備用戀人[娛樂圈]

第10章 (10)

栗雨青輾轉反側，總算體會了一回伍長童的忐忑不安。

伍長童給關君設計舞臺，不算忙，但盡心盡力。這是她認真上學之後，要交的第一份大作業。她想看看自己能做到什麽程度。

說來可笑，選這個專業是因為栗雨青，等到學進去了，栗雨青卻已經走出了伍長童的心。

伍長童一邊發呆，一邊看關君在舞臺上排練。這時候所有設備都已經到了，伍長童終于可以看看舞美的最終展示效果，這可是她親自設計出來的。

燈光和煙霧配合得不錯，舞臺正中心有一位手語老師演小王子和玫瑰的故事，手影投射在幕布上，柔軟又傷感。而關君全程站在陰影裏，只有聲音流瀉出來。

比起唱功，這場表演反而更突出伍長童的設計。伍長童起初覺得不妥，想分一束光給關君，關君卻說：“這樣就夠了，否則觀衆會分神的。”

關君聲音條件不錯，唱功也很強。哪怕這個跟她嗓子不那麽配，她也唱得情深義重。帶着導演工作證的女生摸了摸眼睛，說：“完了，聽哭了。”

伍長童笑說：“有這麽感動嗎？”

導演說：“手語和朗誦……你怎麽想出來的啊！別的選手就簡簡單單唱首歌而已，你們這是作弊！”

伍長童說：“我的任務就是給她增色嘛，你要是誇誇燈光和煙霧效果，我會更開心。”

導演說：“為這麽個比賽花這麽多錢，值得嗎？”

伍長童說：“關君出錢，我交大作業，別的我就不管了。”

導演嘆了一口氣。

關君排練完最後一遍，從舞臺上跳下來，走到伍長童身邊，說：“怎麽樣！”

伍長童想了想，說：“要麽把伴奏裏的朗誦去掉？我覺得反而搶了歌聲的風頭。”

導演附和道：“要是能再有感情一點兒就好了。”

關君聲音太亮，念白不那麽苦，也就突出不了這歌的感情。聞言，關君直勾勾地看着伍長童。伍長童連忙擺了擺手，說：“我不行！”

導演看向伍長童，說：“你試一遍？”

兩人的目光都聚焦在自己身上，伍長童只好說瞎念了兩句歌詞——她們安排的朗誦，就是一個輕盈的女聲悵惘地念歌詞，與手語相互照應，填補間奏的空白。

關君都還沒說話呢，導演已經驚訝地睜大了眼睛，說：“我覺得你聲音很合适诶！聽上去就很傷心！學姐，你有天賦啊！”

伍長童苦笑：什麽天賦，不過是心有所感罷了。

導演期待地看着她，歌曲的演唱細節不歸舞臺設計管，伍長童卻還是想要這歌更好。她想了想，最終還是點頭同意了：“我只念兩段。”

兩日期限一到，栗雨青連忙給伍長童打電話。撥通之後，伍長童沒給栗雨青任何反應的機會，又說了一件往事。“有一次我送了你一把傘，你說這傘跟某個朋友送你的一樣，就斷定我過界了。你拉黑了我一周，現在我生氣了。”

栗雨青：“……”

伍長童挂了電話。

栗雨青都已經忘了這件事情，她去問季錦任，季錦任倒是還記得，說：“你在微博上誇了那傘好看，那陣子收到了好多傘。伍長童應該是第二個送你的人。”

栗雨青便明白，自己冤枉伍長童了。

以前是自己閉耳塞聽，可現在不一樣了，童童為什麽不解釋？難道她不希望解開誤會嗎？

或者她……根本就不在意了嗎？

以前種下的所有因，如今一樁樁結算起來，栗雨青難受得很。

後來栗雨青不小心給伍長童打了個電話，“嘟嘟”聲一直在，伍長童卻怎麽都不接。

電話沒有再被拉黑，但栗雨青知道，伍長童已經在心裏把她屏蔽了。

栗雨青如常地工作，她寫了一支曲子，詞人給配了一首感謝粉絲陪伴的歌詞，叫做《十年》，說會當成專輯主打——這本就是回饋粉絲的一張專輯。

收到歌詞的時候沒發覺，在錄音棚裏錄歌時，伍長童卻總是闖進她的腦海，原本歡快而感動的調子也變得苦澀。

制作人兼編曲老師問她：“我為什麽覺得你想哭？跟粉絲對話不應該是一件很快樂的事情嗎？”

栗雨青說：“抱歉。”

栗雨青粉絲很多，但走得最近、記憶最深刻的就是伍長童。伍長童陪伴了她九年，卻在十年之約快要達成時抽身離去。栗雨青連挽回都沒有立場，因此怎麽想怎麽苦。

制作人對待作品很認真，聞言拍了拍她的肩膀，說：“狀态不好的話，要不先暫停一下，你去找找感覺？”

栗雨青幾乎是被制作人趕出錄音棚的。制作人要她找感覺，怎麽找？伍長童都已經不願意聽她說話了，哪還有什麽十年。她在公司裏一層樓一層樓溜達，一個部門一個部門踱步，擡頭卻發現，不知不覺走到了剪輯部門口。

伍長童曾經實習過的部門。

伍長童以前在裏面幹什麽呢？栗雨青突然好奇，正打算走近，便看見小張老師急匆匆地推門出來，嘴裏念念有詞：“今晚七點，A大大禮堂，校園歌手大賽是吧，我記住了，我一定去捧場！加班也得請假去，行吧！”

A大……栗雨青下意識地停下腳步，沒有靠近。

小張老師哈哈笑了笑，說：“就你還表演？也太好笑了吧，你有什麽才藝啊……好好好我不笑，我不笑。我超期待的，真的！”

小張老師嘻嘻哈哈地走向陽臺，看來打算聊個大的。栗雨青沒跟上去，心裏卻砰砰直跳起來。

A大大禮堂，晚上七點。

伍長童臉盲，只要不說話，哪怕站在對方身邊也沒有關系。她偷偷去看看，應該沒有關系的……吧？

她只是……想看看童童過得怎麽樣而已。

栗雨青跟季錦任打過招呼，做好萬全的變裝之後，去了A大。

栗雨青不熟悉A大，好在一進大門就看到巨幅海報在宣傳校園歌手大賽總決賽的事情。她按圖索骥，總算到了大禮堂。大禮堂人還不少，吵吵鬧鬧，連個站的地方都沒有。

栗雨青擔心被人發現，只好縮在角落裏，盡量不引起任何人的注意。

“有關君诶！我聽過她彩排，又好聽又好看，我覺得她會拿第一！”觀衆很熱情，還沒開始就已經興奮地讨論開了。

栗雨青則皺了皺眉，她覺得關君礙眼，并不想聽到關于對方的任何消息。

“她是不是出道了？今晚唱什麽歌啊？”

“《忘了她》，帕爾哈提原唱的那首。不是我吹，那是真的好聽！”

這對話讓栗雨青一愣，她迅速聯想起伍長童跟關君的對話，突然明白過來，原來那天童童是在讨論選曲的問題，并不是真要忘了自己。

栗雨青松了一口氣，這些天來的苦悶和郁結散了一些。又想起過會兒不僅能看到伍長童，還能聽到伍長童唱歌，心情變得輕快，甚至都不那麽排斥聽到關君的名字。

她支着耳朵，聽來來往往的路人聊比賽、聊八卦、聊選歌，努力想弄清楚童童會唱什麽，但始終沒有聽到任何只言片語。

會唱自己的歌嗎？

雖然知道不太可能，她仍然這樣奢望着。九年的感情太沉重，不是說斷就能斷的。童童嘴裏說不想見到自己，不還是沒有拉黑自己？明明拉黑更加一勞永逸。

童童一次又一次地“生氣”，更像是想把以前受的委屈都還回來。那麽，等到自己被關夠小黑屋之後，是不是就能像以前一樣了呢？

童童只是在生氣而已，應該還對自己有感覺吧？

栗雨青這麽想着，幾乎可以說是有些期待伍長童出場。

随着時間流逝，比賽終于按時開始。選手一共十位，每人唱一首歌，加上評委點評和觀衆投票，熙熙攘攘，熱熱鬧鬧。可惜都進不了栗雨青的眼裏和心裏，她在等伍長童。

選手一個又一個上場，伍長童始終沒有出現。栗雨青有些焦急，不斷地想“總該是下一個了吧”，又不斷失望。

第九位選手上臺，栗雨青一眼就認出那是個男生。

怎麽回事，小張老師不是說童童會表演嗎？難道是壓軸？

不對，關君一定也參加了，可直到現在也沒有出現。莫非這兩人合唱？

一想到合唱的可能性，栗雨青心裏又焦躁起來。她從沒想過，一首歌能這樣漫長。她好不容易熬過評委點評，聽到主持人報幕：“下一位選手，表演系，關君，《忘了她》。”

童童呢？

疑惑還沒發酵完全，就見舞臺上滅了燈。一個臺子擺在最中間，一束光照過去，一雙手靈活地舞動起來。被燈光放大後的手影倒映在幕布上，意境十足。

這是童童嗎？

關君的歌聲響起，栗雨青完全沒認真聽，心裏卻批判不已：怎麽唱成了這樣？一點也不好聽！

唱完副歌，悲傷的間奏繼續，旁白聲輕輕響起。

“忘了她，忘了她就像忘了一朵花，就像忘了哭過的青春，笑過的年華。”

栗雨青愣住了，這是伍長童的聲音。原來小張老師說的“表演”，指的是旁白。

多麽悲傷的聲音啊，配合着舞臺上的手舞，将悲傷情緒展示得淋漓盡致。

有人種下了一株玫瑰，灌溉、施肥，守着它長大。卻在某一刻被刺痛，從此再也不愛了。

“忘了她，就像忘了一句話，就像忘了愛上的理由，誓言的真假。”

栗雨青的心有點鈍鈍地疼。

☆、很多愛

栗雨青站在角落裏, 沉默得像一尊雕塑。

關君是最後一名選手, 唱完之後評委點評, 毫無疑問地拿到了第一。關君在舞臺上致謝, 說：“我要感謝一個人，舞臺設計、手舞和念白的點子都來自她, 我只負責歌唱。她就是剛剛的旁白。”

關君回頭沖幕布做了一個手勢，片刻無奈回頭, 道：“她不願意露面, 那……謝謝大家的支持！”

掌聲轟鳴。

關君站直了身子, 又笑了笑，說：“哈哈, 掌聲這麽熱烈, 我就當大家替我謝過她了！”

觀衆都哄笑起來，栗雨青站在角落，聽見有人讨論：“那旁白是誰啊？聲音還挺好聽。”

“也是表演系的嗎？情感挺充沛, 臺詞功底也不錯。”

“你別說，其實還挺有CP感的噢！此股可入！”

……

栗雨青牙龈都快咬碎, 卻又無可奈何。她知道伍長童念了這個專業, 當年收到錄取通知書之後, 伍長童還要她在上面簽名來着，可她拒絕了。

她那時候怎麽想的？好像是……她不希望伍長童的一切都跟自己有關，這讓她覺得伍長童沒有獨立人格。簽名就代表她認可伍長童的專業與自己綁在了一起，她不想承認。

可現在她後悔了。伍長童并不是一無是處，她有自己想表達的東西, 也有能力表達出來。她不是依附自己而生的菟絲花。

觀衆們看夠了熱鬧，紛紛離場。組織人員忙碌地善後，伍長童也在其中。

離開自己之後，伍長童似乎變得開朗不少。她跟男男女女有說有笑，相處融洽，完全看不出臉盲症的影子。有那麽一瞬間，栗雨青甚至忍不住懷疑：伍長童真的患有臉盲症嗎？還是僅僅為了找個不愛的理由才那麽說？

但她随即注意到每個人身材衣着都不一樣，又覺得不愛就不愛，伍長童實在沒必要這麽迂回。

大抵是真的臉盲。

有人高喊：“學姐，關君至少得分你一半功勞！”

伍長童便高聲應道：“關君，我想摸摸你的獎杯！”

“随便摸！哈哈哈哈哈！”

粉絲與偶像的關系十分玄妙，看似粉絲從偶像身上尋找生活的勇氣，實則是偶像依靠粉絲而生。不愛這一個，還有下一個；離開偶像，則會生活得更好。說不愛就不愛，說脫粉就脫粉……偶像其實只能等着“被喜歡”。

栗雨青以前讨厭伍長童的窺探，希望她遠離自己，所以希望她能專注于三次元生活。那時候伍長童說：也許對其他人來說，你是永遠不可能見面的二次元紙片人，但對我來說，你就是我的生活呀。

現在伍長童真正擁有了自己的生活和交際之後，栗雨青卻又沒了安全感。

組織者嬉嬉鬧鬧地将所有設備都收拾完了，将要離開時，有人提議：“去KTV吧！”

“剛剛還沒聽夠唱夠啊？！”

“誰真的沖K歌去啊，我帶了桌游！狼人殺、阿瓦隆、波多黎各，冰火都有！去不去？”

“去去去！”

大部分人這樣應和的時候，伍長童卻擺了擺手，栗雨青聽到她說：“我就不去了，我要剪輯視頻，整理作業。過幾天就要交了。”

“真的不去嗎？我想聽學姐唱《忘了她》！”

伍長童說話慢悠悠的，語氣卻很堅定，“不不不，我可不想再延畢。浪費的青春，已經太多了……”

伍長童輕輕地嘆了口氣。

“童童不想去，你們別逼她，”關君笑着勸道：“正好我也不想去。”

“好吧……”其他人只好遺憾道：“但關君你可逃不了，我們玩桌游，你就在旁邊唱BGM好了！畢竟冠軍嘛！”

一群人嘻嘻哈哈，最終敲定關君必須去，伍長童可以回家休息。

關君念念不舍地對伍長童告別：“到家了發個消息。”

伍長童擺手道：“就這麽幾步，還能出事麽？”

伍長童手裏抱着攝影器材和存儲設備，低着頭走出了大禮堂。伍長童恬靜的側臉在栗雨青半臂之外經過，完全沒有注意到這裏還有個人。

栗雨青才知道，眼裏沒有自己的伍長童，看上去竟這樣“正常”。

她情不自禁地跟上去，随着伍長童的背影，出了大門，拐了彎，甚至爬了一個坡。

伍長童停下來買了一碗炒面，栗雨青就在不遠處買了一杯奶茶。

伍長童吃炒面津津有味，栗雨青又嫌棄奶茶糖精放得太多，甜得一點也不自然，反而有點苦。

夜已經深了，伍長童一個人走在寂靜的小道，栗雨青忍不住胡思亂想：安全麽？會不會遇到變态？童童就沒有一點兒防範意識嗎？哪怕在校園裏也該找個人陪着啊——一個不是關君的人。

還好自己跟上來了，還能護一路。

伍長童吃完炒面，扔掉紙碗之後，又掏出手機打電話。

“老張，你都答應了來看我，結果我沒找着你，都要氣死了！加班就比我還要重要嗎？……嗯對，結束了，現在在學校裏走，馬上就回公寓了……唉還是口糧比較重要，你好好修圖，下次請我看電影就好！……行，你先忙，拜拜！”

伍長童挂了小張老師的電話，又馬上撥通了另一個。

“喂，表姐嗎？……诶不是借錢！噢說起借錢，我上回那個照相機的錢還沒還吧？……我爸幫我還了？那也行吧……真沒什麽事，我語氣不對？大概是因為有點冷吧。剛剛參加完校園歌手大賽，正在往公寓走呢。……我沒唱歌，我負責舞臺設計和旁白。我跟你說，效果特棒！不騙你，我剪完之後發你一份！……噢你要出門約會了啊，那不聊了不聊了，你去豔遇吧！真的沒什麽，學校可安全了，到處都有監控呢！……嗯拜拜！”

也許是路上太空曠，伍長童的聲音很大，被晚風送進栗雨青耳朵裏，栗雨青如此清晰地認識到：伍長童有自己的欣喜與成就，有自己的生活，有想要分享喜悅的人。

但真的沒有栗雨青這個人了。

栗雨青摸着口袋裏的手機，不知為何，鬼使神差地将手機靜音，插上了耳機。

伍長童又撥通了一個電話。栗雨青口袋裏的手機卻沒有震動，她有點失望。

伍長童說：“喂，關君。”

栗雨青呼吸一窒。

伍長童又說：“你們到了KTV嗎？到了就好，我還在走，快走到保衛科了。……我沒事，就是關心一下你們，那我挂了？……好好玩，不用擔心我，我離睡覺還早着呢。……嗯，再見。”

伍長童打電話的時候，栗雨青一直在想：伍長童其實是一個特別擅長分享的人，無論是喜悅，是生活，還是愛。

以前自己那樣對待她，她都能很快調整過來，似乎永遠不知疲憊地追随着自己。她以前總認為伍長童生活太空虛，才會把所有的情感都寄托在別人身上。現在想來，也許伍長童很“富裕”，富裕到擁有無窮盡的愛，然後分給了自己。

她不生氣，不沮喪，不頹廢，連謾罵也可以一笑了之，并不是她隐忍，而是因為她不在乎。因為不在乎，所以強大。

以前她将目光傾注在自己身上，現在則會把喜悅講給別人聽。可自己已經不配成為“別人”了。

這樣想着的時候，伍長童已經走過了幽暗的小道，走到了校大門。伍長童招了一輛出租車，彎腰鑽了進去。栗雨青沒多想，也擡手招了一輛，對司機說：“跟上前面那輛車。”

司機沉默不語地開始計價，栗雨青心想：伍長童以前有沒有想過跟自己分享開心的事情呢？

哪怕有，自己也只會視若無睹吧。

恍惚間車停了，栗雨青回過神來，望向司機。司機也回過頭看她，說：“就轉了個彎，真的是跟那輛車嗎？”

步行也不過五分鐘腳程，司機都懷疑自己看錯了車。這麽近也要打車？遇到這種客人也太幸運，多來幾個才好。

栗雨青看着伍長童從車裏鑽出來，也愣了愣。伍長童走向小區門口，栗雨青連忙付了錢，跟了上去。

伍長童一個女孩子獨住，栗雨青有些擔心小區的安全程度。她只是打算走上前看一看，誰知一接近門房，就看見伍長童面無表情地站在那裏看她。

“栗雨青？”伍長童叫她，臉上未見到什麽歡喜的神色，反而皺着眉頭。

被叫出名字的一剎那，栗雨青說不上自己是什麽心情。似乎有點高興，但更多的是害怕。

一種，類似于近鄉情怯的害怕。

栗雨青輕輕“嗯”了一聲，說：“你認得我了麽？”

伍長童神色奇怪道：“怪不得，我就說總感覺有人跟着我，原來是你……你來幹什麽？”

栗雨青被對方臉上的冷淡刺痛，向前邁了一小步，伍長童戒備地後退。

“你剛剛臺詞不錯，但尾音太顫了，反而阻礙了情感的表達。”栗雨青不知道該說什麽，下意識點評起伍長童的演技來。

伍長童眯着眼睛說：“你跟蹤我？”

“我……”

“原來栗影後也會做這種事情啊……我總算明白被人跟蹤提心吊膽是什麽感受了。那幾毛錢電話費我也不找你要，只求以後你要出行之前通知我一聲，我好避開你，成嗎？”伍長童冷笑着說。她不知道栗雨青突然犯什麽毛病，哪怕自己做錯過很多事，難道救她一命還不夠抵過嗎？

莫非自己舍身之後，她突然醒悟她愛的是自己？別搞笑了，頂多是對杜茉莉求而不得，所以得攥緊備胎而已。被吊了九年，難道還不允許自己改邪歸正了？

她一直把栗雨青當女神，可對方不過就是個自私膽怯的小人。

以前真是瞎了眼。

栗雨青這才知道，原來伍長童的電話是打給自己聽的，她怕遇到了壞人，所以才要強調地點、監控、保衛科之類的詞語。

可這樣的話怎麽能從伍長童嘴裏說出來呢？她不是最喜歡自己嗎？她不是也跟過自己嗎？

栗雨青說：“你別這樣……我們回到以前，不好嗎？”

“對不起，我沒那麽賤。回到以前……以前我們什麽關系，你還能不清楚？還是說栗影後演苦情戲入戲了，真以為我們談過戀愛？又或者是栗影後‘談戀愛’也別出心裁，不需要牽手接吻約會，只需要隔着鏡頭樂一樂，就可以了。這麽說來，你女朋友千千萬，我還挺羨慕的呢，呵。”從前越是喜歡，栗雨青越低聲下氣，伍長童就越惡心。

臉盲之後看不清臉，表情倒很清晰。伍長童自诩看不出演技，現在卻覺得栗雨青表演成分太重。

栗雨青雙唇顫抖，她什麽都沒說，幾步沖到伍長童面前，抱着伍長童吻下去。

她吻得奮不顧身，像要把這些年來的虧欠都彌補回來似的。她探出舌頭，撬開門關，去探伍長童的。

伍長童猛地推開，怒目而視。

栗雨青扯了扯嘴角，說：“我親了你，你是我女朋友了。”

“腦殘偶像劇看多了？！現實不是偶像劇，不是非你不可！”伍長童重重地吐了一口口水，側着身子退向小區，說：“瘋子！”

栗雨青試圖跟上去，伍長童說：“這房子我會讓陳秘書退了，在這裏遇到你，我覺得惡心。”

栗雨青慢了一步，被隔在小區外，保安正警惕地看着她。她看着伍長童背着器材狂奔，慢慢消失在夜色裏。過了一會兒，她掏出手機打伍長童的電話，她想道歉。

而這次，伍長童真的把她拉黑了。

☆、責任感

伍長童開着剪輯軟件, 明明面前是自己十分滿意的素材, 卻還是無心工作。

栗雨青實在太膈應人了。

嚴格說來, 她跟栗雨青之間算不上戀愛。她們倆很少單獨相處, 更少有親密互動。頂多挂了一個名，還是租來的。

如果說栗雨青一句“女朋友”就能算處對象, 那她還真有成千上萬女朋友——畢竟她可是在2月14日發過自拍和巧克力，說“一起過節”的。

那時候伍長童還竊竊私喜, 覺得這是單獨寫給自己的“密碼”, 現在回想起來只覺得惡心。

栗雨青不喜歡自己, 除了需要自己的時候，幾乎從不示好。她恨不得自己根本就不存在, 又怎麽會暗送秋波？

栗雨青的微博發給“粉絲”這個群體, 沒有任何特指。她只是很享受被愛而已，從這個角度來說，她真的挺适合娛樂圈。

栗雨青家庭條件還不錯, 可惜有個從小體弱多病的妹妹。妹妹占據了父母長輩幾乎所有的注意力，栗雨青從小在陰影裏長大, 雖然吃喝不愁, 但缺乏關愛。陰差陽錯進入娛樂圈之後, 憑借自己的天資和努力，終于在娛樂圈殺出一條血路。

早期采訪談到父母，栗雨青總是回避。實在避不過去了，才說：“我父母對我很好，我很尊敬他們。”——敬重, 而不是敬愛，或者喜歡。

也曾在別的場合眉飛色舞地回憶：“我去學芭蕾的那天，芭蕾老師說我柔韌性好，我爸媽笑得很開心，帶我去了公園！我第一次去，覺得人真的好多啊！後來就再也沒去過了……”說到最後偏了下腦袋，不願意看鏡頭。

這樣的細節還有很多，但凡涉及家庭，總能把伍長童的心虐出一碗血來。

早期栗雨青還不懂得“演”自己，經常說大實話。後來逐漸老練，說起這種話題也游刃有餘了。

因為這個，栗雨青才會那麽喜歡杜茉莉，因為杜茉莉是第一個誇她的人；因為這個，栗雨青才會踏足娛樂圈，這裏有歡呼和掌聲；甚至也是因為這個，栗雨青才會讓自己當她女朋友……

粉絲願意給栗雨青最多最好的愛，伍長童是最癡狂的粉絲，僅此而已。

所以自己轉身離開之後，栗雨青才會轉身挽留。伍長童完全不信栗雨青會在這麽短的時間內愛上自己，對方只是失去了“被愛”的實感，所以沒有安全感罷了。

她以前粉得真情實感，覺得粉絲就該成為偶像的後盾，就該百折不撓。否則，萬一栗雨青什麽時候回頭沒看到自己，又想起童年的傷痛了怎麽辦？

現在卻只有一個感想：去他媽的責任感，都多大的人了，自己還不能護好那顆敏感脆弱的心麽？

以前伍長童願意慣着她，就連脆弱都變得楚楚可憐。現在不願意慣，只剩下了“恨鐵不成鋼”的恨。

花錢追星是為了快樂與滿足，隔得太近只有糾纏與煩惱，那也未免太本末倒置了。栗雨青一直沒變，變的是自己。

伍長童視線漸漸模糊，才發現自己竟然哭了。

她沒有心情剪大作業了，只好打開網頁。明明已經臉盲得分不出人了，她還是鬼使神差地點開了栗雨青拍的那部腦殘瑪麗蘇。栗雨青私底下跟她說，她常常回看這個。伍長童以前以為是因為處女作加成，現在才明白，其實是瑪麗蘇加成。

很久沒看，重看一遍完全沒有感動，只覺得劇情尴尬，邏輯感人，人設奇葩。這樣的女主角憑什麽能得到所有人的青睐與喜愛？

大概男主眼瞎了。

大概自己也眼瞎了。

直到看到男主角親了女主角一下，宣稱“你就是我的女人了”時，伍長童才後知後覺地反應過來：親一下的操作……栗雨青是從這裏學的嗎？

這都什麽事兒啊……

栗雨青在小區門外站了很久，最終還是走了。

第二天要拍MV，季錦任問她：“怎麽黑眼圈這麽重？沒休息好？”

栗雨青搖了搖頭，沒說話。

這次要拍的，是上次MV的下半部分。

十年前的主打歌，講的是一對校園情侶因為求學分隔兩地，最後因為各種各樣的小事起了摩擦，不得已分手的故事。十年後則要把兩個人重新撮合起來——女主成為人見人愛的大明星，男主也已功成名就。兩人逛街時偶遇，男未婚女未嫁，正好續寫良緣。

兩首歌、兩個MV之間相隔十年，又奇妙地與栗雨青的經歷重疊在一起，意圖造成似真似幻的效果。

栗雨青對季錦任感慨：“我的第一批粉絲也都走上人生巅峰了吧？”

季錦任沒說話，栗雨青又想起來伍長童，自顧自道：“不……也許被我拖累了好多年……”

童童不是說了嗎，她浪費的青春已經夠多了。

季錦任看了她一眼，說：“我覺得你最近不太對勁……因為伍長童？”

栗雨青避開她的眼神，默認了。

季錦任說：“如果你覺得以前拖累了她，那現在不是正好嗎？她可以安心讀書，也不會再騷擾你，伍先生要投資電影，我也不用時刻提心吊膽、生怕她做出什麽不理智的舉動。你惆悵什麽呢？你想要什麽呢？”

栗雨青一愣，覺得季錦任說得對。如果自己真的喜歡童童，不應該放她自由嗎？她擁有自己的生活，不是合了所有人的意嗎？

想了一會兒，栗雨青苦笑了一下，說：“也許是我太貪心了吧。”

之前在商場拍了偶遇的部分，現在要在棚內拍重歸于好的部分。劇本裏有接吻鏡頭，栗雨青于是提前跟男主演商量角度和借位的事情。

男主角叫陸仁甲，十年前跟栗雨青一樣，帶着揚名立萬的夢想踏入娛樂圈，是個新人。演了幾部劇，撲得水花都不濺，之後就退圈了，現在在一個公司當職員，季錦任找了好久才找到。

栗雨青彎腰跟陸仁甲溝通：“你看，到時候攝像機會從那個角度拍，所以我們這樣借位，我側個頭，效果就出來了，你看OK嗎？”

陸仁甲卻坐在椅子上，神情仇恨地看着她，說：“真親不行嗎？十年前我們又沒借位。”

那是因為十年前的燈光和攝影不願意陪着兩個小年輕折騰，所以采用了最省力的方法。

栗雨青慢慢站起了身，淡淡道：“你記錯了。”

陸仁甲笑了一下，說：“怎麽會記錯呢？栗明星這麽美，我記了十年呢。”

栗雨青俯視着對方，突然發現對方已不再是原先那個幹淨純粹的少年，用現在的流行詞來說就是，“油”。

十年前他們共同拍攝期間還會加油打氣。但前陣子重新見面時，問好都顯得幹巴巴的。栗雨青還以為是圈子不同，所以自然失去了共同語言，現在看來，是對方變了。

陸仁甲繼續說：“當年拍MV時，我記得你妹妹也來了吧？小姑娘看着弱巴巴，還非要體驗一下拍戲的感覺，說要跟我對戲。我記得我跟她還拍了幾段，但最後都沒用到MV裏去，你妹妹沒生氣吧？”

怎麽可能沒生氣？妹妹驕縱慣了，要什麽有什麽，還因為這個在家發了一次火，最後送了醫院。父母自然又是一陣責備。

栗雨青臉色變冷了。

陸仁甲說：“哦我想起來了，不是跟你，是跟你妹妹吻的。是說您怎麽不記得了呢。栗小姐在圈內這麽多年，都習慣了吧，就跟我親一下呗？”

話裏話外充滿不尊重，栗雨青萬萬沒想到會遇到這樣的事情，說：“麻煩等我一下，我需要溝通一下劇本。”

她走回到季錦任身邊，說：“能把這一段吻戲删掉麽？他不願意借位。”

季錦任本來正忙着處理雜事，聞言轉過身子，詫異道：“啊？”

栗雨青将事情經過說明，季錦任也皺起了眉頭，她看了陸仁甲那邊一眼，接過劇本說：“我去說說。”

也不知道季錦任跟陸仁甲說了什麽，過了一會兒，他竟然主動過來說：“你剛剛那個借位，我覺得可行，要不我們先試一次？”

他眼神變了，不再油膩又猥瑣，反而正經嚴肅，還誠懇道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