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初識
月國在塞北以北,一個極小的國家。一百多萬子民,其中僅僅十萬騎兵。雖然小,但土地肥沃,國家富庶。月國人民愛好和平,沒有實力更沒有野心與他國征戰。現今的月國沒有國王,只有一個女皇,女皇的丈夫,就是月國先帝,幾年前被北上突襲的弗國騎兵所殺,那場戰鬥僅僅持續了兩天,便以月國的倉皇北遷草草結束。
月國人怎麽也是叫人殺了國王的,戰争剛結束的時候,國民也是滿心憤慨,叫嚣着要為先帝報仇,但是無奈國力實在是弱,并且,弗國大概在月國身上實在打不出成就感,就改變策略,開始南下突襲中原的宣國了。弗國是游牧民族,馬背上建國,擅長打仗。宣國雖是中原大國,但是正值國內皇權變更,動蕩不已,安內尚難,無暇攘外。考慮到中原地區物産豐富,弗國就此放棄了北上的念頭,專心研究南下攻略。月國因禍得福,在北部求得了片刻安寧。
月國女皇,有四個兒子,小兒子綦毋明暄今年十六歲,不同于他的幾個哥哥,綦毋明暄繼承了母親的“美貌”。雖然月國也是游牧民族的一支,男性大都身材魁梧,長相粗曠,但這小皇子生的白淨纖細,眉清目秀。又加上從小被女皇寵着哥哥慣着,沒吃過苦,性子開朗,十分善良。
某一日,初春的草原上一片綠茫茫,小皇子騎着他的愛馬,帶着一小隊騎兵,外出打獵。這種打獵,對于小皇子,完全是一種游玩,他擅長騎馬射箭,每次都是滿載而歸,十幾歲的他少年不知愁,日子過的惬意,國家現在母親管,将來大哥管,他只等着二十歲之後,娶個媳婦,生幾個娃子就可以了。命運的轉折從他救下項燕那刻起。
箭嗖的一聲離弦,綦毋明暄又射中了一只羊,他差遣屬下去把羊撿回來,不料屬下急匆匆趕回,面露惶恐,結結巴巴的告訴他前面草地上躺着幾十具屍體,這可讓綦毋明暄詫異了,自從北遷到這裏,弗國就沒再理會過月國,怎麽無端的又生出事兒來了?他不得不親自前去查看——從衣着打扮上看,死者有中原人和弗國人,屍體都涼了,血染草原,甚是恐怖。正當他不知該如何是好的時候,屬下發現有個男孩還吊着口氣。綦毋明暄立刻下了馬,草地上躺着的男孩子看模樣是中原人,雖然閉着眼,氣息微弱,身上受了傷,沾滿血污,但是仍舊能看出他略帶稚氣的俊朗模樣。看着也就跟自己差不多大,或者大一點?反正個子比自己高,身體比自己壯。使使勁兒說不定還能救活,綦毋明暄想,鬼使神差的,把這人帶了回去。
綦毋明暄的母親很不高興,不管這孩子是誰,但凡跟弗國扯上關系,準沒什麽好事兒。但是年幼的綦毋明暄覺得,見死不救非君子所為,這人看着也就跟自己差不多大小,就這麽死了也十足可惜,礙于母親不高興,他只能把人帶回自己的穹廬裏,悉心照顧着。
待給撿來的人擦幹淨臉,換了身月國衣服,綦毋明暄發覺這少年倒是蠻好看的——烏黑濃密的頭發,眉峰似劍,鼻梁高聳,雖然稚氣未脫,卻也出落的棱角分明。大概中原的少年都是這副模樣吧,綦毋明暄想,正盯着少年出神,少年忽然睜開了眼睛,吓的綦毋明暄一個趔趄,坐到了地上。
“我說,你醒了?感覺怎麽樣?”綦毋明暄爬起來湊了上去,問躺在毯子上的少年。
“這是哪?“少年倏的坐了起來,警惕的問。
“這是月國,放心,你不在弗國境內了。”綦毋明暄說着端起手邊的水杯,“你先喝點水吧。”
少年狐疑的盯着他看了一會兒,确認了眼前這個笑容明朗的人沒有什麽惡意,将綦毋明暄端着的水一飲而盡。
“我叫綦毋明暄,你叫什麽名字啊?”綦毋明暄問。
“項燕。”少年說,聲音低沉沙啞,說不出的好聽。
“我十五,你多大?你是中原人吧。”綦毋明暄有好多疑問,恨不得一次全都問完。
“十七。”項燕說。
“哎,你不能多說幾個字兒嗎?你是不是不大舒服,你先躺下吧,我弄點吃的給你吧。”綦毋明暄自顧自的說着,轉身出去了,不一會兒,端來了羊肉和馬奶。
“跟我一起的人,還有活着的嗎?”項燕問。
“沒有了,只有你還活着。”綦毋明暄說。項燕愣了一下,眼神忽然黯淡下去,見他眼裏含淚,綦毋明暄有些舉足無措,又覺得這人可憐。
“他們。。。是你的親人?”綦毋明暄小心翼翼的問,猜想項燕大概吃不慣這裏的食物,他用小刀将羊肉切成小塊。
“是保護我的人。”項燕說。
“那你可得好好的,不能辜負他們啊。”綦毋明暄一邊說,一邊将一塊切好的羊肉遞到項燕面前,“吃吧,吃飽了飯,身體很快就會好起來的。”
仿佛下了很大的決心,項燕一口吞下綦毋明暄手裏的肉。
“哎,你這人長得怪好看的,怎麽咬人吶。”綦毋明暄一邊埋怨,一邊笑着給項燕遞上新的食物,就這麽喂了他一頓飯。
年幼的綦毋明暄對這個叫項燕的少年的第一感覺,就是這人像是仆人們從邊塞集市上搜集來的中原水墨畫裏的人物一般好看。
轉眼兩個多月過去,綦毋明暄對項燕仍舊是知之甚少,這人防備心很強,不肯多說關于自己的事兒,但是讓綦毋明暄開心的是,項燕的身體一天天好了起來,而且,項燕擅騎馬,能射箭,兩個人成了外出打獵的好搭檔。
女皇看着弗國人沒有新的舉動,也就沒再追究自己心愛的小兒子帶回來的這個少年的身世來歷,全當給自己兒子招來一個玩伴,她聽說中原的皇子們,讀書都要有個陪讀的,這個叫項燕的小子做自自己兒子的陪讀也是不錯的。
春末夏初,草原上一年一次的摔跤大賽要開始了,這摔跤比賽,會進行兩天,第一天是成人組,主要是騎兵裏面的将士們比賽,第二天是少年組,綦毋明暄今年到了十五歲,總算有資格參加少年組的比賽了,其實他早就躍躍欲試。
“項燕,晚上的摔跤比賽,你要不要參加?”綦毋明暄一臉興奮的問項燕。兩個人吃過午飯,坐在草地上看着遠處的馬匹,風卷着熱氣,拂過盛夏午後的草原,帶來一片又一片綠色的波浪。
“想不出你為何這麽興奮。”項燕早就适應了綦毋明暄這種過于開朗的性格。
“我跟你說,我們這呢,男孩子二十歲就是成年了,就可以娶媳婦了,摔跤比賽,怎麽說呢,就跟表演一樣,在我們這只有強壯的戰士,才能娶到漂亮的姑娘。”綦毋明暄說。
“你不是才十六歲嗎。”項燕對這個話題興趣索然。
“每年都得參加,要是年年獲勝,那簡直想娶誰都可以。”綦毋明暄感覺自己雞同鴨講,對牛彈琴。
“你本來不就是皇子嗎?”項燕問。
“對啊,皇子怎麽了?皇子也不能想娶誰娶誰啊,兩情相悅才能在一起組成家庭啊!難道你們那皇子想娶誰就能娶誰?”綦毋明暄一臉吃驚的問。
“何止,我們那皇家想殺誰還能殺誰。”項燕苦笑着說。
“這麽厲害?”綦毋明暄問。
“這不是厲害,這只是軟弱的表現罷了。”項燕說。
“什麽意思,我不明白。”綦毋明暄問。
“算了,你永遠都不明白才好。”項燕說。
“那你明天也參加吧。”綦毋明暄說。
“不去。”項燕實在想不出參加的理由,他又不會一直待在這草原上,更不會在這娶媳婦。雖說草原上的生活讓他暫時放下了憂慮,綦毋明暄更是給他帶來了久違的歡樂,但是他知道,快樂對于他是一種奢望。先前的短暫人生裏,他屢次期盼這種平靜無聊的歡生日子,卻屢次落空,經驗讓他明白:沒有希望,就不會失望。
“難道你怕輸?怕挨揍?”綦毋明暄問。
項燕知道綦毋明暄在使用激将法,愈發不想理會他。
“哎呀,你參加吧,不然我自己多沒意思。”綦毋明暄說着,躺在了草地上,他伸手拽拽項燕的衣袖,可憐兮兮的祈求他。
“好吧。”項燕也躺了下來,午後的草原實在是寧靜,身邊的少年也實在是聒噪。
嘿,這人真是,早知道不跟他啰啰這麽多,直接跳到最後一句了。雖然相處時間不長,但是綦毋明暄覺得項燕這人雖然謹慎,為人生疏,但是骨子裏透着堅強和倔強。成天假裝冷漠,其實溫柔的很呢。
“我說。”綦毋明暄忽然轉身湊到了項燕臉上,“你可真是個溫柔的人啊。”
你可真是個好看的人啊,項燕想。
草原的白晝很長,太陽尚未完全沉下去,衆人已經點上一圈篝火,把傍晚襯的火亮,摔跤比賽開始了。
這比賽沒什麽具體的規則,少年們也不會争的你死我活,本來月國人就不愛好戰鬥,所以大家全當是個娛樂,贏了的人留在場上,輸了的自己下去,也不會覺得丢人,直到選出個獲勝者來。
綦毋明暄堅持了大概三輪,就被一個比自己大幾歲的少年打敗,得了,自己這個皇子,恐怕是享受不到什麽特殊待遇。
終于輪到項燕上場。項燕不是草原長大的,對于摔跤的章法,一竅不通,但是他從小習武,體格好的很,反應靈敏,出拳又快又狠,居然接二連三的獲勝,連幾個比他高大的少年,也完全不是他的對手,讓綦毋明暄大吃一驚。
比賽進行了三四個時辰,出乎衆人意料,項燕獲得了勝利,草原上的人倒是沒有太強的嫉妒心理,少男少女們紛紛圍着祝賀項燕。綦毋明暄觀察着自己的母親,發覺女皇也沒有什麽不開心,還獎勵了一批汗血寶馬給項燕,懸着的一顆心才算落下。
摔跤比賽結束後,大夥載歌載舞又痛快喝酒,直至深夜,人群才陸續散去。
畢竟年紀小,綦毋明暄和項燕都有些醉,兩人躺在草地上,欣賞着草原上的夜——一輪明月垂挂在潑墨般漆黑的天空,周圍點綴幾顆明亮的星,讓人心曠神怡。
“項燕,你會走嗎?”綦毋明暄忽然問。見項燕不回答,綦毋明暄有些着急,接着說:“別走吧,在這日子過的多快樂。”
沉默了許久,項燕緩緩的說:“明暄,你知道嗎,這裏日子過的越快樂,我的負責感就越強。”
”為什麽過的快樂,還有有負罪感?”綦毋明暄不解的問。
“我哥哥,是宣國的皇帝。我出生的時候,哥哥六歲,父皇已經很年邁了,我的母親,據說是父皇最後一個妃子,當時才二十六歲。算上剛出生的我,父皇就只有四個兒子,老大舉兵篡權未果,被父皇殺了,老二活到三十歲,生病死了,因此只能立我哥做太子。”項燕說。
“那。。。這不是件好事兒嗎?”綦毋明暄問,之前項燕從沒跟他說過這些,他也不太了解中原的情況,雖然隐隐約約的,他也知道憑項燕的氣度和身手,應該不是尋常人家的孩子,但是沒想到項燕也是皇子。而且,這是項燕第一次向他敞開心扉。
“你知道嗎,因為我哥太小,父皇害怕将來我母後會幹涉朝政,所以在我還沒滿月的時候,我父皇就賜死了我母後。”項燕說,語氣平靜,仿佛說的不是自己的父皇和母後,不是發生在自己身上的事兒。
“這。。。這也太過分了吧。可這說不通啊,你看我父皇去世之後,人民就擁立我母親做女皇了。”年幼的綦毋明暄理解不了中原皇室複雜的關系。
“中原跟月國很不相同,中原還沒有女皇呢。”項燕說。
“那你為何會到這裏來?兩個多月前,又是怎麽受的傷?”綦毋明暄問,他轉過身,頭枕着胳膊,側躺在了項燕身邊。
綦毋明暄身上獨有的花草芳香向項燕襲來,月光下少年眉目清秀,唇紅齒白,纖長的睫毛掩蓋不住他灼灼的目光,項燕被他看的心裏癢癢的。
“我哥即位時候年紀太小,因此朝中一直有權臣幹政,等到哥哥長大,想要拔除這些權臣,在逐漸削弱他們權力的過程中,引發了政變。哥哥怕我受牽連,因此派人把我送出京城,沒想到走漏了風聲,剛出京城,我們就被人追殺,一路逃過了沙漠,又遭遇了弗國士兵。”項燕說,他側了側頭,不想看綦毋明暄的眼眸。
“那你更不能回去了,回去會死吧!”綦毋明暄擔憂的說。
項燕沉默了,他知道自己肯定要回去,但是目前國內什麽形勢,他全然不知,而且,憑他自己是不可能穿越沙漠,回到京城的,
見他沉默不語,綦毋明暄嘆了口氣,忽然站了起來,拍拍身上雜草,語氣歡快的說:“不管怎麽樣,你在這的日子,我得讓你快快樂樂的。走啦回穹廬裏睡覺去,在這會被蚊蟲咬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