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9章
如徐元嘉所言, 京城之中,并沒有太多的精銳之師可供魏寧驅使, 皇帝思來想去, 同魏寧在城中商議許久。
魏寧的意思是, 軍中不容二主, 若是将領之間過大, 最後商議的結果是,給了魏寧一道密旨,許魏寧領兵之權,而非輔助。
但魏寧需立下軍令狀,他便是不能打勝仗,也絕不能打敗仗, 否則只能以死謝罪。
不僅如此, 皇帝還許他自己挑選人馬,帶了兩千自己一手調教的新兵前去增援。沒錯,只有兩千。
魏寧作為尚書省左侍郎,對齊國的人口再清楚不過。初建國之時, 大齊因為戰亂的緣故,登記在冊人數不過兩百萬戶,如今三百年下來, 也經過大大小小的戰亂、天災,人數增長到近千萬戶,如今有四千萬人。
因為人口衆多,朝廷也養了大量的軍隊, 齊國的禁軍,共有近六十萬人口,但有相當一部分都是鎮守在各個地方,想要迅速調動起來,并非皇帝一道聖旨就能輕易調動的事情。
雖然齊國一直對外吹噓百萬大軍,但滿打滿算,朝堂能夠調動的不過三十萬大軍。
此次侵犯齊朝的胡人是位于北方的戎狄,戎狄作為蠻夷之國,一直被講究禮法的齊朝瞧不起,戎狄不過是個小國,整個國度人數也不過三百萬餘人,精銳之師滿打滿算就十萬,此次戎狄出征的軍隊,對外說是十萬,但魏寧很清楚,對方可能也就五六萬。
三十萬人對上五六萬,完全是碾壓性的人數,結果齊朝卻被戎狄打的節節敗退。
不僅是因為戎狄骁勇善戰,能夠以一當十,更重要的原因是,齊國的軍隊實在是太弱。
重文輕武這麽多年,各地的軍權被牢牢地把控在文官手中,即便武官能夠擔任要職,也會被各種打壓。
在建國初期,齊國還有名将,但後兩百年,出,也僅僅出了魏寧祖父,還有魏寧父親這樣的軍事奇才。
便是這樣,榮國公能夠有如今的榮耀,也是因了魏寧祖父已殘,父親早早死在戰場上,只剩孤兒寡母,人丁稀薄的情況。
而魏寧能夠得到今上如此重要,也是因為他是一個出衆的文官的緣故。
魏寧前世走的是武官的道路,身在軍營,自然知道武官在朝中的處境有多糟糕。
軍隊士氣低落,軍中的新兵,有些甚至都提不起一石糧食,和手無縛雞之力的弱書生并沒有什麽區別。
盡管在文官的治理下,齊朝十分富饒,年年國庫豐盈,但齊朝的軍隊實在是太弱了,不管是糧饷,或者是裝備,都遠遠比不上戎狄的精兵。
這樣的一支隊伍,莫說是三十萬大軍,便是百萬大軍,也要在戎狄的攻勢下節節敗退。
現在齊朝的三十萬大軍,已經在老将的帶領下,去鎮壓來犯的戎狄,可結果卻是,齊國大軍非但沒有被奪回城池,還被打得落花流水,折損了五六萬人。
這五六萬人,都是沖鋒在前陣的精銳,如此大的損傷,更是令齊國大軍元氣大傷,大軍不敢折返,只占據了一座城池,和戎狄大軍僵持。
臨陣換将的旨意,是以八百裏加急的方式從朝堂中送到了前線霍無狄手中。
一開始,皇帝派出的軍隊,是由皇帝安排的一個文官趙文利,結果對方瞎指揮,十萬精銳之師大軍,對上戎狄的軍隊,直接就被打得毫無招架之力。
便是如此,軍中還一直瞞着,一直到瞞不住了,皇帝大怒,才加派人手支援,順帶砍掉了趙文利的腦袋。
然而第二個是武官,也敗了。
霍無狄便是第三人,他其實是魏寧父親的舊部,也不是沒有指揮軍隊的能力,可如今士氣低位,戎狄氣焰嚣張,他的能力,也僅僅限于同戎狄僵持,死死地守住對方的前進攻略的步伐。
可即便是這樣,在朝中,也多有文官對他行攻讦之事。有同霍無狄交好的官員偷偷替他遞了信,說是陛下對他略有不滿,可能又會安排一個新的兵馬大元帥,而且還是個文官。
不是霍無狄自誇,他實在想不出來朝中還有誰能代替自己的位置。
如今的齊朝,在軍事上,實在是太弱了,他許多年都沒有帶兵打仗,但帶兵之後,才知道其中凄苦。
至于當今天子,天子高高在上,根本不知軍中疾苦,只會在意朝堂上那些争權奪利。
而且自從天子生病以來,他的脾氣就越發古怪,喜怒不定,讓臣子膽戰心驚。
霍無狄接到密旨的時候,心都涼了半截,他不知道君主還想搞什麽幺蛾子,只知道如果再這麽折騰下去,戎狄很有可能一路南下,甚至攻打到齊國的都城。
然而打開折子一看,他剩下半截心也涼了。
天子任命的新帥不是旁人,正是他曾經無比崇拜的将領的兒子,魏寧。
魏寧雖然也習武,但在霍無狄看來,沒有在戰場上摸爬滾打過,沒有經歷過鮮血的洗禮,那樣的習武,不過是花拳繡腿。
而且讀兵書,和會用兵是兩碼事。他霍無狄雖然是個粗人,紙上談兵的典故卻也是知道的。
魏寧是魏寧,他父親是他父親。他不否認魏寧是個出衆的官員,甚至也為昔日的上司有這樣的兒子驕傲,可如今魏寧來這前線,除了送死,還能有什麽別的結局嗎?
而且魏寧這次,還帶了兩千騎兵,說是連夜趕路而來。
新兵是什麽德行,霍無狄再清楚不過,軍中一群軟蛋,連刀槍都舉不起,和尋常百姓沒有半點區別。
不僅如此,他們還沒有戰意,抓到不少逃兵,他當中處死了一些,殺雞儆猴,如今軍中的風氣才肅清不少。
想到魏寧那張和将軍有六七分相似的面孔,霍無狄隐隐覺得頭痛起來,他甚至在想,若是魏寧當真到了前線,他幹脆以将在外,軍令有所不受為由,把魏寧捆起來,困在軍中。
這樣的話,至少興許還能保住将軍的血脈。
當年将軍救了他一命,他不願意看魏寧這樣死在這裏。
然而在接到密旨之後,霍無狄又等了半個月,還沒有等到魏寧的消息。
霍無狄開始着急起來,莫不是魏寧同他那帶來的兩千騎兵在中途遇了難。
他左思右想,躊躇了兩日,還是決定派出一支精銳之師去尋找魏寧和他帶來的那兩千人。
就在他猛地一拍桌子,打算起身時,他的兒子,校尉霍骁突然跌跌撞撞地進來。
他連聲喊着:“父親……父親!”
霍無狄訓斥他:“軍中沒有父親。”
霍骁情緒非常激動,聽到霍無狄聲音,才改口說:“将……将軍!”
他上氣不接下氣,激動的樣子,以至于霍無狄以為他馬上要暈厥過去。
他按住自己手舞足蹈,站都站不穩的兒子,命令道:“呼氣!吸氣!”
待到霍無狄總算能夠正常說話了,他才說:“發生什麽了?可是戎狄來犯?!”
若是戎狄來犯,軍中應當響起號令才是,但霍無狄并沒有聽到那個聲音。
霍骁因為情緒太激動了,所以說話還有點磕磕巴巴的:“魏……魏寧……戎狄首領……右賢王。”
霍無狄大驚,難道真的如同他所料,魏寧一行人被戎狄給截住了。戎狄的右賢王,霍無狄也是知道的,他是戎狄王的第七子,性情十分兇殘,還養了一只獵隼。
先前他甚至讓人把捉到的一個齊國将領的肉用刀子割開,讓那獵隼啄食。
若是魏寧落到他的手中,後果不堪設想。
他記得,魏寧的父親,可以說是戎狄仇恨的對象,萬一有人覺得魏寧面熟。
霍無狄的臉色一下子變得無比蒼白。
霍骁心情起起伏伏,總算能把話說清楚了:“魏寧他帶着兩千騎兵前來支援,還帶來了好多人頭,他還帶把右賢王這個戰俘也帶回來了!”
射人先射馬,擒賊先擒王。魏寧一開始就沒有打算帶什麽幾萬新兵,在他看來,這些人都是廢物。
雖然經過操練,他們也不是不能成長為精銳之師,但那只是需要動辄半年,少則幾月的時間,而他沒有時間。
他帶領的這兩千人,看着是新兵,但實際上是他暗地裏培養了多年的人才,包括明面上的燕京十二衛,還有當年父親留給他的一些人脈。
他們混跡在難民和新兵中,由魏寧親自挑出來,在京城中裝模作樣的操練了半個月便同他一起奔赴前線。
魏寧上一世的時候,便同戎狄糾纏多年。
踏上了熟悉的土地,那些記憶便如同潮水一般湧來,加上前線提供來的情報,足以讓他還原此時戎狄的布置。
因為霍骁的努力,此時戎狄應當也駐紮在幾座都城。
魏寧這支隊伍,是皇帝下的密旨,走的靜悄悄,瞞住了諸多朝臣,也瞞住了此時和大齊僵持不下的戎狄。
不過即便知道了,他們也不會把魏寧放在眼裏。
兩軍對峙,魏寧離大齊大軍數百裏,入戎狄陣營。
夜黑風高,魏寧同他的兩千輕騎悄悄摸入入了戎狄右賢王所在的城池,放火燒了敵軍的糧草,然後一夜割掉了猝不及防的敵軍兩千人頭。
魏寧摸進右賢王營帳的時候,這個家夥正在女人的身子上馳騁,見到一閃的銀光,整個人都軟了。
要不是右賢王還有用,他一定也把人給砍了。
霍無狄的手都在發抖,但這一次,他不是害怕,而是激動,他連聲大笑三聲:“好,好,好!”
霍骁提醒他:“爹,您先別激動,魏小将軍還在外頭等着您呢。”
因為是突襲,所以連夜殺了不少戎狄的高級将領之後,魏寧一行就趁亂沖出來,一直到了他們駐紮的城下。
右賢王這個最重要的俘虜,被人貼了一張易容的面具,穿上女子的裙裝,被綁了過來。
密旨的事情,他也知道一點,但先前他爹讓他瞞着其他人。因為今日他在城門駐守,一見到這支隊伍,霍骁就命人趕緊把魏寧一行放了進來,但他爹霍無狄是齊軍中的最高長官,他就跌跌撞撞得騎馬跑到這裏來通知他爹了。
“對對對。”霍無狄擦了擦兵甲,正了正衣冠,摸了摸自己腰間上的長劍,那是将軍當年親手為他打造的寶劍,也是他的護身符。
他大踏步地走了出去,帶着君中大大小小的将領,去迎接突襲歸來的魏寧一行。
遠遠的,他便見到了那副熟悉的铠甲,還有那張和記憶裏有七八分相似的俊美容顏。
霍無狄心中激蕩,将軍的兒子,如今已經長大成人,成了一個能夠令将軍還要驕傲的人。
他不自覺地把步子邁得更正,然後到魏寧跟前,單膝跪下,雙手奉上帥印,“末将霍無狄,見過将軍。”
作者有話要說: 第一更!
不是很擅長描述戰争畫面,所以這部分不會占太長篇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