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池傾是很久以前就聽說過喬書佑的。
喬家獨子,金枝玉葉,三千寵愛于一身的小少爺。
池傾第一次見到喬書佑,是在他的生日會上。
池傾受喬家父母邀請參加這場生日宴會,但卻遲到了好一會兒,等他到的時候,切蛋糕的部分早就結束,喬書佑正跟幾個朋友在泳池裏玩鬧。
七月盛夏,天氣熱得仿佛整個地球被太陽吞噬,光是站在地上,就覺得熱氣能從腳心燙到腦門。
難得的是喬家倒不熱,正值午後,屋外院後卻有高樹圍繞,圍落出一片綠蔭。
池傾跟喬家的關系說不上多親近,不過特意請他來了,喬母自然還是得讓喬書佑來叫人。
他跟了羅可妍一起從屋內出來,見她對泳池喊了一聲“佑佑”,然後喬書佑從泳池中揚出了身子。
那是池傾第一眼見到他。
身形纖細的少年從泳池中揚出上半身,白皙的皮膚在陽光照射下幾近透明,宛如一塊純粹不含雜質的羊脂白玉。
他大概不知道羅可妍在叫他,只是剛好從泳池中出來。
聽到羅可妍喊他後,伸手抹了一下臉,睜着迷茫疑惑的眼神看向這邊。
池傾這才發現,喬書佑的雙眸竟是淡粉色的。
其實他聽過不少關于喬書佑的事情,不過多數還是圍繞在他令人驚嘆的藝術天賦上。
他曾不止一次地聽着別人說起,喬家這位小少爺還很小的時候就憑着過人繪畫天賦得過世界級的獎項,十七歲便被一所位于意大利的著名大學錄取。如今也不過才剛滿十八罷了,一幅畫就能以上萬的價格拍出。
但還沒有人告訴過他,原來這個才華斐然的小少爺生得如此好看,就像是簇盛開在雲霞之間的山櫻,能使人一眼不忘。
Advertisement
喬書佑顯然還沒注意到站在母親身旁的這個男人,他從泳池上來,裹過了一條浴巾,朝着他們走去。
他的皮膚白到不可思議,些許陽光透過層層樹葉将斑駁照影打到他身上時,他好像都會變透明,身上泛着一圈金芒。
走進了再看,池傾才注意到,其實他連頭發的顏色都淡,不是光線的原因,而是本就偏向煙灰色。
喬書佑光着嫩生水蔥的腳,一腳踩出一個水印。
但水池邊上的地是濕的,快要靠近的時候,腳不小心打了滑——其實喬書佑走得很慢,也算穩,不過是這麽滑了一下,根本就不至于摔了。
可池傾只看着他,看他又是走到了離自己這麽近的位置,便鬼使神差地伸手扶了一把。
池傾無法解釋自己為什麽會有這樣的行為,這并不是是出于他思考過後的舉動,純粹是出于本能而動。
喬書佑被他一扶反倒不知道該将重心往哪裏放了,前傾搭上池傾手臂的時候,浴巾甩在地上,而他光着的其中一只腳,踩在了池傾的皮鞋上。
燙。
這樣的天氣,連被曬過的皮鞋都是燙的。
喬書佑連忙将腳收了回來,站穩後擡頭對池傾禮貌地說了聲:“……謝謝。”
對上這雙粉色眼眸時,池傾才想自己的行為是出于什麽緣故——他大概是被蠱惑了,被這個特別的少年蠱惑了。
不過池傾當然不會以為這是老套的一見鐘情。
他只覺得喬書佑就像是水中鬼魅,将自己的心神在對視之間便緊緊攝住。
他是着了鬼魅的道。
羅可妍沒注意到池傾的眼神,她對喬書佑道:“佑佑,這是池總,你爸爸的朋友,你叫……”她想了想,道,“……叫叔叔倒是有些老了,你叫池傾哥哥就行了。”
喬書佑這才主動看了池傾一眼。
他多少聽說過一些關于池傾的事,只是沒想到這也是父母認識的人,而自己的生日宴會上有他。
說實話,喬書佑不喜歡池傾看向自己的眼神。
池傾的眼神帶着些令他不解的意味,就好像野獸在打量着自己獵物,侵略感毫不掩飾。
但這是父親的朋友,又是母親要讓自己叫哥哥的人,所以喬書佑不能在面上表現出一絲心裏的想法。
母親怎麽說,他就怎麽做,乖乖地喊道:“……池傾哥哥,你好。”
“祝你生日快樂。”池傾沒忘記自己該說的話,“帶了小禮物,放在屋內了。”
喬書佑顯然對禮物沒多大興趣,只是禮貌說道:“謝謝。”
不過池傾還沒來得及再有回應,屋內便有另一個人走了出來,跟他與羅可妍說話。
喬書佑對這場景見怪不怪,父母請了這麽多人來,這早就不是一場單純的生日宴會,而是社交會了——但他對這些人際關系實在沒有任何興趣,畢竟他連人都認不全。
池傾跟對方一起走了以後,羅可妍才輕聲對他說道:“剛才那個池傾可不是什麽好家夥,以後要是你在哪裏碰到了他,別跟他有太多接觸了。”
喬書佑是聽過不少關于池傾的傳聞,但他本身并不是對這類消息感興趣的人,更何況商界離他遙遠,合起來也不過是些零零散散的傳聞罷了。
但羅可妍還從來沒有這樣提醒他過,這反而讓喬書佑生出了幾分好奇:“……為什麽?”
羅可妍道:“為什麽晚些再告訴你,總之聽話。”
又有其他客人過來,羅可妍去招呼了。
喬書佑當然也不是非要現在了解個清楚,他大概知道一些池傾的發家史,不外乎就是心狠手辣這些字眼,只是總覺得這樣的人離自己很遙遠,頭一回見面,還被告知是父親請來的朋友,他至少驚訝一下。
生日宴會的氣氛沒有那麽正式,大部分是随意。
大人忙着大人的交際往來,孩子顧着自己的玩笑打鬧。
喬書佑跟幾個朋友在泳池玩了一會兒後,便打算進屋沖澡換衣,然後去影院廳看電影。
沒想到走進屋內,又先看到了池傾。
大廳挂着自己十五歲那年的畫,是仿着奧古斯特·羅丹的雕塑所作的。
用如今的水平看待過去的作品,免不得有種黑歷史的感覺,只是在家挂得久了,來去看慣。要不是今天池傾站在這幅畫前,喬書佑都快遺忘這個位置有這麽一副畫了。
但被一個陌生男人——尤其是母親特別提醒了不能接近的男人、背後帶着狠辣手段故事的男人這麽盯着,喬書佑心裏總有一種難言的難受感。
偏偏他不能說什麽。
喬書佑打算裝作沒有看到這幕,直接上樓。
可就在他要扭身的那一瞬間,池傾回了頭。
四目對視的瞬間,喬書佑就很難再繼續裝作什麽都沒發生便離開了——哪怕本來可以,畢竟他跟池傾只是陌生人,但喬書佑沒有過這樣的經驗,眼神對上那一刻,就站在原地不動了。
剛才沒看仔細,現在喬書佑倒是看清了池傾的模樣。
長得倒是周正俊朗,就是透着一股兇冷的氣質。
這兇冷也不像是皮相表象,更像是從皮下骨中透出來的。
只憑感覺,喬書佑覺得池傾不會是個好相處的人,渾身上下都好像着拒絕接觸這四個字。
而池傾也沒想到自己轉身就會看到喬書佑,一眼落在那雙粉色的眼眸裏,池傾就覺得好像是有心髒的一角被他用鐵繩拴住拉扯,這到底是種什麽樣的感覺,池傾自己都說不清。
但好在心髒還是自己的,理智也還在。
再好看的東西,也不該是自己的目光随着對方走,應該是要将對方占為己有才是。
池傾往前走了一步,開口大膽,說道:“你的眼眸好特別,很吸引人。”
喬書佑恍若夢醒,這才發現池傾看向自己的眼神帶着已然遮掩不住的侵略意味。
這不是他第一次從別人口中得到這樣的評價了。
喬書佑清楚自己長什麽模樣,像池傾這般,第一回 見面就表達這種意圖的人也不是沒有過。
喬書佑自然不喜歡。
尤其這是在自己家,還是在自己的生日宴會上,換句話,池傾已經是在調戲冒犯他了。
喬書佑看不懂池傾的眼神到底包含怎麽樣的含義,但不管是什麽含義,顯然都是會讓他産生排斥的含義。
到底是金尊玉貴的小少爺,平時裏再有教養懂禮貌,被池傾這樣的冒犯,喬書佑還是忍不住——盡管聲音很小,語氣也偏向溫和,可他皺起了眉頭,對池傾說道:“……你不該說這樣的話,你也不準這麽看我。”
池傾反而覺得他的回答可愛,輕笑問道:“……那我應該怎麽樣看你?”
喬書佑形容不出池傾的眼神,實際上就算能形容出來,他也不一定能說得出口。
于是幹脆不理了,喬書佑再看了池傾一眼,就從他的身邊直接略過,頭也不回地走了。
後來喬書佑沒再見到池傾。
一直到外面的熱鬧散去,客人們走得七七八八了,喬書佑才跟幾個朋友從影廳室出來,然後安排司機送他們各自回家。
晚上只剩自家人吃飯時,喬書佑又想起池傾那不懷好意的眼神,便問羅可妍他是什麽人。
羅可妍正要說,卻被父親喬正榮打斷,他問:“你打聽這個人做什麽?”
喬書佑道:“今天不是見到了麽,所以問問。”
喬正榮并不想讓他知道的樣子,道:“一個與你無關的人罷了,不用知道這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