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心魔之源
無數次夢到過此番場景,無數次獨自一人翻出來反複折磨自己,不斷的在傷口上劃拉,不肯愈合。
勉勉強強的站了起來,陳蒼苦笑一下,毫無疑問自己這是觸發了燕夫人的幻境之術,竟折射出來他的心魔之境。不得不說,燕夫人這幻境稱得上精妙絕倫,絲毫不差,比心魔折磨時出現的幻境不知要真實到哪裏去。
四下掃了一圈,躺着的都是他熟悉的人,都是曾經一同在落霞宮留下歡聲笑語的人,此時僵硬凄慘的擺在地上,瞪大失神的眼睛直勾勾的指着陳蒼……而這是一個開頭罷了。
放眼整個內三州,落霞宮都是排的上號的傳承大宗,可偏偏陳蒼他們這一代只有三名弟子,無論從哪個角度看都不合理,可不是一句簡單的人丁稀少可以概括的。
陳蒼微閉起眼睛,多久了……曾經落霞宮也是有很多人的呵……
揉了揉太陽穴,陳蒼又深深的吸入了一口沾着血腥的空氣,不再看這一地的殘骸,往外走去。
他的衣衫被血跡染透,手尖打着顫兒,步伐也虛得很,整個人彌漫着一股說不上來的腐敗味道。
出了大廳,空氣中的血腥味并沒有得到緩解,亦或者是被悶在這股味道裏太久,鼻子已經失了靈性,一時半會兒轉不過來。
不遠處有紅芒顫動,陳蒼明白,卻邪就在哪裏。
卻邪是名劍,是神器,可卻從來不是溫順的性子,自從以血肉囚禁卻邪以來,卻邪時常發瘋,鬧出的事一次比一次惡劣。但陳蒼從未覺得不耐,從未覺得厭煩……也從未覺得害怕。
但此時,遠遠的看着卻邪的光芒,陳蒼自心底生起一陣怯意,像是有一只爪子将他的心髒捏了一下,用力大不,沒有捏碎,但卻籠上一層膽顫心驚。下意識的就是抗拒,不想過去,不想面對,不想看到接下來會發生什麽。
陳蒼對于接下來的劇情心知肚明,正是因為明白,所以更發害怕。害怕到只想縮成一團将自己扔到天邊的角落,什麽都刺不到他,什麽都聽不到。害怕到連去想一想“若是沒有發生就好了”的勇氣都沒有。
但他不能。
燕夫人這個幻境極為高明,不僅是因為詳盡的還原了陳蒼的心魔,更是因為它沒有剝奪陳蒼的意志,讓陳蒼清楚的意識到現在的一切都是假的……卻依然無法抗拒,無法抑制自己的情緒波動。
燕夫人不想用幻境困死他,只是想借着這份心魔折磨折磨他罷了。
可這份折磨卻要比死亡更令人難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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破解幻境之法不難,一句話,直面即可。
但這可是自己藏在心底的秘密,藏在心底的黑暗,是躲起來小心碰觸又不敢真正觸及的一切。若真的可以輕易直面,也不會演變為陳蒼的心魔。
假的,都是假的,假的更令人無可奈何。
若是真的,真讓陳蒼重回這一天,陳蒼會不顧一切的撲上去只求一死,管他落霞宮如何,管他卻邪如何,管他天下妖魅如何。
“死”這個念頭将将冒了個頭,立刻被心底另一個聲音壓了下去。
“活着出去。”
在沙漠之中,這四個字不斷的回響在陳蒼的心底,已經刻入血脈,無需刻意,它便自己竄出來滾動。
活着出去,陳蒼嘴角輕輕的勾了勾,也算是與康淩的一個約定,難得做這麽一個有些傻氣的約定,還是想盡量遵守啊。
穩了心神,陳蒼向着卻邪走去。
卻邪暴虐的情緒如潮水般湧來,方圓十裏的生靈皆受影響,若有妖魅在此除了俯下跪拜之外別無他法。
“卻邪……”陳蒼低低的呼喚了一聲,聲音像是帶了個鈎子,“你別太小看我了。”
你不臣服于我,可我也不會妥協。
不多時,陳蒼就來到了紅芒中心之處。
卻邪劍浮在空中,浴血後的劍身變得無比通紅,察覺到陳蒼的到來,它更發劇烈的抖動着,連周邊的空氣都扭曲起來,看起來是想要給陳蒼的心窩來上一劍。
而在卻邪劍之下,一個男子頹敗的坐在地面上,白衫上血跡斑斑,長發散落,他的手深深的插入地面。
若是康淩在此,他一定會大呼:“又一個陳蒼?!”
倒不是兩人的面相有多相似,而是周身上下那股氣質太過相近。不過仔細的再看,又覺得不是太像。這名男子帶着一絲輕輕的,不易察覺的戾氣,而陳蒼的內核卻是個淡漠的。
陳蒼上前,在男子面前單膝跪坐下來,将他的手從地面抽出。這名男子也不知是有多大的苦楚,竟是用血肉硬生生的破開了地面,此時手指上的血肉都被蹭掉了大半,白骨外漏。可他像是察覺不到疼痛般的,眼神空洞的看着陳蒼。
陳蒼輕柔的捧着男子的手,卻沒有為他處理傷口。陳蒼看他的眼神帶了無限的溫意,素日的冷清都被抖了個幹淨,此時的陳蒼就像是鵝毛一般柔和。
“師兄,好久不見。”陳蒼開口,眼睛仍還放在男子的身上。
好久不見,究竟有多久,陳蒼都不記得了,這段記憶被深深刻在自己的腦海裏,但時間卻被一點一點模糊了。
陳蒼挪出一只手,輕輕的拂過男子的頭發,“師兄,你看我,永遠都晚了,永遠趕不上。”
男子沒有回答,甚至眼裏連一分波瀾都沒有。
陳蒼帶着無限的溫情看着男子。
時間靜靜的流逝,他們兩人就這般相對無言,連頭上的卻邪都沒什麽動作。
良久,那男子的眼裏才回了一些漣漪,看着陳蒼,動了動嘴唇,從喉嚨裏發出一個破敗的音:“留下來陪我。”
陳蒼突然就笑了,毫無征兆,笑得撕心裂肺花枝亂顫:“不行啊……師兄,”眼淚止不住的流了下來,奔騰不息,攢了這麽多年的淚水,一流就看不到終結,“你已經死了!師兄!”
突然被道破生死,那男子眼裏的光澤瞬間被消散了幹淨,瞳孔也放大了去,現出死相。
陳蒼笑夠了,放開男子的手,沒忍住還是用手指背輕輕的摩擦着男子的臉,一片冰涼僵硬。
“若你是真的,我留下來又如何?”陳蒼自嘲般的說了句,不再留念,站了起來。
随着陳蒼的起身,那名男子的身體迅速的縮水,就如一只漏了氣的氣球。眨眼之間,方才還飽滿端正與常人無異的身體衰敗成了一具幹枯的屍首,皺皺巴巴的,看不出原本的模樣。那染血的白衫套在他的身上,猶如套了一只麻袋。
深深的閉了閉眼,強迫自己不再去想方才那無比真實的觸感。
半空中的卻邪注意到這邊的變化,一個俯沖來到了陳蒼的眼前,雖然其身上散發着滔天的惡意,卻并沒有沖着陳蒼刺去。
“卻邪,是誰鑄造了你,你又為何要存在于這個世間?”陳蒼問道,聲音裏充斥着深深的疲倦。
聞言,卻邪的劍身暗淡下去了一瞬,繼而又爆發出更為強盛的光澤,紅得甚至有些發黑。
漫天的煞氣之中,掩了一絲悲哀。
在這裏幻境中,只有卻邪與陳蒼是真實的。
陳蒼伸出手去抓卻邪,剛碰上卻邪的劍柄就被卻邪射出的劍氣刺了一下,翻飛了幾塊指肉,血從指間流了出來澆到卻邪身上。
陳蒼的淚還沒能止住,手上這點痛覺直接被忽略了去,繼續不管不顧的抓住了卻邪。卻邪掙紮着,劍身傳來低低的嗚咽聲,好像是在乞求什麽。
“不可能,我自己都不自由,如何放你自由?”
卻邪開始強力的抵抗着,不肯乖乖任由陳蒼将它收回。可它失算了一點,陳蒼對卻邪下的是血咒,陳蒼只要一日不死他的血對卻邪的壓制就是不可逆的。卻邪弄傷陳蒼,讓陳蒼的血流到它身上,這下子要反抗就更難了。
陳蒼也意識到了這點,催動體內與卻邪的聯系,幾番掙紮,卻邪的光芒越來越淡,劍身上的黑色也漸漸消退了下去。陳蒼一個使力,将卻邪摟緊了懷中,死死的抱着。
卻邪不死心,還想再努力一下,突然幾滴奇怪的東西滴到了它的身上。這幾滴東西根本不是血,卻意外的令卻邪安靜了下來。
陳蒼抱着卻邪,無力的跪了下去,流不盡的淚,散不完的悲傷。
越難過,越無法自拔,心魔越深,陳蒼卻根本不在意,他早已放棄尋找稻草,只想讓自己沉下去……沉下去……直至深淵。
“卻邪,你根本不知道你從我這裏奪走了什麽。”
卻邪身上的紅光通通撤了,恢複成一把尋常劍的模樣躺在陳蒼的手裏。
“卻邪劍竟是落到了落霞宮手中。”一道悠長的嘆息傳來,正是燕夫人的聲音,不過只聞其聲不見其人。“你只知卻邪是神器,卻不知它為何是神器……好自為之罷。”
燕夫人話音落下,周圍的景象也急急地褪去,不過一會兒便消散了幹淨。
陳蒼又回到了沙漠之中,砂粒依然飛舞,不同的是眼前的屏障已經沒有了。外後一看,康淩躺在地上,臉上還挂着某種不怎麽正經的笑容。陳蒼皺皺眉,也不知道康淩在幻境裏看到了什麽,過去一腳踢中康淩的肋骨。
“啊!艹!”康淩吃痛,猛地睜開了眼睛。
陳蒼等着康淩繼續發作,沒想到康淩看了看陳蒼,竟然很不自然的別開了臉去,臉上甚至還飛起一抹紅暈?!
陳蒼心裏暗罵一聲,恐怕康淩在幻境中看到了什麽不得了的東西,而且他直覺自己還是不要知道為妙!
康淩別別扭扭的站了起來,自以為隐蔽的偷瞄着陳蒼。畢竟猝然看了一場美人入浴,這般刺激可真不算小,現在又見到正主實在無法保持平常心。
話說回來……陳蒼的裸|體還真是挺具有誘惑力的……
陳蒼不知康淩的念頭,用下巴點了點,示意康淩去看前方。
“你破了屏障?”康淩吃了一驚,十分意外。
“也不算,只不過是從幻境中走了出來,這屏障就自個沒了。”陳蒼謙虛道。
康淩非常識相的沒有追問陳蒼在幻境裏看到了什麽,但還是在心底暗戳戳的想了想,陳蒼會不會也看了一場自己洗澡?這個念頭冒出,康淩趕緊回憶了一下自己的身材狀況,做了個簡單的評估,得出的結論是自己的身材沒問題,非常過得去,這才放下心來。
“走罷。”陳蒼說道,率先走了出去。
康淩快步跟上,然後吞吞吐吐、沒頭沒尾的問了句:“疼嗎?”
“過個幻境而已,有什麽可疼的?”陳蒼覺得康淩問得莫名其妙,自行做了一下拓展,大概康淩是在問幻境,于是這般答道。
不是……你在幻境裏看老子洗澡有什麽可疼的!我問你這個幹啥!康淩在心中狠狠的鄙視了一把陳蒼的智商,但轉轉悠悠,那句本來想問的話最終也沒能全須全尾的問出來。
作者有話要說:
感覺……有點虐卻邪……心疼,抱住我家卻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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