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流聲,其實你下次可以試着穿裙子過來,做更真實的自己。”
聽了許鳴延的話,宋流聲的嘴角微微上揚。今天穿成這樣一路過來時,宋流聲全程都很忐忑,但他一直在給自己打氣,逼自己去忽略那些路人們的異樣目光。
他一直都想治好病,如果許鳴延說一味的逃避,選擇壓抑內心,僞裝真實的自己這種做法是錯的,那他願意努力變得勇敢,變得更加坦誠。
等到哪天他可以穿着裙子,擡頭挺胸地走在大街上,等他擁有了那麽大的勇氣和自信,應該也能對感情坦率。
那時他會大膽地告訴游景行,表達真正的心意,從游景行口中尋求一個确切的答案。
這時,宋流聲收起淡笑,忽然垂下了頭:“許醫生,盛醫生,對不起,我想向你們認錯。”
許鳴延不解:“你做錯了什麽?”
“我瞞着你們偷偷吃藥了。”
“你怎麽又吃藥了?”許鳴延一聽,頓時就急了,“流聲,我早就說過你不必再吃了,吃多了反而不好,趕緊停藥!”
在旁的盛晖倒是一臉淡然自若:“既然你現在坦白了,流聲,那我猜你應該意識到不妥,已經沒再吃了,對不對?”
宋流聲輕輕點頭。
盛晖滿意地笑笑:“流聲,你如今的情況确實好轉了太多,我記得剛開始接觸你,你太敏感封閉了,我和許醫生跟你說話,想要問你什麽,總要花一些時間,先找一些話題鋪墊才能進入到主題,生怕刺激到你,而你現在,在我眼裏就是個再正常不過的人。”
“謝謝!盛醫生,謝謝你和許醫生一直以來對我的照顧。”
“其實照顧算不上,都是分內的事,我們醫生做我們該做的,後來我比較忙,也沒太管你,多虧了許醫生他經常疏導你。”
語畢,盛晖就朝許鳴延笑了笑,笑容中還透着點痞氣,許鳴延卻是冷冷地斜了他一眼。
當許鳴延轉頭望向宋流聲時,表情就瞬間柔和下來:“流聲,你進步很大,現在也願意主動與我溝通,向我坦白,只是還有最重要的一點,請順從自己的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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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說過許多遍了,無論是性取向,還是一些特殊偏好,存在即合理,你只有先接受了你自己,別人才會接受你,尊重你。”
身為宋流聲的心理醫生,許鳴延随後又對他說了許多。
在許鳴延說話的時候,就坐在他旁邊的盛晖,一雙眼睛全程都直勾勾地盯着他,有時宋流聲還沒來得及做出回應,盛晖就不停地點頭,俨然一副“對對對!他說什麽都對!”的即視感。
看時間也差不多了,宋流聲準備起身告辭前,被盯了半天的許鳴延,這時瞪了一眼盛晖:“盛醫生,你看夠了嗎?”
盛晖這才收回眸光,摸了摸鼻子,笑着裝傻。
“盛醫生,流聲也是你負責的病人,他馬上就要走了,你不交代幾句?”
聞言,盛晖立馬清了清嗓子,一臉的正經嚴肅:“流聲啊,剛才許醫生說的話,你都聽清楚了嗎?”
“嗯。”宋流聲點頭颔首。
“聽清楚就好,你回去再想想許醫生說的,那都相當于至理名言,我百分之百贊同,你要好好聽他的話。”
宋流聲:“……”
許鳴延:“……”
後來宋流聲走出房間後,又聽到了盛晖的賠笑聲:“我…我錯了!延延,你說啥都對,我說啥都錯,好不好?”
“不好!盛醫生,請不要打擾我工作。”
“延延,別氣了,你再板着一張臉,我就親你了啊。”
“你!流…流氓,滾!”
宋流聲禁不住笑了笑,有時候他真的很羨慕這兩位醫生。
上周游景行的表妹白宛楠過來玩,然後小姑娘直嚷着要拍照,所以他們三人便有了一張合照。後來這張照片,游景行又通過微信發給了宋流聲,他還說了一句,希望宋流聲下次拍照時,能開心地大笑。
今晚宋流聲躺在床上,一直盯着手機裏的這張照片,照片裏左右兩邊分別是游景行和他,小表妹白宛楠則在他們中間,比着剪刀手,笑彎了眉眼。
除了高中畢業照,這是他第二次和游景行一起拍照,到底什麽時候才能有他們兩個人的真正合照?
宋流聲并不知道,如果想要與游景行再近一步,發展成更親密的關系,那他們之間還隔着一道危險的紅線,一旦越線了,也不知結局是好是壞?
由于是在暑假期間,所以最近幾個周末,只要游景行有空,白宛楠總會過來。
游景行有時不太能應付這個機靈鬼表妹,便會拉上宋流聲一道,白宛楠也漸漸迷上了宋流聲做的飯菜。
這天,白宛楠特地帶了瑜伽墊過來,準備練劈叉和拉筋,也想在游景行面前展示一下她的舞蹈。
當她向後下腰和劈叉過後,白宛楠突然眼珠子一轉,沖游景行賊笑道:“小景哥,要不你也來試試?”
“試什麽?下腰我還可以,至于劈叉的話,小楠,你還是饒了我吧。”說罷,游景行還往後退了退。
白宛楠一下子拉住了他的衣角,眨眨眼道:“也許你可以呢,小景哥,就算你劈不下來,你也能拉拉韌帶,順便活動一下筋骨,這樣對身體好。”
見白宛楠又開始賣萌撒嬌,一向寵她的游景行知道自己逃不過了,但他對旁邊的宋流聲使了個眼色:“宋流聲,我倆都這麽熟了,也是好朋友對不對?你也陪我一起嘛。”
游景行愣了愣,成功被游景行拖下了水。
然而,游景行的劈叉才進行到了一半,就表情痛苦,直搖頭放棄了,宋流聲卻輕松地完成了“一字馬”。
表兄妹倆頓時目瞪口呆,游景行的眸中閃過光亮,笑道:“宋流聲,你不僅輕,原來身體也這麽軟,柔韌性太好了吧。”
白宛楠則是察覺出了什麽,問道:“流聲哥,你是不是也學過舞蹈?還是武術,體操?”
想到許醫生之前的話,宋流聲這次不想再隐瞞,便承認了:“嗯,我小時候學過舞蹈。”
“這就對了!流聲哥,感覺你的舞蹈基本功很紮實啊。”
游景行聽後豎起了大拇指:“你真是深藏不露!宋流聲,感覺你點了好多技能點,你身上分明有這麽多優點,以前果然是太謙虛了。”
游景行的誇贊,總能令宋流聲心跳加速,他也不禁笑了笑。
時間過得很快,轉眼就到了下個周末,禮拜六的傍晚,游景行又敲響了宋流聲家的門:“宋流聲,小楠想邀請你明天去她家。”
宋流聲聽後一愣,有所猶豫:“這…這樣不太合适吧。”
“有什麽不合适的?宋流聲,又不是你一個人去,還有我呢。明天剛好姑父和姑姑都不在家,小楠家裏有很多好吃好玩的,還有跳舞機,她打算讓你陪她一起跳舞唱歌。”
宋流聲尋思片刻,然後點頭同意了。
周日的早晨,游景行便開車載着宋流聲到了白宛楠的家。
這兒與他們偏僻的小區不同,是三環地帶的高檔小區,宋流聲走在裏面難免有些不自在,游景行笑着拍了拍他:“沒事,一切有我。”
父母都外出了,所以家裏确實只有白宛楠一個,她今天還盛裝打扮,穿着非常漂亮粉嫩的公主裙。
宋流聲和游景行在這兒待到了下午,由于宋流聲來者是客,游景行雖然不會做飯,但學過泡茶,就和表妹商量着給宋流聲準備下午茶和糕點。
游景行在廚房裏忙着泡茶時,白宛楠有些好奇和焦急,就先跑過去看情況了,所以這會兒,只剩下宋流聲一個人還待在她的房間裏。
白宛楠的房間也漂亮極了,牆紙是粉色的,床上放了一堆布娃娃和可愛的貓狗兔的玩偶,地毯上的碎花圖案也很精致。當将天花板上的燈一打開,整個房間立馬就變得星星點點,如夢似幻的,完全符合了宋流聲的審美。
因為暫時無事可做,宋流聲便觀察起了房間,不知不覺中,他的眼神就變得陶醉而羨慕。
突然,白宛楠挂在牆上的小帽子掉了下來,宋流聲彎腰幫忙撿起,又正巧發現了之前掉落在地的發夾。
這個小巧精致的草莓發夾,宋流聲一下子就猜到了應該是游景行送的,他心中的羨慕更甚,手不自覺地動了起來,對着鏡子偷偷地将發夾戴在了自己的頭上。
然後,宋流聲的眸光又落到了衣架上的那件白色的芭蕾舞裙。
這樣的舞裙,太過熟悉了,瞬間就勾起了他的太多回憶,其中有美好歡樂的部分,也有痛苦絕望的。宋流聲的記憶中有媽媽穿着舞裙翩然起舞,也有他自己,一次次被鞭子抽打着,哭着跳舞……
宋流聲伸長了手臂,情不自禁地摸了摸這件白舞裙。
就在這時,一陣腳步聲逐漸清晰,白宛楠的聲音也從後面傳了過來:“流聲哥……”
宋流聲渾身一顫,立刻收回了手,也匆匆摘下了頭上的草莓發夾。可是白宛楠的目光已經落到了宋流聲握在手裏的發夾上。
宋流聲慌慌張張的,将發夾放在了桌上:“對…對不起,小楠,我剛才看它掉在地上,就幫你撿了起來。”
白宛楠的目光變得愈加銳利,聲音也冷冷的:“除了我幫撿發夾,流聲哥你還做了什麽?”
她的話音未落,宋流聲就呆滞了,此時空氣也仿若凝固了一般。
“不用再裝了,你做了什麽,我剛才全都看到了。”
之前她對宋流聲的良好印象,在一瞬間全然瓦解,分崩離析,白宛楠也想到了小學時班上也有個娘兮兮的男生,偷拿過她的東西。
白宛楠的眉頭皺得很深,臉上也露出了嫌惡的神情:“流聲哥,你…你好奇怪!你不是男人嗎?小景哥他…他知道你原來是這麽奇怪和惡心的嗎?”
這一瞬間,宋流聲的大腦轟然一響,剛剛建立起的自信崩塌了。他感覺全身都動不了,分明是大夏天,可四肢百骸都流竄着寒意,那些他拼命想要忘記的難堪記憶,恨不得徹底磨滅的可怕陰影也全都浮現出來。
因為着裝奇怪,行為舉止異常,宋流聲在同齡人眼中就是個異類,所以他從小就受到了排擠和欺負。有的男孩打他罵他,捉弄和調戲他;女孩們也不願和他說話牽手,眼中滿是嫌棄與鄙夷。
此時,宋流聲的腦中冒出了好多聲音,好多人都在嘲笑他,罵他和他媽媽一樣,都是瘋子!都是神經病!
如今,眼前白宛楠的眼神也是相似的,再也受不了的宋流聲,按着太陽穴,匆匆跑了出去。
還在廚房裏的游景行聽到動靜,一臉茫然,正準備追出去之際,卻被白宛楠攔住了,她搖了搖頭:“小景哥,他騙了我們,其實他…他很奇怪,真的很奇怪……”
後來,白宛楠向游景行交代了她所目睹的一切,而游景行沉默了許久,才道:“無論如何,我是真心把流聲當成朋友的,小楠,等我把他帶回來,你必須要道歉。”
見游景行似乎生氣了,白宛楠臉色一白,弱弱地“嗯”了一聲。
當晚,宋流聲沒有回家,因為游景行在他家門口又是按門鈴,又是瘋狂敲門,可久久無人回應,而且打他手機也不接,後來還直接關機了。
游景行越來越心急,之後他從自家陽臺跳到了隔壁,确認了宋流聲真的不在家後,就急匆匆地出去找了一圈。
除了平常工作,周末雙休的時候,宋流聲基本上都在家附近晃悠,娛樂活動也少,直到游景行搬過來住,他才會跟着游景行出去吃飯看電影等等。
游景行的心緒亂作了一團,他把能想到的,能找的地方都找遍了,但就是不見宋流聲的身影。夜已經深了,十一點多時,游景行進了一家酒吧。
他有一次帶宋流聲進來過,那時他倆是坐在最右邊,一個靠牆的位置。今夜,游景行在那個相同的位置上看到了一個人。
這個人的背影看似陌生,卻又莫名的熟悉。
一身紅色長裙,烏黑的長發披肩,這人拿着酒杯的手,手腕上系着紅繩,五根手指上還塗着紅色的指甲油。
這個人難道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