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0章
戰場上, 最重要的不僅是武器,還有士氣。
先前兩度換将, 卻沒有能打一場勝仗, 齊國的士兵仿佛看不到希望一般, 士氣低迷。
這一次的奇襲, 對齊國的将士而言, 在極大程度上鼓舞了士氣。
戎狄的士兵在他們眼中不再像是什麽怎麽打都不倒的怪物,他們也是普普通通的人,也是會被輕易擊倒的。
當初那個無比可恨的右賢王,還不是被捆了起來,成了他們的戰俘。
魏寧其實很年輕,不管是在什麽地方, 年輕的人總很容易被人輕視。
但今日魏寧帶着他的兩千輕騎, 還有一大堆敵軍高級将領的人頭進入城池的時候,一路而來,那些注視着他的将士都記住了這張沐浴在鮮血中的臉。
打仗的确是要天賦的,歷史上那些流傳千古的名将, 十個裏頭五六個都是年少成名。
魏寧的祖父,還有魏寧的父親,原本就是齊國的戰神, 而流着他們血脈的魏寧,則是用自己的骁勇善戰,用敵軍死不瞑目的頭顱在軍中立了威。
贏了第一次,就能贏第二次。
魏寧突襲, 本就是趁着敵軍沒有反應過來,趁着戎狄被他打了個猝不及防,他又親自率領齊軍反守為攻。
這一次其實是小打小鬧,在小勝對方之後,魏寧便見好就收,及時鳴金收兵,絕不戀戰,叫戎狄大軍恨得牙癢癢。
敵對雙方,其實是此消彼長的關系。原本戎狄勢如破竹,把三十萬齊軍打得潰不成軍,如今魏寧贏了第一次,又贏了第二次,雖然第二次不過小勝。
但卻讓齊軍士氣高漲,而戎狄卻氣弱許多。
不僅如此,戎狄因為右賢王在魏寧手裏,行事多有掣肘,不敢輕舉妄動。
他們只偷襲一次,不僅沒有成功,齊軍還命人送來一截斷指。
那斷指上戴着一枚翡翠玉石扳指,與右賢王相熟之人,一眼便看清楚了這是誰的手。
不僅如此,在戎狄做足了準備,打算攻城救主的的時候,魏寧還帶着他們尊貴的右賢王上了城門,遠遠看着,就能看到右賢王的左手染血的繃帶。
并不是齊軍做戲騙人,他們的右賢王,是實打實地被砍掉了一截手指的。
右賢王是戎狄王的第七子,也是他們戎狄王後同大王的小兒子,平日裏深受寵愛,若是右賢王死了,他們回去也絕不好過。
偏偏魏寧全副武裝的站在城門之上,他們的右賢王卻只着了一身薄薄的單衣。
戎狄将士舉起的羽箭又放了下來,誠然,他們不是不可以瞄準對方的要害,但齊軍這麽不要臉,肯定會拿右賢王擋箭。
戎狄的将領躊躇了片刻,還是決定化被動為主動,攻打這座城池。
誠然,右賢王是在魏寧手裏,可這樣停滞不前不是他們的作風。
戰鼓敲響,兩軍開戰,戎狄的将士用厚厚的盾牌作掩護,不怕死地往城門上爬。
然而他們還沒爬上去,魏寧便舉旗下令:“砸!”
霍無狄是個老将了,他選擇這座城池駐紮,便是因為城池地勢極佳,易守難攻。
不然的話,他也不能一直同戎狄僵持到現在。
從後方搬運過來的巨大的石塊滾滾而下,将戎狄将士砸了個稀巴爛。
不僅如此,那些石塊上還沾着奇怪的黑色黏稠液體,魏寧從身後取了一支箭來,霍骁用火折子給他點上火。
站在城門之上,魏寧将一支火箭射入城下。
霍骁揚旗:“射!”瞬間城門上萬箭齊發。
雙方都有箭手和盾牌,但齊軍射下來的卻都是火箭。
其實着了火的箭羽殺傷力并非很大,因為往往在風中,它們上面帶的火便滅了。
但魏寧用的本來就不是鋒利的羽箭,火箭射在那些沾了黑色液體的大石頭上,迅速的蔓延開,就像神話傳說裏的三昧真火一樣,越燒越烈。
正常人打仗都不會想到帶水滅火,戎狄幾萬将士,也不是各個都能穿得起全身上下都是鐵制成的兵甲,
無情的火苗吞噬了一個個敵軍士兵,戎狄蠻夷越是悲慘痛呼,越是痛罵齊軍,齊軍将士越是氣焰高漲。
最後這一場攻城之戰,以戎狄大軍倉皇落敗告終。
魏寧并沒有趁勝追擊,他讓人把狼狽的右賢王拖了回來。
雖然對方身份尊貴,但那是戎狄人,右賢王殺了他們這麽多将士,沒道理大齊還要好吃好喝得供着他,最多也不過保證他吃喝能活一條命罷了。
“将軍。”霍無狄遞上魏寧的水囊,用銀針驗過毒之後,遞給魏寧,又問他:“我們何時反攻?”
一直駐紮城池也不是長久之計,而且戎狄攻破了那麽多座城池,他們的目标不守住這座城,而是收複失地。
魏寧大口大口得喝盡水囊中的水,然後随意的擦了擦嘴角:“還不是時候,不過快了。”
敵方的軍心還不夠渙散,還要給戎狄重重一擊。
他問霍無狄:“先前讓你們搜集的東西,都搜集到了嗎?”
霍骁争着說:“都找的差不多了,也畫的差不多了。”
魏寧便露出一個笑容來,重重地往霍骁這個同齡人的背上一拍:“好!我們此番一定能重創戎狄,把他們趕回北方老家去!”
盡管連着打了幾場勝仗,霍無狄卻沒有看到魏寧身上屬于少年人輕率的一面,魏寧沉着得不像是這個年紀的人。
但他這一笑,便仿佛初陽破雲而出,雨止雪霁。
霍無狄又仿佛看到了記憶裏那個年輕的将軍,明明也是個年紀大了的糙漢,不知怎麽,眼睛一酸,趕忙低下頭來掩飾。
初戰告捷,消息傳回京城之中,可以說是頗為安了齊國君臣的心。
雖然他們瞧不起武夫,可讓他們去上戰場殺敵,那根本是不可能的事。
他們有紙筆還有嘴,但這些東西,能敵得過敵軍的千軍萬馬嗎?
魏寧能贏,他們就可以放心下來。
當然,也不是完全沒有不和諧的聲音,畢竟作為文官,排擠武官簡直就是家常便飯的事情。
對于靠着詩書入朝,打壓那些四肢發達,頭腦簡單的武官似乎是他們與生俱來的本能。’
但這些不和諧的聲音并沒有能夠濺起太大的水花,一個是因為魏寧原本就是尚書省左仆射,他此次前去戰場,這個位置皇帝還是為他做了保留,如今的右仆射黎青不過是暫代朝中的位置。
不僅如此,朝臣中同魏寧交好的文官也有不少。
除此之外,魏寧明媒正娶的世子夫人,還是皇帝跟前的紅人。
如果徐元嘉不願意為男妻,那這個時候就是他離開魏寧的大好時機,只要他能打動皇帝,一道聖旨一下,魏寧和徐元嘉這對半路夫妻就可以一刀兩斷,從此一別兩寬。
但徐元嘉沒有,不僅沒有,他好像還是站在魏寧這一邊的。
因為孫兒在外出征,王氏整日吃齋念佛,替魏寧祈禱他平安歸來。
不僅如此,她還一改先前大門不出二門不邁的秉性,開始頻繁地和那些貴族夫人,世家命婦聚會,為的就是得到魏寧更确切的消息。
當然,她也不忘讓人盯緊了二房那一邊,不讓李氏生的兒子和那些亂七八糟的親近拖她孫兒半點後腿,如果他們敢做出什麽不該做的事情,她絕對往重了處置,一點也不心慈手軟。
她本來也不是什麽多心善的老太太,原本就折了一個兒子,不能讓唯一的孫子也折進去。
原本王氏對徐元嘉這個男孫媳并不待見,即便有魏寧在其中做調節,真讓她完全毫無芥蒂的去接受他,對她來說,那也是完全不可能的事情。
但這一回,她倒因為徐元嘉改了不少觀。人走茶涼,她的孫兒在京城的時候,那些人巴結魏寧,但魏寧人在戰場,總還是有人想盯着他的位置的。
朝廷重文輕武,每每有臣子想要改革,那些守舊派便會使出萬般手段來阻攔。
這也就罷了,臣子畢竟是臣子,關鍵是要看坐在龍椅上的君主的想法。
王氏年紀這麽大了,真正能夠給她助力的娘家,親緣兄弟都不在了,剩下都是因為利益同她捆綁在一起的存在。
若不是有徐元嘉這個天子寵臣在,關于魏寧的說法絕對沒有現在這麽好聽。
沖着這一點,她還是頗為感激徐元嘉的。在魏寧沒有回來的這段時間,她派人送了不少東西到徐元嘉房裏,待他如同待魏寧一般上心,生怕徐元嘉一個人待着,感受不到家的溫暖然後變了心。
畢竟先前一直有流言,說徐元嘉可能不甘在人下,她不想要徐元嘉成為捅死魏寧的那把刀。
對于老太太的示好,徐元嘉看在眼裏,但并不在意。
他這個人心眼很小,所以能夠裝的人也相當有限,關注魏寧一個就耗費了他頗多心力,他懶得管別人的态度好歹。反正對他有歹心的,日後想法子弄死就好了。
不過王氏對他的示好他還是收下了,而且還吩咐翡翠她們弄了回禮,去王氏的小院子裏吃了幾頓飯,權當安老太太的心。
比起王氏送來的這些東西,他更在意的還是魏寧傳來的訊息。
魏寧托人在傳戰報回來的時候,給他捎了一封信,先前戰事吃緊,魏寧無暇顧及什麽兒女情長。
現在算是一個修整期,他正煞費苦心地挖陷阱對付戎狄,待在城中訓練将士之餘,便抽空給徐元嘉寫了一封信。
信還上了火漆,封得嚴嚴實實。
徐元嘉深吸一口氣,撕開封口,取出了那張薄薄的信紙。
信紙上的字跡筆走龍蛇,力透紙背:
魏寧只寫了四個字:等我回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