來一杯糖，不加咖啡

第1章

蕭烨知道沈慕和他師姐分手的時候，幾乎驚得從辦公桌前跳起來。然後他感覺到其他人投來的目光，強行鎮定下來坐回椅子上。

“這小子！”他心想，同時忍不住攥緊了拳頭。

沈慕論關系算是他弟，一般來說他倆關系好得不能更好。奈何他弟自從長大以後就開始不聽話。

蕭烨正在辦公室寫着上個案子的結案報告，就收着沈慕一條短信，問能不能在他家借住兩天。沈慕從大學畢業就和女朋友宋宜菲一起租房，平時沒什麽事不會去找他哥蕭烨，所以這次他突然說要借住，蕭烨理所當然覺得不對勁，問他怎麽回事，是不是和宜菲鬧矛盾了。他發出這條消息，左等右等也沒見着回複，正當他快要不耐煩地轉回工作時，手機出現了新消息提示。

新消息只有寥寥幾個字：“分手了。”蕭烨看着屏幕突然有點氣結。

...這麽大的事，我不問你就不知道說了嗎！？

其實蕭烨也不知道自己氣在何處。也許是惋惜自家小弟一撒手放跑了這麽好的姑娘，也許只是單純不喜歡沈慕自作主張不通知他，也許兩者都有，反正他自己也分不太清。

他屏住氣，又給沈慕發了條信息：“你們怎麽了？”然後等了大半天也沒受到回複。

以他對沈慕的了解，估計沈慕已經不太想理會這件事了。作為一個負責任的大哥，他只能迂回前進。于是他撥通了宋宜菲的電話。

宋宜菲比沈慕大兩歲，和蕭烨同級，是沈慕的師姐。蕭烨幾乎是看着他倆走到一起的。

電話那頭傳來了好聽的女聲：“喂，你好？”

“是我。”蕭烨頓了頓。“我聽沈慕說，你們分手了？”

電話那頭沉默了一會兒才說話：“嗯。”

蕭烨斟酌了一下語氣和用詞：“我能問下怎麽回事嗎？”直覺告訴他，這事至少一大半責任在他弟，畢竟他還算了解宋宜菲。宋宜菲大沈慕兩歲，而且大方懂事，不是那種會“作”的女孩。她是個新聞記者，聰明漂亮，處事得體，這樣的女朋友，一般人羨慕還來不及。另一方面，沈慕雖然桃花挺多，但也不是那種沾花惹草的人。加上宋宜菲和沈慕關系一直不錯，蕭烨一時也想不出來有什麽事能讓這兩人突然分手。

所以他想，他弟不懂事可以，但是作為大哥，他本能地希望自己這個寶貝弟弟好好的。看着沈慕仿佛已經放棄這段關系了，他卻還希望努力替沈慕挽回一下。

“...蕭烨。”宋宜菲停頓了一下。“你既然想要知道，去問他本人不是更好嗎？我記得你們關系應該還不錯吧？”

蕭烨沒想到對面回話這麽直接，一時間不知道該怎麽接話。他頓了頓：“我知道。”

我知道，但是他不說，我也沒辦法。

蕭烨想這個電話估計是沒什麽用了，決定改變一下策略：“你明天有時間嗎？”也許應該見面聊聊。

其實他也挺忙，一線民警不知道什麽時候就接到任務。所以他們的見面只能選在中午，利用短暫的午休時間草草聊一聊。

蕭烨很懷疑，在沈慕已經對分手這件事反應冷漠以後，他再這麽費心勞力地幫人家挽回，到底有多大作用。但平心而論他就是不想看見沈慕單身，這小子一單身，他就覺得心裏開始恐慌。所以勸和這件事，也不能說全是為了沈慕。但他還是忍不住懷疑，自己是不是管的太多了？

雖然說是兄弟，但是沈慕和他不同姓。不是一個随爸一個随媽，單純是因為：沈慕不是他家的小孩。沈慕的母親是蕭烨母親的妹妹，十幾年前，沈慕父母在車禍裏喪生，從那以後，沈慕就在他家，和他一起長大。他一直很照顧這個弟弟，像個标準的大哥，沈慕也最黏他。那孩子小時候又膽小又體弱多病，不論上學還是出門，總要他這個當哥哥的照顧着。這麽多年，他們一家沒少操心沈慕這小孩的事。久而久之，蕭烨覺得擔心沈慕成了他的一個壞習慣。沈慕的事就是他的事，他的事反倒是不太敢讓沈慕幫他操心，怕累壞了他。

幸好沈慕長大以後好了很多，雖然還是瘦巴巴的胖不起來，可是身體、精神都大有長進。就像這次，和交往三四年的女友分手，他完全是自己拿主意。雖然蕭烨不想承認，他也的的确确感受到，沈慕畢竟長大了，不是什麽事都要哥哥幫忙，不是什麽事都聽哥哥的，依他的能力，無論生活工作都可以游刃有餘了。

照理說，沈慕獨立了，他這個當哥哥的終于能省點心了，可是他總是有點慌，有點怕。怕這小孩長得太快了。

沈慕越長大，蕭烨就發現自己越容易慌。沈慕自己決定大學專業的時候，沈慕第一次戀愛的時候，沈慕說畢業後要出去和交往對象租房的時候，沈慕沒跟他說就自己找好了工作的時候，那些時候，他心裏都有點多多少少的慌亂。

這不是沒來頭的慌亂。蕭烨清楚地知道這些情緒的來由，只是他不願提，連想也不願想。他甚至也不允許自己想，這個念頭一冒出來就被他掐滅了。

敬業的一線民警蕭烨已經習慣了加班，所以臨近下班的時候突然接到有人電話報案，他也沒什麽情緒起伏，仿佛沒有聽見其他人接連的哀嚎，冷靜地安排好各人的任務後，還不忘打了個電話囑咐沈慕自己吃飯。

他回家的時候已經挺晚了。打開房門，屋裏沒開燈，他低頭看見玄關上擺着的他弟的鞋子，衣帽架上有他弟的西裝外套，他探頭看屋裏沒啥動靜，想必這麽晚了，人已經睡下了。雖然他還想跟沈慕說上幾句話，但也不好半夜吵醒人家。

雖然他一個人住，但這房子還是弄了兩間卧室。他本意是等沈慕大學畢業以後可以暫時有個地方住，沒想到人家早就想好和女朋友一起搬出去了。沈慕不怎麽過來住，充其量是宋宜菲不在才過來找他，所以原本給他安排的那間卧室也沒怎麽派上過用場。蕭烨已經習慣了看沈慕和宋宜菲出雙入對，沈慕笑得溫和又有點寵溺，好看的不得了，但是蕭烨總會下意識地移開視線。現在堪稱模範情侶的兩人居然分手了，最不習慣的居然是他這個大哥。

蕭烨簡單地洗漱完，躺在床上半夢半醒時，突然被一陣悉悉索索的聲音吵醒了。某個應該很早以前就睡下了的人正拖着枕頭被子擠過來。似乎是意識到吵醒他了，那個人用極低極柔和的聲音說了句：“哥？”

蕭烨聽到這聲音就醒了一大半。

“我可以睡你身邊嗎？”

……

蕭烨好像從來沒法拒絕他的任何要求。他移了移身子，給沈慕讓開一點地方，等那人躺好，又忍不住伸手幫他掖了掖被角。

蕭烨躺在床上莫名睡不着，感覺身側有均勻的呼吸聲傳過來，他忍不住轉過頭來。借着月色，可以看出擾他清夢的某人睡得很是安穩。他五官依稀還能看出當年的樣子，現在，小時候就好看的眉眼長開了，比少年時又多了一點英挺和帥氣。

蕭烨心情有點複雜。他覺得自己像個啰嗦的老媽，看着已經長大成人的孩子，心裏一邊為他長大了高興，一方面恨不得回到他還是個小娃娃的時候，把他抱在懷裏聽他撒嬌哭鬧。

其實沈慕小時候也不怎麽哭鬧。不知道是不是因為寄居在別人家裏，他總是乖巧懂事，從來不調皮惹麻煩。他老是一個人乖乖地坐着，不知道在想什麽，那模樣把當時的蕭烨心疼得不行。小時候沈慕也跟着他睡。蕭烨記得沈慕父母剛走的那陣子他老是做惡夢，每次都是蕭烨拍醒他，再抱着他安慰幾下，他才安靜下來再次睡去。

現在這孩子長大了。他早就不是男孩，是個男人了。

沈慕微微動了動，打斷了蕭烨那堆說不清的心緒。蕭烨看着他慢慢地好像是怕冷一樣一點點蜷成一個蝦米，忽然覺得有點好笑：他是不是想得太多太過了？

這孩子要是真長大了，還會在和女朋友分手以後跑來變着花樣地黏着哥哥尋找安慰嗎？

蕭烨看着一旁的沈慕蝦米，起身輕輕把他攬到自己的被子裏，裹緊抱好。熟睡的沈慕很敏感地察覺到了溫度的變化，往他懷裏鑽了鑽。

看着這人的睡顏，蕭烨忽然湧起一股沖動。他想把這個人抱得更緊一點，想輕輕吻吻他的額頭、眼角、鼻子，然後是……

他馬上清醒過來，開始克制一些不切實際的想法。懷裏的人睡得迷迷糊糊，什麽都沒有察覺，悶哼了一聲，把頭往他胸口上蹭了兩下。

沈慕第二天起床的時候，他哥已經不在床上了。他走出卧室，看見蕭烨已經在廚房忙碌着了。他精神不太好。沈慕心說。

坐在餐桌旁，沈慕穿着睡衣端着熱好的牛奶，頗為誠懇地說：“我昨天是不是影響你了？”他看到蕭烨動作明顯停滞了一下，然後用極平常的語調說：“沒有。”

沈慕自動過濾掉他的聲音，從他突然開始不協調的肢體語言裏讀出了“是的”。

“...你最近都這麽晚回來嗎？”

蕭烨對他這份莫名的體貼并不領情，沒有理會他，強行把話題扭轉：“你和宜菲怎麽回事？”

沈慕像沒聽清一樣眨了眨眼。

蕭烨擦了把手，推開椅子坐在他對面：“我問你，為什麽分手了？”

沈慕看了他一會兒，大概自己也覺得不太自然，于是低頭看着杯子裏的牛奶：“不為什麽，就是分手了。”

顯然這個答案不能讓人滿意。沈慕一臉心不在焉，蕭烨正想接着逼問一下，沈慕又擡起頭，神色出奇地認真起來。他說：“沒事的。哥，你不用擔心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