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七皇子和八皇子對此深信不疑, 因為當時就是京淵把三人都救上岸去的。
蕭霁寧今日回玉笙居前,八皇子對他說:“寧寧, 明日你可以不用來啦, 這兩日多謝你來給我送吃的,我母妃都說我長胖了。”
麗妃的動作要比蕭霁寧想象中的快,他聞言就點頭道:“嗯, 好。”
“等等——”但八皇子又叫住了蕭霁寧,壓低聲音神神秘秘地問道,“那你覺得我真的……胖了嗎?”
“沒有呢,八皇兄。”蕭霁寧最會說甜言蜜語哄騙人了,“你這只是魁梧——”
八皇子也覺得蕭霁寧這話動聽:“我覺得也是, 我母妃就是騙我的。”
蕭霁寧眉梢一挑,趁八皇子不注意趕緊腳底抹油開溜, 跑遠些了後遙遙補充道:“和六皇兄一樣魁梧。”
“九弟——”于是八皇子又叫了一聲他, 但八皇子只說了兩個字,“謝謝。”
蕭霁寧回頭,八皇子隔着一段路遙遙對望,最後相視一笑轉身離開。
一切盡在不言中。
齊齊落水的“一起放學”皇子小組, 又休息了兩日後就繼續去訓武場上課了,只不過從今日後, 他們都多了一門新課——凫水。
這門課六皇子十分不喜, 因為他身材“魁梧”;但四皇子卻很喜歡,因為他早就可以拿滿分了。
但大家聽說八皇子落水後的險況,不管喜還是不喜, 都在認真地學。
然而一向努力,各科成績都還不錯的八皇子卻遇到了瓶頸——他對水有些心理陰影,不管怎麽學都不太學的好。
所以八皇子打算去請教他心目中這門課成績最好的人:京淵。
于是這日快要下課時,八皇子走到京淵面前,開門見山道:“京伴讀,我能請教你一個問題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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京淵道:“八皇子請講。”
“就是……要怎麽在水裏飄起來啊。”八皇子有些不好意思地撓撓頭,“我試了好久,連浮都浮不起來,我問阿崇和七皇兄,他們也說不出個所以然。”
八皇子和京淵說話時,蕭霁寧一開始都沒注意聽他們在說什麽,因為明日就又是騎射課了,但他至今還是想不出要如何逃過騎射課,而且必須是個一勞永逸的方法。
結果等他注意到八皇子在說什麽,他已經來不及阻攔了。
只見八皇子作揖,吧京淵當做老師那般敬重敬佩地問道:“九弟凫水學的挺好的,所以我就想請教一下京伴讀學好凫水的技巧。”
當時蕭霁寧心裏就咯噔一聲:完了。
果不其然,八皇子這句話話音剛落,京淵的眉梢就挑高了,勾着唇語帶興致地問八皇子:“哦?可九皇子凫水學的好,和京淵有什麽關系呢?”
八皇子也問:“诶?可是寧寧他的凫水不是京伴讀你教的嗎?”
蕭霁寧:“……”
京淵聞言似笑非笑看向蕭霁寧,而蕭霁寧此刻腦海裏就只回蕩着四個字:天要亡他。
可蕭霁寧并沒有想到,京淵竟沒有拆穿他,反而點頭應道:“不錯,九殿下的凫水是我教的,但凫水這種事有些也要看天分,有些人兩三日就學會了,有些人兩三月都學不會。八皇子不必急于求成,先學閉氣,再跟着水師傅慢慢學就是了。”
“原來如此。”八皇子困惑解開了,“多謝京伴讀。”
京淵颔首道:“八皇子客氣了。”
沒了問題的八皇子高高興興地走了,留下蕭霁寧一人瑟瑟面對京淵。
“不知不覺,京淵也和殿下相處四年有餘了。”京淵把手負到身後,側頭垂眸瞥着蕭霁寧笑道,“看來京淵是有些老了,這記性不太好,都不記得以前教殿下凫水的日子了。”
蕭霁寧:“……”
你也才十七歲,別把自己說的像是七老八十似的。
京淵說反話的能力是一等一強,霁寧不敢吭聲,只是讨好乖巧對他笑——雖然在旁人看來,蕭霁寧這個笑約莫和苦笑更接近些。
然而京淵還是沒有揪着這個問題不放,并不再像之前他把蕭霁寧問哭那次一樣非要問出個所以然來,提了兩句就沒再深究。
可蕭霁寧不知道為什麽,他道情願京淵多問,因為這樣看破不說破的京淵,好像更吓人些,讓人都不知道他心底到底在想些什麽。
蕭霁寧不知道京淵心裏在想什麽,京淵卻像是會讀心一樣,下一瞬突然對蕭霁寧說:“殿下大了,是該有些自己的小秘密,在這宮中,對任何人都不能事事說盡,也不可盡信。”
“殿下,你要記得,是任何人。”而京淵說着,還盯着蕭霁寧的雙目,再次強調了一遍這句話。
蕭霁寧聞言只是怔怔地望着京淵。
他很多時候是真的不懂京淵這個人,或者說是完全沒有懂過,你要說他沒有野心吧,似乎不太像;但你要說他有野心吧,可是這四年來,京淵對他是真的好,而且如果京淵真的有篡位之心,那落水時他就不會救他們三個。
或許,他最後登基,是不得已的呢?
蕭霁寧此時心裏一片亂雜,在他自己也沒發現的情況下,他竟都已經開始為京淵想各種理由,各種解釋,去想他不是一個壞人了。
京淵眸光深深地望着蕭霁寧,忽地彎唇笑起,半跪下平時着對蕭霁寧說:“殿下,再過些日子,我就不能再繼續陪殿下念書了。”
于是蕭霁寧那些繁亂的思緒還未理順,便被盡數打散,他只是下意識地問:“為什麽呀?”
“昨日有密折來報,邊境不穩,恐生戰事。”京淵卻沒細講,只是簡單地和蕭霁寧說了幾句,“家父不日便要遠赴邊境,而我也要跟着去。”
但京淵不用深入地解釋,蕭霁寧聽完這些也都明白了大半——一般皇子的伴讀,在皇子年滿十五後便可以離開,去考取功名,或是赴關立業,這也是挑選伴讀時須和皇子年歲差距不太大的原因。
偏偏京淵的年紀本不該做他的伴讀,而京家獨子的身份,注定邊境戰事若起,京淵就必須前去,所以京淵等不到他十五便要離開。
其實想想也是,在古代,男子十七已可成家,京淵從文不從武,這個年紀也差不多該到他去邊境培育自己勢力的時候了。
蕭霁寧對這個結果倒也不算太驚訝,只是有些不安——京淵一旦離開,在這宮內就沒有人能夠護住他了,而且京淵回來的時候,很大可能就是奪嫡開始的序幕。但他和京淵還沒打關系吧?這日日相處關系都打不好,等京淵去了邊境,那他們聯系就差不多等于斷了,就算可以寫信……可難不成月月寫嗎?他只聽說過妻子和邊關的丈夫月月寫信的,從未聽過還有皇子給自己的伴讀月月寫信。
所以蕭霁寧的心緒更亂了,京淵卻又開口道:“京淵知道殿下性子安靜,但勤奮好學,京淵走後,殿下若有什麽困惑,可以寫信給京淵,京淵必當知無不言,言無不盡。”
這簡直就是個好消息啊!
蕭霁寧還在為他們倆要斷聯系了的事發愁呢,沒想到京淵居然如此貼心,雖然他說的那個“勤奮好學”有些對不上人,但是蕭霁寧還是覺得京淵就是善解人意。
“嗯嗯!”于是蕭霁寧這下不愁了。
“除此之外,在京淵離京前,殿下還有什麽別的心願嗎?”京淵繼續問他,“京淵若能辦到,一定替殿下辦。”
蕭霁寧擡眸瞧了一眼京淵,張唇猶豫道:“我……我不想學騎射,我喜歡只看游記。”
說完,蕭霁寧就低下頭,很小聲地補充了句:“我不能學,父皇也不希望我能學好。”
蕭霁寧話音落下,京淵眸光微動,臉上的表情卻未見變化:“好,殿下若信得過京淵,此事便交于我去辦,京淵一定會為殿下達成心願。”
蕭霁寧眼睛亮起,抿着唇連連點頭:“我信的。”
京淵沒再多說什麽,只是在蕭霁寧回到玉笙居之前,他對蕭霁寧說:倘若蕭帝今夜來玉笙居,問起他是不是不想學騎射時,蕭霁寧只要如實說就可以了。
入夜後,蕭帝果然來了玉笙居。
他喝着純姬沏的茶,随便閑聊了幾句,就召來蕭霁寧問話:“小九,朕聽京淵說,你好文不好武,比起在那訓武場和馬場整日學武騎射,你更喜歡念書練字是嗎?”
蕭霁寧看了一眼純姬的臉色——笑容依舊溫柔,只是她端着茶杯的手指骨節,已經攥到泛白了,蕭霁寧假裝看不到,點頭道:“是的,父皇。”
“你這孩子,怎麽不早說呢。”蕭帝聽了這話卻未生氣,招手讓蕭霁寧到他跟前去,摸着蕭霁寧腦袋說,“要不是京淵來和朕說,朕都還不知道呢。行行行,你是父皇寵愛的兒子,既然你更喜歡念書,朕便依你。從今往後,你可以免了騎射課,但武課還是去上的。”
蕭霁寧笑起:“多謝父皇!”
純姬卻不依了,想要出聲辯駁兩句:“皇上,可是這騎射課是所有皇子都得……”
“霁寧和他們不一樣。霁寧年紀小,身子弱,他又好文不好武,老三不也沒上騎射課嗎?這有什麽的?”蕭帝微微皺眉,威儀赫赫地目光朝純姬一掃,純姬就不敢再吭聲了。
蕭帝冷哼一聲,轉頭繼續對蕭霁寧說:“以後每月的騎射課,你就和你三皇兄一樣,去馬場練練馬術即可。”
蕭霁寧只管應聲:“是,父皇。”
蕭帝笑了笑,揮手讓蕭霁寧退下:“那就這樣,你病剛好,回去休息吧。”
純姬今夜是要服侍蕭帝的,這會兒是分身乏術,也沒空教訓蕭霁寧。
所以蕭霁寧今晚還能得個清靜,雖然保不齊他明天要被純姬責罰痛罵,但蕭霁寧一點都不後悔。
而回屋後,小蛋就誇贊蕭霁寧道:“你變聰明了嘛。”
蕭霁寧也笑了笑,說:“不啊,是京淵老師教的好。”
“是他告訴我,這宮裏任何人的話都不能全信的。”蕭霁寧把京淵和他強調的那話重複了一遍,“既然是任何人,那肯定就得包括他自己才是啊。”
四年了,這四年中,京淵平時裏總是恭敬謙順,雖然有些疏冷淡漠,卻也給人一種他不過是外冷內熱的錯覺,而這種人,往往最容易讓人卸下心房。
京淵不再問他那些顯而易見的問題,不去深究,只是因為他知道就算問了,蕭霁寧也不可能給他真實的回答。
而蕭霁寧今日和京淵說他不願意學騎射,京淵說他一定能夠辦成這件事,也是因為蕭帝派京淵做他的伴讀,最後就是要把他蕭霁寧養成一個性子軟弱,不喜武力的皇子。
至于京淵呢?
蕭霁寧也敢打賭,從京淵到他身邊的第一日起,京淵就從未按照蕭帝的吩咐做過任何一件事。
相反,京淵什麽都沒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