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一部分人來不及禦劍,下餃子一樣紛紛掉落在地
他們捂着屁股從地上爬起,抱怨幾聲之後看清四周景象,都開始歡呼慶祝。
守微問:“若是不取走珠子,所有人都會永遠被困在此地?”
“羽化期以上可來去自如,”雲開皺眉,面色沉凝,“可即便是我,也不能把人帶出來。”
“我待在濯辰裏面,你把濯辰帶出來,也不行嗎?”
雲開搖頭道:“不行,你的身體承受不住穿梭空間的壓力。”
守微看向人群,有一小半人已經死在秘境中,而剩下的人裏,魔修、道修、妖修、佛修皆有。
誰有這麽大的胃口?竟想将他們都困死在這裏。
又看見了雲衍劍宗之人。雲溶似乎更強了,離元嬰只差一線,她遠遠地向雲開行了一個晚輩禮,才跟着其他人離開。
“三月築基,六年金丹,你的天賦很強。”沈川的聲音響起。
守微行了個禮道:“沈川師兄。”
之前,沈川似乎是和凝光峰一行人一起來的,現在竟然只剩他一人?
守微含蓄地打量四周,也沒見到沈壑等人。
“沈壑峰主和諸位師兄呢?”
“沒了。”
心下一抖,守微看着沈川那張不茍言笑的臉,猜測他隐藏了多少悲傷,沉痛地安慰道:“請師兄節哀。”
沈川淡然道:“師尊已帶着師弟們先行離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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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沈川踩着無間:“走吧。”
守微很懵:“去哪?”
沈川一指,守微才發現,幾乎所有踩着劍的,都在向同一個方向湧去——
東郡雲城。
雲衍劍宗號稱東郡最大的宗門,專修劍道。
東郡雲城的劍道争鋒,可以算是大陸上含金量最高的劍道比試。
此次比試,分金丹和元嬰兩個層次。
故而雲溶和沈川都将修為壓在金丹巅峰。
一路過來,雲開都是默默跟在身後,盡心盡力扮演一個築基期小師弟。
不亂說話,不擺架子,只給守微端茶倒水,大寫的乖巧可愛。
☆、冰糖葫蘆
雲城果然繁華。
城門高而堅固, 城牆用稀有貴重的黑玄石打造,固若金湯。
城牆之上,是厚得吓人的靈力屏障。屏障若是被打破,整個雲衍劍宗都會響起警鐘。
城中還覆蓋大大小小的護城陣法, 威力最大的可以瞬間殺死闖入的渡劫期修士。
多少年過來, 維護和升級的費用就已是天文數字。
然而雲城的老人幾乎都知道, 二百多年前見月魔尊孤身闖入,這些屏障和陣法曾盡數開啓,卻根本抵擋不住。
警鐘長鳴,又有何用?
與雲城相比, 碧落城不過是凡人王朝的城池,葉城原本也是如此, 直到虛玄宗建宗立派,城裏才多了些修仙者。
而雲城,放眼望去,除了牙牙學語的孩童, 都是修士,都有修為。
這裏少有凡間的煙火氣,是修真者的世界。
交易用靈石靈晶,而非銅錢或是金銀。
也有酒樓茶樓,其中飲品, 大多是喝了可以淬煉體質的珍品,價格昂貴。
集市裏不賣凡人生活之物,小攤上擺滿了靈藥、陣圖、心法、武器等等。
還有高大華麗的各色店鋪, 裏面琳琅滿目,都是珍貴的修煉資源。
築基期即可辟谷,故而很少見到普通食物。便是有,也大多是為了孩童。
數百年歲月對于修士來說并不算長,對于一個自上古傳承而下的門派來說,更是不值一提。
雲城大體布局,與六百年前相比,并無太大出入,
只是物是人非。
沈川先行離開,去找雲衍劍宗的長老報到,守微和雲開在雲城閑逛。
從一開始進城,守微看見城門上古樸的“雲城”二字時,就覺得似曾相識。
一路行來,隐約的熟悉之感已經糾纏他許久。
而每次試圖去抓住,它又很快從指間滑走,徒留一個虛無的輪廓。
是錯覺嗎?
越是向前走,這種感覺就越發濃烈。
腦海中塵封已久的記憶開始躁動。
原本的斑斓圖畫,被十幾次輪回消磨殆盡,歲月容情,留下一張褪色的白紙。
而今,失落的色彩緩緩歸來。
街道寬敞,守微就站在十字路口,有些恍惚。
雲開牽他手,問道:“師兄可是心緒不寧?”
“這裏,是不是變了?”守微指向一個小攤,輕聲的呢喃被風割得破碎淩亂。
雲開一怔。
小攤上擺着許多雜物,看上去亂七八糟。
街邊小攤,買到好貨還是廢物全看眼力和運氣。
有兩個修士經過,其中一人聽言笑道:“閣下可是初到雲城?這條街上的小攤,想走就走想來就來,可能每天都不一樣。”
守微回神,朗聲道:“謝道友解惑。”
那人擺擺手走了。
守微的心緒混亂,雲開便無心游覽,拐了他就走,找了家看上去不錯的客棧投宿。
明明不缺錢,也不缺房間,卻只要了一間房。
守微渾渾噩噩的,話也說不清楚,還不安生。
雲開無奈,把他外衣解了,将人塞進被子裏,再念了個睡訣。
他正打算探探守微的情況,卻發現洗星微微發亮——是濯辰在回溯。
“原來如此。”
雲開壓下不安和期待,取出一壺酒,自酌自飲。
這是濯辰第三次回溯。
第一次的主角是南柯,第二次的主角是昱朝國師。
這次夢裏的主角,又是誰?
依然是墨黑色的城牆,古樸的“雲城”二字挂在城門上,據說是雲衍劍宗開山祖師留下。
長街熙熙攘攘,街道布局與白天所見大體相同,店鋪房屋卻不知改換了多少代。
守微知道,現在自己已經成了“他”,卻只是個旁觀者,不能控制“他”的動作。
“他”一身青衫,走向街口。
一個毫無靈力的老婦人引起“他”的注意,“他”走過去,問道:“您這賣的是什麽?”
紅豔豔的一串,正是糖葫蘆。
老婦人笑道:“這是凡間的糖葫蘆,又酸又甜的,小孩子都喜歡吃。”
“小孩子……”
“您也可以嘗嘗,只要兩個下品靈石,不貴的。”
又酸又甜的味道蔓延開來。
“他”又取出兩枚靈石:“再來一串。”
老婦人将糖葫蘆妥善包好,交給他道:“快點回去吧,糖葫蘆等久了會化掉,人等久了也會難過。”
随着風聲過耳,雲衍劍宗也越來越近。
相似的竹林,相似的石壁,甚至連那兩間小院都近乎一樣。
守微心內巨震,眼角餘光掃過,這塊試劍石上的劍痕比濯辰裏的那塊要少許多。
一個半大的少年身着白衣,手持一把普通的靈劍。
看見“他”來之後,很快迎上來。
近距離對視,少年的五官和眉眼,分明是小時候的雲開。
“他”擡手摸摸小雲開的頭卻摸了個空,小雲開繞到一邊,從“他”手裏搶出糖葫蘆。
“咦,這是什麽?”
可能是天氣太熱,取出來才發現,糖葫蘆化了一半,看上去黏黏糊糊的。
“他”下意識收回手:“糖葫蘆。已經化了,不好吃,下次再給你買。”
小雲開快手搶過,舔了一小口,滿足得笑彎了眼:“好吃,師兄帶回來的,我都喜歡。”
“喜歡就好。”
小雲開晴轉多雲,說變臉就變臉。
“師兄……你走以後,我聽你的話,一直在好好練劍,下次能不能快點回來?”他可憐巴巴地說,“我好想你。”
夢境逐漸淡出,守微最後一眼看到的,是放在石桌上的問潮。
守微醒過來後神清氣爽,不再像先前那般渾渾噩噩。
心裏卻有一萬只螞蟻在跑圈。
他聞見酒香,緩緩穿好衣服走出去,果然看見雲開在飲酒。
雲開背對着他,也不知是喝了多久,馥郁香氣氤氲滿室。
守微感覺自己的腳步都變得軟綿綿的。
他俯身,從身後擁住雲開,在他肩上深吸一口氣,便得了滿腹的酒香。
雲開握住他的手,放到唇邊親吻。
守微湊到他耳邊,溫聲道:“師弟,試劍石角落裏那兩個字,是你刻的吧。”
試劍石角落裏還能有什麽字?只有他小時候偷偷摸摸刻下的“淵渟”。
雲開全身一僵,有些不好意思地點點頭。
☆、心口朱砂
燭影搖紅, 酒色撩人。
“這酒,好熟悉……”守微忍住心底的悸動,緩緩道,“剛拜入虛玄宗那晚, 我好像喝醉過。”
他也只醉過那一次。
“那時候我說, 我喜歡一個人, 他不記得我了。”
雲開看不見守微的表情,故作鎮定地問:“你想起了嗎?”
被酒浸潤過的嗓音不穩,微微沙啞。
想起?守微心亂如麻。
想起那天的話,還是那些既陌生又熟悉的回憶?
淵渟, 影子。
我是誰。
守微未答,松開手臂, 從桌上順過雲開的酒杯,将杯中餘酒飲盡。
白玉酒杯落在桌上,發出脆響。
雲開低低笑了一聲。
守微睡醒不久,眼裏還蘊着水光。
他繞到雲開身前, 近距離對視,雙方的眼中都只有彼此,再容不下其他。
“那時我也說過,若是真的喜歡誰,便永遠也舍不得忘記。”守微将當時的話重複一遍, 鄭重得像在宣誓。
他凝視雲開,認真地說:“再給我一點時間。”
等沈川回來的這些天裏,二人将雲城都快看遍。
這裏是雲開的故鄉, 闊別數百年後,他們終于能心平氣和地回頭看看。
守微頻繁夢到以往的回憶,卻只與白天所見有關。
他只能從支離破碎的片段中,勉強拼湊出淵渟的過往。
守微還注意到,雲開已經許久沒有睡過覺。
每次自己入夢,雲開都是整夜整夜地打坐。
只不過,修真者的确不需要睡眠,他也沒有在意。
終于等到沈川回來,他将有關比試之物交給守微之後,很快又去閉關。
雲衍劍宗財大氣粗,劃出一大片靈力充沛的寶地,給每個有參賽資格的人都配了一座洞府。
不但如此,只要持有身份令牌,除了機密要地和禁地,雲衍劍宗範圍內都可以自由活動。
守微也被分到一座洞府,他剛到不久,就有住在附近的人前來打探。
竟然有些眼熟,是在糖葫蘆小攤前有過一面之緣的修士。
那人笑道:“在下談如故,出自萬象門下,和道友有緣,不久前匆匆見過一面。”
萬象門位于帝京,是公認的道修第一宗門。
守微拱手還禮,寒暄幾句。
“聽說雲衍劍宗裏有面石壁,每一屆的劍道魁首都曾在上留名。”
雲衍劍宗每六十年舉辦一次劍道比試。
每屆魁首的實力基本代表大陸道修新生一代的最高劍道水平。
談如故的修為也是金丹巅峰,提及那塊石壁,他面露向往之色。
石壁很高,只有魁首有資格留名。
前面是名字,後面是門派出身。
這些文字,每一筆每一畫中都有強大的劍意,劍意各不相同,卻都實至名歸。
最上面那些名字太過古老,除了某幾個已成傳說,其餘的都被歲月遺忘。
而最近幾百年裏的名字,幾乎每個都如雷貫耳。
便是有些人意外早逝,也曾驚豔過一時。
石壁下面,圍了不少參賽者。
有些人在找同門派的前輩,有人在參悟其中劍意,還有些人在讨論留名者的傳說和後來成就。
守微緩緩看下來,整個石壁上雲衍劍宗的人最多。
“雲翳,雲衍劍宗。”
“雲時予,雲衍劍宗。”
……
“雲水寒,雲衍劍宗。”
……
“淵渟,散修。”
守微留意,從下往上數,這個名字正好是六百年前留下。
萬象門的歷史不比雲衍劍宗短,談如故在一旁正說到他曾曾曾曾曾師叔祖的峥嵘一生。
等到他終于因為口渴停下,守微撓撓雲開手心,問道:“為什麽是散修?”
不必特意指出名字。
石壁上留名者,不乏各種沒聽說過的小門派出身,卻只有他一個散修,數千年來獨一份。
聽到此言,四周連空氣都似乎凝滞片刻。
守微這才發現,其他人雖然讨論得熱鬧,最近千年這些人的事跡都了如指掌,卻都默契地避過了淵渟。
等到周圍恢複熱鬧,談如故壓低聲音問道:“你師門長輩沒有告誡過,不要提淵渟嗎?”
守微拱手道:“我實是不知情,勞煩談道友告知一二。”
“不可說不可說。”談如故連連擺手,卻又暗地裏傳音過來,
“他在那一屆劍道争鋒前,無人識得,卻碾壓衆人奪得魁首。趁着劍道魁首的勢頭拜入雲衍劍宗,後來他師父入魔,被當時的宗主雲峥清理,他也因此叛出雲衍劍宗,很長一段時間蹤跡全無,衆人皆傳他早已死去。”
談如故說到此處就停下來,略微躊躇。
守微拍拍他肩:“謝過道友,若有顧忌,便不用說了。”
談如故思量片刻,還是說道:“只用了一百多年,他叛出劍宗時還是元嬰初期,再次出現在仙魔戰場的時候,已經是渡劫後期,雲峥的死據說和他脫不了幹系。”
“除了天賦和來歷有些特殊,我是真的不明白,為什麽不讓提他,可能那些值得列為禁忌的事情我都不知情吧。”
守微暗想,自己既然能頂着這張臉招搖過市,淵渟許是連張畫像都沒留下來。
洞府中,雲開委屈巴巴:“師兄有疑問,卻不先來問我。”
守微默然不語。
雲開湊近,凝視着他,問道:“你在不安……為什麽?”
守微半開玩笑道:“我怕身份暴露,被那些道修抓走。”
雲開輕嘆,撫過他的臉:“不是因為這個,你明明知道,不管發生什麽事,都有我在。”
守微始終忘不掉那個影子。
只有那個影子,能夠成為讓整個大陸閉口不提的禁忌。
雲開将他攬入懷中,一手在他背上反複撫摸,将所有不安都緩緩撫平。
“師兄,我喜歡的,是現在的你。”
守微伏在他肩上,被一語道破心事,渾身一震。
雲開側過頭輕吻他的頭發,呢喃道:“別怕,我會一直陪在你左右。不是因為你是淵渟,只是因為你。”
☆、山雨欲來
端莊肅穆的主峰大殿中, 雲桓行禮道:“拜見宗主。”
雲杉穿着深藍色雲紋道袍,回過身來:“不必多禮。天地棋盤之行,昭允老祖與你們一道,他的命牌碎裂, 你可知情?”
雲桓面色凝重, 道:“宗主, 我正是來禀明此事。”
……
門派規矩,門內弟子都會留下一塊命牌。
宗門可以根據命牌,了解到弟子的情況,卻無法通過命牌傷害到命牌之主。
雲開的命牌一直都在。
雲杉終于明白, 為何見月失蹤已久,宗門的羽化期聖祖卻都篤定他并未隕落。
雲桓離開之後, 大殿中只留下雲杉一人。
一道滄桑的聲音響起:“雲杉,給明理傳個信吧,他大徒弟說沒就沒了,這事可不小。”
“是。”雲杉試探着問道, “眼下見月尊主就在宗內,昭允老祖的仇怎麽辦?”
“能怎麽辦?裝作什麽都不知道,好吃好喝招待着,等明理的态度。”
堂堂東郡第一宗門,只能仰仗魔域複仇, 雲杉心底一寒。
幾個月時間很快過去,守微回想起來的過往越來越多。
淵渟隐匿身份四海雲游,卻發現鬼府之外, 還有另一個鬼修的蹤跡。
那人行跡隐秘,還很難纏,像是緊緊貼在他的背後。
無論怎麽回過身去翻找,也很難将人揪出來。
他沒有本體,沒有名字,只僞裝出淵渟的模樣,陰魂不散地跟在身後。
南海忘川,海水深處有火焰長燃不息。
扶搖神木憑借信仰之力成神,可以淨化惡念,引渡真仙,是這個世界的根本。
東臨斬扶木,惡念不再受到限制,泛濫聚集在南海忘川之下。
而今數萬年過去,終于孕育出靈智。
那原本只是一小簇火苗,後來漸漸蔓延,整個鬼府周圍都是業火。
業火燒灼來往的魂魄,鬼修怨聲載道。
淵渟去問陰槐,陰槐只是動了動枝桠,晶瑩枝葉碰撞發出悅耳的叮咚聲。
慈祥溫和的聲音在識海中回蕩:“惡念已生靈智,我也沒有辦法。”
天才蒙蒙亮,守微猛然間驚醒,冷汗沾衣。
他此刻閉上雙眼,仿佛還能在廣闊無垠的深沉黑暗中,窺得冰與火交融處的暗影。
漫長的、持續了幾個月的夢境即将結束,這是最後一段回憶。
淵渟重傷趕回鬼府,卻被阻攔在忘川之外。
火焰化成他的模樣,虛空中仿佛出現一面鏡子。
盡管容貌相同,沉淵的神情氣質卻與他相去甚遠。
冰與火張牙舞爪席卷而來,将他拉入無盡深淵。
千鈞一發之際,他撕裂靈魂,大部分魂魄被扯進攝魂令中得以保存;小部分意識操縱軀體,将濯辰甩入鬼府深處。
自始至終,雲開都分出一縷心神牽在他身上。
他驚醒之後,雲開很快趕過來。
剛醒來的聲音還有些沙啞,他問道:“你去過南海?”
不論是濯辰,還是自己的重生,想必都與他關系密切。
那時撕開神魂不過是無奈之舉,也不知道雲開做了什麽,竟能将他的神魂補全。
雲開點點頭,他清澈的雙眼中,不知何時竟起了細微紅絲。
惡念滋生于人心,反作用于心,成為心魔。
渡劫以上,修為越高,受到的影響越嚴重。
他長夜枯坐,只是因為不敢入夢。
一旦沉眠,噩夢心魔就會迅速纏上來,逼得人喘不來氣。
守微看在眼裏,心知肚明。
他覆上雲開手背,道:“這次比試結束,我們快點回去。”
雲開笑着親他額頭:“好。”
一日修煉過後,雲開肩膀上多了一個熟悉的身影。
許久不見,二黑還是圓滾滾黑乎乎的一小團,只有鳥喙是鮮紅色的。
二黑是妖修與魔修的混血,不為北境與魔域所容,年幼的時候被淵渟在北境撿到,帶在身邊養了一百多年。
因為沉淵的緣故,淵渟習慣獨來獨往,又因為南海封閉多有不便,後來便把二黑交給了雲開。
二黑看見守微,刷地飛過來。
“啊啊啊阿淵你終于想起來了,”他揚起一邊羽翼指着雲開,控訴道,“這家夥虐待童工!”
“他拔我毛!搶我吃的!讓我幹活!還不許我去見狐喜姐姐!”
“咦,屁屁怎麽有點疼。”
二黑緩緩轉身,看向守微手裏那根黑色的鳥毛:“…………”
守微面不改色,揉着毛團道:“圓滾滾的,再吃還怎麽飛。”
“……”
“多幹活長得高,現在多高了?化個人形看看。”
“……”
“剛從魔域過來就想見狐喜,回去找你的狐喜姐姐吧,再見。”
“你變了,你以前不是這樣的。”被全世界抛棄的二黑委屈地哭了出來。
寒暄敘舊之後,二黑終于道出來意。
“長明宮最近動靜很大,據說明理因為大徒弟的死痛心不已,打算聯合魔域再來一次仙魔之戰報仇。”
“報仇找我就行。搞這麽大動靜,野心按不住了而已。”雲開輕嘲一聲,“如果我沒記錯,葉明堯是他第八個大徒弟。”
二黑晃晃腦袋:“你記錯了,是第十個。他的大徒弟和韭菜似的,割了一茬還有一茬,消息傳過去還沒多久,第十一個大徒弟已經選出來了。”
“鐵打的明理,流水的大徒弟。”守微感慨。
比試開始前一天,沈川終于掐好時間結束閉關。
守微融合前世的回憶與感悟之後,修為也精進許多。
雲開塞給守微一堆亂七八糟的保命法寶,包括一瓶保命丹藥——正是先前拍賣會上,守微出過兩次價,最後并沒有買下的那一瓶。
守微掂掂瓶子,問道:“你殺人奪寶了?”
“……二黑買的。”當時十一號隔間裏的小矮子,正是化成人形的二黑。
守微還發現了一些奇奇怪怪的東西,都是當時随口出過價卻沒買的。
最後都被二黑買下來,給了他。
守微哭笑不得:“出價只是無聊,若是真的想要,我自然會買……”
話音漸消。
他想起來,濯辰裏的金山銀山,除了小部分前世積攢的,剩下大部分應該都是雲開放進去的。
“咳……”
怎麽覺得,已經還不清了。
☆、小白蓮花
平臺廣闊, 懸浮在半空。
平臺表面刻有複雜的銘紋,能承受高強度的攻擊。
下方有一層柔和的靈力罩,一旦掉下平臺,直接判輸。
人群按照先前定下的區域, 有序地依次落座。
虛玄宗附近都是來自東郡的宗門, 其中, 雲衍劍宗居于首位。
守微看向手裏的木簽,第一輪的對手來自六合門,名叫岳恕。
六合門,是東郡的一個宗門, 離虛玄宗不遠。
雖是距離不遠,兩宗之間卻少有交集。
陌生腳步聲傳來, 一個五大三粗的身影擋住日光,投下大片陰影。
守微擡起頭,正好迎上打量的眼神。
那眼神頗為無禮,充斥着桀骜與不屑。
這人長得粗犷豪放, 兩條大刀眉寬闊蠻橫,胡子宛如荒山裏的雜草。
他背着把奇大無比的重劍,灼灼熱氣從中逸出。
守微皺眉。
那人輕哼一聲,像是不屑與之交談,轉而走向沈川。
“虛玄宗無人, 只能派金丹中期參加劍道争鋒,真是曠世奇聞。”
沈川這才擡眼,不鹹不淡地說:“關你何事。”
“比試禁止旁門左道, 卻不計較生死。全力以赴之下收不住手,出了些意外,也可以理解。”
大漢取出手裏的木簽,放到沈川眼前,特意強調道:
“虛玄宗,守微。這位是你師弟吧,你和他是有多大的仇,把人騙到這裏送死?”
原來這人就是六合門的岳恕。
天地棋盤中,有一處地心秘境,熔岩熾熱,岩漿流淌。
數萬年過去,秘境深處孕育出一小碗極品天炎漿,價值不可估量。
岳恕的重劍名叫流火。只需幾滴天炎漿,就足夠将流火往上提一個品級。
岳恕與沈川偶然相遇,他放低姿态請求沈川的幫助。二人約定好,事成之後,岳恕只要五滴天炎漿,剩餘的都歸沈川。
然而岳恕最後起了貪念,意圖暗算。
沈川發現并将他重傷,天炎漿自然一滴也不會留下。
岳恕懷恨在心,卻打不過沈川,只能暗自隐忍。
他看見抽簽結果後,大喜,暗道“天助我也”。
沈川師弟的性命拿捏在自己手裏,還怕他不乖乖将天炎漿交出來。
“找死的是你。”
沈川一貫沉默寡言,此時話裏摻雜幾分冷意。
“少嘴硬。你交出天炎漿,我手下留情,給你師弟留一口氣。”
跳梁小醜而已,沈川懶得理他,阖目調息。
岳恕突然想到,他并不能完全威脅到對手的性命。
如果這個金丹中期的人直接認輸下臺,自己并不能拿他怎麽樣。
他回頭,重新打量守微。
只見守微悠然看戲,渾然沒有緊張恐懼之感。
“靠!”岳恕低聲罵道。
也是,金丹中期不可能有什麽留名的指望,他在哪一層認輸都沒有區別。
岳恕沖動而來,只是鬧了場笑話。
不但算盤落空,還白白碰了一鼻子灰。
他因難堪而惱羞成怒,卻因為種種顧忌只能忍下。
岳恕眼睛瞪視沈川,雙拳緊握,肌肉緊繃;而沈川不聞不問,只是閉着眼,周身氣息平穩淡定,表明他此刻心境毫無波瀾。
這場景太過滑稽,雲開笑出了聲。
岳恕猛然回身,控制不住吼道:“你笑什麽?”
這一聲吼,直如雷霆震怒,讓人耳朵嗡嗡響。
越來越多的人注意到這裏,原先暗中觀察的視線也大膽起來。
岳恕色厲內荏,雲開再撒一把鹽:“我笑你不自量力。”
“刷——”重劍出鞘。
在岳恕看來,便是連一個“築基期”的人都敢當面嘲諷自己。
他本就沖動易怒,好争一時意氣。
巨大的流火重劍當頭砸下,熾烈的熱氣排山倒海似的湧來。
旁邊卻有一把劍突兀出現,牢牢架住流火。
千鈞之力被扛下,岳恕再用力也無法挪動分毫。
雲開擡頭,看向上空交叉的兩把劍,對岳恕揚起嘴角。
岳恕眼中隐隐發紅。
“夠了!”
擋住流火的,是個熟人。
雲桓身為長老,負責比試現場的秩序,他正要将雲衍劍宗的參賽者帶去臺下,剛好撞上岳恕發狂。
雲桓手上發力,将岳恕連人帶劍震開。
不想直面雲開,他只好問守微:“發生了什麽事?”
守微還沒想好怎麽回答,卻發現自己被緊緊地擁住了。
雲開埋頭縮在他懷中,楚楚可憐,好像一朵被秋風無情摧殘的小白蓮花。
“師兄,我好害怕……剛才差點就被……”
聲音微微發顫,還帶些哽咽。
守微:“……”
雲桓:“……”
雲桓身後的雲溶和雲濤:“……”
連一旁閉上眼睛的沈川也:“……”
岳恕看了提着劍就要沖上來,被雲桓眼疾手快地拍了回去。
壯碩的身體和重劍一起砸在地上。
聽到壞人的動作,小白蓮花愈發害怕。
他抱得更緊了些,渾身瑟瑟發抖。
弱小,可憐,又無助。
然而,在場諸人發自內心地懷疑,發抖是憋不住笑了吧?
“六合門的岳恕道友,過來揚言要害我師兄。我不過是看不過去,為師兄說了幾句話,哪想到……他竟然直接拔劍欺淩弱小,我只是築基期,怎麽擋得住。”
衆人:“……”
雲開表面沉浸在小白蓮花的人設中,兩只手暗地裏不安分地在守微腰間蹭來蹭去。
岳恕被這一波無恥操作折服,他木然杵在一旁,索性放棄掙紮。
“咳……”雲桓忍着面部抽搐,勉強端正表情,努力穩住聲音,“六合門岳恕尋釁挑事,罔顧規則,欺淩……弱小,取消比試資格,即刻趕出雲城。”
“不行!”
“您還想怎樣?”
雲桓要給這位真.祖宗跪下了。
“比試照舊,臺上生死不論,無論結果如何,六合門不得有怨言。還有,上臺之後,岳恕當着所有人的面,鄭重地向兩位師兄道歉。”
岳恕怒道:“不可能!”
作者有話要說: 終于考完試到家啦,明天開始恢複日更(づ ̄3 ̄)づ
☆、對影三人
“你們現在就把我趕出去, 這比試不參加也罷!”
岳恕半張臉都被濃密的毛發覆蓋,露出的小半部分皮膚漲得通紅。
這裏的動靜也引來了六合門的人。
六合門長老笑着讨好雲桓,而雲桓面色冷淡、不為所動。
一個六合門弟子拉着岳恕胳膊,低聲勸着什麽。
“憑什麽讓我給一個金丹中期道歉?”岳恕不但不領情, 反而一把推開他, 咆哮道。
守微忍着在腰間作亂的魔爪, 拍拍懷裏的小白蓮花。
他看向岳恕,淡聲問道:“不敢應戰,你是怯了麽?”
岳恕怒極反笑:“笑話,我會怕了你?”
“我只怕你們算計我。”他瞥一眼雲桓, 意有所指。
“大陸上多少個門派的眼睛盯着,你也太看得起我們。”雲桓撫須, 冷哼一聲。
守微八風不動:“按規則來,臺上生死決鬥,一切後果自負,六合門與虛玄宗都不許追究。”
“你既然能騙得雲衍劍宗偏袒相護, 這口頭上的事情哪能作數?我不相信。”岳恕轉轉眼珠,粗犷不羁的臉上閃過精明,“比試結束之後,再道歉。若是你已經……那自然也沒有道歉的必要。”
得寸進尺。
“我放過你一次,不代表會一直容忍。”聽見這人越發無恥的要求, 沈川睜開雙眼。
他平靜無波的眸光掃過,讓岳恕心裏一虛。
其他門派幾乎都是呼啦啦來一群人,包括兩三個參賽的和一大群看熱鬧的, 故而劃分出的門派區域十分寬闊。
等到人群散去,虛玄宗偌大的區域便只剩下三個人。
沈川的聲音淡淡響起:“我不是騙你來送死的。”
守微一怔,才想明白,他是在解釋最開始的态度。
“我第一次走出門派的時候,也受到諸多質疑。後來,表現出的實力越強,質疑的聲音就越小。”
“這次的兩個名額,原本是我和二師弟。後來,我看見了你。”
天地棋盤的出口,沈川遠遠發現守微已經是金丹期。
最讓人驚訝的不是修為。
沈川在劍道上天賦異禀,他能隐隐感覺到,守微已臻圓滿的劍道之心。
“二師弟差我許多,而你,一直都是一個變數。”
“我相信區區一個岳恕,對你來說,不算威脅。希望我以後不會後悔,當時留了岳恕一命。”
沈川一向沉默寡言,這一大段話已是難得,守微細細聽下來,竟嗅出勸慰之意。
守微正色:“請沈師兄放心。”
沈川點點頭,問雲開:“為何不直接取消岳恕的資格?”
“直接将他放走,其他人不明白真相,指不定把師兄傳成一個仗勢欺人的小人。”
明知道他不會在乎這些,可就是一點委屈也不想讓他經受。
讓岳恕站在臺上将來龍去脈解釋清楚,讓他看着自己被先前瞧不起的人打敗卻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