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先喬書佑無法從種種變故中走出來,已經沮喪了太多日子。
但現在想明白了許多,他總不能在池傾這裏坐以待斃。
想要離開,就必須做出改變,至少該打起精神來,為自己設想下一步出路。
繪畫幾乎是他的唯一生存技能了,若之後他還想憑借着什麽生存下去,那也就只有繪畫了。
只不過他最擅長風景畫且風格明顯,熟悉的人一眼就能認出來,現在要再畫這些,別說會不會被惡意銷毀,想賣出去就很困難了。
所以短時間內,至少在這場風波被人們淡忘以前,他不能再畫自己最擅長的風景圖了。
風景畫不行,他自然而然地想到了人物畫,就是這裏也沒有人給他做模特,所以喬書佑就只好對着鏡子自己畫自己了。
但腦子空乏,最近根本沒有以前幾乎會不間斷乍現的靈感,他為尋找靈感看了不少畫,最後就有了池傾進來看到的這幕。
喬書佑從來沒有因為自己是雙性人而自卑過,也從不将這當成一種什麽缺陷。
以前擁有世界上美好的一切,因此看什麽也都是美好。
他跟普通人是有很多不相同的地方。
他的眼眸是罕見的粉色,面容又極好,從小受到藝術熏陶的他覺得自己一定是被上天特別偏愛的寵兒,所以才會擁有這麽一具獨特的身體。
年幼時有一段時間,他真以為自己是天使,所以才會如此與衆不同。
哪怕大了漸漸意識到自己不可能是天使,可他對待自己的身體依舊尊重。
雖然剛出生時這幅模樣吓壞了父母,還以為他會活不久,但好在後來他健康平安地長大了。
他的另一器官狹小,一開始醫生建議割除,就是位置長得複雜,也不見給喬書佑帶去什麽影響,怕貿貿然做了反而對喬書佑的成長有影響,所以當時決定等他長大了或成年了再做摘除手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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成長的過程相安無事,喬書佑從未對這具身體産生過絲毫排斥,所以手術的事情一點不急,最後決定在了成年以後。
但喬書佑成年前就開始出國留學,就再沒尋到一個适合的時機,而等到他學成回國,一切驟變,成了現在這幅局面。
喬書佑以前也不是沒畫過自己的luoti,找不到模特兒的時候,他就畫自己。
但這次畫得非常不順。
或許是因為他先前對待畫畫的态度是很純粹的。因為喜歡,所以才去做,才做下去。他的所有作品都是在靈感乍現,非常自由的氛圍下誕生的。
這次不同,他受到現實影響,帶上了功利性,只想着該用什麽樣的方式将自己以前的習慣都遮蓋起來不被人察覺,又是能符合大衆眼光能夠賣得出去的。
因此前前後後好幾天縮在這裏,卻一直都沒有作出讓自己滿意的畫來。
喬書佑比上次池傾見到時更瘦了些,他穿着這樣寬松的襯衣,池傾都還能看到鎖骨那一塊凸了出來。
再細回憶,他還有一對很漂亮的肩胛骨,剛才池傾進來,也是一眼就看到了。
池傾的視線上下來回,喬書佑才漸漸意識到自己此時的處境很危險——他怎麽就能忘了,第一次見面時,池傾是用什麽樣的眼神看過他。後來再重逢,池傾又對他說過什麽話。
他對待自己的身體是坦然自若,但于情于理,這種情況下都不願意讓池傾發現自己的秘密。
喬書佑稍稍跟池傾拉開了距離:“……你找我,有什麽事情嗎?”
手心不自覺地攥緊了衣服,希望不是他想的那樣,希望池傾暫時還能做個好人,不會對他做什麽。
而池傾也能看出他的緊張,更是正經說道:“沒什麽事,就是聽說你最近總把自己關在這裏,我擔心你有事,所以過來看看。”
末了,再道:“你看我不用那麽緊張,我不會對你做什麽的。”
但喬書佑不确定自己是不是能相信,只有跟池傾保持着适當距離他才會有安全感。
池傾看他這反應,也不好再待在裏面了。
要再待下去,說不定就真發生自己都難以控制的事了。
池傾出去了。
喬書佑确定他是真的走了才敢出去,然後回去房間,快速地将衣服都穿整齊了。
但等到他再出來的時候,池傾已經走了——這次倒是留下了一個在他意料外的東西,他的手機。
這下喬書佑也就知道池傾是怎麽查到施洛塵的了,估計是他留在舅舅那邊的東西都到了池傾手上,池傾翻了個清楚後,才知道的。
再看這支手機,那瞬間他都不想要了。
誰知道是不是被池傾打開來看過。雖然加設了密碼,但以池傾的本事,想要打開一個手機罷了,能有多難。
剛才還是緊張害怕,現在就是有些生氣了。
喬書佑是個絕對尊重隐私的人,也不願意藏了自己許多東西的手機就這麽被一個外人看了去。
奈何現實就是他無力跟池傾抵抗,只有在心裏承受着這些情緒。
同時也更加堅定,一定要想辦法離開這裏,離開池傾。
池傾來去一趟匆忙。
來的時候還算不上多急多躁,但回去的時候,略顯狼狽。
要說先前看待喬書佑還只像是一塊人間珍寶,那麽現在喬書佑在他心裏的印象倒是往下走了些——可這走下并不意味着不好,而是池傾感覺他離自己越來越近了。
好像只要将他從外敲碎,就可以看到裏面不過是一只熟爛透了,泛着香氣的水蜜桃。
美味誘人。
看他用自己襯衣包裹起身體的模樣,有一瞬間池傾想着,幹脆就這麽直接占有他吧,反正遲跟早都是自己,他接受也好,不接受也好,池傾有的是辦法讓結果只有這麽一種。
可這樣的占有,除了前所未有的悸動外,也帶着想要将人徹底毀滅的沖動——正是因為他給池傾帶去了這從未有過的感覺,所以同時池傾覺得他充滿了危險。
如果真任由他一步步靠近自己,影響自己,那麽遲早有一天,他也會腐蝕自己。
那會兒池傾面上平淡,內裏差不多是洶湧的情緒翻騰了一遍。
最後他只有選擇離開。
離開對喬書佑好,對自己也好。
車子從喬書佑那裏開出來,池傾繞去了市中心醫院,鐘敘光那兒。
鐘敘光是這裏的心理咨詢師,也是池傾認識很多年的人,要說誰知道池傾最多的過去,大概也就只有鐘敘光了。
當然了,即便如此,鐘敘光也不敢擅自就以為他們是朋友了。最多就是現在池傾覺得他還行,暫且留着能用罷了。
因此池傾每次過來找他,鐘敘光更多是緊張。
鐘敘光在自己的辦公室見到了池傾,他完全無視房間內不能吸煙的标語,已經抽上了煙——不過好在知道開窗戶,沒有一進來就煙霧缭繞的。
這一般代表着池傾心情不好。
池傾第一次來到鐘敘光這裏的時候就在抽煙,那會兒鐘敘光不清楚眼前是個什麽樣的人,還提醒了一下裏面不能抽煙。
當時一點都看不出池傾的情緒,只見他淡淡說道:“抱歉,我心煩的時候沒有煙壓不下來。”
第一次鐘敘光允許了,再後來,是不敢阻止了。
要是煙真能治好池傾就皆大歡喜了。
但在池傾面前坐下時,鐘敘光還是保持着一個專業醫生該有的模樣,是很淡定的語氣,問他:“池先生,我能為你提供什麽幫助嗎?”
池傾并沒有很快給予回應,他看着窗外,抽盡了手裏的煙後,才慢慢說道:“我有一個朋友,最近遇上了一件事。”
然而這個開場白就讓鐘敘光很不相信。
明顯的無中生友,朋友即我本人系列。
池傾哪裏來的朋友,池傾根本沒有朋友。
倒是有很多人想跟他做朋友,但池傾對任何人的信任度都接近為零,要是能答應跟誰做朋友才奇怪了。
可讓池傾用這種方式說出來,鐘敘光隐約覺得這對他而言應該是件很重要是事,他問:“是什麽事?”
“我朋友,遇上了一個人。”池傾還是那語調語速,“是一個有些危險的人。我勸他遠離這個人,但他并不聽取我的意見。”
“他為什麽不聽你的?”
“我不知道,他也無法告訴我原因。”
“那對方是個什麽樣的人呢?你為什麽覺得他危險?”
這個問題讓池傾沉默了很久,然後沒再開口說話了。
過一會兒,他站起來:“算了,也不是什麽重要的事情,我走了。”
鐘敘光吃不透池傾是什麽意思,沒敢留他。
就算留下他也不敢追問,他知道池傾的身世,知道池傾的問題——可越是清楚,越是要慎重,池傾因他的醫師身份讓他知道了這些,但這并不代表池傾就會信任他。
在池傾絕對信任他以前,他不可能作死去問詳細。
不過池傾要踏出去的時候又折了身回去,對鐘敘光說:“對了,給我開點鎮定劑吧,最近睡得很糟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