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3章 傳音卷軸
”你不要離開好不好?或者帶我一起走。你不喜歡現在的我, 沒關系, 我可以只做你的小蜜糖,我可以放棄聖玉蘭的爵位, 我可以放棄所有魔力,我可以不做魔法師, 我可以不做西時桉……我只做小蜜糖,好不好?“
愛人的表情如此哀切, 他情不自禁地想向對方邁出去, 但心底卻又有另一個聲音冷冷地提醒他:
不要重蹈覆轍。
而後黑暗如潮水般襲來,一切消失不見。
……
銀洛驟然從夢中驚醒, 摸了摸頭上的汗, 拉開窗簾看向窗外的天空——窗外灰蒙蒙的,海上又起霧了,是他熟悉的樣子。熟悉的海的潮氣, 熟悉的海的味道。
時間還早,銀洛沒再繼續睡下去,拿過一旁的衣服穿上下了地。
船艙裏居然有人。
索菲亞揮走聚攏過來的讨好她的海鳥,把手裏最後一捧飼料撒向海面, 海鳥們立刻離開她, 撲棱着翅膀沖向海面。
索菲亞拍了拍手,轉過頭來看向友人:“怎麽了?一副沒精打采的樣子。沒睡好?又心疼了?”
索菲亞本來是随口一問,沒想到銀洛倒是頗為耿直的點點頭:“是,心疼了。我又夢到他了。”
他夢到的是那天在神殿裏,西時桉要他留下來時的情景。
“你還愛他, 你忘不了他。”索菲亞一針見血道,時間還早,銀色閃電號上這間公共休息室裏只有他們兩個人,她拉開一把椅子坐了上去,同時拉開另外一把,“來,聊一會兒。我一直很奇怪,在帝都的時候到底發生了什麽。你為什麽那麽堅定地認為他只是在和你玩感情游戲?”
這一點實在是讓索菲亞大為訝異。她認為自己不相信西時桉會真的愛上一個人很好理解,畢竟她沒和那位公爵大人深入接觸過,她只是根據自己搜集到的各種信息推斷出來的這一結論。
但銀洛能在這件事上和她保持觀念一致就令她費解了,銀洛是那種對喜歡的人很心軟、不記仇而且很重感情的人,況且當年在海上的時候銀洛完全是一副已經完全淪陷的模樣。就算之前西時桉冷酷無情地離開還給他喝了魔藥,但後來從現有信息推斷西時桉應該對他還不錯,利用自己的權力給他免除罪名,還準備了那樣盛大莊重的婚禮,以她對好友的了解,那瓶魔藥的仇怨大概早就化解了,所以銀洛這次堅持不相信西時桉要離開對方的行為讓她有些奇怪。
“可能是因為魔法之神吧。”銀洛道,搖了搖頭,“我每次去魔法之神的神殿禱告的時候,都會不由自主地想到西時桉,有時候甚至會覺得他就像九天之上那位神祗一樣,根本沒有情感……所有的情感和牽扯,在他玩膩之後回想起來都不過是污點。”
“騙人,找借口。”索菲亞明顯是不相信,“你以前在船上的時候也會定期去參拜魔法之神的畫像,怎麽那時候你信仰的魔法之神不給你點提示讓你趕緊收手。”
“真的,”銀洛無奈地笑道,“以前真的沒有過這種感覺。”
銀洛想起了他挂在船艙裏供船上為數不多的幾個魔法師參拜的那副魔法之神的畫像。那是他剛和馬格斯學習魔法入了門之後在沿岸小城上買的,價格十個銅幣,對于當時還是一個貧窮少年的他已經是一筆巨款了。那畫上畫着的是一個濃眉寬鼻闊口國字臉,長得莊重嚴肅的中年男子,看上去就很無情嚴苛。沒有條件定期去神殿參拜的魔法師們都會随身攜帶這樣一副畫像,并且給出了高度好評,他們認為畫上的人很符合自己對于魔法之神的想象。
可是銀洛對着他那副魔法之神的畫像,就是沒有對着光耀帝都的神殿裏面目模糊看不清樣貌的魔法之神神像的那種感覺。
早起換班的船員把索菲亞叫走了,銀洛獨自爬到甲板上去透氣。早上的風很清新,太陽一點點透出來,把霧氣一點點驅散開,銀色閃電號在海面上勻速行駛着,銀洛看着蔚藍色的海面,掏出了兜裏的腕表,輕輕拿在手裏摩挲。
銀色的精致表盤上,一道裂紋清晰可見,表鏈上也有一道缺口。銀洛把手表拿在手裏看了半晌,突然一擡手把表扔進了海裏。
他已經做出了選擇了,再牽挂那麽多,再優柔寡斷下去,不過是徒增煩惱而已。
銀洛把表扔進海裏後轉身就走,然而在轉身剎那他又退了回來,脫下身上的襯衣飛速跳進了海裏。
碧羅斯海域終年氣候宜人,海水的溫度不會太涼。銀洛自小在海上長大,小時候會和漁民的孩子或其他小海盜比賽在風浪裏游泳,他從沒輸過。進入海水後銀洛便睜開了眼睛,很快根據腕表落水的位置鎖定了那塊亮閃閃的東西,飛快游了過去重新把腕表撈入手中,然後才松了一口氣般浮出水面。
太陽徹底探出了頭,銀洛跳回甲板上撿起襯衣套上,把腕表重新扔回兜裏,摸了摸左耳的耳飾,自嘲地笑了笑。
他這裏還有一個永遠丢不掉的東西。他當時把耳飾上一系列魔法都轉移到了替身傀儡身上,卻沒把這個除了西時桉誰都摘不下來的魔法轉移過去。
與此同時,光耀帝國,帝都郊外西時家族的別院中,西時桉正寒着臉看着面前的守衛。
之前銀洛離開,他為了掩蓋真相,謊稱是夫人突發急病婚禮暫時中止。後來又撒謊說夫人需要靜養,所以暫居在郊區別院裏。為了讓謊言更逼真,也确實是為了讓自己散散心,靜下心來好好思考對策,這段時間裏西時桉也一直住在別院中。
可是沒想到他不過是出去騎了一圈馬,房間裏竟然遭了賊。偷走別的也就罷了,偏偏是把他視若珍寶的寶貝的用魔法保存在木匣子裏的一張魔法卷軸偷走了。
客觀來講,那不過是一張最普通不過的傳聲卷軸,只要他使用那張卷軸,這張卷軸的原本主人就可以聽到他講話。在科技如此發達的現代,這種傳聲卷軸不過是最低等最廉價的,如果不是有着通訊能力強、質量佳,不容易被追蹤竊聽不受信號等因素影響的優點大概早就要被淘汰了,和西時桉房間裏的其他魔法卷軸的價值相比更是天上地下之差。
西時桉如此珍而重之的原因只有一個,這是銀洛送給他的最後一件東西,也是他唯一保留下來的一樣東西。銀洛在銀色閃電號上的時候送過他不少東西,甚至不乏在普通人看來極為珍貴的東西,但當時他不以為意,以為這些東西就和愛人的愛一樣得來的輕而易舉,想要多少就還會有多少,銀洛會永遠那麽愛他,把自己所有的最好的東西全送給他。所以他離開銀色閃電號的時候,依然是高傲而矜持的,那些東西全都留在了船上,唯一貼身帶着的只有這個——銀洛留給他,讓他在危險的時候呼叫自己的傳音卷軸。
西時桉記憶極好,當時銀洛說話的神态和語氣甚至都歷歷在目:
“我教你用過魔法卷軸的,有事就用這個叫我。”
“無論你什麽時候叫我,我都會馬上出現。”
……
“無論你什麽時候叫我,我都會馬上出現。”
這句話幾乎叫西時桉入了魔,成為他最後一根支柱。阿洛答應過的,只要他用這張魔法卷軸叫他,他就會出現。只要他呼喚他,他就會來。
他小心翼翼地守着這張魔法卷軸,仿佛守着最後一根救命稻草,卻又忐忑不安地不敢真的使用,他在怕,如果愛人再次食言了該怎麽辦?如果他用了魔法卷軸,愛人還是不肯出現不肯回來怎麽辦?那樣他就連最後一點希望都沒了。
他就這樣矛盾地、如珠似寶地供着這張再普通不過的卷軸。就好像只要這張卷軸還在,阿洛就不會真的離開一樣。
然而現在,卷軸丢了,被人偷走了。那偷走的簡直不是一張低級卷軸,那偷走的是西時桉的命根子。
如果是在他的公爵府,四處守衛嚴備,還有他親自布下的各種魔法陣防護陣,就絕不會出現這種情況,然而別院比起府裏守衛還是差了許多。
“查到了嗎?是什麽人做的?”西時桉冷淡問道。
“查到了,別院裏出了內奸,透露了您的相關信息,現在人已經在審問了。”克雷斯都有些忍不住擦汗的沖動,低頭恭敬道,“竊賊是宏明帝國派來的人,應該是服務于皇室的特別人員,修為至少達到武聖級別,所以我們的守衛才沒發現。他們聽說您新研究出了一種禁咒,感到不安所以才派人來竊取機密。”
只是他們大概想不到,被聖玉蘭公爵如此珍惜寶貝的魔法卷軸不是記載着新禁咒的卷軸,而只是一張普通的傳音卷軸。
“讓他們把東西還回來。”西時桉淡淡道,這是他如今最關心的事情。
“他們最好沒碰過我的東西,否則我就讓他們親眼看看新禁咒是什麽樣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