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妖怪和人類最大的區別, 大抵就在于對于危機更為敏銳的感知力,因此哪怕面前僅有宗珏和今劍兩個戰力, 在人數上妖怪們占據着絕對的優勢, 他們依舊清晰地感知到了某種可怕的蠢蠢欲動的陰影潛藏,甚至于不需要怎麽動作,今劍只是那麽輕飄飄地落下一句話, 刀尖微微擡了擡,就已經有妖怪萌生了退意。
宗珏倒是無所謂他們想不想逃,暗色的穢氣宛如囚籠從四面八方湧來,陰陰沉沉如濃重的霧霭遮天蔽日,“擅自侵入轉生通道劫掠亡者, 根據黃泉最新修訂的相關法案第四百七十六條,在此對主犯十六人, 從犯一百七十八人進行抓捕。”按照抓捕慣例簡單宣告了一遍罪行, 宗珏懶洋洋看向今劍:“我來還是你來?”
今劍只是轉身,毫不猶豫地沖向了那在黑暗之中艱難支撐着的妖怪們。
大太刀都并不适合夜戰,黑夜會讓他們的五感下降,無法準确的發起進攻, 只不過今劍相對來說并不是那麽依靠五感,而是感知着空氣之中風與靈力的波動來判斷敵人的位置進行攻擊——這同樣也是居住在樹木陰翳不分晝夜的鞍馬山中的鴉天狗們所擅長的技巧。
黑暗之中漸漸染上了污濁而腥臭的血氣,慘叫聲在粘稠有如實質的霧氣中穿行擴散,霧氣如同一個巨大的擴音器, 讓人覺得慘叫聲就在耳邊響起,偏偏周圍卻又什麽都沒有, 于是有妖怪驚慌失措地開始胡亂向身邊攻擊起來,即便是原本還能勉強維持着冷靜戒備的妖怪,此時也不得不左右支拙着應付來自自己這一方的攻擊而無暇顧忌其他。
“在你的上面哦。”今劍似乎是極為享受着戰鬥的,他的尾音微微揚起,隐約透出幾分愉快的意味,明明握持着足有六尺五寸(195cm),一般人甚至根本無法使用的巨大兵器,他卻輕盈地像是一只張開翅膀随意在樹枝間跳躍的雀鳥,躍起騰挪甚至沒有半分多餘的響動,他手中的刀切開空氣沉甸甸地落下,然而只有在刀鋒夾雜着勁風切切實實地斬進身體時,才能反應過來之所以聽不見刀刃撕裂空氣的聲音,是因為早在聲音響起之前,刀刃就已經準确無誤地帶走了敵人的性命,風聲尖銳的呼嘯被湮沒在了死亡之前的凄厲慘叫之中。
不是不想反擊,但是他的速度實在是太快了,就跟真的長着翅膀一樣以完全不合體型的敏捷輕易地躲過一切攻擊,很多時候他們只是看見了一縷白色的發絲飄過,下一秒落下的刀鋒便讓他們的意識徹底沉入了黑暗之中。
如果用時之政府的數值來衡量,就會發現今劍的偵查值并沒有比其他的大太刀好上多少,一樣是睜眼瞎子的狀态,但是他的機動值卻遠遠超過大太刀應有的機動值,甚至于可以與某些短刀相媲美。
這種級別的大太刀要是能夠大量實裝的話,大概會是審神者們搶破頭的存在吧。
但是也就是想想了,按照今劍現在對于靈力的消耗量,普通審神者根本沒可能供得起。
宗珏很放心地把處理那群妖怪的任務交給了今劍,轉身走到霧氣的邊緣,一邊走一邊翻出一振先前準備藥郎的劍的時候做出來的試驗品揮了揮,反身重重刺進一片虛空之中,劍尖似乎穿過了什麽響起撕裂的聲音,而後重重釘在一塊山石之上。
有鮮血從虛空之中噴湧了出來,宗珏将劍尖挑起,并沒有很好的打磨過算不上鋒銳的劍更加像是折磨人的鋸子,一點一點撕開皮膚鋸斷血管,鮮血沿着劍身的血槽流淌而下,在地上積起一個小小的血窪。
虛空中的那一點血色漸漸擴散開來,如同一層層薄紗幻象被揭開,露出其下之人的真實面目,娃娃臉的陰陽師青年面上還帶着幾分笑意,臉色煞白眼神卻是極為明亮,“能把劍放低點嗎?”他踢了兩下懸空的腿,“這樣子很難受诶。”
“無妨。”宗珏說道,“你總會習慣的。”
“那看起來,是沒辦法了。”青年笑着扭頭吐了口血,“我不想死掉呢。”
他擡起頭看着宗珏,眼白被黑色所吞噬,沒有任何光亮的存在,就像一面鏡子,倒映着宗珏的面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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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忘了自我介紹,安倍家第四代當主,安倍有行,安倍晴明的嗯……算是重孫?算了無所謂了。”他的語調輕快,微微彎起眼睛很是開心的樣子,“讓我看看你內心的黑暗如何。”
有黑暗裹挾而來,不同于宗珏所引出的黃泉穢氣,而是一種純然的黑暗,沒有任何光亮存在,只是看着都覺得有什麽在被抽離而出的黑暗,然後許許多多不應該被想起的事情就會從記憶的最深處浮現,那些平日裏竭力隐藏起的黑暗面如同巨大的猛獸,将一切光明的東西吞吃殆盡。
敵方實力不明,自己又受了傷,安倍有行外表看起來輕松,實際上完全不敢托大,直接用了自己最為擅長也最為強大的“術”。
誰都會有黑暗面的,而且越是強大的人內心的黑暗面也就越是濃重,自己與自己戰鬥的時候,卑劣的那一面往往戰無不勝。
“讓我看看吧,你的真面目。”
宗珏看着他的眼睛,淡淡道:“你現在不是正在看着嗎?”
哪怕形态再怎麽與人類相似,作為野幹本體的思考方式對他的影響依舊巨大,在野獸簡單而又直線化的思維裏,喜怒好惡從不需要多餘的掩飾,光明與黑暗在他身上共存理所應當,他也從沒考慮過要隐藏什麽——應該這麽說,在他看來,會拼命遮掩自己陰暗面的人類才是奇怪的生物才對。
對他來說一定程度上安倍有行的術所帶來的精神沖擊可能還沒有某些地獄的刑罰來得殘酷,要是連這種都應付不了宗珏要怎麽巡視黃泉下屬上百個大小地獄。
安倍有行的臉色變了。
戰鬥之中最怕的就是遇到與自己屬性相克的存在,更可怕的是遇到與自己屬性相克還實力壓制的對手,就像是安倍有行這樣,明明是作為安倍家第四代當主活了幾百年的強大陰陽師,就這麽莫名其妙悄無聲息地丢了性命。
宗珏把劍從已經沒了氣息的屍體上拔出,騰出一只手沾了一點安倍有行的鮮血輕嗅——他從一開始就非常在意安倍有行身上的氣息,那種介于生者與亡者之間的氣息非常詭異甚至微妙的讓他想起了八百比丘尼,但是人魚一族很多年以前就已經全部移居到了黃泉,早在平安時代都已經沒有了人魚在現世活動的蹤跡。
“泰山君府祭……”宗珏喃喃道,“但是又不太像,還是跟鬼燈講一聲吧。”
像這種賦予本應死去的人不應擁有的壽命,模糊了現世與黃泉界限的事情無論是對現世還是對黃泉都會産生影響,一般都是傾向于調查清楚具體情況而後進行指定咒術封印或者道具銷毀,只不過人類對于死亡的恐懼往往讓這種事情屢禁不止就是了。
有聲音突然在他身後響起,青年的聲音低沉清冷,語調微微上揚着,隐約昭顯出主人極好的心情。
“抓住你了。”
宗珏回頭,大太刀就裹挾着極強的風迎面襲來,刀鋒之後今劍眼眸灼灼,“要一起來玩嗎?”
對于鴉天狗來說,戰鬥與玩耍并沒有什麽太大的區別,年幼的時候貪玩年長之後好戰幾乎就是他們的種族天性,而且越是強大就越是會不斷追求更加強大的境界,同樣的,他們對于權勢財富沒有任何興趣,唯一能讓他們折服的方法就是戰鬥。
鴉天狗只會追随比自己強大的存在。
對于今劍來說也是這樣,雖然他現在腦子裏還有些混亂,很多事情都不太清楚,但是他是記得自己似乎是被誰送給了眼前這個男人。
“如果打不贏我的話,我可是不會承認你的。”
他現在戰意正高,哪怕身上還有不少傷體力消耗頗大,但是狀态是前所未有的好,好到他根本就不願意停下來。
宗珏嘆了口氣,斟酌着力道拔劍跟他過了幾招,然後抓住時機不輕不重地把今劍摔在地上,提劍抵住他的脖頸。
義經公才剛剛把小天狗托付給他多久就出了這種事,要是這幅樣子被看見了他們幾百年的交情說不定就要毀于一旦了。
“你沒用全力。”今劍說道,但是并沒有什麽惱怒的神色,那雙眼眸之中灼灼的紅色也許是因為戰鬥之後的緣故顯得平靜了不少,幹淨而冷徹如同一泓一眼看不到底的深泉。
“我輸了。”他很幹脆地承認了自己的失敗,“你很強。”
宗珏把劍收好站起來,問道:“跟那些妖怪呢,玩得開心嗎?”
“還不錯。”今劍坐起身,想了想答道,“他們的能力很有趣。”
當然也很麻煩,不可避免地給讓他受了不少傷,他束發的發帶也不知道是什麽時候被割斷了,一頭長長的白發松散的披在身後,發尾沾了些髒污和血漬,身上的傷他基本上不怎麽在意,但是頭發上的髒污他卻莫名在意的不行,發尾黏糊糊地粘在甲胄上,他雖然沒說什麽,但是一直在不停地擺弄着好像這樣能稍稍舒服一些一樣。
原本鋪天蓋地暗色散去了,地上顯出橫七豎八倒伏着的屍體,宗珏認認真真清點完游蕩着的靈魂,确定沒有逃跑的之後開了個後門将其一次性送往黃泉,又引了些火将屍體燒幹淨。
今劍已經把自己的頭發截短了一小截,頂着長短不一參差不齊的發型站在一邊看着宗珏有條不紊地做完這些事情,然後才開口道:“我現在,是被磨短變成短刀了?”
“在戰鬥中被折斷無法重鑄,你不記得了?”宗珏說道。
“到鞍馬山那邊還是清晰的,後面就太模糊了只有個印象,沒想到會被折斷。”今劍微微皺眉,“我以後的主人會那麽弱嗎?”
“人類的力量也是有限度的。”宗珏說道,“你以後可是很喜歡義經公的。”
今劍認真地看着宗珏,“那是以後的我。”他一手撐着自己的本體,慢慢單膝跪了下來,仰着頭盯着宗珏,眼神執着而又堅定。
“現在的我,更加想要追随你。”
完了。
宗珏想道。
義經公怕是真的要跟他友盡了。
作者有話要說:
【宗珏的出陣日記:如何挽回一段即将走向盡頭的友情,急,在線等】
大太刀今劍的記憶裏是基本上沒有義經公的,他就記得自己被供奉在鞍馬山然後就沒有然後了,後面的記憶基本上糾跟打了超高馬賽克一樣糊成一坨【失憶boy
短刀今劍表示很想把他打死【微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