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章
只是京淵到底想從那一雙眸子裏看到什麽, 連他自己也不清楚。
他聽到蕭霁寧說:“我無需三思,因為我從未有過那個念頭。”
此言此語, 便是在表達他對帝位無心了。
京淵聽完蕭霁寧這似乎在意料之中, 又在意料之外的話,他望着茫茫月色下眸光堅定幹淨的少年,心中忽地湧起萬千思緒。
從他出生到現在的二十五年了, 京淵只知道他們京家有個“不可違背”的家訓,那便是永遠聽命于皇帝,永無二心。
就是這份忠心,才換來京家如日中天的權勢和富貴——還有皇帝的絕對信任。
他年紀輕輕便官居二品,位近公候, 父子二人共同掌握着整個大蕭近乎一半的兵權,卻不會引起皇帝的猜忌, 甚至還被蕭帝欽點為托孤大臣, 來年待新帝登基位穩,他們父子便是元老大臣,這是何等的榮華?
可自古以來伴君如伴虎,哪個皇帝不多疑?要想獲得皇帝的信任何其容易?而為了這份榮華, 為了這份信任,他又需要付出多重的代價呢?
“那殿下可否再回答微臣一個問題。”京淵輕抿唇角, 淡淡笑着問蕭霁寧, “此處只有殿下與我二人,那微臣也就直說了。”
他問蕭霁寧:“世間無人不想登基,殿下為何不願登基?”
“京将軍, 你說錯了,做皇帝未必就是天下第一幸事,也不是人人都想做。”蕭霁寧說完這句話,反問京淵,“那如果做皇帝真的那麽快樂,京将軍一定也會想做皇帝,那麽京将軍——你想嗎?”
蕭霁寧這話問的有些冒險了。
但蕭霁寧沒有別的選擇,他說的都是內心實話,可他知道京淵未必會信,倒不如将這個問題抛還給京淵,讓京淵明白,就算他想做,這位置也未必輪得到他做,他很有自知之明,所以幹脆放棄。
而京淵聽着蕭霁寧的問題,也垂下眼睫在心裏問自己。
他想嗎?
他想,因為對他來說,做皇帝就是天下第一幸事。
除了這件事以外,這世間不會再有任何事能令他真正地展露笑顏。
京淵将酒杯放下,手臂滑向身側,将腰間的玉佩從玉身撫至穗尾,沒有直面回答蕭霁寧,而是問他:“那我這樣幫助殿下,日後殿下要以什麽報答微臣呢?”
“我願意答應京将軍一個要求。”蕭霁寧抿着唇壓抑自己心中的激動,他明白自己賭贏了,京淵就算還不信他對帝位無意,也已經明白他的識趣。
蕭霁寧深吸一口氣,繼續道:“只要是我能做到的事,我一定會做。”
京淵望着他勾唇笑了笑,舉杯将他為他倒的果酒一飲而盡,答應他道:“好。”
“京将軍似乎也很喜歡這果酒?那我就送你一壇吧。”寧見京淵喝了一杯又一杯,割愛在京淵回去的時候讓仆從往他的馬車上放了一壇。
沒辦法,想要讓人家保住自己的小命,還要保住以後的美好生活,還是得繼續對人家好的。
京淵揖首道:“多謝殿下,夜深露重,殿下趕緊回去歇息吧。”
少年将身上的大氅解下還給他:“京将軍也是。”
在回去的路上,京淵望着腳邊密封的果酒,忽地挽唇嗤笑一聲——其實今夜就算蕭霁寧不求他,在蕭霁寧主動表現出與他為敵之前,他是不會對他做些什麽的。
如今這個小東西自己害怕,傻乎乎地湊上來給他送些好處,他沒有理由不收下,不是嗎?
至于為什麽獨獨對他一個人心軟,京淵望着窗外的冷月思忖片刻,心道:或許是因為蕭霁寧明明知道他這個人渾身都是尖銳的鋒芒,靠近他只會帶來割膚切骨的疼和傷,卻偏偏還要向他請求保護——讓他這樣只會帶來血和劍的人,來為他遮擋血和劍。
又或許,大概只是因為他喜歡看蕭霁寧望着他的那一雙眼睛吧。
所以在那雙眼睛不再望向他之前,他不介意聽蕭霁寧的話,去做任何蕭霁寧想要他做的事,反正這些無關緊要的事,對他來說沒有任何影響,它們只是他寥寥無趣的生命裏,同樣無趣一件事罷了。
只是京淵勾起的唇角,在到了少将軍府後,看到卧房裏等着他的男人時便微微頓住。
但下一瞬,他卻笑得更深,擡手将身上的大氅解開,随意地朝窗邊的躺椅扔去:“京钺将軍,你深夜造訪我的府邸,有何貴幹?”
京钺嗅到京淵身上淡淡的酒氣,又看到他手裏拎着的酒壇時,漠聲道:“你去喝酒了?”
“九殿下邀我去他的順王府裏坐坐,所以喝了幾杯。”京淵将酒放到桌上,将自己屋內圓桌旁唯一的一把椅子拉開坐下,“這酒是果酒,很甜,不是你喜歡的,要來一杯嗎?”
京钺負手而立,不問九皇子找他說了什麽,只是問他:“我讓你去找的東西,你找到了嗎?”
京淵給自己倒了杯冷水,用來沖淡嘴裏殘餘的甜味,說:“沒找到。”
“沒找到?”京钺眸光凜然,寒聲質問道,“整整一個月了,你居然還沒找到?京淵啊京淵,你還能有什麽用?”
“就是沒找到,你有本事你去找啊。”京淵神色不變,冷笑道,“蕭帝的暗庫是不那麽容易進,不過我在裏頭連玉玺都找到了,只要你想,現在就可以去殺了幾個皇子,再自己寫份聖旨登基就行了,何必這樣麻煩?”
面對京淵的諷刺,京钺也跟着他一塊冷笑:“我不會讓蕭家人死的這樣的痛快。”
京淵掀眸睨着京钺,雖然在笑,目光卻寒冷如冰:“蕭家人給了你這樣榮華富貴,滔天權勢,怎麽說也是對你有恩吧?你卻這樣作報,京钺啊京钺,你可真是不要臉。”
“我不用報答他們,我有你這個好兒子替我報答。”京钺微眯起雙目,居高臨下地望着京淵,“你這些年像條狗一樣待在九皇子身邊,聽他的話,這份報答還不夠嗎?”
京钺道:“另外,不需要我提醒你,我們兩個到底誰比誰更需要解藥吧?”
京淵屈指敲了敲杯壁,淡聲道:“誰知道呢?反正我比你年輕,你死的比我早。”
京钺看着京淵這副樣子,或許是覺得再和他這樣說下去也沒什麽意思,直接冷冷道:“蕭帝下葬之後,大臣議事時我會扶持二皇子登基,到時候什麽話該說,什麽話不該說,不需要我教你了。”
京淵笑了聲,說:“別這樣,我好歹還是九殿下的伴讀。”
京钺嗤道:“他也做不了幾天皇帝,皇子就那麽幾個,總會輪到你的九主子的。”
說完這句話,京钺便轉身離開。
京淵在屋裏靜坐片刻,忽地揚手将杯子砸向牆面,碎瓷落到鋪着厚毯的地上,一點聲響也未發出。
翌日,蕭霁寧進了皇宮。
蕭帝的後事由德妃主持操辦,太後聽聞已經病倒了,不論如何,蕭帝總是她的親生兒子,自己孩子離世,有誰會不悲痛呢?
而蕭帝後宮中的其餘嫔妃,位分低的妃子們沒一個是不傷心的,以前蕭帝還活着時,她們還有些盼頭,盼着蕭帝什麽時候還能記起她們,如今蕭帝死了,這盼頭也沒了,就看新帝心不心善,是要讓她們出宮進寺廟斷發度過餘生,還是願意留她們在宮內安享晚年。
至于位分高的,膝下有皇子的,比起傷心,她們還有其他更重要的事要做。
蕭帝死後三天內,所有的皇子公主都需為他守靈,所以蕭霁寧這一進宮就得等到第三日守靈結束後才能回順王府。
這三日內,純婕妤找了他好幾次,談話間皆是在試探蕭霁寧,問他京淵那邊是個什麽意思,是否會支持他登基。
蕭霁寧被純婕妤騷擾得不勝其煩,只能以沉默應對,純婕妤顧忌着場合也不好說太多,只能暫且壓住內心的焦急,打算等蕭帝下葬後再和蕭霁寧細說。
但蕭霁寧萬萬沒有想到,第三日守靈結束後,八皇子和七皇子竟然也來找他了。
甚至說話并不含蓄,直接問他:“九弟,京将軍和輔國公,他們是否也會支持你登基?”
蕭霁寧睜大眼睛,問他們:“皇兄,你們這是何意?”
七皇子鄭重道:“九弟,我和八弟其實私下商量過了,我們兩個願意鼎力支持你。”
八皇子點點頭,也附和道:“是,我母妃也知曉此事,她說只要你點頭,她立馬給大遼修書,力求她父皇出面助你。”
“皇兄,你們——”蕭霁寧語塞,他看了看四周,見沒人才和七皇子道,“七皇兄,八皇兄,你們難道不知道父皇到底想立誰做新皇嗎?”
七皇子八皇子皆是沉默,片刻後,七皇子才道:“可是京将軍是你的伴讀。”
蕭霁寧很想直接告訴七皇子,告訴他京淵之所以會做他的伴讀,就是因為蕭帝想保你活下去,日後廢了舊太子讓你登基,可蕭霁寧知道,他這話說了只會讓七皇子震驚自責,更不願做皇帝,所以他道:“皇兄,京淵他是我伴讀,可是并不代表着他支持我,他和京老将軍都是忠于大蕭的人,更何況,你們覺得我是做皇帝的料嗎?”
七皇子本來神情嚴肅,聽見蕭霁寧最後一句話後無奈又好笑道:“九弟,你何須這樣貶低自己?”
蕭霁寧甩手:“我就直說了,這新帝我不做,要做你們做。”
八皇子也沒轍:“這可是皇位,怎麽這皇位到你手裏就像個燙手山芋似的啊?”
蕭霁寧說:“可不就是燙手山芋嗎?”
“九弟,不是我和你八皇兄想要害你,只是若非你登基,換做二皇兄——”七皇子鬧歸鬧,笑完以後又正了神色,對蕭霁寧認真道,“我們三人日後都必死無疑。”
作者有話要說: 手還是痛,買了碘伏先來擦擦看……我看了下大家的評論,支持先宰皇子再登基的多,那就先宰吧。
還有我看有人問京淵殺了寧寧哥哥這樣不太好,emmmmmm暫時先不劇透,等着看吧_(:з」∠)_
《本文正确觀看指南》——第三十八章
蕭國帝位:虛假的帝位,燙手山芋,誰做皇帝誰死,這還是帝位嗎?這是電椅。七皇子&八皇子:我不能娶妻生子,因為我家裏有皇位要繼承。
其他帝位:真實的帝位,香饽饽,當了皇帝什麽都有了,這是我最想要的椅子。N位皇子&某些XX:我必須娶妻生子,因為我家裏有皇位要繼承。
識別真正的帝位,有助于你早日發現社會主義就是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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