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章四
降雪山下多是平常人家,深夜之中便少有人在出來走動,大門緊閉,只有封的不甚嚴實的窗邊漏出一絲光線。
竹子精帶着寶玉出門,縮地千裏,寶玉只覺得不過片刻便走到鎮上,天氣寒冷,路上少有行人。穿街過巷,寶玉卻是在過了一道巷子之後,才覺得這邊的熱鬧不已,回頭一望,黑色籠罩在身後,一片寂靜。然而前方卻是一片熱鬧的景象,完全不可同日而語。
霜筠見他久久沒有跟上來,回頭一看,卻見到寶玉正回頭看着來時的路。他現在是白紙一張,世間俗事一概不知,看來是十分好奇的樣子,可是還是保持着一種穩重的态度在……左顧右盼。寶玉對新鮮事物十分好奇,但是姿态卻非常好,看來以前受到的教育不錯。
“寶玉。”
他一喊,寶玉便乖乖跑到他面前了。
他說:“你不是餓了嗎,我帶你去吃飯去。”
“好啊。”不說還真的餓了。寶玉捂着肚子,微微點了個頭——雖然是個土包子,但還是個十分講究形象的土包子。
霜筠看起來像是十分熟悉這裏的地形,沿着熱鬧的街道,繞到了一個小巷子,從一邊的角門進去了。進去十分空闊,是個庫房,監工擡頭看到了兩人,笑着走了過來,那是一個長着山羊胡子的中年男子,灰布衣裳,搭個肩褂,活脫脫一個賬房先生。
那先生微拱手,道:“霜筠相公。”
“先生。”
“不敢當不敢當,”山羊胡子和氣地擺擺手“先生不敢當。不知道霜筠有何事。”一眼确實望了站在霜筠身後的寶玉。霜筠為雙方介紹道:“這位是水月客棧的楊先生。這位是族弟寶玉。”寶玉兩人在一邊互相打過招呼。
水月之中,酒水都是靠他提供,自他來的三年已經如此,往常都是派人過去拿,偶爾他帶了過來,所以他與霜筠算是相熟。
霜筠道:“我這位表弟想在城裏找個清潔幽靜的住所,有勞先生幫忙留意一下。”楊賬房一口應下了,兩人又寒暄了幾句,才走了,全程寶玉都靜靜聽着。
霜筠才從原路走了出來,寶玉疑惑地問道:“你要在這裏住。”
“不是我,是我們。畢竟竹林之中諸多限制,出來總是方便些。”
兩人沿着街道走着,霜筠走到一家面攤上邊,正擺在一家書畫門前。面攤邊只擺着一張桌子,坐着兩個人。老板是個年輕的少年人,天生一張笑臉,看見他笑道:“哎喲,好久不見了。這位是?”
“寶玉。”
“寶玉你好。你想要吃什麽?
“都可以。”
;老板笑彎一雙眼,“鮮肉雲吞怎麽樣?先做的,待會撒上點蛋絲,鮮而不膩。”
寶玉道:“那便雲吞好了。”
老板動作麻流,抄起一些雲吞便在乳白的湯裏煮着,湯底時不時冒出泡泡來,霜筠待兩人說過話來,才插嘴問道“揚光呢?”
“他忙着呢。”
門後的鋪子門吱呀打開了,一個男子走了出來,見到兩人,微點頭便算是打過招呼了,他挽着袖子走了過來。若說老板是天生一張笑臉,那麽這位便是天生的冷面了。
老板道:“你在房裏呆着就是,跑出來幹什麽……唉唉,這裏髒。”
那人微微挑眉,道:“你可以在這裏,我便樂意來。”說着接過他手裏的活計,幫着包起了餃子,看不出他的手藝,經他手的餃子出來都十分工整,花紋清晰,大小也接近。
他這便是在這裏做着了,老板見着他這倔強的神情,到底露出一絲無奈的表情,對着兩人道:“你看,便是攔也攔不住。”
老板将勺子裏的東西倒到碗裏,灌上湯底,手邊就立即出現一盆蛋絲蔥花,手抓一撮上去,這碗便算是好了。
那人将手上的東西整整齊齊碼好,對兩人說到:“到裏邊吃。”
寶玉心領神會,抱着碗走到裏面去了。裏邊果真是書畫鋪子,隔着些未開的紙筆,不遠處靠窗有張小桌,放着兩張椅子。寶玉捧着東西就在這裏坐下了,霜筠已經坐在他面前。
“你不吃?”
霜筠搖頭。
寶玉實在是餓得很,也不與霜筠推脫,埋頭便吃。待吃完之後,寶玉擡頭便見到霜筠望他,便羞澀地笑了笑。天知道他連羞澀二字都不知道怎麽寫哩。
寶玉這個角度正好可以從半開的房門看見外面。外邊的兩人雖然氣質迥異,但又透出幾分和諧來。像是先前見到的那個老板便負責做,那人便在一邊幫着他打下手,兩人不用說話,老板需要什麽,基本下一秒那個人便遞了過來,兩人算是配合默契。最好笑的便是,似乎有那個男子在的時候,那些客人吃東西就似乎快了許多。
男子收錢的時候,客人都吃的很快,對于客人的快速,男子卻還是一臉懵懂,這個時候老板便只有苦笑了。這個大概叫不怒而威。
寶玉看着櫃臺之後挂着的一副山水,沉吟道:“這幅圖……我好似見過。隐山真人……”
霜筠笑道:“這幅圖與我房間裏的是一樣的,你該是在這裏見過。”
“似乎是的,卻又不似……”
“對書畫有興趣是好事。這店裏有許多書籍,你不妨看看。”
寶玉沉思片刻,心中着實想不起來那些畫是從哪裏見過,便把這事壓倒腦後去了,自己找到書籍翻着。
店裏的書籍十分齊全,雜談小說,四書五經,兵法理論皆有。而且寶玉的悟性極好,一本書籍大略翻過,那麽便可以記住了,大概是他以前讀過。霜筠在此可以确認,大概寶玉還保留着以前的記憶,只要接觸以前接觸過的東西便能記起以前的記憶,這也是解釋為什麽寶玉現在還能有用筷子,能識字的原因了。
“籬外清陰接藥闌,曉風交戛碧琅玕。子猷死後知音少,粉節霜筠謾歲寒……這是霜筠名字的出處嗎?”寶玉的年紀正處于青年與少年的交接點,聲音清脆磁性,輕輕念着,竟産生一種難以言說的溫柔。
“是。”
霜筠的名字出自羅隐的《竹》這是後來霜筠懂事之後才在書上看到,也不是第一次聽到,如今卻産生一種難以言說的情緒來。好似……自己被人記住了。多難得,一只妖,竟然被一個人……記住了。
霜筠愣了一愣,輕輕咳了一聲,首先走出門口道:“既然你吃飽了,那我們便出去,好了。”
“唉……霜筠等等我。”寶玉拿起碗,将碗還給店家,見到霜筠在遠處走着,見他許久未過來便停下回眸看他,他才匆匆追着霜筠的腳步出去。
街上實在熱鬧,連着街邊也挂着一盞盞的花燈,部分挂在攤前,明晃晃地照着。幾個孩子正站在一邊,踮着腳想去夠,實在夠不到了才拉着周圍大人的衣角,早就等在一旁的大人們将手裏的花燈塞在他手上,大大小小才走了回去。霜筠看着寶玉盯着他們看,道:“怎麽了?”
寶玉微笑道:“沒什麽。”
霜筠走到攤前,寶玉看着霜筠同老板說了些什麽,這才拿了兩盞花燈過來,這是這花燈怎麽看着不對?
“怎麽了?你的表情怪怪的。”
寶玉:……
“沒什麽。我過來拿吧。”
霜筠撿着人少的地方走着,穿過市集,人群便漸漸少了。燈火通明,寶玉擡頭一看便見着一間燈火通明的店鋪,匾額上寫着“萬千齋”。
當門的櫃臺卻空空無人。寶玉不露神色地打量着周圍的擺設,字畫筆墨,花瓶擺件,首飾珠寶,應該是古董店了。
霜筠屈指在櫃臺上扣了三聲,喊道:“墨色。”一道黑影掠過,叫人看不及他的身影,一條黑影就站在身邊。一個嘴裏叼着魚幹的男子靠在臺邊,懶洋洋地道:“叫小爺做什麽?喲,哪裏拿來的水燈,你被哪家姑娘看上了?”
霜筠:……
霜筠握拳輕咳一聲,道:“……笑離呢?”
黑衣男子這起身,轉身走到櫃臺裏,走動時才發現男子身上的衣物不知是什麽材質做的,走動時浮光掠金。“他出去了,你又不是不知道他的性子。”他說着,一邊将身子一變,變作一只黑貓,跳上了櫃臺。
霜筠一驚,回頭一看寶玉仍是一臉淡然,這才放下心來。
“哦,才發現是個人類啊,蠻淡定的。”那只黑貓坐在櫃臺之上,一條長尾在後面甩來甩去。
“貓妖而已。”
黑貓一噎,一只貓竟然仿出人聲的“哼。”
“咳,隐草呢?”
黑貓便舔爪子,便漫不經心的說:“我去閣樓拿。”一邊從櫃臺上輕巧地跳下,優雅地邁着步伐走了出去,哪裏有原來迅速的樣子。
兩人這邊靜了下來,霜筠問道:“你不怕我害你?”
“是你,我不怕。”
“你怎麽知道的?”
“……”
“不願意答就算了。”
“你和那個……姑娘提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