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2章
等李瑜平複完心情,也差不多該驅車前往他預定的西餐廳。
“怎麽突然想吃牛排?”常懷瑾問他。
李瑜不太在意,“你喜歡吃,我請客,當然吃你喜歡的。”
常懷瑾笑了一下,“這麽體貼。”
李瑜瞄了他一眼,沒有接話,常懷瑾果然接道,“但更喜歡吃你做的。”
“買了菠蘿在家裏,”李瑜很輕地笑了一下,“到時候給你做菠蘿飯。”
常懷瑾沒有回答,而是在等紅燈的時候吻了李瑜半分鐘,他倒是不再禮貌地詢問意見了。
西餐廳在藻庭附近的一個商圈中,是長澤市今年新開發的地段,李瑜猜常懷瑾從前沒來過,他在網上查到的口碑也不錯,便定在這裏。
餐廳在七層,環境十分古典,中央擺了架三角鋼琴,壁燈有些暗,像鋪陳開一片片餘力不足的黃昏,照得人面色溫柔,遮掩一些心照不宣的沉默。堂內只有些微刀叉碰撞的清脆聲響,和食客的低語,座椅間的隔斷做得很好,客人擁有較為獨立的用餐環境。
服務生領兩人坐到了靠窗的桌旁,記完單點便稍微俯身離開了,臨走前詢問要不要點燃桌上的白蠟,李瑜覺得餐廳光線的确有些昏黃,但也不至于燃蠟燭,剛準備出聲拒絕,常懷瑾就已經先應了好。
兩柱蠟燭的光焰便飄搖在桌上,瑩瑩照亮兩人的臉。
“其實不點蠟燭也沒關系。”李瑜說,聲音比平常要低些。
常懷瑾有些無奈地看他,“你說點蠟燭是做什麽?”
“有點暗。”他說得更小聲了些,似乎怕被餐廳經理聽到有人說壞話似的。
常懷瑾沒忍住笑了一下,也低聲說,“你笨不笨,這是燭光晚餐。”
李瑜的眼睛在燭光搖晃的光斑中眨巴兩下,常懷瑾甚至能看清裏面倒映的自己,卻看不清自己難以矜持的歡喜,“怎麽這麽不懂浪漫?”他還笑李瑜,“我還以為你特地帶我來吃燭光晚餐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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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你喜歡嗎?”李瑜稍微紅了臉,其實很顯而易見,常懷瑾一定是喜歡的,那份喜歡落在李瑜眼裏,他卻還想聽他親口承認。
“喜歡。”常懷瑾說。
李瑜的眼睛便彎了些,眼尾翹起的小弧乘着流金淌到常懷瑾心裏,讓他意識到自己的喜歡原來也值得李瑜這樣高興,這樣幸福。
似乎要有些醉了。
牛排和小食依次端了上來,李瑜甚至還提前點好了一瓶葡萄酒,常懷瑾能看出來他有些擔心自己不喜歡,于是嘗過之後不吝贊美,便又讓李瑜圓滿完成任務一樣笑了一下。
他們對話不多,李瑜甚至不能說吃得很自在,但他又是很享受的,中途餐廳中央的三角鋼琴甚至由工作人員奏出一首低沉而緩慢曲子,連李瑜這個不知浪漫為何物的人,都輕而易舉地沉浸進去。
他不太熟練地使用刀叉,抿着嘴觀察常懷瑾燭光下的面容,讓常懷瑾忍不住再多喝幾杯酒,就足夠堅信這樣努力想要自己高興的李瑜,也是十分愛自己的。
他們那樣矜持,常懷瑾更是十足優雅,卻像個被暗戀的男孩第一次帶進西餐廳約會的青年,內心與表面截然相反地洶湧着,澎湃着,叫嚣着希望他也愛他。
他知道,他知道。
這甚至算不上一次約會,性質更偏向于李瑜第一次當班主任就帶領班級取得好成績的慶賀晚餐,可他還是忍不住産生一些浪漫的幻想,要怪就怪李瑜總是太貼心,選他愛吃的西餐,要怪就怪時間地點都太合适,讓人舍不得浪費燭光搖曳下的好景致。
常懷瑾便不得不更加用力地按耐自己的貪婪,等李瑜買單後牽着他的手一步步往藻庭去,十指纏扣緊密,好像就能鎖住他三緘其口的盼望。
卻鎖不住李瑜想與他馬上确定關系的急迫。
“常懷瑾。”李瑜小聲開口,打破了沉默。
常懷瑾嗯了一聲,他便接着說,“其實我昨天在超市碰到了十八。”
那個男孩朝李瑜走過來,笑了一下,“我知道你,葉杏跟我說你是他從前的奴隸。”
李瑜沒有否認,而是問他,“你有什麽事嗎?”
十八也并不回答,“但現在呢?”他上下打量了一下穿得圓滾滾的李瑜,手裏還抓着一顆菠蘿,他有些不屑,“你還能作為一個乖巧的sub讓他滿意嗎?”
李瑜默了兩秒,“我和常先生并不為建立主奴關系,也請你不要多加揣測或幹涉。”
“憑什麽不可以?”十八笑了一下,“說不定以後還要一起玩兒呢,我作為他的sub了解一下以後的同伴——”
“我和他不是那樣的關系。”
“那你們要做什麽?”十八有些不解,“開放式伴侶關系?他和你過日子,和我睡覺?”
還未等李瑜回答,十八就默認了這一關系,了然地哦了一聲,“倒也沒區別,從前他有老婆的時候不就這樣麽。正好你還是男的,偶爾上一上還更方便,你們打算結婚嗎?”他又還是不太相信地問,“帶得出去麽,白影後比起你合适多了。”
李瑜眉頭早就皺了起來,最後只說,“他喜歡我。”
“我猜也是。”十八回得很快,馬上換了臉色笑眯眯地也跟着拿了個菠蘿,“別介啊,我就是莫名其妙被當了這麽久替身,好不容易有個優質dom現在也漂了,有點不爽,來膈應一下你,要怪就怪你常先生去吧。”
“他這麽跟你說的?”常懷瑾也皺了眉,不料李瑜無所謂地點點頭,還補充,“他其實還挺好的,出超市的時候還給我塞了一排酸奶,說把對你的脾氣發在我身上,到底不對。”
他們并肩往藻庭走,聲音散成一團白霧消逝在寒風裏,讓人聽不太真切,常懷瑾便抿了唇,也不知道該如何繼續下去。
“……你真的,有把他當做我嗎?”李瑜問。
常懷瑾握他的手緊了些,李瑜聽到身旁的男人回答道,“他的眼睛和你的有些像。”
李瑜點了點頭,常懷瑾莫名有些惶恐,方才晚餐的激蕩似乎都消失殆盡,只害怕李瑜會不會還覺得他死性不改——
“但我不太确定……自己還能不能當你的sub了。”李瑜說,“你可以接受嗎?”
常懷瑾頓了幾秒,甚至連步子都忘了邁,李瑜便也跟着和他一起停在人行道上。
“只是這樣嗎?”常懷瑾問。
“什麽?”
“只是這樣……問我能不能接受嗎?”常懷瑾面色有些古怪,讓李瑜覺得有些不解,“你以為會怎樣呢?”
“我以為你會,很讨厭我。”常懷瑾說,“畢竟……從前對你說過那些話,甚至這個問題其實也該由我來想,sm對我而言只是一種可有可無的愛好——”
“我一直以為它作為一種、性形式,對你是十分重要的,因為以前你幾乎一直都是用這種方式進行性愛。”李瑜很客觀地給出自己的看法。
常懷瑾為他板正的語調微笑了一下,“那我這樣說,它對我而言遠沒有能和你在一起重要。”李瑜看着他,他便接着說,“……我說這個問題該由我來想,是因為我其實并不确定你還願不願意和我繼續發生……性關系。”
“說實話,小魚,我想的。這些天來說白了就是在……裝得很紳士,和你保持距離,因為我怕你覺得我沒有改變——你接受完我的擁抱,我就馬上想吻你,等能夠接吻,我就忍不住想要更多的親密,是不是很惡劣?”他自嘲,“但我不太敢提,因為我們從前的關系就是建立在性關系上的,如果我現在還想要,你或許會覺得我卑鄙。”
“我都接受。”常懷瑾垂眼看他,沒有責怪,甚至不存在委屈,只是一雙雪夜裏深邃而明亮的黑眼,“因為這是我的真實想法,我願意剖白給你,它并不是我對希望你和我做愛的懇求。”
“你的意思是——”
“是說,如果你不願意,我們不做就是了。”他摘掉李瑜發間的一瓣雪,微笑着說,“其實我也很怕的,那天你的樣子,我不敢再來一遍了。”
李瑜馬上明白了常懷瑾說的是自己邀請做愛的那晚,他又問常懷瑾,“那你會和別人做嗎?就像十八說的那樣。”
“當然不會。”常懷瑾似乎在嫌他還不明白自己,“我怎樣做都是希望你能安心和我在一起,不和你做是,不和別人做就更是了。”他裝作很兇地捏了捏李瑜的臉,像以前一樣說他,“小醋包。”
李瑜愣愣地看了他幾秒,然後猛地把自己撞進常懷瑾懷裏,對方問他,“怎麽了?”
“還不在一起嗎?常懷瑾。”李瑜在他胸口悶悶地說,“還不和我在一起嗎?”
“可以了嗎?”
“不然我提這件事做什麽呢。”李瑜感到腰上被環住了,又聽到常懷瑾有些後怕地說,“我以為你又要批評我。”
李瑜笑了一下,小聲說,“不是的。今天晚餐我很開心,想……想說完這件事,我們能夠達成一致的話,就可以在一起。”
“是嗎?”
李瑜在他懷裏點點頭,常懷瑾便又問,“那我們的共識,是以後都不做嗎?”
李瑜被他逗笑了,故意說,“大概吧。”
常懷瑾聽出他忍笑的語調,意識到自己被他戲弄了,惡狠狠地掐了一把他的腰,“沒性生活就我一個人難受是吧?你哪次不舒服?”
李瑜知道被他擁着的男人是有些需要安慰的,于是也認真了些,“哪次都很舒服,但、但和以前一樣的話,我不太确定自己能不能接受。”
“嗯,我知道。”常懷瑾揉了揉他的腦袋,“我們慢慢來,不行也沒關系。”
“今天你開心嗎?”李瑜突然問他。
“開心。”常懷瑾說,“很開心。”
“我也很開心。”李瑜笑得有些傻,“頭一次請你吃飯,好有成就感。”
常懷瑾也跟着笑了,“嗯……其實一想到你花了大半獎金請我吃飯,我也很開心。”他面色有點不自然,李瑜便揶揄道,“原來常先生還有愛吃軟飯的一面。”
“可能是吧,”常懷瑾坦然承認,在李瑜面前遮掩的實在是越來越少,“有種被你……養着的感覺,選的也是我喜歡吃的,很難不喜歡吧。”
李瑜被他的用詞逗得??咯咯笑,卻沒繼續拿這個話題笑常懷瑾,他知道的,常先生還是更喜歡養他多一點。
他突然覺得如果常懷瑾現在要把那臺價值不菲的車送給自己,自己勢必不會覺得不合适,而會十分開心地收下了。
因為他也終于作為贈予方給常懷瑾帶來了一次令人滿意的晚餐,那麽就像常懷瑾願意來赴宴一樣,自己收下他的禮物,其實也是可以的,也是會讓兩個人都高興的,這不過是他們表達對對方的愛的方式。
至于禮物合不合适,李瑜想,自己從前或許的确太抗拒了些,畢竟和辦公室裏的老師解釋成是家裏先生置辦的也并非不可,至多再被打量一通,或者被笑話一遭攀上了富商……難道他要以與常懷瑾結成伴侶為恥麽?沒有這樣的說法。或者過分在意旁人的看法一概杜絕常懷瑾的付出,那更沒有這樣的做法。
李瑜突然恨不能昭告天下,這個男人和自己在一起了。
常懷瑾把他送回到家門口,瞥到了廚房裏的兩顆菠蘿,“什麽時候做給我吃?”
“你生日吧。”李瑜說,“有空嗎?來家裏吃晚餐,還能一起跨年。”
常懷瑾的生日是十二月底,準确地說是十二月的最後一天,但他這些年來早就沒有規律地過過了,哪裏需要一場宴會,那他的生日便被拿去當一次聚會的由頭。
“當然有。”常懷瑾朝他笑了一下。
“還是說……”李瑜猶豫了幾秒,“我去荊館陪你過?這邊有點小。”
“就在這裏吧。”常懷瑾說,“……家裏還有陶姨,不方便。”
李瑜沒反應過來,“什麽不方便?”
常懷瑾有些無奈地把他抱在懷裏壓在廚房的吧臺上,親了好幾分鐘,又與以往不同,與哪次都不太相同,因為他終于在李瑜耐心的甚至十分主動的回應下體會到了苦盡甘來。
他滋養五年的不甘與苦恨,都不算消散,卻終于得到了圓滿。
常懷瑾不知道,這句話對李瑜同樣适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