師叔

第2章 墓穴歷險記一

沈易想到的王之幀自然也想到了，他也有幾分意外，不過沒有表露出來，平靜道：“随你。”

于是這次的歷練就這樣定了下來。

次日出發，原本定下的十個弟子連帶陳蒼外加一個靖雲，變成了十二人。怕路途遙遠耽誤了時機，陳蒼使了個飛行法器帶着大家趕往雁山。陳蒼的飛行法器名為【扶搖】，形狀猶如一張大得出奇的扶桑葉子，但周身卻是紫色的，還微微透着紅芒，一日千裏不在話下，在落霞宮也是排的上號的法寶。但扶搖最出彩的地方并不在于它的飛行速度，而是它的飛行高度，據傳可以直上九萬裏直達天境。不過并無人嘗試過，原因很簡單，那般高度首先駕馭者自身就無法承受。

沈易不是第一次坐上扶搖了，但內心依然跳躍着一絲激動，忍不住開口問陳蒼道：“小師叔，你用扶搖到過多高的地方？”

專心駕馭的陳蒼一時沒有聽清，疑惑道：“嗯？”

沈易心頭跳了一下，心裏暗恨自己無事多嘴，小心翼翼的重複道：“那個……想問一下小師叔能用扶搖飛多高。”

“約莫兩千裏？”陳蒼不太肯定，雖然也聽過扶搖九萬裏的傳言，但他的興趣并不是很大，也不曾仔細的留意過。但既然師侄問道了，還是要好好的解答一番，而且沈易平時表現得有些怕他，雖然陳蒼試圖營造出一個和藹可親的師叔形象。

“一般的修煉者靠着扶搖上了千裏高空之後便無法忍受，我與扶搖有血契存在能更上一些……而修為強于我的前輩也應該能夠多撐一些。若是你有興趣，日後可以帶你體驗一番。”陳蒼盡量放緩聲音的說道。

沈易謹慎的點了點頭：“多謝小師叔。”

乘着扶搖不過兩日便到了雁山的地界，已經有不少修士在此地集結了。此次異象發生得突然，毫無預兆，這個時候就能趕到的除了附近的人外就是有着如扶搖一般強大飛行法寶的修士了。

路上陳蒼遇到了不少相識的人，不免又要一一停下來打招呼。當然不少人是刻意來探聽消息的。修真界約定成俗，這種規模不大的墓穴開啓修為太強大的修士不能入內奪寶。不過近些年來，修真普遍不景氣，外加新派崛起，這些老派的規矩也很少有人會遵守了。

知道他們的顧忌，陳蒼好脾氣的解釋了自己只是帶弟子過來，自己不會入內雲雲。得到陳蒼的肯定答複，衆人才算放心，同時也對陳蒼更是欽佩了幾分。修真界禮崩樂壞，但陳蒼依然恪守己身，修為又高，簡直就是一朵高山雪蓮。

當然有人欽佩，自然也是有人不服的。

“裝模作樣。”一位少年模樣的人嘲諷道。

這位少年也是長得唇紅齒白，可惜眉眼間帶了幾分煞氣更為突出。他的穿着簡單，顏色偏深，黑發用一根簡單的紅繩捆了，側邊留了些鬓發，整個人看起來脫俗飄逸，此人正是楚山新一輩的弟子康淩。

康淩背上負了把造型奇特又古樸的刀，此時正在刀鞘裏發抖。

“這就是你對陳蒼的偏見了。”康淩旁邊的人接話道，“你的刀怎麽回事？”

康淩攤手，“感到陳蒼的氣息就激動起來了。”

“這還真是……你可長點心，別把陳蒼給弄死了。”那人警告道。

“知道了知道了，你說了多少年。”康淩十分不耐。

“還不是你一打起來便理智全無，上次你後來是還想再補一刀的吧？若不是有長老出手阻止，你還不得将陳蒼砍死……”

康淩翻翻白眼。

此時陳蒼也注意到了這邊的兩個人，遲疑了一下，他與康淩自然是沒有什麽需要打招呼的交情，但康淩旁邊的那人是孤鹜宮的大弟子秦洛，也算有些交情，如果刻意忽略反倒是顯得自己不禮。

自己不快是小事，失禮就不行。想了想，陳蒼還是沖着兩人微微的點了點頭。秦洛不知跟康淩說了什麽，拉過康淩就向自己走來。見他們過來，陳蒼也不好離開，便站在原地等着。

“小師叔。”秦洛恭恭敬敬的行了禮，雖然陳蒼與秦洛分屬不同的門派，但處于尊敬，修真界的小輩都會叫陳蒼一聲小師叔。

秦洛身為孤鹜宮的首席弟子，修為精深又溫和尓雅，待人處事無可挑剔，總的來說，陳蒼還是很看好這位小輩的。不過即使如此，舊派們大多都不喜秦洛，或者說是不喜孤鹜宮。孤鹜宮此前也是傳承久遠的絕世大門派，可卻也是頭一個打破陳規的門派，與新派們混在一處，做了些頗令人意外的事。用老派們的話來說，就是枉顧禮法道義，只管攫取利益。

陳蒼不問世事，對新派舊派之争沒有多餘的看法，對秦洛也無偏見。

陳蒼回了禮。

秦洛遞給陳蒼一個傳音符，道：“這是我專屬的傳音符，若是小師叔有需要，可盡管使喚。”

“多謝。”明白秦洛一番好意，陳蒼也沒有拒絕收下了。

兩人又寒暄了幾句，秦洛便很識相的帶着康淩走了。康淩全程就擺了個倨傲的神色，似笑非笑的看着陳蒼，身後的刀響個不停。

待他們兩人走後，陳蒼神色微微松懈了一瞬，有些疲态，“真是麻煩……”陳蒼低聲說道。

方才康淩的刀弄出那麽大的動靜，陳蒼自然是聽到了的。這些年來康淩一直在刷新陳蒼的下線，陳蒼是真有些擔心康淩在此地做出什麽防不勝防的事來。其實陳蒼現在狀态并沒有好轉，在冰池裏泡了十天才堪堪将心魔壓制下去，接着又駕馭了兩日的扶搖，極度耗神。

“小師叔，”沈易摸到陳蒼的身邊，“落霞宮的據點安置好了，可以過去了。”

“嗯。”陳蒼應了一聲，跟着沈易離去。

沈易略微有些驚訝，方才見到陳蒼周身籠罩着一種陌生的氣息，仿佛一瞬間換了個人，不再是那個冰冷的高山之花，而只是路邊一朵嬌弱的普通小花，一陣風雨便能将之打散的那種。念及此，沈易又有些發寒，暗想自己怕是魔怔了，怎麽會覺得小師叔嬌弱？這種想法簡直太可怕了……

雖然此次的異象出在孤鹜宮，但孤鹜宮想要獨占是不太可能的。而且老派們因着孤鹜宮的做派，大家也不太想給他們這個面子，至于新派就更發是群沒有規矩的，有利便占管你姓甚名誰。于是，短短的幾日之間，這裏還是聚集起來了很多修士，幾乎修真界新一輩的強者們都雲集在此。這個場面還略微有些令人心潮澎湃，這裏便是新一輩的舞臺，是他們成長的天地。小輩們都渴望着最高點的位置，但之後是什麽便無人知曉了。

異象雖出，但古墓具體何時開啓也沒個定數。到了據點，陳蒼也不限制小輩們的活動，讓他們在周圍轉轉，指不定誰就遇到什麽機緣了。而他自己則是窩在據點打坐，畢竟若是他四周轉悠容易引來猜忌。這般過了幾日，孤鹜宮來了幾個坐鎮的長輩，于情于理，陳蒼都免不得要去拜訪一般。

這裏怎麽說也是孤鹜宮的地界，為了避免衆位修士奪寶引出什麽大亂子，孤鹜宮便派德高望重的長輩過來鎮場，同時也存了讓孤鹜宮多取些利益的心思。

帶上沈易，直奔孤鹜宮的據點。孤鹜宮來的人是最多的，據點占據得最大地勢也是最好。

據點前守着兩個孤鹜宮的年輕弟子，并未見過陳蒼，仔細的确認過身份才放行。

“那真的是落霞宮的小師叔？怎麽長得那般好看？”

“對啊，而且修為又高，簡直不給人活路。”

那兩個守衛小聲的望着他們的背影議論着，陳蒼一陣無語，這般距離即使不刻意他也能聽到。

“但是他好像也輸給康淩了……”

“老派除他之外再無拿得出手的人，果然是沒落了。”

陳蒼：“……”

沈易也是聽到了，有些擔心的看向陳蒼，陳蒼微微搖了搖頭，示意不必在意。

“你們在說什麽？”一道聲音突然傳來。

那兩個守衛一驚道：“大師兄。”

來人正是秦洛，他緊步追上陳蒼，行了個禮：“小師叔，師祖感到了小師叔的氣息，便讓我過來接引一下。”

陳蒼的師祖王術是孤鹜宮的大長老，修為縱橫整個修真界難逢敵手，有很多年不見他出面了，據說整日閉關指望飛升。此次的異象也并非百年難遇的奇跡，規模也不算驚人，怎地連這尊大神也給驚動了？陳蒼壓下心中的疑惑，随着秦洛走去。

到了一個帳前十步遠的地方陳蒼便感到了一陣迫人的壓力，呼吸變得艱難起來，恐懼在骨髓裏叫嚣，煞氣蔓延了周圍，這邊是這位老祖的威壓了。不過這般絲毫不加收斂的釋放，自然是在個他陳蒼一個下馬威了。

陳蒼撇了一眼跟在自己身邊的沈易，果然狀态已是十分艱難，幾乎要跪倒在地，但沈易也是有幾分血性的死死撐着不肯跪下。将手搭在沈易的肩上，為他化解掉砸在身上的壓力。

“多……多謝小師叔。”沈易一開口便吐出一口鮮血。

沈易已是落霞宮最好的弟子，可在絕對的強盛面前也顯得如此脆弱。新一代的宗門弟子還未成長起來，放眼整個修真界，也唯有一個康淩稱得上是驚才豔豔。也不知道楚山是如何将康淩培養出來的……

“前輩許久不見，修為更發高深，想必離飛升不遠了罷。”陳蒼開口朗聲道，在他開口的瞬間來自王術的威壓統統都被被打散了去。

“哼，陳家小兒。”裏面響起一道不屑的聲音。

王術有一處致命的死穴，便是他機關算盡也無法飛升一事，此時陳蒼開口正中紅心，自然是高興不起來的。

“進來罷。”

陳蒼帶着沈易入內。裏面盤膝坐着一個男子，看面相倒也不過中年，但須發皆白，而且眉心籠罩着一層黑氣。他穿着白底紅紋的袍子，手中拿着一串翠玉念珠揉撚着。

“王前輩，別來無恙。”陳蒼的禮儀無論如何都不會落下，規矩的行了禮，然後拍了拍沈易，“這是落霞宮的弟子，沈易。”

“王前輩。”沈易也随之行禮。

王術用極為挑剔的目光上上下下的打量了沈易一遍，然後啐道：“不過如此，我還以為你陳蒼要收什麽驚世高徒。”

王術說這話是有緣由的。早些年一直有人想要拜入陳蒼門下，其中也包括王術的一位小輩。但無論來路如何陳蒼一概拒絕，并且放言一生只收一徒不可輕率，機緣未到不敢強求。當然機緣什麽的玄之又玄，他說有就是有他說沒有便是沒有，雖然并無人相信，只當是陳蒼看不上他們的資質推脫。

“我并非小師叔的弟子。”見王術嘲諷陳蒼，沈易急忙辯解道。

王術微微眯起眼睛，冷笑一聲，眼看就要發難，陳蒼連忙道：“沈易，我與前輩有些話要說，你先出去等我罷。”

王術摩擦着念珠，手指的骨節都凸了出來，顯然積蓄了些怒意，但最終還是賣了陳蒼一個面子，沒有為難沈易。

待秦洛領着沈易出去之後，王術也收住了脾氣，回歸平靜。

“我這才出關，便聽聞你輸了宗門大比，我幾乎懷疑自己走火入魔進了個幻境。”王術涼飕飕的說道。

“是陳蒼無能。”陳蒼也懶得辯解康淩背後的小手段，畢竟除去這些手段，康淩自身的實力也是不容小觑。雖然之前頗為擔心，害怕自己擔負不起舊派與宗門的期望，但真的輸了之後覺得也就是那樣，反正還是得賴活着。

“那個叫康淩的，幾十年前我也曾經見過一次。那時候他便很不簡單，果決程度平生罕見，當時我便生過要除了他的念頭，不過他太滑溜竟然讓他給跑了。若是我當時知曉今日他的能耐，當時必然不惜代價擊殺了他。”王術說着，語氣中不經意流出一絲狠意。

陳蒼沉默。他其實是很不能理解這些前輩大能的心思，看見有天資的小輩若不能收為已用便除之殺之。修真界今日的萎靡不振，這種病态般的心思也是原因之一。

“這幾十年來，修真界動蕩不已，事故頻發，這些變故看得人心驚卻又無可奈何。我這個老人也會時常感嘆，究竟為何會變成這般慘淡的場景。你自小便最是玲珑剔透，雖身處紅塵卻又感覺你置身事外，如何，你站在旁觀者的角度可看得清為何如此？”王術問道。

“看不清。”看不清，也不想看清。

“罷了，”王術嘆息一聲，轉而道，“你可知我為何在此？”

“不知。”你老人家的心思我如何摸得着。

“我壽元将盡。”王術淡定的說道，仿佛說得不是他一般。不過表面上雖然平靜，但內裏卻肯定是無法坦然接受的，不然也不會跑到這裏來了。

王術這話一出，陳蒼就明白了過來，多半是這古墓中有什麽對他壽元有益之物。如此一來，方才的疑惑也算是解了，不過又升起一個新的疑惑——不知道這老頭給自己說這般隐蔽的事是想做什麽，陳蒼有種不太美妙的預感。

王術知道陳蒼一定是聽懂了背後深意，便也不饒彎子，直入主題，“這次墓穴開啓之後，想請你進入。”

“這不合情理，我已應承過不會進入。”陳蒼想也不想就拒絕，“再者說，孤鹜宮這麽多弟子，總有幾個能做到的。”

“我們宮內弟子的斤兩我還是有數的，那個東西可不是他們能夠碰到的。”王術道。

“那您大可自己進入拿取，只要隐好氣息快速行動，無人能夠發現。”陳蒼繼續掙紮。

王術突然很奇怪的笑了一聲，頗有深意的看着陳蒼，“這種保命的事本來也是我親自做才算放心，但我既然向你開口，便說明我是做不到的。倒也不是修為上的原因……那東西，污濁之人碰不得。我在這塵世近千年，早就破戒了幾百年，但你就不一樣，純淨至極，想必是連自渎都不曾有過的。”

陳蒼：“……”

這話他沒法接！

前輩您能要點臉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