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打從一開始, 京淵就像是個旁觀者一般,站在蕭霁寧的身邊看宮內百态, 他所做的, 只是一個伴讀應做的事,甚至要比大部分皇子伴讀都做的好。
他聽蕭霁寧的話,指點念書, 陪伴習武,還保護蕭霁寧,甚至對于蕭霁寧的所有要求,他都是有求必應的。
更重要的是,他沒有對蕭霁寧進行任何引導性的成長。
要知道, 一般小孩子的性格大多都在六到十二歲之間定性,這期間小孩将來會成為一個怎樣的人, 和身邊人的引導是有關系的。
京淵又不知道他不是原身, 如果京淵真有什麽野心,或是要利用他做什麽,以京淵的智謀,他完全可以将蕭霁寧引導成為自己想“侍奉”的皇子。
可京淵并沒有對蕭霁寧進行引導, 他只是旁觀,在盡到一個伴讀應盡職責的同時, 冷漠地看着蕭霁寧會成為一個怎樣的人。
而小蛋剛剛誇贊他聰明, 只不過是因為京淵在問起他為什麽不願意學騎射時,蕭霁寧把這鍋丢到了蕭帝身上,不管京淵信或不是, 這都是一個最好的回答,也能走向最好的結局——蕭霁寧可以不去學騎射,京淵可以完成蕭帝交代的任務,而蕭帝也能看到和京淵交好小兒子安靜怯弱,好文厭武,對朝中任何一個皇子都沒有威脅,還和他最喜歡的七兒子感情深厚,将來必成七皇子登基的助力。
如此一來,每個人都得償所願,豈不歡喜?
至于是個無知的乖寶寶一向有些“笨”的九皇子突然間就變得有些聰明了,能揣測出父皇的意思了,會不會有疑點存在這種旁枝末節根本就不重要。
京淵不會在乎的。
或者換句話來說,他就沒把蕭霁寧放在眼裏過,蕭霁寧是裝傻充楞,還是真的蠢,對他都沒有任何影響。
但京淵又為什麽偏偏要他寫信,和他一直保持緊密的聯系呢?蕭霁寧才不會自戀的以為,京淵已經把他當成了真正的好朋友——登基後可以饒他一命的那種。
蕭霁寧猜不透,所以他也才始終看不懂京淵。
“男人心,海底針。”蕭霁寧回屋後,和小蛋感慨道,“看來十三年後我小命難保啊。”
“海底針的不是女人心嗎?”小蛋問他,“而且你還有心思擔心十三年後的事,明天純姬就能要了你的小命。”
蕭霁寧翻了個身,用被子蓋住自己的頭:“你可別再說了,我能怎麽辦呢?我也很絕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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純姬一直對他“寄予厚望”,但蕭霁寧不肯學騎射,這就意味着他少了一項能夠登基的籌碼,純姬怎麽可以允許這樣的事情發生?
雖然現在蕭帝已經下令,事成定局無法更改,可純姬一定會覺得蕭霁寧脫離了她的掌控,明日還不知道又會繼續用什麽法子來洗腦蕭霁寧,讓他愚孝她。
不過到了第二日,蕭霁寧就知道純姬要怎麽對付他了。
純姬沒折騰他,折騰他殿裏的所有宮人去了,她讓人把穆奎、薄歡薄樂和其餘服侍他的宮女太監全都打了一頓,理由是這些宮人在九皇子面前亂嚼舌根,使九皇子有了些不該有的、錯誤的念頭,今日小懲大誡,希望宮人們以後不要再犯。
蕭霁寧怎麽為她們求情都沒用,他跪在純姬門前跪了半日,聽着身後行刑的太監一棍一棒打在穆奎和其他宮人們的身上。
杖刑結束後,院子裏濃濃的血腥氣混着丁香草的味道,讓蕭霁寧陣陣作嘔,他問小蛋:“我為了自己不學騎射,連累了那麽多人,我是不是做錯了?”
小蛋告訴他:“他們唯一的錯,就是生在這皇宮之中。”
蕭霁寧沒再說話,沉默着由沁蘭姑姑扶走,他在純姬房門前跪了大半日,膝蓋烏青,走路确瘸瘸拐拐的,純姬卻不聞不問,大概純姬是覺得他既不喜學武,又不學騎射,只喜歡念書,這腿受了傷不妨礙他念書,根本沒什麽要緊的。
但蕭霁寧身為皇子,還是可以在太醫院那邊拿到很好的敷藥的,可他沒給自己用,私下裏悄悄地把這些藥都拿去給了穆奎,讓穆奎分也給其他宮人用些,他還把自己小金庫都拿去送給受傷的宮人們了。
目前他能做的,也只有這麽多了。
而蕭霁寧因為膝蓋受傷,這第二次的騎射課他也沒去。
等他去上課時,他這瘸腿太過顯眼,大家問起時蕭霁寧只是說不小心摔了一跤,休息幾天就好了。七皇子聽了微微皺眉,但也沒說什麽,八皇子倒是沒懷疑蕭霁寧這番說辭,只說:“那我等會讓人給你送些藥過去,唉,不過我也覺得寧寧你還是不要學騎射的好,騎馬那麽危險,你細皮嫩肉的要是摔了下來——”
八皇子說着說着臉就皺成一團“哎喲”了聲,大概是心裏想着蕭霁寧摔下馬那個畫面太痛了。
“你和墨汁兒好好吃飯,吃壯點就行了。”八皇子拍拍蕭霁寧的肩,感受着幼弟這弱小的身板,沉重道,“皇兄會保護你的。”
七皇子聽八皇子這話都聽笑了,毫不客氣地拆他的臺:“然後下次落水,好讓小九再去救你嗎?”
八皇子還是沒學會游泳,聞言赧道:“哼,等我學會就不用了。”
七皇子又問蕭霁寧說:“诶,小九,今日怎麽沒見到京伴讀啊?”
“是啊。”八皇子口無遮攔,“你和京伴讀平日裏不是焦不離孟,孟不離焦的嗎?”
“馬上就要離了。”蕭霁寧覺得不管是他還是八皇子的形容,好像都有些怪怪的,但還是繼續說,“他要去邊境啦,這幾日他告了假,在家收整行囊。”
七皇子微微點頭:“也是,京伴讀是比我們大些的。”
“那寧寧以後一個人念書,不會覺得無聊嗎?”八皇子問他,畢竟他有個天天給他講笑話聽的邵崇。
蕭霁寧回答道:“哦,京淵哥哥說了,我要是無聊可以給他寫信。”
“他又不是去一天來兩天,肯定要去個三年兩載。”八皇子聞言果然大笑道,“哈哈哈,難不成你們要寫個三年兩載的信嗎?我怎麽感覺你們像是要分別的小夫妻似的。”
蕭霁寧聽着八皇子這話,在心裏他和京淵要真是小夫妻就好了,是小夫妻的話那京淵日後還會宰了他嗎?肯定不會。
不過這種可能性還是做夢來的比較快些,夢裏什麽都有。
兩日日後,京淵來蕭霁寧他辭行,說他明日之後就要前往邊境,以後不能再陪蕭霁寧繼續念書了。
“這幾日,我聽說殿下腿腳有些不便,不知道是不是受了傷,京淵這裏有些藥,就送給殿下吧。”京淵臨走前,給蕭霁寧帶來些東西。
蕭霁寧早就習慣了京淵哪怕人不在,任何消息也逃不過他耳目的靈通,接過京淵送的藥後小聲道了謝。
“以後我就不在殿下身邊了。”而京淵垂眸望着他,忽地輕輕嘆了口氣,擡手摸了摸蕭霁寧的頭,“還請殿下多多保重,若是有什麽事,殿下只管寫信,京淵若還活着,就一定會給殿下回信,為殿下排憂解難。”
蕭霁寧聽着京淵這席話,不禁擡頭望向他。
而京淵對上他的雙目後卻是輕輕一勾唇,屈膝直接在蕭霁寧面前半跪下,塞給他一個紅色的小錦囊:“将士們去邊境前,往往都要去寺裏求一枚護身護,京淵去建國寺求符時,也為殿下求了一枚,就裝在這個錦囊裏,希望它能夠代替京淵,保佑殿下身體健康,歲歲平安。”
蕭霁寧握着那個錦囊,聽着京淵柔聲對他說的這些話,心裏竟也忽然湧上一些不舍和難過。憑心而論,京淵迄今為止還沒對他做過什麽壞事,也沒對他在乎的人做過什麽壞事,所以在蕭霁寧心裏,他真的是一個很好的伴讀,也是一個對他很好的大哥哥。
他這一瞬間的難過和不舍,不是因為京淵要去邊境,日後再宮中再無人陪伴保護他,而是因為他知道京淵這一去,再回來時京中一定物是人非,不管他們再如何用書信聯系,也回不到當初的模樣。
到了那時,京淵或許會對他下手,對他在乎的七皇子八皇子下手,他們今日這一別,或許就是對兒時這份不摻雜任何權勢謀略感情的永遠訣別。
“京淵哥哥。”蕭霁寧甚至覺得,這是他最後一次能這麽喚京淵了,“保重。”
京淵從地上站起,深深彎腰和他告別:“殿下珍重。”
蕭霁寧太傷感了,握着錦囊眼眶紅紅地踏進扶雲宮。
京淵在背後望着蕭霁寧離開的背影,臉上原本沒什麽表情,須臾後忽地一勾唇,輕聲道:“希望等京淵回來時,殿下你還活着。”
就在京淵離京一月後,京城便入了秋,而邊境吐蕃蠢蠢欲動,欲侵大蕭的消息也随之傳入京中,僅半月後,戰火便在邊境燃了起來。
這一戰斷斷續續,打了整整七年。
七年來,蕭帝起初是派了京家前去邊境,待吐蕃聯合邊境數十個突厥部落的突騎後,蕭帝又派了五皇子伴讀紀星明背後的紀家也前去邊境支援,最後連二皇子之妻的徐家也去了邊關,這才将突厥擊退,吐蕃送來求和書,送上公主和親,使這場長達七年之久的戰争暫時結束。
就如《京淵錄》所寫的那樣,京淵七年裏駐守邊境,守衛大蕭,歷下赫赫戰功,一回京都便被蕭帝封為鎮國少将軍,名傾朝野,功炳史冊。
而七年後,京淵班師回朝的那日,蕭霁寧恰好不在宮中。
作者有話要說: 今天忙着去搶購山吹了,更晚了點不好意思啊寶貝們,我随機發50個小紅包補償大家噢=3=
京淵:什麽是離了。
寧寧:離婚了。
京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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