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章 |1.(9)
醒過來,他的眉頭淺淺地皺着,絲質睡衣穿在他身上,也只有在睡着時會有些褶皺。
他來不及打理自己,而是穿了鞋徑自走出了卧室,在起居室那裏,靠着沙發,雙腿曲起,蜷縮着一個臉色有些蒼白的女子,白色的絲質睡裙讓她看上去顯得單薄了起來,卸去了精致的妝容後,她的身體依舊不怎麽好。
當燈光離開後,她總是疲憊的。
就像是身體雖然屈服,內心卻依舊不甘願一樣,平添了一個夢游的毛病。并不常發作,在時光的撫慰下,他本以為,一切都會改善,但到底是不行。
帕西諾公爵私下裏咨詢過赫伯特,後來,他決定不把這事兒告訴她。
他知道,縱使她只是個女子,骨子裏卻極其要強。
她既然承諾了,應了,就不會說謊,只是,有的事情,盡管一時間能夠違逆自己的心意,心卻是最誠實的。
這毛病,不但是因為他的強求。他懂,更深層次的原因,卻是他也無法做到。
她要什麽,從來都只想自己去得到,別人,就算是給她雙手奉上,只怕也不是她想要的。她被壓抑的太久了,彷徨的卻找不到出口,她能傷害的也只有自己,非她所願,事實卻只能如此。
帕西諾俯身,将睡着的女子抱起來。
三年來,一千多個日日夜夜,當她跑到外邊去的時候,他就來找她,将她抱回房間,假裝一切事情都沒有發生,而她也的确不知道。
她知道的是,什麽時候能回法國,什麽時候能見到他們,什麽時候能為那個孩子讨回一個公道。
她想了很多,唯獨漏了一個人,只是,那個人,從未真的介意過。
夜裏,有誰不安的發出一絲響動,男人擡起手,安撫着對方。
“睡吧……”他低聲說,摟着懷裏的人,安撫她。
她像是小動物一般,擰着眉,卻依舊在溫暖和懷抱中屈服,一點一點的向他靠近,最終,貼着她的心房,安穩的沉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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帕西諾緩緩地親吻了一下女子的額頭。
他借由月色凝視着對方的眉眼,從她比起一般女子更為修長的眉,到不夠紅潤的嘴唇。
三年的時間太快了,他想。
從宴會中回來後,她什麽都沒說。
他瞧見一切,包括她凝視那人的眼神,但他做了決斷。他的理智告訴他,他是對的,但也有一個聲音嘲諷他,是個懦夫和偷竊者。
母親離世前對他說的最後一句話是,在心中還有念想的時候,寧可做個卑鄙的人也別放手。
“我可以嗎?”他問道。自然是沒有回答的。
還有三個小時天亮,他卻不曾再入睡。
第二天,瑪格麗特起床時,左手邊的床鋪還有些餘溫,她對此并不陌生。帕西諾總是比她先起來一會兒,再他不忙碌的時候。他不是一個喜歡睡懶覺的人,有時候,他也會天不亮就起來去處理政事,在午間的時候,會稍微休息一下,據說,這是他的習慣。
瑪格麗特一開始的時候多少有些擔心,但他說這是習慣後,她也就不再探究。
她起床,洗漱完畢,穿着便服去同他一起吃早餐。
這也是習慣。
在帕西諾看報紙的時候,她遞了一杯柳橙汁過去。
“謝謝。”
“不客氣。”
這樣的對話幾乎每天發生,新來的女仆總是會在心裏大驚小怪,想着,誰家的夫妻是這樣客氣的?但時間久了她們就會發現,公爵先生和公爵夫人似乎是世界上最為客氣的夫妻了,但他們又絕不是感情不好的樣子,因為,他們也從未見過哪對夫妻能夠如此融洽,還有,一些小細節透露出的體貼。
用過早餐,瑪格麗特去房間裏換裝。
她穿了一件黑色絲絨面料的小外套,束腰的款式,下面是薔薇亮色長蓬裙,露出細白柔嫩的小腿,再搭配着一件黑色漆皮淺口裸靴。
她束起了頭發,露出白嫩的耳垂,上面戴着黑色的薔薇耳環,修長的脖頸裸露着,不戴任何飾品。
鏡子裏的女子有着稍顯蒼白的膚色,在化妝品的調配下,膚色變得健康起來,顴骨上打着腮紅,讓她始終處于一種健康的狀态,在選擇唇色上,同昨天不一樣,瑪格麗特選擇了薔薇的顏色,讓嘴唇變得閃亮一些。
她的這番精心裝扮得到了帕西諾公爵的認可,她微微一笑,随着對方進了馬車。
今天,是她期待已久的日子。
那個端坐在王位上的女人,現在,再一次見到這張臉,不知會作何他想。
☆、90|80|1.1
王後作為全國最高貴的女性,當皇帝接見男人們時,作為皇帝的伴侶,自然要接受貴賓們的女眷,下午的茶宴是再适合不過的。
伊莎貝爾王後讓茶宴在王宮裏最漂亮的花園裏舉行。
侍女們将茶點和座椅都擺放好,王後和衆位夫人優雅的落座。
“您覺得怎麽樣?”伊莎貝爾詢問着自己的姐姐,奧德耶公爵夫人,後者挑剔的看了一眼,然後淡淡地說着:“自然是好的,尊敬的王後殿下。”
年輕的王後自從懷孕後,身子更加豐腴了一些,孕婦的癡傻完全沒有作用在她的精神氣兒上,但斑點依舊無法遮掩,可誰能嘲笑這個女人呢?她優雅端莊,為法國年輕的皇帝孕育了兩個子嗣,現在,肚裏正有着第三個。
王後沖着自己的姐姐露出一個微笑,奧德耶公爵夫人矜持的喝茶,姐妹倆的戰火自從懂事以來就從不曾停歇。
“那位公爵夫人還沒來嗎?”有人這樣問道。
王後正待回答,侍女就已經通報。
“帕西諾公爵夫人已經來了。”
侍女退下,在衆人的注視下,姍姍來遲的英國外交官帕西諾公爵夫人微笑着走來,自然吸引了所有人的視線。
她那苗條的身段,獨立特性的上下分離的衣裳,修長的脖頸,以及耳垂上閃閃發光的黑色薔薇都令人驚嘆,而有的人,特別是年輕的王後和尊貴的奧德耶公爵夫人,則是猛地攥緊了手指。
伊莎貝爾王後的眼睛瞪得大大的,她有些失禮的站了起來,急促的喘息着。
“我來遲了,王後殿下。”
那黑發的女子款款行禮,她垂眸,嗓音悅耳,舉止之間毫無挑剔的理由。
王後壓抑着呼吸,幾乎有些顫抖,當她說擡起頭來的時候,聲音幾乎有些嚴厲,令貴婦人們有些吃驚。
瑪格麗特緩緩擡起頭來,一雙烏黑的眼睛直直地望着王後,她粲然一笑,饒是女子也不得不承認她的美貌。
她們想要從瑪格麗特身上的細節挑剔她的不完美,但到最後也只能扭着手帕埋怨上天的不公。
“尊敬的王後,茶宴是否可以開始了呢?”奧德耶公爵夫人此刻已經收斂了表情,她提醒着對方。
王後方覺失态,她坐下來,立刻露出一個微笑。
“請落座吧,帕西諾公爵夫人。”她說的如此自然,就好像,這張臉未曾在她的噩夢中出現過,未曾在報複後讓她享受到無窮的快感。
瑪格麗特款款落座,她正挨着一位伯爵夫人,後者沖她矜持的點了下頭,然後高傲的端着架子,就像是,她此刻正代表着整個法國的榮譽。
貴婦人們的茶宴幾乎不談政治。
他們舉行茶宴的目的,追根究底還是為了炫耀自己的衣服首飾,以及她們出身階層的一種優越性。
王後今天有些不在狀态,她那因為懷孕而豐腴了不少的臉蛋上,那雙眼睛總是時不時地落在這個叫做莉娜·斯科特的女子身上。
錯不了,她就是瑪格麗特·戈蒂埃。
王後的心裏翻湧着一些情感。
但她不能聲張,若她不是有公爵夫人這個頭銜,她一定立即将她投入大牢。
瑪格麗特自然能夠感受到王後的視線,她淡淡的笑着,保持着一位公爵夫人應該有的風度。
女人們的戰場從不像男人們一樣動刀動槍,她們虛與委蛇的打探着,眼神像是刀子一般将對方直接在空氣中肢解,嗅覺像是皇家最好的獵犬,總能嗅出蛛絲馬跡。
這場茶宴喝的并不輕松,在結束的時候,瑪格麗特随着侍女離開,卻在人少的時候,聽到了奧德耶公爵夫人的聲音。
“您覺得這場茶宴怎麽樣呢?帕西諾公爵夫人。”
瑪格麗特看向面前的女人,幾年未見,她似乎完全沒有衰老過,眼神還越發的老練了起來。
“是我經歷過的最有趣的茶宴了,夫人。”瑪格麗特微笑着回答。
“您這套绛紫色的裙子是如此的優雅,我丈夫的母親在世時就經常念叨這個顏色是如此的好看,她一直渴望擁有那麽一件,說是極為襯她。”
奧德耶公爵夫人的臉色略微變了變,太陽穴的皮膚有些繃緊了。
帕西諾公爵的母親比她可要大一些,而對女人來說,年紀總是意味着衰老,是不能被輕易提起的。但她卻無法從字面上挑剔對方的什麽不是。
“我得走了,夫人,我丈夫正在等我。”瑪格麗特告辭,她那帶着笑意的溫聲的話語,卻每一句都有些帶刺,像是年紀,像是丈夫這些。
“媽媽。”瑪琳娜公爵小姐上前攙扶自己的母親,這關懷的動作不過是更加使得公爵夫人遷怒了她。
“我可還沒老到這個地步。”她冷聲說道。
瑪琳娜被吓了一跳,嘴唇阖動着,卻久久地說不出話。她低垂了頭,跟随着母親離開了,只是,拐彎的時候,視線還是忍不住望向了那個女子的背影。
“真像啊,可那……”她沒有想下去,就像以往一樣,不去想,繼續沉浸在自己擁有的一切中。
她想着丈夫,想着兒子,想着他們甜蜜的家,她是多麽幸福啊,別的,跟她此刻的生活又有什麽關系呢?
瑪格麗特來到涼亭那兒,帕西諾早已在那等候。
“等很久了嗎?”她上前問道,因為瞧見了奧德耶公爵夫人的臉色而感到愉悅。
“不,并沒有。”男人摸了摸她的手臂,看是不是有些涼意,在确定後,他說:“走吧。”
“好。”
瑪格麗特挽着對方的臂膀,走至了馬車那兒。
車夫揮了揮鞭子,馬兒嘶鳴了一聲,開始跑動起來。
瑪格麗特注視着王宮離他們越來越遠,在将要看不見的時候,她放下了車簾,而就在這一刻,她的側影一閃而過,進入了某個人的視線中。
艾利克騎着一匹棕色的大馬,他騎的有些快,而在那張臉一閃而過的時候,他那本來專心看着前方的眼睛,突然整個人扭過了身子。
他瞪着那輛馬車,他的馬還在前方跑着,時間不多了,他不能讓皇帝等待。
年輕人扭過了身子,他的眼睛看着前方,卻不再專注了。那薄薄的嘴唇緊抿了起來,心髒像是要飛出來了一樣。
這不是他第一次有這種感覺。
在過往的每一天,他時不時總像是感覺到那個人回來了。
就像是追逐着肉骨頭的狼狗一樣,每一次,他都義無反顧的追了出去。
但,這是最為關鍵的時刻。
艾利克的馬兒依舊往前跑着,堅定着目标。
在離皇宮越來越近的時候,他猛地勒緊了缰繩,馬兒嘶鳴了一聲,暴躁的刨着馬蹄,亂提着,像是要發洩自己的痛苦和不滿。
艾利克有些粗糙的手心都被勒出了血痕。他咬緊了牙關,怒吼道:“回去!”
棕色的大馬憤怒的噴了個響鼻,在主人的強烈要求下,改變了方向。
風從他的臉頰刮過去,生疼,但他全然不顧。
縱使第一千次是錯誤的又怎麽樣,還有一千零一次。
他的心髒狂跳着,像是要撲出體外。
貴族家的馬跟這種經歷過戰争的馬是不一樣的,盡管前者雍容華貴,外貌是一等一的好,但到底不過是用來做排場的東西,比不上年輕人坐下的馬兒生猛。
十分鐘後,艾利克再次看見了那輛馬車。
他追上去,不發一言,直到超過了馬車,然後,在将近二十米的地方,像是一把從天而降的戰斧一般,劈在了地面上,形成一道人造的高強。
“籲——”趕車的車夫看着這個軍官,趕緊讓馬停了下來,他忍耐着心中的氣憤,在心裏詛咒着各種髒亂的話語,面上卻竭力維持着尊敬和笑臉。
“您有什麽事兒呢?”
“裏面的人是誰?”艾利克穩住了鼻息問道,汗水從他的軍帽裏滲出,暈濕深色的布料。
“是英國來的使者,帕西諾公爵和他的夫人。”車夫老實的答道,并且希望這個年紀輕輕的軍官能夠滿意然後讓開,但那人卻開口說道,直接越過他,沖裏面的人喊道:“閣下不出來一下嗎?”
聲音透着沙啞,嗓音雖然還稚嫩,卻有着讓人無法輕易拒絕的魄力。
越過馬車夫,穿過車門,直直地擊向了裏面的人的心裏。
這聲音其實已經并不熟悉了,但那帶着倔強的語調,很快就讓瑪格麗特想起了一個人。
“我來吧。”
“不。”瑪格麗特輕聲拒絕。
她擡起手,打開了車門,然後從裏面出來。
現在已經是傍晚了,夕陽的光線讓人不自覺的眯起眼睛,她率先看到的不是對方的臉,而是那聲筆挺的軍裝。
從來都是那個孩子仰視她,而現在,輪到她了。
那還未成年的人從馬車上下來,锃亮的軍鞋踏在土地上,一步一步是那麽用力和遲緩,仿佛是不敢置信,又好像是怕動作急了,一切都會成為夢幻。
孩童圓潤的線條現在幾乎已經不存在了,少年的纖細如今也被結實和精瘦代替。
容貌同以往一樣漂亮,除了眼角那道淡淡的疤痕。
對于艾利克的消息,比起娜寧他們更加難打聽到,到後面,盡管她知道這孩子遭遇的一切,卻沒辦法施以援手,直到後來,他出來了,并且成為了法國最為年輕的軍官,這其中,遭受了什麽,幾乎讓她不敢想象。
而現在,他站在自己面前,活生生的,三年來,他所經歷的一切,似乎都能從鼻息間觀摩出來。
這原來不過是一個倔強的孩子,現在,卻成為了一個被迫長大的年輕人。
瑪格麗特的眼睛微微眨動,讓一些酸澀的液體給流回去,她淡淡地微笑,擺出友好卻矜持的派頭。
“早就聽聞法國最為年輕的将領了,現在終于見到了,戴維斯上尉對吧,我是莉娜·斯科特·帕西諾夫人。”
她這番話語使得艾利克的腳步猛地停住了。
“這位是我的丈夫,帕西諾公爵。”
瑪格麗特在帕西諾上前時介紹道,她一直保持着得體而又不會顯得過分親熱的,梳理的微笑,就像是,在這之間,不過是英國來的公爵夫人,同法國最為年輕的上尉,兩個最為平常的交流。
冷靜、矜持卻不乏優雅和贊賞。
☆、91|80|1.1
“帕西諾公爵夫人。”年輕人低聲問道,雙眼的目光直直的看着瑪格麗特。
她被這雙眼睛看得心髒微微的發疼,面上卻依舊要保持得體而矜持的笑容。
“是的,戴維斯上尉。”
“您認識一個叫做瑪格麗特·戈蒂埃的人嗎?夫人。”他輕聲問道。
瑪格麗特不知道對方猜出了多少,或者,他那聰明的頭腦已經可以猜測到了,又或者,他真的相信了這番話,無論是哪一種,她都只能微笑又殘忍地回答道:
“很抱歉,我并不認識她。”
艾利克的嘴唇阖動着,那雙手攥了起來,接着又松開。
太多的情緒在他心裏翻湧。
他知道,面前的人就是她。
但她不承認。
她叫他戴維斯上尉,那個喚他艾利克的女子沒有回來。
也許她失憶了,也許她只是假裝不認識,可不論是哪一個,他發現,自己都能接受,因為,至少她還活着。
火燒雲在天邊燒得通紅,夕陽的光線打在年輕人的臉頰上,他那緊抿的薄唇突然松開,露出一個輕松的笑容。
他致以歉意,像一位紳士,一位面對淑女才會拿出禮儀的戰士。
“歡迎您來到法國。”
年輕人說,同樣歡迎了那位公爵,然後,他轉身離開,大踏步的跨馬上去,接着向着來的方向掉轉馬頭離開了。
道上揚起了塵土,幾乎要迷暈人的眼睛。
帕西諾公爵上前一步,攬着瑪格麗特,後者輕輕地掙脫開來,獨自眺望着馬車離去的方向,半響,她說:“我錯過了他的成長。”
“至少,我相信,你不會錯過他的未來。”
瑪格麗特偏頭望向對方,男人的下巴線條并不柔和,他生來就不是那種溫順的人,在官場上,盡管話語不多,卻沒人能夠懷疑他的強勢,只是,她在他身邊,感受到的,最多的就是,那種名為溫柔的東西。
“我,”瑪格麗特開口,她看着那雙淺灰色的眼睛,說,“我現在,卻是連自己的名字都無法擁有的人。”
男人擡起手,指腹輕輕地擦過她的臉頰。
他嗓音平靜,不失克制,眼神卻專注而又認真。
“加裏·帕西諾的姓氏還不夠是嗎?”
瑪格麗特無法回答,而男人代替她回答了。
“不夠,對嗎?”
“不會太久的,你能重新變成自己,那一天,不會太久的。”男人低聲說道,呼吸在她耳畔間,嗓音低沉。她想要回頭,但帕西諾輕輕按住了她,然後,唇瓣從耳側移動至發際,在太陽穴的地方留下一個親吻。
在一起這麽久,她終于發現了一個事情,他似乎特別偏愛吻她的太陽穴,脖頸,手腕的地方,而細細想來,那些地方,似乎都是最為具有生命活力的地方。
她的心裏有一瞬間怔愣,而他,似乎總是能夠猜測到她的想法。
“我愛你。”他輕聲說,然後在她給出答案之前吻住了她的嘴唇。
唇與唇之間,她從未覺得有如此滾燙過。
就像是燒燙的爐子,挨到了一起,不管對方有多麽冰冷,總能在接觸的那一刻,迅速傳播出自己的熱量,逼着對方一起燃燒。
瑪格麗特想:我虧欠了這個男人。
是夜,皎潔的月光挂在夜空中,悠悠地俯視着這一片大地。
在二樓的落地窗戶面前,黑發的男人蜷縮着雙腿,他啃咬着自己的手指,直到房門被叩響。
他被驚了一下,迅速的起來。
來人是一個還未成年的年輕人,卷曲的頭發,前額被帽子壓出了印痕,一雙眼睛瞧着他。
蓋斯東露出一個輕佻的笑容,他雙手放在口袋中,踱步過去,忠實的扮演着他的角色。
“你來我這兒可真是稀客。”
“你知道吧。”
“什麽?”
年輕人站在門口,似乎是拒絕進去,又像是,一杆筆挺的長槍,準确的發射着子彈。
“她回來了,你應該比我先知道。”
“誰?”他佯作不懂得樣子問道,把一個花花公子沒心沒肺的家夥扮演的如此出生入畫,可惜,他騙不了對面的人。只要但凡他們還是懷着同一種心情,他就沒辦法騙倒對方。
那至少,請不要揭穿。
他們的眼睛審視着對方,就像是,兩頭在曠野相遇的野獸,彼此通過鼻息交換着不為人知的信息。
“我說過,這很愚蠢,你在做一件愚蠢的事情,你,一直在這樣。”艾利克抿緊了嘴唇。
他依舊不喜歡這個男人,因為某種程度上,他們太像。
他是有意識的暴露自己的脆弱,為了換取利益,他本能的利用一切,包括自己。
他們都用同樣的理由牽絆住那個人,博得她的同情,她的溫柔。
示弱是最容易的事情,自甘奉獻也不過是示弱的一種,因為那通常意味着,他們早已向命運屈服。
“我不會成為你的,我不會的。”艾利克低聲說,嗓音有些沙啞,卻無比堅定。
“誰又能成為誰呢?我親愛的小上尉。”蓋斯東嘴角牽起一絲若有若無的笑意,他笑的雲淡風輕,可誰又知那輕松自若背後的苦澀。
“我一直都不喜歡你,蓋斯東·加瑞爾。”艾利克說。
黑發的年輕人突然覺得好笑,就像是,回到了從前,那個還沒他肩膀高的男孩兒,瞪着一雙大眼睛咬牙說他不會喜歡他一樣,只是,眼前雙眼沉澱,卻形如孤狼的人,還是那個記憶裏的孩子嗎?
“你知道為什麽嗎?”艾利克擡眼看着對方,後者還是回了他一個微笑。
“因為你連自己是誰都不知道,你連自己都不确定,你,連自己都負擔不起。”他像是一個最刻薄的審判者一樣毫無感情的說着。
“說完了嗎?”
艾利克微微怔愣,然後,一只手擡起,揉亂了他的頭發,透着親昵和頑皮。
“說完了就回去吧,我的小上尉。”
“你……”艾利克有些憤怒,說到底,他甚至還沒有成年,他能喝酒,能不要命的打戰,卻依舊,容易被他在乎的人激怒。
“噓。”蓋斯東伸出食指做了一個噤聲的手勢,他擠了擠眼睛,“走吧。”
“你,”艾利克重重的噴了噴氣,“你放棄她了。”
“你不能!”他倔強的說着,就像是孩子任性的命令愛他的人一樣。
“從來沒有得到過得,算什麽放棄呢?”蓋斯東微笑,輕聲說道,他推了一把艾利克的肩膀,然後緩緩地關上了門。
年輕人睜大了眼睛,月光是那麽大,而他這才知道,今天是滿月。
明明是滿月,月光從落地窗外照射進來,灑落在男人的身上,從那雪白的襯衣,到黑色的長褲上,從他那過長的卷發上,那笑容是那麽的蒼白,當門關閉的時候,仿佛有“咚”的一聲,從艾利克的心裏傳來。
他的嘴唇不只是氣憤還是驚懼,有些哆嗦,就算是第一次在戰場上看到屍體他也沒有這樣過。
艾利克的雙手攥緊了起來,他死死地瞪着房門,像是要透過它直接看穿那個男人的內心。
他想:他不該放棄她的,放棄的如此容易。
說到底,他們都是一樣的,他,她還有他,從不相信拯救,卻又拒絕被放棄。
艾利克狠狠地擦了一把眼淚。
他已經很久沒哭過了,可現在,似乎誰也不能阻止這些該死的液體流出來。他把頭仰得高高的,眼角的疤痕像是鮮嫩的魚肉一般,微微浮起。
時間緩慢流逝,大約五分鐘後,走廊裏傳來了腳步離開的聲音。
蓋斯東起身,離開了剛才蹲坐的地方,他走至窗口,将薄紗都拉開,他扯開了襯衣上的珍珠鈕扣,一顆一顆的崩開,在空氣中響起,仿佛是槍口裏的子彈。
月光照耀在男人像石膏一樣蒼白的胸膛上,像是夜色中出沒的生物。
黑暗屬于某些人。
在王宮寝殿中,年輕的王後手捧法典,像是祈禱者一般。
待她緩緩走入寝殿內,通過暗道進來的年輕人已經坐在了軟椅上。
伊莎貝爾微微一笑,她捧着法典的樣子,像是一個乖巧的姑娘。
那種出身上流社會,被養在花園裏,跟陽光和金絲鳥為伍的溫順又美麗的小姐。可誰都知道,再美麗的玫瑰都有尖尖的小刺,更別提,這僞裝成藤蔓的毒蛇。
“她回來了。”
她親昵的說着,似乎絲毫沒有動怒或者焦慮。
黑發的年輕人沒有回到,只是吻着她的手背。
她微微一笑,放下寶貝的法典,然後端起一杯酒紅色的液體,就像平常一樣,喂入他的口中。
那些液體被男人乖巧的吞噬下去,像是鮮血一般,滋潤了對方有些蒼白的雙唇,殷紅如血。
“你說,我要怎麽折磨她才好?”
伊莎貝爾靠在沙發上,蓋斯東正親吻着她的脖頸,她擡起皓白的手,輕扯着他的頭發,然後,伴随着呻吟聲和喘息聲,在夜色中,女子的聲音輕柔又透着笑意。
“讓她生不如死怎麽樣?”
☆、92|81|1.1
蓋斯東沒有說話,年輕的王後迷戀的瞧着面前的一張臉,仿佛透過這張臉正在瞧着另一個人。
“這張臉,他在望着這張臉的時候,想起了什麽呢?”她想,神情迷惘的像是一個孩子。
伊莎貝爾蜷縮進對方的懷抱中,深深地呼吸着。
蓋斯東微微仰頭,望着天花板,呼吸急促,他的臉色是如此的蒼白,嘴唇卻仿佛剛才飲下的東西一樣鮮紅。那雙黑色的眼睛如此沉靜,沉靜的仿佛不像是活人。
奧德耶公爵府裏,一場争執正在爆發。
當羅莎·奧德耶從舞會中回來的時候,已經是淩晨了。她的丈夫在沙發上等待着。
卡了克斯在這三年來已經無數次這麽坐過,只是,他通常都是在自己的卧室裏。這個男人一直知道,只是,他願意哄騙自己。
羅莎·奧德耶本來正哼着歌兒,繼續跳着舞步回來,卻在瞧見沙發上的丈夫時受到了小小的驚吓。
“你吓到我了!”公爵小姐的嗓音有些尖細,只要稍微用點力氣,就仿佛她無時無刻都在尖叫一般。
她說完後就打算回到自己的卧室去,但沙發上的丈夫猛地起身,拉住了她的手腕。
“上帝啊!你可真粗魯!”公爵小姐尖叫道。
“你是我妻子!”卡拉克斯喊道,他看起來怒氣沖沖的。
羅莎·奧德耶翻了翻眼睛:“噢,沒人會懷疑這個。”她嘲弄道,并且用了點力氣掙脫,但沒有成功。
“松手!”她命令道,像是高高在上的女王。
“你是我妻子!”男人再一次說道,他是如此的強硬,以至于這個一向在婚姻中看不起自己丈夫的女人有些被吓住了。
卡拉克斯見到妻子有些驚懼的神情,他突然啊痛苦的松開了她的手。
“上帝啊,你為什麽就是不能愛我呢?”
羅莎·奧德耶像是見鬼一般,丢下丈夫逃回了卧室。
她在卧室裏踢掉了高跟鞋,過了一會兒,又怒氣沖沖的穿着睡衣到了丈夫的房間。
卡拉克斯正在喝酒,看起來醉醺醺的,她厭惡的皺起眉頭。
她一想到這個平日不敢對她大小聲的人,剛才居然抓住她的手質問她,她就感到生氣,甚至想要不顧禮儀的大喊大叫,但不可以,這裏是母親的地方,如果她這樣做了,她會受到嚴厲的責問。
“你不能将我像犯人一樣大吼大叫!”她提高了嗓音說道,胸脯有些一顫一顫的。
卡拉克斯看着自己的妻子。
她多美啊,像一朵嬌豔的花。
他發自真心的熱愛她,包容她的一切,但唯一希望的是她別把哪個男人真的放在心上,可是現在,連這個也做不到了,他的妻子,正跟那個巴黎的花花公子打得火熱,她為此多次撒謊。
卡拉克斯不是傻瓜。
他知道自己容貌上比不得那個家夥,甚至很多的貴族,在他結婚的時候,就有人私下裏議論他的妻子準會出軌,因為漂亮的女人就是應該享受愛情,享受寵愛和注目。
卡拉克斯寬容自己的妻子,一次又一次,噢,不然他還能怎麽辦呢?畢竟他愛她,而她不愛他啊!
“原諒我,親愛的,原諒我像個孩子一樣對你發脾氣。”
男人有些跌跌撞撞的走向他的妻子,像一個呓語的孩子一樣,請求母親的寬恕。
女性喜歡被依賴着,像是一種天性,盡管是驕縱如羅莎·奧德耶這樣的女人,當丈夫示弱的時候,她總是覺得他順眼了,然後很快的,她那從公爵夫人那裏繼承來的劣根性,一種高高在上的榮譽感,又令她覺得丈夫的服軟是她身份的一種象征。
“好吧,好吧,萊奧,我親愛的丈夫,為什麽你不去我的卧室裏呢?”她甜膩地問道,就像是在取悅自己的情人一樣。
卡拉克斯貪婪的享受這一切,他酒氣滿滿,行為變得粗暴起來。
男人用力抱起了女人,略微有些釀跄的向着妻子的卧室裏走去。
當他把她放到床上的時候,後者閉上了眼睛。
一種自然而然的性感與欲望流露出來,那麽的美麗。已婚女性身上那種韻味兒和對xing大膽又自然而然的流露讓她看上去是那麽的迷人,可是,他那被酒氣環繞的理智卻越發清醒了起來。
卡拉克斯甚至想要嘔吐,但他忍住了。
他用嘴唇膜拜着妻子的身子,折磨着自己。
啊,他多麽愛她啊!
……
“不留下嗎?親愛的。”睡眼迷糊中,她用那難得柔順的嗓音問道。
“不了,我渾身髒兮兮的,睡吧,寶貝兒,做個好夢。”他頭一次拒絕了她的服軟,而公爵小姐此刻已經深深地陷入了沉睡中,無暇好奇丈夫竟然拒絕了她。
卡拉克斯離開了妻子的卧室,他渾身都在發抖,接着他抱頭痛哭,他把自己反鎖在卧室中。
他什麽都不去想,過去,他想的太多了。每當她傷害自己的時候,他就在心裏為她找一個是因為自己不夠好的理由,而現在,他再也無法這麽做了。
第二天早上,當羅莎·奧德耶醒來的時候,一紙離婚訴書就放在了她的床頭櫃那裏。
原本她以為是什麽信息,而當她看完內容後,她氣得發抖。
公爵小姐猛地掀開被褥下床,她連晨衣都沒有穿,只穿着白色的睡裙,她來到丈夫的卧室,猛地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