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噩夢做多了
有他牽着她怎麽會走丢?
沈漣漪記得自己那時候很開心,姐姐們都說樓裏出來的姑娘,最得男人喜歡,也最受男人輕賤,她以為自己是個例外,給她贖身的那個公子對她那麽的好,應當不會輕賤她。
可應當二字背後蘊含的往往就是不會,不會不輕賤她。
孟秋蘅見她仿佛傻了,呆呆的望着自己,手指不由自主的落下來,捏了捏她的臉頰:“想什麽?”他收回手,指尖不知是故意還是無意,碰到了她唇角。
沈漣漪才醒過神來,發覺自己竟在他面前走神,又想起以前的事,臉上閃過絲慌亂,低頭小聲道:“沒想什麽。”
孟秋蘅捏着指尖,那一下連他自己也分不清是有意還是無意,只是她的唇依舊柔軟,萦繞在指尖的觸感似乎也在催促着他做些什麽。
他将她臉上的慌亂的看得清楚,只以為是自己又吓到她了,不禁暗惱,那晚的事她果然是在介意,想要尋機會跟她解釋的心思又沉進心底,阿漪她不會相信吧,他已經将這段時間經歷了七次,每次都從她要被家裏人賣掉開始,到她死去結束。
可哪怕經歷了這麽多次,孟秋蘅也不能明白沈漣漪的心思,為何明明每次她都喜歡他,甚至答應過會嫁給他,但只有看見韓應清,她就會變心?
究竟是為什麽?難道她也和柳歆蓉一樣了?
沈漣漪偷偷握緊手,她知道自己的回答不能讓孟秋蘅滿意,但她也說不出來別的,那些事怎麽能跟人說?更不能跟他說,若是說出來,會被當成妖怪吧。
但低頭等了陣,沒聽見孟秋蘅責怪的聲音,她忍不住偷偷擡眸瞄了眼,見他已經望向別處,似乎沒有要追究的意思,只是臉色不大好。
好像跟她在一塊的時候,他臉色都不會好。
沈漣漪垂下眼皺眉,想起自己醒過來最先看見的就是他,這兩日她刻意不去想的事又浮現出來,臉色不禁白了起來,他其實都知道吧,屋裏那樣的情形,他怎麽會想不到發生了什麽。
只是他當時還願意安慰她,就讓她險些以為他是不介意,盡管她自己心底很介意,可那種事,無論孟秋蘅養着她是想做什麽,他都會不高興。
在金桂坊裏,姑娘最值錢的不就是初夜?琴棋書畫詩詞歌賦諸般手段名頭,不過都是為了擡高這一夜而已,哪怕是相貌最不出挑的姑娘,也不會便宜。
可是現在,沈漣漪抿緊唇,猛然間她甚至覺得孟秋蘅會急着帶自己走,不過是想處理掉自己而已,不過是在韓府衆人前不好對自己下手,他一向愛惜自己的羽毛。
況且失去價值的人,不就是該被處理掉,她以前也是這麽做的。
即使到現在,沈漣漪也依舊沒想過那個人會不會是孟秋蘅,她抓緊手,指節硌到腰間的荷包,裏面沉甸甸的,裝着他給的銀錢。
如果走的話……
沈漣漪微微松開手,抓着荷包不知道該如何決定,這些錢足夠她去個小地方另謀生路,但離開孟秋蘅,她握緊手,發覺自己還是狠不下心來離開,也許真的只有等他打破她最後的那點兒幻想,也許那之後這顆心就會真的安分了。
沈漣漪慢慢松開手,一切都還只是她的猜測而已,也許孟秋蘅沒有想過要将她怎麽樣。
馬車裏很安靜,初時還能聽見外頭街上的聲音,等出了城走得遠了,就只剩下車轱辘轉動的聲音,偶爾遇到回城的人,才能聽見些別的聲響。
孟秋蘅有些厭惡這樣的安靜,安靜得就好像馬車裏只有他一個人,就好像他沒能把沈漣漪帶出來。
他轉了下目光,看見沈漣漪低着腦袋坐在車廂一角,有些像前世,他做事的時候,她總是安靜的待在一邊,像個沒有生命的木頭人,等到他的吩咐才會好像活了過來。
“阿漪。”孟秋蘅忍不住低聲叫道,一直低着腦袋的人慌忙擡起頭望着他,漂亮的大眼睛裏有些迷蒙,似乎在問他有什麽吩咐。
竟然在打瞌睡了?
孟秋蘅微微皺眉:“上午沒休息?”他明明讓她去休息了,東西也不多,那兩個丫鬟難道還不能打點妥當?
沈漣漪愣了下,這兩日她本就沒睡好,周圍又安靜,現在聽着這麽有節奏的聲音,就有些忍不住瞌睡了,半睡半醒之際能聽見孟秋蘅的聲音,她慌忙擡頭,卻沒想到只是這個問題,費了點功夫才反應,她慢慢搖頭。
“休息了的,只是做噩夢被柳姐姐叫醒了。”
又做噩夢?孟秋蘅記得昨天早上柳歆蓉也跟他說沈漣漪做了噩夢,她這兩日睡着了都做噩夢?難道是夢見那件事?
孟秋蘅皺眉:“夢見了什麽?吓得沒睡好?”
沈漣漪沒想到他會問得這麽仔細,驚愕之餘緊張的抓着手,低頭小聲道:“不記得了,醒過來就忘記了。”
孟秋蘅沒有錯過她臉上的驚愕,不解她為什麽吃驚,怎麽好像他不應該問她似的?
“沒睡好就再休息會兒,到了地方我叫你。”孟秋蘅說道,坐到沈漣漪身邊讓她靠着自己,總低着腦袋脖子不疼嗎。
沈漣漪聽他說到地方,方才的胡思亂想一下子翻湧出來,讓她不由得緊張起來,見孟秋蘅坐到自己身邊,緊張得不敢動,随即就被他搭着肩攬到肩上。
沈漣漪愣住了,心底越發的緊張,她越來越不能明白孟秋蘅是什麽意思,他難道不介意那晚的事?
可是他怎麽會不介意?
這兩日她也從柳歆蓉那裏知道些,孟秋蘅平日裏不是這麽的喜怒無常,相反比較好相處,瞧柳歆蓉敢一不高興就罵他說他壞話就知道了。
可一見着她,就沒有好臉色,肯定不僅僅是因為她跟柳歆蓉跑到了鳳城?
沈漣漪從沒想過,孟秋蘅會不高興,除了因為她在韓府裏總會見到韓應清,還因為她現在小心翼翼同他保持着距離,她雖然狠不心來離開他,但也沒有勇氣靠近他,只敢維持着這樣看似完好親近,實則處處透着疏離的關系。
而這種關系最讓孟秋蘅感覺到不安,也越是瞻前顧後,怕一旦說破,她就會重複前幾次的道路。
弟022章不是做夢啊
沈漣漪最後還是睡着了,就像能在孟秋蘅懷裏哭一次,能這樣靠着他,哪怕心底緊張,也會忍不住放下戒備,聽着外頭輕快的馬蹄聲,意識越來越昏沉,慢慢睡着了。
哪怕已經經歷過一次,她心底深處還是期望着相信着,對她那麽好的公子,不會輕賤她吧。
應該不會吧。
被叫醒時已經是晚上了,沈漣漪睡得有些迷糊,睜眼看見頭頂的孟秋蘅,盡管馬車裏很暗,只能看清楚個輪廓,她還是一眼就認出他來,但這樣昏暗的環境讓她以為自己是在做夢,下意識的擡手在他臉上碰了碰。
原本想着是夢裏,難得夢見兩人這麽安靜的時候,不碰碰就虧了自己,哪知道觸手卻是溫溫熱熱的,沈漣漪一愣,慌忙松開手,這哪裏是夢裏,分明是她睡醒了。
更讓沈漣漪覺得難堪的是,她已經不是看着孟秋蘅肩頭,而是到了他懷裏。
孟秋蘅握住沈漣漪想要逃的手,看她慌忙起身,借着宅院前的燈籠隐約能看清她臉上的紅痕,想要說點兒什麽的心思頓時消下去:“到了,先下去認認地方,省得一會兒走丢了。”
沈漣漪不知道他要帶自己去哪裏,聽見這似曾相識的話不免有些心悸,也不敢開口問個究竟,只跟着他下了馬車。
這是座看起來不大的宅子,看門臉應該只有三進,上邊的匾額赫然寫着沈府,沈漣漪有些驚訝,心底甚至燃起了另一種微弱但很奇怪的悸動。
孟秋蘅現在并沒有打算帶她進去,只讓車夫把馬車趕進去,就牽着她往巷外去,一邊道:“認住了嗎?巷子裏第三座宅子,巷口有棵老槐樹。”
似乎怕她沒看仔細,孟秋蘅還說了遍,沈漣漪受寵若驚的慌忙點頭,又想起他走在前面看不見,急忙應道:“記住了。”
記住就好。
孟秋蘅笑了笑接着道:“這裏是松澤城,是鳳城的屬城,在鳳城往南百裏外。”
沈漣漪再次愣住了,她們不是要回上庸城,怎麽往南走了?難道上庸城不是在鳳城東北方向?
“再過幾日就是中秋,松澤城裏有燈市,阿漪你還沒見過,順道帶你過來瞧瞧。”孟秋蘅說道,兩人已經出了巷子,外邊是一條斜街,沒什麽人,再往前就是正街的路口,能看見街上通明的燈火,還有熱鬧的人聲傳過來。
但沈漣漪已經被孟秋蘅的話驚住了,無暇顧及前邊怎麽樣,什麽叫順道過來瞧瞧,分明就不順路呀,不過這會兒沈漣漪也想起來白日裏孟秋蘅說過要帶她來燈市,可是她以為他就是說說而已。
孟秋蘅見沈漣漪又呆呆的了,握着她的手緊了緊,喚回她的神:“母親那邊有我,阿漪不用擔心,柳妹說的是,都出來了,不多看看怎麽對得起這趟辛苦?”
沈漣漪這下真不知道該說什麽什麽好了,她覺得離開鳳城以後,孟秋蘅變得更加奇怪,雖然她也承認柳歆蓉說得對,可這話從孟秋蘅口中說出來,她心裏直發毛,總覺得有不好的事要發生。
孟秋蘅以為沈漣漪是擔心母親那邊,也沒再多說什麽,只帶着她到前邊去,既然是他帶她出來的,母親那邊自然是他去解釋,況且再過不久母親應該就不能再為難她了。
雖然已經是秋天,走到燈市裏頭,沈漣漪還是覺得額上出了層細汗,于是拿帕子擦了擦,看着周圍各式各樣的燈籠,人很多,熙熙攘攘的仿佛下一刻就會被擠散,孟秋蘅握着她的手,将她拉得極近,幾乎貼到他身上,像是街頭上大膽的少男少女。
沈漣漪臉上有些發熱,其實燈市她也見識過許多次,在金桂坊時就有相熟的姐姐帶她上街,這樣熱鬧的的事也沒少去湊個趣兒,不過那該是前世的事了,聽孟秋蘅的話,這一世她是還沒見過。
“餓不餓?前面有酒樓,先去吃些東西。”孟秋蘅說道,發覺她手心裏都是汗,知道她是在緊張,也不知是因為之前的事,還是因為在大庭廣衆之下跟他太親近了。
不過瞧人流移動得慢,孟秋蘅也不大樂意讓沈漣漪在街上受這份苦楚,索性先帶她去酒樓裏吃些東西,原本就是準備直接帶她到燈市上來的,但看着她睡着的模樣,私心作祟下就先帶她認了認路。
不過養了她八年,到現在孟秋蘅才知道原來她剛睡醒時膽子這麽大。
想着她迷迷糊糊就往自己臉上摸,孟秋蘅覺得有些好笑,心情着實是好了許多。
沈漣漪只當他是真帶自己去認門的,哪知道向來只做大事的孟二公子也會有這等小動作,聽他提起才覺得肚子裏确實空空的,也就沒有那麽不識趣的拒絕,順從的跟着他進了酒樓裏。
因為燈市的緣故,酒樓裏客人不少,他們運氣還不錯,剛有一家三口結賬走了,還是臨着街的位置。
孟秋蘅點了菜,也不多,足夠兩人吃,酒是不敢要了,怕她喝了又說胡話。
沈漣漪雖然見識過比這更熱鬧的燈市,還是很盡責的望着下面來來去去的行人,她原就是習慣了等孟秋蘅的吩咐,哪怕這兩日下來知道他跟前世不一樣,但習慣一時間難改回來,且現在這個孟秋蘅她也實在是沒有半點兒頭緒,倒還不如聽他吩咐行事來得自在些。
“看上了什麽?”孟秋蘅見她看着下邊,于是問道。
沈漣漪微微搖頭,什麽也沒有看上,她本就不是在看那些東西,她是在看人,來來去去的人。
孟秋蘅也沒有在意:“等會兒我們再下去看看,不着急。”
沈漣漪收回目光點了點頭,現在孟秋蘅心情尚好,只要順着他的意思就好,不怎麽費力。
菜很快上來,沈漣漪自覺的拿帕子将筷子仔細擦了遍才遞給孟秋蘅,卻見他手上也拿了雙,一愣之下慌忙縮回手,被孟秋蘅捉住手,把筷子抽走了。
這?
看着手上重新回來的筷子,沈漣漪不敢擡頭,腦袋裏亂糟糟不能明白孟秋蘅究竟是什麽意思,他的筷子不是都擦過了,為什麽還要拿走她的?還把他的筷子給了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