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章 ☆、章
冰冷粘稠的空氣圍繞在周圍,蕭宇琛像是深陷在夢境中的人突然驚醒,他看着仍未動的人率先站起來。
蕭宇琛走到人面前,取下頭盔,剛想說話又猛的頓住。
頭盔一取下陸暮就像沒了支撐,頭軟軟的歪向旁邊,臉上毫無血色,胸廓沒有一點起伏。
蕭宇琛手裏的頭盔一瞬間掉在了地上咕嚕嚕滾了兩圈。
大腦一片空白,過了幾秒他才伸出手,卻抖得不成樣子。
這個過程被拉得無限長,他好像被扔進了一片恐慌的煉獄,直到感受到那淺淡的呼吸才像得到了救贖。
“呼!”蕭宇琛重重的呼了一口氣,回過神來才發現四肢百骸都在發軟,站不住的後退了兩步撐着椅子才停下來。
梁雲樊站在帳篷門口,眉頭緊緊擰着,除了最開始什麽東西掉在地上的聲音外,一直沒什麽動靜傳來。
他站了半晌,擡腳欲走,營帳的簾子卻突然被掀開來。
他撞上蕭宇琛的眼睛,發現對方的鬓角竟然汗濕了。
整個人像是掉了魂,看到梁雲樊甚至沒反應過來。
梁雲樊有點摸不準人這反應,到底是說了還是沒說。
“陸暮呢?”
兩人并肩往外走,梁雲樊問道。
蕭宇琛捏了捏自己的眉心,皺了太久,那一塊的肌肉都酸得不行。
“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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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答案實在是過于意外,梁雲樊一時間竟然沒有反應過來,“睡了?”
“嗯。”
蕭宇琛想象不出來人是有多累,那樣的條件都能睡着還不醒,頸肩那塊的肌肉僵硬得像石頭。
更突兀的是身上的骨頭,今天抱着人的時候他甚至感受到了肋骨的形狀。
“你說,我怎麽,怎麽養都養不胖他呢。”
蕭宇琛是笑着的,但他的聲音聽着比哭還難過,梁雲樊都有些不敢看人的表情。
兩人遠離了營地,他們相對來說占據了一個高坡。
準确來說不能是占據,是被迫退至此。
遠遠的仿佛還能看見那未燒盡的紅布,吹來的風裏仿佛都帶着冰冷的血腥味。
“你說,我真的俘虜他了麽?”
他想起陸暮為他點的燈,那含笑的眉眼,淺淡或激烈的吻,那一聲‘我教你’,那滿眼裝着他的人。
那說愛他的人,是真的嗎?
“沒有人能俘虜神。”
蕭宇琛轉過身,看見梁雲樊眼裏濃重的哀傷。
他感覺剛才風實在太大了些,眼睛直發疼。
蕭宇琛整個人都在抖,梁雲樊看着那通紅的眼眶,他以為蕭宇琛要哭,最後對方只是嘶啞的笑了聲。
“所以陷進去的人是我。”
梁雲樊早就說過,當初自己是怎麽回答的?
蕭宇琛眯着眼想了想,好像是值了吧?
“還真是一語成戳,也該我自食其果。”
梁雲樊看着人眼裏的哀痛與狠厲,想說什麽,動了動嘴唇最終還是沒說出來。
“你準備怎麽辦?”
梁雲樊還是斂了情緒,做好自己該做的事。
蕭宇琛一怔,半晌才道,“怎麽辦?我也不知道怎麽辦。”
“我連問他一聲都不敢。”
若是問了,他承認了,我要怎麽辦?
梁雲樊明白了這未盡之言,心像是被猛地碾過。
他一直以為蕭宇琛是不知道該怎麽處置陸暮,原來對方根本就是拒絕接受這個事實。
梁雲樊從這裏面品出了一個恐怖的信息,蕭宇琛什麽時候開始發現的,又知道了多少。
他們的事情就算做得再萬無一失,也難保不會被人發現,更何況陸暮算是人的枕邊人。
梁雲樊不知道蕭宇琛是以什麽樣的心情裝作一切都沒發生,剛才在帳子裏蕭宇的打斷,他以為是給陸暮留個餘地。
可現在才反應過來那是潛意識的打斷。
蕭宇琛很多時候身上都沒有皇家的那點相似,唯有這感情。
那狗皇帝雖說不是個東西,但對那女子卻真的是用情至深。
也許當時勢單力薄的皇帝也是想過盛世清明,只可惜他那時孱弱得連心愛之人都保不住。
但這狗皇帝愛是真愛,狠也是真狠,當時那女子被吊在城牆上足足一月多餘,就算他再怎麽勢單力薄一句話也能将人放下來。
但從鮮血淋漓到白骨顯露,到最後已經看不出人形,謝皇未說一句話。
直到最後皇後覺得有礙觀瞻下令放下,謝皇竟出手攔了,所以最後硬生生的只剩了一副斑駁不堪的白骨。
梁雲樊有些擔心,那蕭宇琛呢,若是陸暮承認了,他會對陸暮做什麽?
他的指尖在顫抖,但是想起陸暮曾對他說過的,走到這一步了,就別再心軟。
他們确實沒有回頭路了。
付出了這麽大的代價才讓易落辰相信,最後的一環他們不得不走下去。
“亡羊補牢,為時不晚。”
梁雲樊道,他目光投向遠方,緩緩道:“那些死去的将士,需要一個交代。”
蕭宇琛渾身一震,脊背好像挺起又好像承受不住的往下彎,“我知道。”
陸暮醒過來的時候眼前是黑茫茫的,他出現了幾秒鐘的空白,有意識的畫面還停留在蕭宇琛召開會議的時候。
他想動動手,卻發現整個手掌都沒什麽知覺了。
陸暮一愣,勾着嘴角略顯蒼白的笑了笑。
最開始他要睡過去自己還能察覺,現在簡直是不分時間地點,麻木也從指尖漸漸擴大到手掌,好在雖然需要的時間越來越長,但還能恢複。
又等了一會,陸暮坐起來,一轉頭被黑暗裏的影子吓了一跳。
“怎麽不點燈?”
陸暮本來就還未全醒,這下被吓狠了,現在還是那種提心吊膽的感覺,聲音都變了。
但他又很擔心人,問的時候已經下意識的下床走過去。
蕭宇琛擡眸看過來,沒有說話。
在這沉默的對視裏,陸暮恍然也明白了什麽,他擡起準備碰人的手轉而去點了燈。
“抱歉,久等了。”
火光悠的亮起來,蕭宇琛看着陸暮依舊蒼白的臉,濃墨重彩的眉眼就顯得越發冷漠。
連這溫暖的顏色都無法給人染一點柔和。
蕭宇琛坐得太久,又冷,四肢都已經麻木了,陸暮這四個字一下來他仿佛又感覺到冰冷。
他看出來陸暮被吓狠了,呼吸都不暢,但盡管陸暮自己被吓狠了第一反應卻是擔心他。
蕭宇琛覺得這樣的感情,怎麽可能是假裝的呢?
可是下一秒,當陸暮意識到什麽的時候就可以立即收回手,一下子把他劃成了陌生人的距離。
抱歉,久等了。
蕭宇琛幾乎有些想笑,可他沒有笑,他這個力氣好像都沒有了。
陸暮那一句話落下後,誰都沒有再說話。
在這寂靜裏,陸暮少見的感覺有點不知所措。
他以為蕭宇琛不會容忍到這個地步就會挑開,但蕭宇琛等到了現在,而他預料中的勃然大怒的質問也變成了沉默。
坐了一會,陸暮感覺自己的胃抽痛起來,蕭宇琛這些日子哪怕是戰争中也定時讓人吃飯。
他往日兩天未吃也能照常,今天不過一頓晚飯沒吃還抗議起來。
不過就算這痛,陸暮也只是皺眉了一瞬面上又恢複平靜。
坐了許久的蕭宇琛忽然動了下,好像要站起來,陸暮下意識伸出手,“不用,很晚了待會吃點幹糧。”
此話一出兩人都愣住了。
相處太久,有些東西在兩人自己都沒注意的時候已經形成了記憶。
蕭宇琛看着人皺眉就知道胃不舒服,下意識想去喊人弄吃的,陸暮看着人一動,就知道人想幹什麽。
見蕭宇琛不說話死死的看着自己,還想往外走,陸暮被疼痛鬧得煩,又或許不只是疼。
“怎麽,蕭将軍是打算還給個斷頭飯?”陸暮收回手,半垂下眼,不輕不重的問道。
蕭宇琛瞳孔猛縮,陸暮迫不及待的想挑明的态度讓他語氣冷了下來:“怎麽,我還沒問你就什麽都認了?”
剛才的那點下意識展現的柔情好像都讓兩人憤怒起來,過往有多喜歡如今就有多諷刺。
“你這态度還需要問什麽?”陸暮指尖動了動,又道,“本來偷襲想趁機走的,沒想被你攔下了,如今要殺要剮随意。”
蕭宇琛猛的一怔,血液像直接倒回他的腦袋,“你說什麽?!”
那場偷襲陸暮本來是要跟着去的,後來因為臨時有個戰術相商,蕭宇琛就把人攔下了。
所以原來陸暮是想那個機會走的?
看着人眼裏的暴虐,陸暮擡起眼,“是我告訴易落辰的,布還沒運過來,就已經布置好等着了,還有你的那些戰略部署,也全是我,包括……”
陸暮聲音冷靜,一字一句的說得很明白,讓蕭宇琛連個自欺欺人的空間都沒有。
蕭宇琛直直的看着陸暮,他放在桌面上的手在抖,眼睛裏好像要流出血來。
那眼裏的痛苦像是化為了實質,陸暮沒忍心看,他閉上眼,等人的處置。
“你還願意,同我成親麽?”
這句話出來的時候陸暮甚至有些懷疑自己是不是幻聽了,他想象不出蕭宇琛是以什麽樣的心情說出這句話的。
好像只要他說願意,對方就願意一筆勾銷一樣。
陸暮感覺胃疼得越來越厲害了,他怔許久才輕笑了聲。
“蕭将軍演技真是不錯,差點我都信了。”
“別弄得很情深的樣子,一切本就是假的。”
一切都是假的?陸暮總是能毫不帶感情的補上一刀。
“一切都是假的?”蕭宇琛伸手拽住人的領口,“你說歡喜我許久是假的?你做的一切都是假的?”
陸暮眼睛冷漠而清明,又帶着點伶憫,好想看一個小醜一般。
蕭宇琛感覺自己的理智被燒得全無,他迫切的想毀掉這眼睛裏的神色。
陸暮被蕭宇琛突然的動作晃得有些暈,等回過神來已經坐在了案桌上。
衣服撕裂的聲音響在只有微弱光亮的夜裏,蕭宇琛狠狠地進入,“那這樣呢?這也是假的麽?”
陸暮渾身一顫,不知道是因為疼還是覺得屈辱,閉緊了眼睛。
蕭宇琛也沒覺得多舒服,可他現在迫切需要一點疼來感受自己還活着。
他用了力,逼着人睜開眼睛,說出的話也不再有理智。
“說話啊,你心甘情願躺我身下也是計謀的一環麽?”
陸暮睜開眼,兩人都看到對方血紅的眼睛。
蕭宇琛的眼淚突然一滴滴掉下來,滾燙的眼淚砸在人身上已經浸骨的冰涼。
陸暮拽着蕭宇琛胳膊的手一直在抖,他擡手撫上蕭宇琛的眼角,好像深情無比。
“喜歡麽?”
就這麽點時間,陸暮那睜眼瞬間的情緒失控已經變得平靜無波,他曲肘撐起上身,頭靠近人的耳邊。
“不就是被睡一下麽,多蕭将軍一個也不是什麽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