大概是想把段初的脖子都擰斷吧。
他知道段初不過是中間那環,想要離開的人是喬書佑,如果喬書佑不改變這樣的想法,他擰再多人的脖子都沒用。
但他舍不得對喬書佑怎麽樣,那是他的心,他怎麽下得了手。
最後他答應了段初,心裏卻已經安排着接下去該怎麽做。
池傾二十歲時就有辦法能哄得繼外公信任他,然後将手裏的股份都給他,二十三歲在商界斬頭露角,就能在談判桌上用氣勢壓制對手。
更不用說現在,對付一個單純善良的孩子罷了。
強硬可行的手段要多少有多少,只是池傾一直舍不得對喬書佑如此。
晚上回去的時候,他是給過喬書佑機會的。那會兒他心裏想着,只要喬書佑不離開——不管喬書佑心裏是怎麽想,将來會怎麽做——只要在那晚他不選擇離開,自己還是能磨着耐性對他好,慢慢将他軟化。
結果喬書佑頭也不回地走了。
走的時候有多認真,池傾都看着,他就像他們這輩子都不會再見了一樣跟自己道謝告別,看的池傾只将把他拖進家裏從此鎖起來算了。
池傾想的很極端,他想要說服自己,沒事的,他喜不喜歡我都沒事,只要我喜歡他就行了。
他在客廳抽了好久的煙,最後才讓公司發布了那則推遲段初所在組合出道的公告。
其實他都已經想好了,要是喬書佑沒有注意到段初的消息,他也會派人将這個消息通知到喬書佑。而當喬書佑一早就出現在公司要找他時,池傾就知道,這一局自己贏了。
現在喬書佑在他懷裏,他得到了他最想要的東西。
一邊喂喬書佑吃東西,一邊愛不釋手地親了親他的額頭,池傾發自真心地說道:“真好,現在你是我的了。”
親了第一下還想親第二下,但第二下的時候喬書佑避開了——就是在人懷裏,避也不好避,最後沒有成功避開不說,還把自己扯疼了。
喬書佑“嘶”了一聲,又不好說是怎麽了,他說不出口,想起來就氣,差點又伸手給池傾一嘴巴。
好在池傾意識到了這點,立刻就不逗他了,而是問道:“是不是哪裏疼?”
喬書佑沒理他。
“我仔細看過的,沒有受傷,以後就沒事了。”
喬書佑臉瞬間漲紅,拿起水杯就想往池傾臉上潑。
不過池傾發現了他想做什麽,先一步阻止:“……這有什麽可生氣的,你別生氣。”
池傾過慣了清心寡欲的生活,一開葷就有些沖動。他想着要對喬書佑溫柔些,但沖動跟理智好像很難同時在線,沖動上線,理智就下線了。
他怕自己傷到喬書佑,所以很認真地看過。他不覺得這個行為有什麽,也不會不好意思說,對他而言,喬書佑每一處都是好看的。
而喬書佑氣一上來就頭暈,撐不住這顆腦袋,又沒有其他能靠的地方,最後還是靠在了池傾的肩上。
這一瞬間池傾心都是軟的:“怎麽了?還有哪裏不舒服嗎?”
喬書佑并不想搭理池傾這些話,問道:“……段初的事,你該住手了吧?”
池傾知道喬書佑跟段初之間不可能有什麽,但他不喜歡從喬書佑嘴裏聽到別人的名字,他希望喬書佑現在就只看着他,眼裏也只有他。
“不要在這種時候提別人,怪掃興的。”
畢竟是在人屋檐下,段初的未來就在池傾那麽一念之間,喬書佑還是住口不說了。
池傾繼續喂他吃東西:“多吃點吧。”
喬書佑希望池傾能閉嘴,于是說了一句:“那你別說話,讓我安靜吃。”
池傾愣了一下,随即輕笑,不說話了。
喬書佑怎樣他都覺得可愛,發脾氣可愛,打人也可愛,還真就閉嘴不說話了,只負責喂喬書佑吃東西。
喬書佑是真餓了,平日裏池傾見慣了他細嚼慢咽的樣子,頭一回見他吃得這麽快,還吃了這麽多。
不過這邊還沒喂完,那邊敲門聲響起,随後池傾的秘書開門進來:“池總,二十分鐘後有場會議。”
喬書佑被吓了一跳,他身上就一件池傾的襯衫,也沒有要讓別人看到自己這樣的準備,整個人只往池傾懷裏縮去,腿都收了回來,抱住膝蓋。
不過好在池傾是背對着門口,喬書佑藏在他懷裏,站在外面的人也看不到。
其實這一刻,別說喬書佑被吓到了,秘書也沒好到哪裏去。
池傾可算是出了名的性情冷淡,只對工作情有獨鐘。
秘書跟了他好幾年,從未見過池傾身邊有誰。
最關鍵的是,就算池傾身邊有誰,在這樣的場合下,也不是秘書能看到能知道的。
池傾有輕微強迫症,反映到屬下管理上就是責任細分非常明确。池傾好幾個秘書助理,每個人該做什麽不該做什麽他心裏都跟照鏡子一樣清楚。
他不允許有人過度看到自己的工作生活,更不允許他們會私下談論自己的私事。先前有助理失誤出錯,結果一腳踩進池傾雷區,被池傾果斷辭退。
今天這出對秘書來說完全是意外。因為會議時間近,所以沒等池傾同意直接開門進來了。往日也不是沒有過這樣,池傾對這點并不很介意,一般敲過門就行。
可這回撞見了不該看到的畫面,池傾心裏會怎麽想就不好說了——雖然什麽都沒看到也看不到,但秘書還是立刻低下了頭,不敢去看老板懷中人的模樣。
池傾見喬書佑受到驚吓,将他按在自己懷裏,難得任性地說道:“不開了,出去。”語氣是喬書佑從未聽過的嚴肅冷漠。
“是。”秘書忙不疊出去,關門還特意發出聲音,證明她是真的出去了。
确定沒聲後,池傾給喬書佑順毛:“吓到了?”
喬書佑更多是不想被人知道自己跟池傾在一起,甚至變成現在這樣。要是喬正榮還在,一定不會有這樣的事情發生。
可已經成了這樣,沒有回頭路能走。
喬書佑有些自暴自棄,想着既然已經這樣了,他也沒必要再跟池傾客氣。
喬書佑沒搭理池傾這句話,而是說道:“……我想去看我爸,看不了打電話也行,你想想辦法?”
池傾應下了:“好。”
那天池傾帶着喬書佑提前下班了。
池傾護人護得緊,特意叫回了先前安排給喬書佑開車的司機,再沒讓其他人知道,從辦公室的電梯直接到了地下停車場,然後上的車。
說實話,池傾很想向全世界炫耀,他恨不得租輛直升飛機帶着橫幅繞全市飛行二十四小時顯擺。
但現實不允,池傾還沒忘記自己有不少仇家。
不說其他,單是後媽宋如意要知道了,肯定就會想方設法從中作梗,不讓他在這件事情上如意。
更不用說其他被池傾狠狠打擊過的公司。以前他覺得自己會孤老至死,不會有家庭戀人之類,獨身一人沒有弱點自然無所謂,所以習慣性不給競争對手留一條退路。要讓這些人知道了喬書佑,說不準就會使出什麽昏招暗算。
于是想要炫耀的嚣張只好先壓下來,畢竟人已經是他的了,将來總歸有顯擺的機會。
喬書佑離開的時候還以為自己再也不用回來,沒想到只過一夜,還是被池傾抱了回來,甚至以後連離開都做不到了。
喬書佑情緒不穩定,總之是糟糕,又很疲倦,上車後就不肯說話,保持着沉默。也是這時候,他才知道池傾話多起來簡直能把人煩死,唠唠叨叨有的沒的能說上一大堆。
問他有沒有哪裏不舒服,冷不冷熱不熱悶不悶,還餓不餓渴不渴,晚上想吃什麽不想吃什麽,累不累困不困。
喬書佑被他吵得頭都開始疼,兇了一句:“你能不能閉嘴!煩死了!”
偏偏壞事做盡是池傾,厚顏無恥是池傾,強取豪奪也是池傾,結果被喬書佑這麽兇一句,他竟然還擺出一份還很委屈的樣子——好像他只是在關心喬書佑,但喬書佑絲毫不領情。
喬書佑都看呆了,最後閉上眼轉了個身,眼不見為淨。
不過這麽兇一句也是有用的,起碼池傾就安靜下來,喬書佑耳根子也清淨了。
車子一路還算平穩,但下車的時候喬書佑頭疼更甚,好在這次沒發燒,估計就是睡眠不足加情緒落差太大導致的。
池傾抱着喬書佑先回房間休息,這次将人正大光明地抱到了自己房間:“以後你就都睡這裏。”
池傾會說這種話也沒讓喬書佑多意外,況且他也沒這個精力再跟池傾計較,滾進被子裏後,喬書佑就縮起來睡覺了。
池傾摸了摸他的額頭,确定他沒有發燒,在旁邊坐着看了他一會兒後,才起身出去了。
那天晚餐是池傾做的。
池傾會下廚,不過很少自己做罷了,他在這個廚房開過火的次數可能就一次——就是搬進來那天,試試看火能不能打起來。
可他現在想為喬書佑做點吃的,他說不出原因,沒有為什麽,就是想要這麽做,非做不可。
愛屋及烏,連貓都受到了池傾的投喂。
池傾平日裏是不太搭理妮妮的。他不是對貓狗無感,而是對一切長了毛的生物都無感。會接受妮妮很大程度上是因為這個小家夥不掉毛,不然家裏都是貓毛的話,池傾可能會瘋掉。
但今天還是第一次,池傾給妮妮倒了次貓糧,還開了一個牛肉罐頭。
友好到不可思議,連貓都不信,吃之前嗅了好久,好像在确認裏面是不是下了毒,池傾是想要害它。
而喬書佑再睡了一覺醒來,終于舒服了許多。
起來先洗澡,結果忘記池傾房間裏根本沒有自己的衣服,最後只好又裹着池傾的浴袍出去。
看到池傾在廚房的背影,喬書佑只先想,這人是誰?為什麽廚房還多了一個人?
等到池傾轉身,他才敢相信在廚房的人真是池傾。
池傾早就聽到他走動的聲音,知道他出來了。
看到喬書佑的氣色比先前好了許多,池傾稍微放心了些:“你起來了?還有哪裏不舒服嗎?”
喬書佑抱着自己,面對到這步的事态走向,其實心裏依舊迷茫,他不知道自己這麽選對不對,會不會後悔。可他疲憊混亂,早就失去了方向。
聲音中帶着明顯的鼻音,喬書佑對池傾說道:“我們約法三章,行不行?”
這還是這麽多年來,頭一回有人要跟自己約法三章的。
池傾關了火:“說來聽聽。”
“第一,我會留在這裏,留在你身邊,但你以後不可以再拿任何人要挾我,不管是誰。你要做什麽都沖我來,不要牽連其他無辜的人。”
“好,可以。”
“第二,你要的……我給你了。但以後我不願意,你都不能強迫我。”
稍微有些勉強,不過池傾可以暫時先答應:“好,這也可以。”
“第三,你不能限制我的自由,我要出去,想做什麽,你不可以幹涉。但同樣,我也不會做出偷偷溜走的事情。”
池傾本來就沒想過限制他什麽:“可以。”
“還有一點,你不能告訴任何人我們的事。”
“不是只約法三章嗎?”
“這點不是約法,是我單方面對你的要求。”
池傾輕笑:“你倒也不是沒有像你爸的地方,可以,我都答應你。”
但池傾提到了喬正榮,喬書佑眼神閃了閃:“關于我爸,你不能忘了想辦法讓我見他,還有,也不可以讓他知道我們的事。”
今天的确是個向池傾提任何要求的好日子,因為現在喬書佑說什麽,只要不涉及“離開”,池傾基本都會答應。
就算喬書佑對他發脾氣,要池傾給他揍,池傾怕都是會直接蹲下任喬書佑打着出氣。
池傾都應下了:“好,我都會記着的。”
但池傾答應得太過爽快,反而讓喬書佑開始擔心他是不是真的能做到,會不會表面上答應了他,內心卻在想着該怎麽暗算他——這次喬書佑是真在池傾身上吃到了大虧,他不敢再随意相信了。
可喬書佑會擔心什麽,池傾哪裏會想不到。
短期之內想要扭轉喬書佑的印象幾乎是不可能的,而且池傾也不覺得自己真能做到以後就不用這種招式對付喬書佑了,畢竟這是達到目的最簡單粗暴的辦法。
但池傾懂怎麽做能緩和些許,他道:“關于段初出道的事情,公司已經重新安排了。”
喬書佑這才想起來,他這一天都還沒看過段初的消息,不知道段初是不是給了他什麽答複。
喬書佑沒回池傾這句話,到一邊去看手機了。
段初大概不知道昨晚那出戲是怎麽回事,喬書佑給他留了很多信息,他最後只說,沒什麽大事,就是昨天訓練摸魚的視頻被老板看到,老板太生氣,為了威吓他們才宣布無限期推遲了他們的出道日期,不過今天他們都乖乖認錯,老板也就氣消了。
看到段初給自己的這番解釋,喬書佑都不知道說什麽好。
想回複,一句話打了改,改了删。
而他還沒發出去,段初又說,不過老板對他們真的很好,估計這次是太生氣了,他讓喬書佑不用擔心,現在沒事了。
喬書佑不會将真相告訴段初,段初看到了池傾的好,覺得池傾是好人,那就讓他這麽以為吧。
最後喬書佑只告訴他——對了,我不出國了,我找到工作了,暫時會在這邊先穩定下來。還特意讓你去麻煩了你們老板,實在很不好意思。
段初回複——這樣嗎?那也很好!沒事的,以後有什麽需要幫忙的地方都可以跟我說!
喬書佑心裏微暖——嗯,謝謝你。
段初又道——我昨天跟我媽說了遇到你的事,我媽也很開心,想請你們去家裏坐坐吃飯。你跟夫人不嫌棄的話,一定要來啊。
喬書佑打字——好,一定會來的。不過要過段時間了,我剛有工作,短期內都會比較忙。
段初——嗯,等你們有空!但我的出道舞臺你會來看嗎?
喬書佑不忍心拒絕他,段初還是以前那個小弟弟——嗯,我一定會來看的。
段初一連發了好幾次開心加油的表情,後來說他要回宿舍了,他們就沒聊下去了。
看到段初這樣,喬書佑心裏好過了些,還好最後段初沒事,至少自己沒有拖累他。
晚上喬書佑被池傾架進了他的房間,一開始喬書佑反抗掙紮,才說好了不強迫他,池傾不能這樣做。
池傾跟他玩文字游戲,說你也沒說清楚一起睡覺都不行啊,我不強迫你跟我這樣那樣,難道一起睡覺都不行了麽?況且在約法三章之前我就先說了以後你都睡這裏,當時你也沒說不願意不答應啊。
喬書佑哪裏說得過他。
但好在池傾沒有亂來,睡得還算老實。
就是喬書佑感覺自己像是成了池傾的抱枕娃娃,剛躺下的時候池傾可沒讓自己安生,一會兒摸摸他頭發,一會兒拉拉他的手,在他耳邊喋喋不休地說着話吵他睡覺。
池傾煩得他都沒有心思變扭難過,只顧着生氣了。
喬書佑忍無可忍,最後給了池傾一嘴巴,這才終于安靜了。
第二天,池傾告訴他,他可以跟喬正榮打電話了,雖然時間很短,只有十分鐘。
喬正榮被關押的地點較為隐蔽,也不固定。因為那是專門囚押高智商犯罪分子的地方,怕他們組織越獄,所以到現在為止,家屬親人都不得探望,也不準跟外界聯系。
但喬正榮的情況特殊。他并不像是傳統的越獄分子,而且自從服刑之後态度良好端正。池傾走了不少關系,最後争取到了這麽十分鐘的通話時間。
喬書佑拿着電話的時候還很淡定,可一聽到喬正榮的聲音,立刻哭得稀裏嘩啦。
跟在池傾面前哭過的每一次都不同,要不是年紀不适合,他就像是一個要跟爸爸告狀的小孩,可憐委屈。
可他在喬正榮面前就還是個孩子,第一句話就是,爸爸,我好想你啊。
喬書佑是委屈,他想着,要是喬正榮還在,就不會有這些事情了,池傾就不可能像這樣欺負他了。
但他都不能跟喬正榮告狀了,因為喬正榮已經無法再保護他,他現在只能依靠自己。
喬正榮在電話另頭依舊自責,喊他佑佑,向他道歉,是自己一時糊塗害了他們全家,現在讓他跟羅可妍受苦了。
喬書佑咬住嘴唇沒說出來羅可妍已經自殺的事情,當喬正榮問到羅可妍時,他只好說:“媽媽還在跟你生氣,她不想理你。”
喬正榮無奈苦笑:“那你要照顧好媽媽照顧好自己,爸爸會在裏面好好表現的,說不定還有減刑的機會,這輩子還能出來陪你們。”
深知他們一家再也不能團聚的事實讓喬書佑握着電話的手都顫抖,但他最後還是能說出:“……嗯,我跟媽媽都會等你的。”
喬正榮又問能打這通電話是走了誰的關系,喬書佑本不想引起喬正榮過多猜疑,想說是舅舅。可想到舅舅對自己做過的那些事,喬書佑又實在說不出口。他也無法對着喬正榮撒謊,實話說道:“……是池傾,是他幫了我。”
喬正榮頗為意外:“沒想到這種時候,竟然是他幫了你。”
喬書佑不想說多:“是啊,不過他不太像好人,我不敢接近他。”
“你的确不要跟他接觸過度,你們不是一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