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2章 ☆、章
吊兒郎當的聲音帶着不合場景的輕浮。
空氣中彌漫着的箭弩拔張好像緩了些,但各自握緊兵器的動作又讓氣氛變得更加緊繃。
蕭宇琛此時才擡頭看人,所有情緒被他繃成嘴角一個冷硬的弧度,“與你何幹?”
一句表面問候都被蕭宇琛損了人。
易落辰真的是厭極了蕭宇琛的那副神情,若是全然無視也好,偏偏要看你,但十分視線只給你三分,淺淡的蔑視。
他脊背繃緊又在下一秒放松,了然的笑起來,蕭宇琛越生氣不是越好麽。
“罷了,口舌之争讓你幾分又有何妨。”
“口舌之争?”蕭宇琛揮了揮手,“我有恙與否不重要,易太子既然來了就別想走了。”
一片劍出鞘的聲音,戰争一觸即發。
“別動手,收回去。”
易落辰氣定神閑,位置都沒變一下,在動靜響起來的那一刻就道。
本該刀光劍影的場面變成易落辰這邊所有人脖子上都橫了一把劍,包括易落辰自己。
粗重的呼吸響起,那是易落辰那邊帶來的人在憤怒,只是現在他們的命在手上,也不敢輕舉妄動。
易落辰像是沒有看到脖子上架着的東西,他的目光看向被蕭宇琛遮了大半的人,輕輕撥開劍。
“我只是來接個人,不是來跟你決一死戰的。”
易落辰并不擔心,蕭宇琛并不會取他性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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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的時候最危險的地方就是安全的地方也不無道理,他們想讓對方死,但矛盾的是很多時候就算有機會也不可能讓對方死。
什麽時候死,在什麽場合,以什麽方式,這都是有講究的,仇恨也不過是利益的一部分罷了。
太子而已,他死了還可以換個皇子,而且找人代替也不是什麽大事,對蕭宇琛沒有任何意義。
而在蕭宇琛這邊人的劍只是架在他脖子上時,他就知道,他賭贏了。
蕭宇琛跟他是一類人。
蕭宇琛動了動嘴唇,粗粝的眉毛挑起,不屑剛起了個頭就被身後人細微的動靜打斷,整個人僵在那裏。
他想嘲諷,‘搞笑,你憑什麽帶人走?’亦或自信的覺其可笑,‘你問問人想不想跟你走?’
但蕭宇琛猛的反應過來,他是沒有資格說這些話的。
被嘲諷可笑的對象應該是他才對。
氣氛一瞬間陷入凝滞,蕭宇琛半側過身,目光落在陸暮旁邊,是竭力克制的冷靜。
“你若想走,就自己過去。”
一字一句,輕得幾乎讓人聽不見。
但這牢房實在是太安靜了,這從喉嚨擠出來的聲音落在了每個人的耳朵裏。
梁雲樊的步伐頓了頓,按照蕭宇琛的吩咐,他外面的人已經準備好了。
他留了明顯的漏洞,讓人可以安全撤走,但現在看來好像用不上了。
他看着那個人,發現自己是真的看不透。
蕭宇琛這一側身,那遮了大半的人才現出來。
易落辰目光自然向蕭宇琛身後看過去,卻像驟然被扔進了寒潭,一個激靈。
被騙了!那個人根本不是陸暮!
一股氣竄至喉口又突然熄聲,那人擡起了頭,是陸暮的那張臉。
心緒變換太快,易落辰手都在抖,他實在是有點不敢相信這是陸暮。
他還記得年前與陸暮見面的樣子,在聯系這面前無比狼狽的掙紮着想站起來又一次次摔落的人。
所有人的目光或直接或間接都落在人身上,蕭宇琛掌心都被自己捏出了血。
難成這樣你都要過去麽?
時間陷入一種緩慢的凝滞,易落辰想上前,被劍攔住,他偏頭看了蕭宇琛一眼,對着好不容易站起來的人道。
“暮暮,我等你。”
陸暮沒有說話,哪裏都疼。
蕭宇琛看着人從自己面前走過,明明這個過程慢得不行,他卻覺得無比迅速,陸暮疼得神色都迷茫起來的樣子讓他不忍再看。
蕭宇琛移開眼神,對上了梁雲樊的。
他驀然想起當初看見梁雲樊那個樣子自己說的話,若他有一個如此喜歡的人,打斷人的腿都要把他留在身邊。
現在才發現,若真這麽喜歡也舍不得。
最重要的是,那并沒有用,他喜歡的人,就算斷了腿,爬也會離開。
蕭宇琛不知道陸暮是得有多喜歡易落辰,才能在腳筋被挑斷的情況下向人走。
這樣以後肯定是要留疾的。
蕭宇琛帶着的那點隐蔽的懲罰的心思,倒把自己傷得厲害。
“真的不可以留下來。”
這是一個問句,但因為說話的人太無力,好像變成了一聲低啞的嘆息。
這低啞的聲音響起來的時候陸暮剛好走過蕭宇琛身前,身形一頓,停住了。
梁雲樊看着兩人,突然不忍再看。
蕭宇琛這句話他很清楚意味着什麽,只要陸暮現在願意轉身,他可以當什麽事都沒發生。
而陸暮,陸暮的樣子實在是不忍看。
蕭宇琛低着頭,目光死死的盯着陸暮衣服的下擺。
兩邊的人都有些驚訝,有點看不清事情的發展,不過都是心腹般的人物,誰也沒有說話。
在這寂靜中,陸暮停下來的步伐動了動。
慢慢走着的人不知道為什麽猛地向前跨了一大步,直直的栽進了易落辰懷裏。
抱起暈過去的人,易落辰的目光在人的臉上以及四肢掃過,有些不可置信,“蕭宇琛,你可真狠。”
蕭宇琛已經轉過身,只剩被抑制住的聲音,“你只有一刻鐘。”
易落辰雖然心有憤怒,但還是轉身飛快的撤離,他知道一刻鐘後這個人可能會變成瘋子。
那一刻鐘,易落辰低頭看了眼懷裏的人,可能還是給他的。
等人消失在牢房,梁雲樊緩步走過去,蕭宇琛沒轉身也知道來人是誰,“準備好了麽?”
“嗯。”梁雲樊應了聲,又忍不住問道,“你是為了救他麽?”
等梁雲樊出去才意識道那些人對取陸暮這個叛徒的性命有多執着。
蕭宇琛沒有說話,他伸出手,看着自己蒼白的手。
他恍然想起似曾相識的場景。
那個時候陽光難得好,照在雪地上,那個時候他還沒喜歡上陸暮,對人伸出手,邀人加入自己,共享天下四方來拜。
陸暮逆着光,沒有動靜。
但蕭宇琛現在想,對方應該是帶了笑意的,因為那時的自己嘴角也挂着燦爛的笑容。
低低的聲音響在昏暗寒冷的牢房裏。
“謝國,要敗了。”
……
易國營帳。
歷時接近兩個月的戰争即将迎來最關鍵的一戰。
易落辰的臉上容光煥發,不只是他,易國這邊整個軍營裏的人臉上都洋溢着喜氣洋洋,勝利已經在對他們招手。
除了陸暮。
易落辰走到陸暮身後,他手撐着人的輪椅扶手,頭發虛虛的搭在人的耳邊。
“你怎麽不開心?”
陸暮沒什麽表情,“一切還未成定局。”
易落辰低頭,嘴唇幾乎是貼在了人的耳朵邊,但還沒說話人就偏頭躲開了。
“好吧,”易落辰聳肩笑了聲,他走到人面前坐下來,說得很慢。
“說真的,你真的不打算考慮我麽?”
他的目光從陸暮冷淡的眼睛,挺直的鼻梁,削尖的下巴一寸寸往下滑,停在那衣領都遮不住的還未好完的斑駁的傷口痕跡上。
心裏有點說不出的亂。
陸暮看了人一眼,聲音還是啞的,養了這麽幾天,他也是昨天才能開口說話的。
“那我做這些有什麽意義。”
易落辰頓住,還沒忘記陸暮當初說的話。
他原本是有幾分不信的,現在看人這個樣子倒是心裏說不出的感覺。
能得這麽個人如此深厚的感情,易落辰承認他有點羨慕。
并不是喜歡這個人,但他喜歡這份感情,沒人會不喜歡。
但好像別人的喜歡他也不稀罕。
易落辰為自己這矛盾嗤笑了聲,他也沒打算去理清,總歸人在自己手裏,他不介意反個水。
停了停,易落辰摩挲着自己手上的疤,仿若漫不經心的問:“如果當初我遵守了承諾,你會選擇我麽?”
陸暮擡眼,沒有一點猶豫:“不會。”
易落辰反複搓着自己的手指驀的停了,隔了幾秒才緩慢的挪開。
他盯着陸暮,目光暗沉沉的,眼裏全是不信。
當初兩個字,指的已經是很久遠的事情了。
那是陸暮成名的一戰,外界只看見了他斬殺了易國兩名大将,卻不知道,他差點也斬殺了太子。
兩軍對戰産生壓倒性的勝利要麽是實力的絕對不對等,要麽就是用計。
陸暮當初除了陣法的原因外,還因為他先抓了易落辰。
而這件事知曉度這麽低,是兩方都默契的不提。
陸暮這邊是想若易國知道自己未來的君主被抓,肯定會調兵前來,而雲國那個時候本就前後困頓根本承受不了。
而對方将軍是怕擔負太子在自己場地被抓的這個責任,反正這場戰争是絕對勝利,也不必聲張。
最後雖然贏了,陸暮帶着易落辰回京的路上也遭到了瘋狂反撲。
陸暮雖然回答得毫不猶疑,垂下眼卻有些恍惚。
他那個時候原本是沒打算留易落辰命的,來之不易的勝利後正準備讓人動手,師父攔住了他,叫他把易落辰送回京。
當時陸暮不理解,因為畢竟還在收尾階段,而且事到如此,消息肯定會傳回去。
他現在想來,也許蕭宇琛易落辰都是師父選中的人吧。
就像把自己扔進深山老林,送易落辰回京。
師父該是覺得他天生淡漠,需要花些時間挑選自己的同伴,但他那個時候也是真的相信過。
在易落辰一臉誠摯的說他的目的是讓百姓安康時。
易落辰也想到了這。
他那個時候是真沒想到陸暮這麽好騙,陸暮身上還沾着血跡,認真的問,“是真的麽?”
易落辰沒看過那麽通透的眸子,在反應過來之前已經點了頭。
陸暮當時沉思了很久。
易落辰眉輕微皺着,他在想怎麽脫身。
他們回京上百人的隊伍,最後只剩了幾個人,但離雲國大的城鎮已經不遠,要是進了城被救回是萬萬不可能的。
而陸暮身邊的人都被派出去傳信,這是他最後的機會。
破舊破爛房屋好像要被這狂風暴雨摧毀,看見陸暮對他道,“你願意做我的盟友麽?”
易落辰心裏愕然,面上卻點了頭。
他還沒反應過來,就看見人過來給他解繩子。
雖然心裏沒反應過來,易落辰手上動作卻很迅速,看着人低頭露出的一截脖頸,繩子一松他就下意識的攻了過去。
後來情況怎麽發生成這樣易落辰也有些意外,他渾身痛得不行,動一下就要了命似的。
而陸暮在不停的嘔血,整個人的面色忽青忽暗,過了一會眼睛變得赤紅起來。
說來有些不齒,但這包粉末是從陸暮一個手下那順來的。
易落辰出身就高高在上,從未想過自己會落得那般境地。
他想陸暮應該不知道自己的手下會幹這樣的事,或者說知道了也不關心,他那時紅着眼發誓一定要殺了那個人,以及讓陸暮嘗嘗這樣的滋味。
但他沒想到來得這麽快而且他也沒有力氣在動彈。
陸暮吸入過多,有段時間完全失去了理智。
那晚的暴風雨很大,屋頂都轟然的破了個洞,電閃雷鳴的好像直接落在了面前。
照亮各居兩個角落的人。
那段回憶不算好,在兩人再次對戰前易落辰都還只是在可惜——當時沒能殺了陸暮。
可等他看到人的眼神時,又忽的有了點惋惜。
所以這次選擇相信陸暮,易落辰不知道是不是也有那次原因在。
“你說蕭宇琛被你弄成這樣還有可能跟你在一起麽?”
易落辰不欲再提那些事,換了話題。
他想起蕭宇琛的樣子,他會跟一個弄得國破家亡的人在一起麽?
陸暮眼裏帶了幾分譏诮,比平時鋒利得多,“易太子是在跟我談真心這個東西麽?”
易落辰一怔,又驀地笑了。
是啊,他們這樣的人,談什麽感情,輕松活着不好麽?
他站起來,略顯親密的推着人往外走,陽光迎面照來,與此同時還有軍隊那整裝待發的肅穆與氣勢。
陸暮眯了眯眼,易落辰的聲音響在耳邊。
“真是有些迫不及待了啊。”
作者有話要說: 抱歉,久等了。
感謝,久等啦~
鞠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