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9章 ☆、Chapter 6
事情的處理結果出乎很多人的意外——柳生等人被帶去黑部的辦公室後沒多久就被放出來了,但不是被送回管理科,而是留在元老組。理由是元老組的安全防禦措施既然被他們突破,那就由他們建立一套全新的。
至于越前,雖然黑部尚未解除他的禁閉,也未重新給他進入裏世界的權限,但卻默許他可以在駐地四處走動,翻查資料、體能訓練什麽的随便他。
得到自由後,越前第一時間打算去探望德川,因為德川在那一晚替他擋下平等院毫無保留的一踢之後留下了一些內傷,于情于理他都必須去表示一下感謝。帶着這樣的想法,他先去德川的住處轉了一圈,又去了工作的地方,最後在室內格鬥訓練場找了對方。
擔心自己突兀出現會打擾到對方,越前一直把腳步放得很輕,到了訓練場也沒立刻推門進去,只是透過門縫朝裏張望。德川正在鍛煉體能,姿勢是越前從未見過的奇特——以三指支撐身體的全部重量,他倒立在訓練場中央一動不動,汗水順赤裸的上身慢慢滑落。
看着相當結實漂亮的肌肉線條,越前不知為何感到臉上有點發燙,正準備調頭就走時被德川叫住了。不情不願的頓住腳步,莫名其妙的不敢去看正朝自己走來的人,他低頭道:“前輩受傷了不去休息,在這裏做什麽?”
“一點小傷,不礙事。”見越前面色微紅,神情有些古怪,德川微顯疑惑的挑了挑眉,道:“進來吧。”
跟在德川身後,越前慢吞吞走進訓練場,坐在一邊偷偷盯着對方平坦結實的小腹上還殘留的一塊淤青看了一陣,小聲道:“那天,謝謝你。”略微頓了頓,他又道:“前輩,你還是快點把汗擦幹了,穿上衣服比較好。”
正從背包裏拿了毛巾,德川回頭看看越前,目光不易察覺的閃動了一下,拿起放在一旁的水瓶道:“喝嗎?”
中午吃多了烤魚,越前正好渴了,倒了聲謝便接過水瓶喝了起來。因為叼着吸管,他只能口齒不清的道:“前輩真的沒事嗎?那天你吐了好多血……”
“已經沒事了。”擦幹汗水,穿好衣服,德川一擡頭便看見越前雙頰鼓鼓的像只松鼠,忍不住唇角微微一揚。走過去坐到越前身邊,不自覺擡手摸了摸柔軟的墨發,他道:“黑部長官的意思你已經知道了吧,柳生、仁王和丸井會留下來,等他們完成安全防禦措施的布置之後也會加入到我們的工作當中。但我建議你不要經常和他們混在一起,多接觸一下其他人。”
明白德川這樣叮囑也是為了讓自己向更多人學習,但聽說不要常去找那三個人,越前還是有那麽一點不高興。眉心微微一蹙,他撇嘴道:“他們都是我的前輩,我為什麽不能去找他們?再說了,我們以前共事過,一起工作不是更好嗎?”
“雖然是你的前輩,但比起你已經習慣了這邊的工作內容,他們還需要接受強化訓練,你懂我的意思了吧。”見越前聽完自己的話後面色稍霁,德川知他是懂了,向來冷漠的面孔上泛過一抹滿意。繼續揉了揉毛茸茸的小腦袋,他道:“你去看看平等院吧,你那一下,他受的傷并不比我輕。”
“我為什麽要去看他?又不是我先動手的。”越前對平等院的不爽,要從第一次接觸開始算起,後來發生的許多事讓這種不滿一直在累積。此時聽了德川的建議,他顯得很抗拒,扭頭發出一聲不悅的輕哼。
兩個人之間經常發生的摩擦,德川身為越前的輔導員,基本都知道。不過在他看來,這兩人都有問題——
平等院一向對人對事都極其嚴厲,又是眼裏揉不得沙子的火爆性格,喜歡用高壓手段逼人就範,元老組所有人基本都挨過責打,包括德川自己。最初加入管理科時,他曾将對方視為死敵,無時不刻不想着狠狠擊敗這個将他所有自尊和驕傲肆意踐踏的男人。可随着相處時間的增加以及年齡的增長,他漸漸讀懂了平等院,所有的呵斥責罵以及拳腳相加,不過是對方無法很好表達對一個有潛力的後輩的期許。從前對他是這樣,現在對越前也是這樣,看明白了就知道喜怒無常的平等院其實很好懂。
再來說越前,這個驕傲倔強的少年就更好懂了。在酷酷拽拽的外表之下,這是個心地柔軟的孩子,看他頻頻踏入入江、種島等人花樣百出的套路以及對柳生三人的關心維護就知道。只是他不善言辭,性子又執拗,才會經常跟同樣不善言辭的平等院發生争執。如果一定要說越前有什麽不好,那大概就是他對兄長越前龍雅的執念導致一旦涉及相關的事,就會毫不猶豫一追到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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想到這裏,德川低低一笑,在不滿瞪過來的貓眼注視下淡淡的道:“你大概還不知道,你那三位前輩能夠毫發無損的留下來,是平等院在黑部長官那裏替他們作保吧?”
“真的?”似乎沒想過一向冷酷無情的平等院居然還背着自己做過這樣的事,越前愕然瞪大眼眸,滿是懷疑的盯着德川。得到對方肯定的點頭,再一想那一晚自己急怒之下不計後果的一擊,他頓時有點自責,忙站起身道:“謝謝你告訴我這個,前輩。我先去看看平等院前輩。”
目送少年纖瘦的背影很快消失在轉角,德川的表情漸漸還原成慣有的冷漠,微垂的眼皮下閃過一抹淡淡的複雜。他當然不會告訴越前,要保住那三個人,光靠平等院一人之力是不夠的,哪怕平等院再嚣張跋扈也不可能。他、入江、種島,甚至是鬼還有其他幾個人都有下大力氣幫忙,這還是他們這些人這麽多年來頭一次如此齊心。這個初來乍到的少年竟然有這種奇特的力量,是他始料未及的,也不知該欣慰還是警覺。
德川在想着什麽,越前自然是不知道的。離開訓練場後,他又去工作室轉了一圈,得知平等院今天請假休息之後,他徑直回了住處,因為平等院的房間就在他隔壁。遠遠就看見平等院坐在走廊上背靠木柱,越前不知為什麽,從原本的直接準備道歉加道謝突然變得有點不好意思,頓住腳步後裝出一副不曾注意到對方的樣子,一轉身進了自己房間。
在房間裏停留了一陣,拿着德川之前給的那盒傷藥,越前出門後快步走到平等院面前。也不管對方是不是聽得到,他低頭小聲嚅嗫道:“對不起……”
稍顯意外的揚眉,平等院看了看面前眉眼低垂的少年,轉頭用冷淡的語氣道:“你有什麽對不起我的?”
若是放在以前,見平等院這樣,越前一定會扭頭就走。但今天不一樣,聽了德川的那些話,他覺得自己從前可能誤會了對方,稍微猶豫了一下又道:“就是那天……我不該打你……要不,我給你打一頓好了。”
其實,平等院一直都認為越前乖乖聽話的時候還是挺可愛的,再看此時寫滿歉疚的臉,他唇角輕輕扯動了一下,道:“難得休息,我沒興趣跟你動手動腳的。”
“……”也不知道自己的道歉對方是不是接受了,越前默默站了一會兒,不好意思的嘟哝道:“我這裏有一盒藥……”
擡眼飛快瞥過微微漲紅的面孔,平等院也不說話,徑自背轉過身去,把後腦勺留給越前。而見對方以行動表示接受了自己的主動示好,越前輕輕松了口氣,上前兩步跪坐在平等院身後,擡手小心掀開他後頸濃密的金發。
入眼的首先是每個管理者都有的數據接口,因為使用的時間久了,一些地方有磨損的痕跡,呈現出一種特別光滑的色澤。越前并不知道這種磨損是不是會對管理者本身有影響,目光繼續朝上游移,然後不由自主倒抽了一口涼氣——被頭發擋着的時候還看不出有什麽,此時近距離細看,除了自己那一擊留下的紅腫淤青外,平等院後腦的皮膚上還有幾道很粗的疤痕,是陳年的舊傷。
似乎知道越前正在盯着那些疤痕看,平等院盯着庭院角落裏一叢盛放的紫陽花,語氣淡漠:“那是你哥弄出來的。”
“龍雅?”好驚訝的眨眨眼,越前挖出一坨藥膏,細細塗抹在高高腫起的地方,用指腹慢慢推揉。“前輩也和龍雅打過架嗎?”
由藥膏帶來的清涼感沿頭皮蔓延開去,取代了原先一直存在的灼熱疼痛,平等院舒适的眯了眯眼,覺得大腦的沉重減輕了不少。向來緊抿的薄唇不自覺微揚,他低哼一聲,道:“你跟你哥一個脾氣,惹急了就是一只伸爪子亂撓的貓,完全不計後果。”
“我才不是貓……”有點不滿的反駁了一句,越前難忍好奇,追問道:“你們不是同伴嗎?為什麽打架?”
“同伴……?這種自我意識爆棚的話以後別再說了。”回想最後一次與龍雅交手的畫面,平等院冷冷低笑,道:“也許越前龍雅從未把任何人當成他的同伴,那些自來熟的舉動,不過是他掩飾真實自我的一種手段罷了。”
隐隐察覺到平等院這番看似随意的話背後隐藏着更深的含義,但事關龍雅,越前來不及細想便立刻道:“少亂說!龍雅才不是你說的那樣!肯定是你先動手的!”
可能是越前在情急之下并未注意力道,平等院感覺到後腦一陣疼痛,也惱了。反手抓住細瘦的手臂往身前一扯,垂頭盯着摔倒在腿上,貓眼瞪得滾圓的少年,他緊擰着眉沉默一陣,松手道:“跟我走。”
因為對平等院還有點歉疚存在,越前難得的沒有和他對着幹,乖乖爬起來後便跟着他出門了。坐上車,見車子行駛的方向似乎是朝着龍雅如今留居的地方去的,越前困惑的眨眨眼,問:“我們要去哪裏?”
“都已經猜到了還問什麽?”平等院的回答裏有着一貫做事懶得解釋的風格,雙眼望着前方目不斜視。直到那棟建築出現在視野裏,他又道:“小鬼,你到底希望得到什麽樣的答案,你想過嗎?”
越前是聰明的,自然懂得平等院問的究竟是什麽;但也因為懂了,目光顯得有點黯淡。轉眼看向窗外,他輕聲道:“不管是什麽答案,我想知道真相。如果龍雅真如你們懷疑的那樣,我也能接受。”
“是嗎?那我倒是小看你了。”眼底滑過一絲笑意,平等院将車子停在建築門口,下車後主動走過去替越前開了車門,道:“下來吧,去看看你哥,順便跟你說點事。”
通過層層嚴密的安全檢查,越前随平等院來到龍雅的房間。見房間裏都坐着好幾個黑衣人,他不由得皺眉道:“他都跟死人沒什麽區別了,還需要這麽小心嗎?”
揮手示意所有人都出去,平等院斜倚在病床對面的牆壁上,眯眼盯着龍雅看了一陣,道:“謹慎一點沒有過錯,你不也希望你哥的嫌疑能夠被洗刷嗎?”見越前坐在床沿細細替龍雅梳理頭發,還拿着濕紙巾擦臉,他皺了皺眉,道:“還想知道我和他為什麽打架嗎?”
頭也不擡,所有的注意力都放在龍雅臉上,越前低應道:“你說,我聽着的。”
“在他調職之前,我們已經在懷疑他的所作所為了,證據就是他所負責的多起案件最後都不了了之。他其實做得很小心,如果不是心思缜密的人是絕對難以發現的,不過可惜的是我們這邊有個對數據特別熱衷的三津谷亞玖鬥。”見越前的手微微一頓,平等院頓了頓,繼續道:“三津谷的初衷也不是為了調查他,只是在統計數據的時候發現他終結的案子都有一個共同點——攻擊方式不明,找不到嫌疑人,受害人都是在絕不對該出事的區域遭襲。而這種情況,是他正式成為管理者的第三年就開始了的。”
“拿到統計報告之後,我們按照黑部長官的要求開始調查他在裏世界的一切活動情況。結果,不用我列舉了,你也看到了一些。不過我要告訴你的是,罪惡天堂什麽的,只是他參與的比較普通的地方了,更加令人發指的你沒看過,也看不到了,都被我摧毀了。”
聽到這裏,越前覺得自己已經快聽不下去了,收回的手臂劇烈顫抖着。緊咬住嘴唇,他靜默良久,突然道:“你們沒有問過他嗎?他怎麽說?”
“問過。他只是說一時好奇想要測試裏世界底層系統的底線,你覺得這樣的回答換做是你,能夠接受嗎?”靜靜注視越前漸漸蒼白的面孔,平等院話音一頓,走到窗前背對着他,道:“不想聽就告訴我。”
“不,我要聽。關于龍雅的一切,請把你知道的都告訴我。”深吸一口氣極力平複混亂的心情,越前走過去站在平等院身邊,仰望低垂看來的紫眸,一字一句的道:“他是我哥哥沒錯,但我首先是一個管理者。”
為着這句話,平等院抿直的唇線微微一揚,擡手在越前微微濡濕的眼角輕撫而過,道:“我給過他機會,就在我們發現潛意識區域存在,決定退居幕後,将維持裏世界正常秩序交給新一代管理者的時候。我直言問過他理由和動機,可所有證據在前他依然百般抵賴,最後我不得不采用武力,你看到的傷就是那時留下的。”
“不得不說,他的身手那時遠在我之上,我拼盡全力也沒能勝過他。因為數據接口受損,我昏迷了幾個月,醒來後聽說他被調去帶領二代管理者。”回憶起那一天自己慘敗的經歷,平等院也不願繼續多言,以一句話結束了全部:“聽說你的父親,越前監督官親口保證會一直盯住他,如果他再有異動絕不手軟。”
“那……他和老爸争吵過後消失的那一段時間到底做了什麽,你清楚嗎?”強忍回頭再看龍雅的沖動,越前垂眼輕聲道:“他回來之後沒多久就出事了,會不會真和老爸說的一樣,所有事情都是他早就策劃好的?”
“那段時間我們這邊的工作重心都放在潛意識區域,而且有監督官的保證,我們并沒有繼續調查他,所有的事都是後來聽說的。”回頭看看床上一動不動的男人,平等院眼中閃過一陣冷意,從唇間擠出一句飽含怒意的話:“他還真是執迷不悟!”
第一次不想再在這裏停留下去,越前默默轉身,道:“走吧,前輩,再留下去也沒什麽意義了。”
“小鬼。”望着透出寂寥氣息的纖瘦背影,平等院輕聲叫住越前。與回轉過來竭力掩飾失落的貓眼對視一陣,他道:“不要再去他的自建空間了。按照你的說法,我不認為那是他事先留下的影像,極有可能是他已經找到了方法将意識留在裏世界,來與你見面的就是他本人。如果想調查出真相,最好不要讓這些東西左右了你的情緒。”
“我知道的,前輩。”低應一聲,越前低下頭沉默良久,最後用幾近哭泣的語氣沙啞的道:“我不會再去了。”
目光在克制不住顫抖的單薄肩膀上停留片刻,平等院飛快瞥了一眼龍雅,上前攬住越前朝外走去,邊走邊道:“我會給你看他曾經負責的全部案件卷宗,抓緊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