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眠于花下 12
放在薛眠化妝間的娃娃最終還是被發現了, 因為經濟公司已經報警,警方介入後劇組不得不配合調查, 劇組為此給所有人放了兩天假。薛眠做過筆錄後回到家裏, 娃娃的事情實在太過不同尋常,不僅是親人朋友,很多很久沒聯系的人都發信息向他詢問。
薛眠挑着回複了一些熟人,他在微信上看見了韓易延的消息。
【你還好嗎?】
薛眠給他發了個表情, 等待回信的過程中薛眠用手捧起了桌上的小鳥。他仔細看了看,這的确是一只機械鳥, 鳥翼可以用手上下折動,席禹似乎是在鳥腹中放了什麽裝置讓它可以飛起來, 不過薛眠想不明白為什麽這只鳥恰好會在他打開箱子的一瞬間舒展翅膀,時間未免也太巧了。他正研究得起勁, 微信提示音響了起來。
韓易延:【沒事就好,聽說你們劇組今天放假了?】
薛眠:【嗯哼,也算因禍得福吧】
韓易延:【爸今天回來,還記得上次說讓你來家裏吃飯嗎,晚上有沒有空?】
薛眠想了想:【可以】。
仲夏時節,即使傍晚也日光明朗。這已經是薛眠第三次來韓家,他繞過中庭盤根錯節的槐樹。和宮家多得吓人的女傭不同, 韓家只有幾名的阿姨負責打理家事。
進大廳後,韓母一直不停拉着薛眠說話。
“阿姨看了你的電影和電視劇,都很不錯呢。”韓母笑時眼角有不深不淺的笑紋,這讓她看起來很真誠:“聽說有些人覺得小薛你演技不好, 我看着明明很好,人一閑下來就喜歡亂講話,你看了可別往心裏去。”
她說話時故意留意了一下薛眠的手腕,沒在上面看見自己送的表韓母眼裏劃過一絲遺憾:“要我說,就該讓阿延給你找幾部好劇本,最好是那種能拿獎的,等專業人士認證了看看那些人還能說什麽。”
“阿姨您太擡舉我了,”薛眠笑:“他們說得也不是沒道理,而且韓……阿延他也給我送過資源了,再麻煩他我不好意思。”
他這話純屬瞎扯,恰好從樓上下來的韓易延聽見瞥了他一眼: “媽,你別一直握着小眠的手了。”
“真是的,”韓母笑着放開薛眠:“連你媽握着你都不樂意,怎麽以前沒看出你這麽霸道呢?”
“人家是看你一直拉着小薛,怕小薛不高興,一天到晚亂想些什麽。”雖然早早就聽過韓義明的名字,這卻是薛眠第一次見韓易蕭和韓易延的父親。說話的Alpha面含笑意,身材在中年人裏算保持得不錯,韓義明看向薛眠:“這就是小薛吧?我跟你大哥和父親見過幾面,還是第一次見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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韓易蕭插嘴道:“你們一個比一個嚴肅,吓得阿眠還以為我們特別刻板,來來來,韓爸韓媽,有話咱們桌上聊。”
韓母笑着搖頭,被韓易蕭這麽一攪合韓義明說話時的正式感也淡了不少。上桌後,韓義明問了薛眠一些不痛不癢的問題,薛眠一一回答了。有韓易蕭在中間插科打诨這頓飯氣氛還算不錯。吃完飯後,天空突然下起了雷雨,原本薛眠是打算吃過飯再待一會兒就回去,雨越下越大。韓母忽然道:“要不小薛今晚就在這兒住吧?樓上多的是空客房,我讓阿姨收拾一間出來。”
薛眠正打算找理由拒絕,韓易延說:“不用收拾。”
韓母:“?”
韓易延:“小眠今晚和我住。”
薛眠還沒說話,韓易蕭把筷子往碗上一甩似笑非笑:“哥,婚前……是不是不太好啊?”
最關鍵的幾個字雖然被韓易蕭掠過了,這一桌子人都聽懂了了他的意思。韓母悄悄擰了他一下:“小蕭,你又亂鬧什麽?”
韓易蕭:“我沒亂鬧啊,我可認真了。哥你問問阿眠,他今晚想留下來麽?”
氣氛有些尴尬,原本還能随便找個理由的薛眠這下只能幹笑幾聲,他現在如果說自己明天要拍戲,擺明了就是不給韓易延留面子。韓易延朝弟弟微微笑:“他想不想和你有什麽關系?”
韓易蕭:“沒關系?我那天晚上滴酒沒喝你說我醉了,非要把話說死才有意思?你——”
“易蕭,”韓義明打斷了自己的小兒子:“你跟我上來一下。”
韓易蕭一口氣卡在喉嚨不上不下,他深深看了一眼薛眠,站起來跟着韓義明上了樓。
隔了幾秒,薛眠收到了韓易蕭的微信。
【別留下來】。
韓母道:“哎呀,這孩子一直都這樣不着調的,小薛你千萬別介意啊。阿姨只是看雨下得太大、一時半會兒停不了,這裏離你家又遠。要是真不想住還是讓阿延送你回去吧。”
她說完有些嗔怪地看了韓易延一眼,像是在責怪他之前的态度不夠體貼。韓易延看向薛眠,空氣中浮動着Alpha雪松味的信息素,韓母看起來對一切毫無知覺,也就是說,韓易延的信息素是全沖着他來的。
他在警告他。
薛眠道:“阿姨,有件事我想和您說。”
韓母:“嗯?”
薛眠看着韓母,他不知道自己的手在無意中握成了拳。從接到韓易延的消息起他就在想這些事情什麽時候才有個結束,他渾渾噩噩過了五年的人生。這樣的他,怎麽能去喜歡一個和他截然不同的人?
他想擺脫現狀就要從告訴韓母真相開始,可這真的很需要勇氣。見薛眠一直不說話,韓母道:“是不是阿延惹你不高興了?你和阿姨說,阿姨一定是向着你的。”
“不,”薛眠搖了搖頭:“韓易延挺好的。”
在薛眠說出自己全名時韓易延眉頭微蹙,他隐約察覺到事情有些超出預料。想不到薛眠下一句話直接又幹脆:“但我和他不是真情侶,他找我是為了應付您和韓叔叔催婚。”
韓母愣了,她一時半會兒沒反應過來,只能幹巴巴嗯了一聲,她下意識看向兒子尋求答案。
“小眠,別說氣話,我送你回家吧?”韓易延收起了信息素,Alpha攻擊性的氣息消失不見,他靜靜地看着薛眠、以退為進等待他回心轉意。薛眠看見了韓易延眼裏的疑惑,顯然在他看來,自己這樣沖動地和他撕破關系全然沒有任何益處。
益處當然沒有,可鳥每次起飛也不都是為了獲益,有時候只單純因為它們想飛而已。
“我覺得自己回家比較好,”薛眠道:“阿姨知道了真正的情況,我們也不用再裝情侶了,你沒有義務送我回去。”
韓易延蹙眉:“你……”
“不好意思,阿姨,”薛眠避開他看向了韓母:“我不該和韓易延一起騙你,讓你和韓叔叔失望了。”
韓母半天沒說出一句話,薛眠道歉後就往門外走,韓易延看上去想追,韓母攔住了他。
“阿延,”她堅定地搖了搖頭:“你不想結婚和我們說清楚就行了,找個人聯合起來騙自己的父母,你怎麽會想出這種荒謬的主意?”
“不是的媽,”韓易延道:“你不知道,對我來說他并不是——”
“我不管他是什麽,對你來說有什麽特殊的,”韓母道:“不喜歡就是不喜歡,人家孩子話都說到了這份上,再死纏爛打就不是癡情,而是給別人造成困擾了。”
韓易延不說話了,半晌過後,他低低嗯了一聲。
薛眠走出韓家的大宅時倒是潇灑,打破了多年桎梏的感覺美妙得有些過分,他走路都有些飄了,出來才發現自己壓根沒待傘。傾盆大雨持續不覺。一摸手機,打車軟件上顯示方圓數公裏內都沒有能為他匹配到的車輛。
薛眠:“……”
這個時候回去借把傘是不是不太酷?
他正糾結,有人朝他喂了一聲。薛眠順着聲源看過去,他才注意到路燈下站了個人。那人坐在一輛自行車上,長腿靠着地。神奇的是,漫天的雨水都沒能淋濕那人的發梢,雨似乎都刻意避開了這個人。就像沿着他的身體輪廓有一個看不見的透明屏障。
“對不起啦,”席禹壞壞地笑了一下:“我比較窮,只有自行車,薛先生要上我的車嗎?”
薛眠走過去:“騎這個回去是不是要騎到天亮?”
席禹:“大概?”
薛眠:“還可以看日出,不錯。”
見他真的打算上車,席禹笑着搖搖頭從車上下來:“這個太慢了,我們換一個交通工具。”
他背對着薛眠半蹲下來:“手伸出來抱住我。”
薛眠:“?”
席禹:“我帶你飛啊。”
薛眠:“不管車了嗎?”
席禹:“停在那兒的共享單車,我也不知道是誰的。”
薛眠:“……”
席禹回過頭看他:“薛先生不上來嗎?二十分鐘免費送你回家,物美價廉。”
薛眠靠近了席禹,他伸出手環住他。一貼近席禹雨水似乎也懂得避開薛眠了。席禹得了便宜不忘賣乖:“這麽輕易就伸出手,你一定喜歡我。”
薛眠沒理他。
“抱緊了,可能有一點吓人。”
席禹話音落下後跳了跳,薛眠抱着一種看戲的心态觀察他的動作。想不到下一個瞬間他眼前的畫面急速上升,連天空都仿佛觸手刻及。而後他和席禹又急速下墜。席禹踩着樹、房頂、甚至是路燈快速前行,薛眠感覺自己就像在坐雲霄飛車。
席禹落地時悄無聲息,明明應該有巨大的作用力,可即使看起來脆弱的枝桠也沒因他的動作受損。席禹的動作比起飛更像是大跨度的、不可思議的跳躍,但當空氣急速流過薛眠的耳廓時,那種感覺真的和飛無異。
如果有人看見這種堪比電影特效的場景一定會驚訝到說不出話來,所幸黑夜成了最好的掩蓋。
“有件事要告訴你,”席禹說:“你認不認識褚辭?”
薛眠:“我經紀人?”
席禹:“不是瓷器的瓷,舌辛辭。”
薛眠沒聽清楚他說了什麽,他把頭湊近席禹的肩膀,移動時發絲掃過席禹的側臉。席禹被他這一系列動作搞得心猿意馬,席禹吓唬他:“再亂動就把你扔下去。”
“剛才沒聽見你說的什麽,你再說一次?”
“算了,”席禹道:“現在還不确定,等我查清楚再告訴你。”
“好吧。”薛眠漫不經心地答應下來,想起剛才席禹的威脅,薛眠伸出手摸了一下對方的耳朵尖:“我亂動了,你要扔我下去嗎?”
“……”
“席禹,”薛眠驚訝地看着對方的耳尖一點點變紅,最終整個耳朵都燒了起來:“你不是吧,這麽容易害羞?”
“……”
大洋彼岸。
将手頭的作業完成後宮朗向導師發送了郵件。時間不早,他正準備關電腦睡覺,一封新的郵件發送到了他的郵箱裏。
宮朗瞟了一眼,來件人令他原本放在關閉鍵上的手指一滞。他雙擊了那封郵件。
【您好,宮先生:
根據我們的調查,二十一年前宮家投資了一項生物實驗,宮禮先生的腿似乎是在生物實驗中受傷的。與此實驗相關的資料被刻意銷毀了,我們不能為您提供更多信息。】
宮朗往下拉了拉,确定這封郵件真的只有這麽短他打字道:【薛家或韓家,查查跟這個實驗有沒有關系】。
等了半天都等不來回複,宮朗關了電腦走向衛生間。從下飛機後宮朗便在找尋宮禮不惜将他麻醉送出國的原因。這件事從頭到尾都透着一股不對勁。宮禮的态度比起保護他這個繼承人更像是在逃避什麽可怕的東西。就算不提小叔的異況,在宮朗的印象中韓易延也并非善類,哪怕薛眠那只小狐貍撩人有兩下子,韓易延輕輕松松被他勾到手也實屬反常。
小叔原本并不在乎薛眠會不會被他标記,之所以态度轉變是從韓易延那一通電話開始的。韓易延用來威脅他的籌碼是人工島,即使人工島是個舉足輕重的項目,但小叔把他麻醉扔出國這個項目基本就廢了,也就是說,真正讓小叔忌憚的并不是人工島,而是韓易延本身。
姓席的醫生同樣是一個突破點,可調查人卻告訴宮朗那是一個假身份,那位席醫生就像是憑空冒出來的。無奈之下宮朗只能選擇調查小叔與韓易延是否存在着某種關系,可将近一個月什麽都查不出來。
最後他只能轉換思路将問題放到宮家本身,查宮家對宮朗來說是最容易的,今晚的回信也證明他這次終于猜對了,即使已知信息甚少他也摸到了真相的邊緣。他依稀記得小叔的腿是在他七八歲時突然廢掉的,當時他還問過宮禮原因,宮禮笑眯眯地告訴他自己是吃了不該吃的藥。
那種“藥”會不會就是生物實驗的産品之一?如果是,那麽席醫生、小叔、薛眠、韓易延……甚至可能更多他知道的人都跟實驗脫不了關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