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眠于花下 18
“死了?”
“嗯, ”薛眠臉上的神情有些奇怪,他像在努力接受這個消息,卻又因太荒謬而不可置信:“瓷姐殺的。”
這下連席禹也微微睜大了眼睛,一邊的吧妹以看神經病的目光看向他們兩個。席禹撿起了娃娃腳邊的卡片。
【小心——】。
最後的幾個字沾上了紅顏料,席禹看了半天也沒看懂小心什麽,他把卡片放回了原位。席禹給薛眠使了個眼色, 他們一前一後往衛生間的門邊走,經過吧妹時, 席禹對她道:“麻煩你報個警。”
他和薛眠都不能報警,做筆錄不僅浪費時間、還容易招來懷疑。席禹沒有理會吧妹的叫聲,他們很快出了Lotus。
微博上已經有了蘇衍之死亡的關鍵詞, 排在熱搜第十八位, 薛眠的手機太卡了, 他退出去重進了一次, 再打開微博時這條已經一躍成為了熱搜第一, 薛眠點進去,又卡了。
微博癱瘓了。
薛眠扭頭:“你能打開嗎?”
席禹:“開不了。”
薛眠:“這算什麽?查了半天他居然……”死那個字卡在喉嚨裏不上不下,薛眠到現在還有些不能接受蘇衍之死亡的消息。他打開劇組的微信群看了看,幾百天聊天記錄,裏面沒一條講到重點的,顯然大家都被突如其來的噩耗弄得措手不及。
席禹:“你經紀人電話打得通嗎?”
薛眠試了試,一直都是無人接聽。
席禹:“鬧這麽大,她應該已經被警察帶走了,季時卿估計在警局做筆錄。”
薛眠:“那怎麽辦?”
席禹:“等吧, 等微博不癱了刷刷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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薛眠:“……”
薛眠還真沒想到,有一天他身邊的人出事了,他居然要在微博上得到消息。
繼續在街上游蕩下去也不是辦法,時間久了還容易被人認出來,商議過後,薛眠帶席禹回了公寓。去Lotus之前他和席禹都沒吃晚餐,酒吧裏也只随意點了幾份小食。回公寓薛眠随口說了一句餓,席禹問:“你家冰箱裏有沒有食材?”
“有,林少東每次都要買一大堆,有時候他給我做飯、有時候阿姨來做。”見席禹拉開冰箱挑選,薛眠湊過去:“你還會做飯?”
他以為席禹這種非人類都是喝露水長大的。
“除了做飯,我會的東西還有很多,你要不要一一試試?”席禹臉上的笑怎麽看怎麽不懷好意,薛眠讪讪摸了摸鼻子:“不了不了,你忙。”
席禹也不逗他了,挑好食材後他去了廚房。薛眠坐在沙發上玩手機,微博還是進不去。他找幾個認識的人問了情況,大家都回答不知道。
蘇衍之可比尹辰要大牌多了,雖然出道時間短,但出挑的外形和演技加上公司有意栽培,他這一路說是順風順水也不為過。新生代裏基本就沒有比他綜合條件更好的男藝人。季時卿說褚瓷殺了蘇衍之,可按照之前的情況,褚瓷明明是在幫自己的弟弟掩飾,薛眠怎麽想也想不到她殺人的理由。
一個人待在客廳裏無聊,薛眠挪向了廚房。出乎意料,席禹居然已經做得差不多了。看見餐桌上已經置好的兩份番茄牛腩炒面和燒年糕,薛眠有些驚訝。
席狗子除了人有點小騷,各方面可以說是非常完美了。
最後一道豆腐湯盛了上來,薛眠去拿了碗筷。他将自己和席禹的碗筷擺好,等到席禹動筷子了,薛眠才挑了一塊年糕。席禹看着他一本正經的動作:“好吃嗎?”
薛眠:“嗯……”
他故意說到一半停下來,席禹盯着他,薛眠皺了一下眉。席禹被他搞得萬分緊張:“怎麽了?太甜?太辣?鹽太多還是沒味道?”
薛眠:“實不相瞞……”
席禹:“????”
薛眠:“太好吃了!我覺得這不是你應有的水平。”
薛眠挑起自己盤裏的番茄炒面。酸紅醬汁緊裹面條、牛腩鮮嫩而富有彈性,隐隐約約還有他喜歡的辣味。薛眠吞下去後擡頭看席禹:“這個也好吃,你真正的職業是不是廚師?”
白緊張一場的席禹無奈道:“那你多吃點。”
薛眠很給面子地埋頭吃東西,忙了這麽久,他是真的餓了。肚子裏有了食物墊底他才開始好奇席禹做飯的手藝為什麽這麽好:“你經常做飯嗎?”
席禹:“上中學的時候經常做,父母都忙,他們沒什麽時間管我。有時候不想在外吃就自己給自己做飯。”
薛眠:“你一個人住?”
席禹:“和我媽媽。”
薛眠:“你爸爸呢?”
席禹笑了一下:“他走得比較早。”
薛眠愣了愣:“……抱歉。”
席禹:“沒關系,已經過去幾年了。”
雖然席禹表現得不怎麽在乎,薛眠卻不好意思再說話了,他低頭安安靜靜地吃東西。不知道為什麽,在席禹說自己的父親去世時他竟覺得心揪了一下。也許是因為席禹這個人太過無所不能,一旦對方在他面前展露出弱點,薛眠才突然意識到席禹和大家一樣也會受傷。
可他又為什麽會因席禹傷心?
他喜歡的明明該是另一個人,即使某些時候席禹和陸嘉陽表現得再像他也不該把他們當做一個。雖然他找不到直接的證據證明他們是一個人,但同樣的,他也不能證明他們不是一個人……操,自己都要把自己繞暈了。
“微博能進了。”席禹的聲音打斷了薛眠的胡思亂想:“還真是褚瓷殺的,她捅死蘇衍之後精神崩潰叫了救護車,報警的是一名護士,救護車趕到時蘇衍之已經沒氣了,一問之下,褚瓷把所有的事情都說了出來。”
薛眠湊過去看:“所有的事情?”
席禹:“從蘇衍之整容開始、到他放娃娃、再到褚瓷是怎麽幫他善後,難怪微博會癱瘓,正常人看來他做的事情實在是太不可思議了。”
薛眠自己的手機也進了微博,他大致看了看網友們的評價,大多數人都不明白蘇衍之為什麽瘋狂到這種地步。網絡上成片粉絲心碎的聲音,其中夾雜着一些不怎麽好的評價:
【不知道蘇為什麽要整容,原本不是也很好看嗎?不過薛眠是真的克搭檔,誰和他合作誰就領便當,《落水鳥》那個演員是個新人吧?現在還活着嗎。嘻。】
薛眠皺眉,這條評論被轉了很多次,熱搜下面随處可見,大多數人或許只是覺得這樣調侃很有趣,但事關生死,這其實并不是什麽好玩的事情,再加上陸嘉陽是他喜歡的人,薛眠不覺就有些窩火。席禹看了眼他的表情就知道他生氣了,注意到薛眠居然想用大號轉發那條微博,席禹說:“你現在和網友撕起來沒什麽好處,雖然他們說話難聽,但這些事情的确是圍繞你發生的。”
薛眠啧了聲:“那我要忍了?”
席禹:“不是,你可以等別人幫你說話。”
薛眠:“等誰?衛熙?算了吧,我和他就是捆綁炒CP,我都幾天不見他的影子了。”
席禹:“除了衛熙?”
薛眠:“那我還真想不到別人——我靠?”
席禹明知故問地按滅了屏幕:“怎麽了?”
薛眠睜大眼睛,他不敢相信地看着陸嘉陽幾秒前發的那條微博,只有三個字,但在全網都在狂刷那條調侃他的微博時卻顯得格外嚣張。
【還活着】
“小陸哥瘋了吧?他才出道多久?作品一部都沒放出來就直接真人上陣,他就不怕影響路人緣嗎?”
“你還知道路人緣?”席禹笑:“也許他真的不怕呢。”
“啊啊啊啊怎麽辦!”薛眠道:“我給他打電話,你別走,你幫我想想怎麽勸他删微博。”
席禹:“……”搬起石頭砸自己的腳?
席禹:“你冷靜點,他發了就不可能再删了,删了更容易落話柄。”
薛眠還在抓狂,席禹失笑:“你剛才不是很生氣嗎,他幫你說話你該高興才對。”
薛眠:“高興個屁——哇靠葉導?……葉導好人!我再也不罵他狂犬病了。”
席禹低頭,他看見葉千樹剛轉了他那條怼全網的微博。
【@葉千樹:你死了你可憐的導演再去哪兒找一個男主角?//@陸嘉陽:還活着】。
和他們不同,葉千樹在圈內待了多年,合作過的演員從影帝影後到小花小生應有盡有,他一發微博,陳導也跟着轉了微博:【找不到了,葉子考慮息影吧】。
而後是衛熙:【葉哥可以試一下自導自演】。
……
這樣一轉再轉,到最後大家都掠過了陸嘉陽調侃葉千樹,甚至不少人把陸嘉陽那句【還活着】當成了新的網絡用語,原本火氣十足的場面到後來竟然發展成了一個梗。席禹道:“情況好轉了,你現在放心了吧?”
薛眠應了一聲。
席禹:“那我就先走了,你早點休息。你們劇組明天應該沒戲拍了?”
主演都死了一個,這部劇能拍下去才怪。首次聯合投資電視劇就這麽衰,琳琅和星辰兩家公司看來更适合當對手而非隊友,薛眠點頭:“導演剛才說這幾天暫時都不用拍戲,等通知。”
“後天好像是你生日?”
“嗯?”最近發生的事情太多,薛眠都差點把這件事忘了,他朝席禹伸出手:“有禮物嗎?”
“有。不滿意也不能退的那種。”
薛眠原本只是随口一說,想不到席禹居然真的準備了禮物,他還想再問問,席禹卻打死不松口。薛眠嫌沒趣讓他離開。
第二天一早,薛眠接到了警局的電話。即使蘇衍之已死,身為騷擾案的當事人和報案人那邊依舊要他去做筆錄。
林少東送薛眠去了警局,簡單做完筆錄後,薛眠問負責記錄的警察:“我能見一見褚瓷嗎?”
褚瓷現在雖然立了案,法院判決沒下來之前都不會進監獄,林少東送他來時就說過褚瓷應該也被拘留在這裏。因為薛眠的身份特殊,向上級請示過後,那位負責記錄的警察道:“你可以和她談話五分鐘。”
薛眠道了謝,他跟着警察去了審訊室。灰白空間裏坐在椅子上的女人是唯一的亮色,即使一夜沒睡好,褚瓷看起來也依然美豔動人。看見薛眠,她唇角拉開個懶懶散散的笑意。
“這麽早就起來了?你們今天應該沒戲吧。”
“小瓷姐,”薛眠看了眼旁邊站着的警察:“蘇衍之真的是你殺的?”
褚瓷不置可否地笑了笑,薛眠問:“為什麽?你明明一直在幫他。”
“就是因為實在不想再幫他掩飾了,我真是受夠了那個蠢弟弟,”褚瓷笑起來明豔如少女:“你可能不知道吧,其實我也喜歡你啊。”
薛眠的瞳孔微微聚縮、而後又散開來。
他很驚訝。
褚瓷一下笑出了聲:“你還真不知道?真是的,看來我比小辭還要差勁,竟然到最後一刻都要我自己說出來。”
薛眠:“你……”
褚瓷打斷了他:“該說我們不愧是姐弟嗎?喜歡的人都一模一樣。你這樣的繡花枕頭到底有什麽好的?性格捉摸不定、人又懶又不求上進,明明握着一手好牌卻把自己的人生搞得一團糟。”
薛眠:“……”
都要蹲監獄了嘴還這麽毒。
“你可能不知道吧,我為什麽那麽愛讓你拉筋?”褚瓷唇上的紅釉褪了色,她微微挑唇時飽滿的雙唇顯出少女的粉來:“因為我喜歡看你哭泣時的樣子,比你笑起來好看多了。”
薛眠不說話,褚瓷道:“薛眠。”
“?”
“有空多拉拉筋,拉的時候要看鏡子。你是公衆人物,記得注意自己的形态。”
警察在褚瓷話音落下時說:“五分鐘到了。”
褚瓷不怎麽在乎地哦了一聲,薛眠站起身來,褚瓷望着他,薛眠注意到她眨了一下眼睛。仔細想了想她最後那幾句沒頭沒腦的話,出警局後薛眠對林少東道:“去琳琅。”
林少東:“出這麽大事頭兒你還要回公司?這麽勵志?”
薛眠:“叫你去你就去,再逼逼殺助理了。”
林少東:“……”
抵達琳琅樓下,薛眠跑向了自己平時拉筋的練習室。只有他和褚瓷有這裏的門卡,薛眠鎖上門查看,練習室四面都貼着鏡子。找了半天一無所獲,薛眠正有些煩躁,他蹲下來,因為視覺放低,薛眠注意到角落裏放着一塊雕花的小鏡子。
薛眠眼睛一亮,他打開鏡子,果然在裏面發現了一張紙條。
是褚瓷的字跡:
【幾分鐘前我接到了一個電話。電話那邊的人告訴我,小辭死了,他們把刀紮進了他的胸口,為了僞裝成女人殺死他的樣子,他們故意留了很多深深淺淺的紮痕,他一定死得很痛苦。
那個人自稱K,口音聽起來有點奇怪。
如果你能發現這封信,說明你還不算太笨,作為獎勵,我告訴你一個秘密。
十六年前,我和小辭在購物中心遇見了幾名陌生的成年Alpha,爸爸媽媽都不在我們身邊,他們用了迷藥,我昏迷了過去,小辭卻只假裝被迷暈了,在一個加油站,他向加油員求救,小辭成了那幾名Alpha的目标,加油員趁機救出了我。
也就是說,原本會被抓去做實驗的人應該是我。你可以想象,當我發現他逃出實驗室回到我身邊時我有多麽驚喜,我虧欠了他一部分的人生。他告訴我他喜歡上了自己的學長、學長卻因為他不漂亮拒絕他,我那時真的非常讨厭你。
直到我們在琳琅遇見,你哥哥幫你安排好了一切,你一看就是什麽都不缺的那種孩子,我一點都不奇怪你不喜歡他。
他什麽都缺,因為當年的實驗刺激了大腦皮層,他的精神有問題。這樣的小辭不讨你喜歡真是太正常不過了。在我看來他可憐,在你看來,大概只會覺得可恨。
我不怪你,我也沒什麽權利責備你。
K逼迫我承認自己殺了小辭,如果我去頂罪,事情就會在我這裏告一段落,警察不會再深入調查。只要我答應,他們會幫我僞造精神證明我是個神經病,這樣我最後會在一家精神病院接受五年左右的治療,而不是被法院判處死刑或終生監禁。
不答應?K說他們怎麽殺了小辭,就會怎麽殺了我。
我答應了。
因為K提到了十六年前的實驗,這麽多年來,K是第一個知曉真相的人。我聽過小辭講述實驗,他們把小孩子和成年人的手腳拘留在束身衣裏,抽他們的血、往他們的大腦裏注射東西。
很可怕,對不對?
最後告訴你一件事,你聽完我們就算兩清了。如果這封信落入了K那些人手裏,我可能會死,但沒關系,也許我十六年前就該死在某個手術臺上。
當年參與實驗的除了作為投資商的宮家,最後封鎖實驗現場的是韓易延的父親韓義明。
小心你身邊的每一個人,最恐怖的不是說愛你的人只把你當個笑話,最恐怖的是,他們想從你身上獲取利益。
對啦,你可能沒有發現,我和小辭的信息素都是玫瑰味,所以他才一直把娃娃的身體放在玫瑰花下。
如果不介意的話,幫我在他墳前放束玫瑰吧,随便什麽顏色都可以。就當我這個不稱職的姐姐陪着他了。】
看完了褚瓷的信,薛眠站在原地一動不動。
他的心情很複雜,一方面,長久以來對蘇衍之的不喜歡讓他一時半會兒生不出同情,可同時他又的确在厭煩中生出了一絲憐憫。褚瓷對他的感情也讓薛眠措手不及,雖然她表現得很灑脫,薛眠卻莫名受之有愧。
正當他糾結,薛眠的手機響了起來。來電顯示是葉千樹。
“喂?小薛薛,”葉千樹道:“聽說你要過生日了,作為曾經給你拍過戲的導演,我決定送你一份大禮。”
“哈?”
“《枭骨》裏有個角色,送你了。”
“????”
“雖然出場三分鐘,但我向你保證是全劇第二搶眼的角色,第一是小陸的,這點我不能騙你,”葉千樹頓了一下:“聽起來是不是很棒棒?我的戲哦。”
“你的戲,三分鐘?片酬多少?”
“一元錢?”
“……”薛眠以為葉千樹逗他玩,剛經歷一系列事變的薛眠不怎麽想說話。似乎察覺到了他的情緒,葉千樹道:“錢是少了點,可我有陸嘉陽啊。他都那麽挺你了,你還不過來,你好不好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