師叔

第14章 幻境

幻境……康淩幡然醒悟，幻境玄之又玄，誰知道這看起來的屏障其實是什麽，自己怎麽能指望南海那一套能起作用？這個屏障，說白了，只是看起來像南海的護海大陣而已，而且這種相像并不是因為刻意仿造，根本就是施了幻術讓自己主觀看上去覺得如此罷了！

康淩有些惱怒，向來自诩冷靜自持的他也不免有些輕微的失控——這燕夫人耍人手段太狠了！昨日便是假意讓他通過，害他以為此計可成，結果在陳蒼面前給了他一耳光！

康淩自己都沒有意識到，他惱怒的點不知不覺悄無聲息的從“被耍”轉到了“在陳蒼面前丢份”。

這種轉變背後蘊藏的深意不可細想。

陳蒼深深的呼吸了幾次，覺得自從被燕夫人困住後，無論是他還是康淩的智商都在持續下跌，即将突破及格線，可喜可賀。不用看也知道自己現在是幅什麽模樣，疲倦不堪，面色不好，還有被康淩用血畫上的符紋，身上還有被吹來貼上的砂粒……若是出去，只怕會有人覺得落霞宮的小師叔瘋了罷。

罷了罷了罷了。陳蒼心裏不斷的默念着，不準自己多想。

康淩懊悔完畢，偷偷瞥了眼陳蒼，只見陳蒼閉着眼，一副老僧入定的樣子，極力維持着自己的平靜。除了見到燕夫人的時候失控之外，陳蒼越發能夠控制自己的情緒了，雖然現在一身糟蹋，但康淩竟還能看出幾分往日那個高貴冷豔的小師叔模樣。

平心而論，在康淩眼裏陳蒼确實被打上了“裝模作樣”的标簽，但不可否認，在一衆修士中，還是陳蒼最為淡欲……不，應該說，看不出陳蒼的欲望指向何處。

從前康淩以為陳蒼是個将宗門榮譽置于一切之上的典型老派，死死的撐着落霞宮的大牌子不肯放下，所以千方百計就想讓陳蒼失了他的姿态，使了手段讓陳蒼輸了宗門大比，想看看這位小師叔會有什麽反應。

結果卻不盡如人意，剛開始陳蒼匆匆離開，連個起碼的體面都留不住，失魂落魄，那時候康淩真的以為自己刺中陳蒼的死穴了，心底看不見的角落惡毒的滋生了一樹的竊喜，越長越高……可再見，陳蒼又恢複了那般風輕雲淡的樣子，仿佛什麽都沒有發生過。這個貼着虛假面具的陳蒼讓康淩覺得無比礙眼，手癢得不行，想要更狠一點，想要打斷陳蒼的脊椎，看他還能不能站起來。

這個念頭冒出來，康淩有些慌亂，并不是驚愕于自己的惡毒，而是他發現他根本不知道陳蒼到底是什麽樣的人，不知道陳蒼的死穴究竟何在。再看陳蒼，好像很多東西都不一樣了，總覺得……陳蒼淡泊得有些刻薄了。

沒悲沒喜的，不像個人。

入了墓穴之後，又換了個視角看陳蒼，意外發現陳蒼還有格外真實的一面，只不過被他死死的壓制在了面具之下，不肯輕易漏出。

陳蒼應該是有欲望的。就如康淩想要站上這個世界的巅峰，不再為人魚肉；就如普通的修士，或追求力量或追求仙道，再不濟的求個長生。

只是不知道，陳蒼的欲望究竟是什麽。

康淩在心裏剖析着陳蒼，陳蒼卻是沒閑着，仔細的回顧了一下自己對幻術的了解，又直直的盯着屏障看了一會兒。突然對着康淩說了句：“我覺得我可以試試。”

說完就朝着屏障走了過去。

康淩沉迷心理分析，根本沒聽清陳蒼說了啥，只看到陳蒼直愣愣的沖着屏障走了過去。康淩心中大驚，第一反應就是陳蒼被燕夫人施了幻術，趕緊撲上去攔人。

不過還是晚了點，這邊他手堪堪碰到陳蒼的衣袖，那邊陳蒼已經将自己的手貼上了屏障。

這道屏障，昨日康淩不是沒有試過直接接觸，當時是什麽事都沒有，這回卻是爆發出一陣強烈的光幕籠罩住了兩人。

光芒太盛，刺得康淩根本什麽都看不到，生理性的淚水克制不住的往下流。康淩無法，先閉上了眼，扭過頭避開一些，就是這般他還有意識更發拉緊了陳蒼的衣袖。

再睜開眼時，刺眼的光芒消失了，一同消失的還有周圍的一切，包括沙漠，包括屏障，也包括陳蒼。康淩捏了捏手中剩下的布料，拉扯太狠，被撕裂了去。

周圍盡是陌生的景象，亭臺樓榭，翠竹叢生，花草蔥郁，幽靜得仿佛帶了兩分怨念。康淩暗想，這種布置很容易招蚊子，真不知誰住這兒，遭罪不遭罪。

康淩只當這裏是燕夫人另外幻化出來的一處場景。當然，這裏确實是幻想，不過幻象不可能憑空而生，康淩漏了深入想上一想這裏的幻象是以什麽為基礎的。

試着喚了幾聲陳蒼，果不其然沒有絲毫回應。

康淩還沒想清楚下一步該如何動作，手中的刀先開始激動起來，這種激動的樣子非常眼熟……莫非陳蒼在附近？來不及細想，康淩的腳已經不受控制的随着刀的指引而去。

繞過一處屋舍，康淩意外的發現了一個冰池，池面飄蕩着幾朵細長的白花，看不出品種。

啧啧，康淩感慨一下，這處冰池透出來的不是寒意而是壕氣！在非寒地打造這般一個效果出衆的冰池可不是尋常人可以做到的，維持的核心只能是極品的冰系法寶，而且這處冰池周圍甚至還頗奢侈的打了白玉……

作為一個早年貧窮的修士，康淩對這種行為非常看不慣！而且這個冰池讓他有種莫名的聯想，不過這根聯想的線另一頭被連接到哪裏去了暫時沒想起來

康淩還沒想出個子醜寅卯來，耳目聰慧的他變聽到了一陣輕柔的腳步聲傳來，這腳步聲已是極近，還帶了些焦急。康淩四處看了看，竹子挺多，不過還真不怎麽适合隐藏。不過是稍稍遲疑了片刻，那腳步聲已經來至了近旁。

來的是個蒼白虛弱的美人兒，他站在池邊往嘴裏塞了些東西，費力的咽下，接着便打散了長發，褪下衣衫，探出玉足，深入了池中。美人皓雪凝脂，唯一可惜的是前身有着一道深深的刀痕。

看着這賞心悅目的美人入浴，康淩只覺得口幹舌燥，眼睛瞪着幾乎連眨眼這項本能都給忘了。

這個人的樣貌，乃至身體，康淩都不陌生，畢竟此前還與此人□□着上半身挨着睡了一晚。

陳蒼一套動作做得行雲流水，旁若無人，連個眼角都沒給康淩留。

康淩盯着池面稍加思索，冒出來一個猜測——這裏莫不是落霞宮？再順着這個方向深入的想了想，康淩得出一個模糊的結論。燕夫人精于幻術，此時他們怕是被牽入了一個小幻境之中。

當時是陳蒼在前，也是他直接接觸的屏障，所以幻境中折射出來的是陳蒼的記憶？根據陳蒼身前的刀痕來看……估計就是宗門大比之後，前往墓穴之間那幾日的時間。

當時砍陳蒼時只覺得爽，現在看了這道猙獰的痕跡，倒生了幾分愧疚與不太明顯的心疼。

康淩落到了陳蒼的回憶裏美滋滋的欣賞美人入浴，而陳蒼就不太美好了。

陳蒼什麽都看不見，意識清醒卻睜不開眼，周圍時冷時熱，還彌漫着一股不太友好的味道。陳蒼能感覺到卻邪就在附近，而且又開始變得暴怒起來，急躁的情緒一波一波的傳來。

這種感覺實在不美妙，陳蒼屏息集中精力沖破了對他施加的無形鐐铐，猛地睜開了眼。周圍的景物漸漸清晰，觸感也逐漸回歸。

此時，他應該是躺在地上，地上還有水跡，陳蒼能感覺到自己的後背濕了一片。嘗試着動了動手指，還行，身體不是很僵硬，緩了一會兒，陳蒼才慢慢的從地上翻爬起來。

一翻身，陳蒼差點又跪下去。

地面上哪裏是什麽水跡，分明是成片的血！

陳蒼心跳都滞緩了，這麽多的血竟然一絲腥味都沒聞到……正想着，強烈刺鼻的腥味擠着往陳蒼的鼻腔中竄來，直抵腦海。

猝不及防的味道刺激下陳蒼反射性的想吐，心底的涼意被無限放大，不太好的預感浮在心頭。陳蒼第一反應就是閉眼，不敢再去看周圍的一切。閉了一會，又覺得自己自欺欺人，如今這般還有什麽用。

這樣想着，緩緩睜開了眼。

這裏是一間寬敞的正廳，曾經精細規矩的擺設都被打了個淩亂，橫七豎八的倒着幾具破敗的屍體，流出的血鋪滿了地面，粘粘黏黏的。

陳蒼的手不受控制的顫抖了起來，呼吸急切不平，努力想要掐一下自己都做不到。

即使明知此時不過一場幻境也擺脫不了這股絕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