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1.1
瑪格麗特看向來人。
那是一位年輕的小姐,身材高挑,有一頭亮麗的金發,粉嫩的右臉頰上有一顆小痣,平添一絲妩媚。
盡管瑪琳娜公爵小姐五官精致,但這位羅莎公爵小姐神情更為亮麗,除此之外,也異常的高傲。
“我是羅莎·奧德耶,奧德耶公爵家的長女。”
瑪格麗特并不認識對方,她從未見過這位羅莎·奧德耶公爵小姐,因為那個時候,前者并未在公爵府裏面。
來人身份尊貴,口吻強勢一看就是被寵壞了的,瑪格麗特看向對方。
“您找我有什麽事兒?”她的語氣有些淡淡的,羅莎公爵小姐笑了一下,透着嘲諷。
“我聽聞巴黎有名的交際花如今卻成了一名裁縫,正想回來見識一下,她卻因為不自量力而犯了些錯誤,現在,我可終于見到了。”
“您在我的店裏,如此對待我的客人,我可不認為這是一種禮儀。”金發的年輕人站出來說道,他看着面前的公爵小姐,眉毛擰起,平日裏的溫和完全收斂起來。
“你怎麽敢這樣對我說話!”公爵小姐怒視對方。
阿爾芒淡淡地說:“我只知道,旅店是給旅客用的,倒是不知道這裏頭還分什麽類型。”年輕人停頓了一下又說,“我想,若分類型也是個不錯的提議,這樣,我們總能提前篩選掉一些不太懂禮貌的客人。”
公爵小姐的臉漲紅了起來,他的未婚夫盡管也認為這是她的錯,但在做衆人面前,這位個子不高的伯爵還是決定要維護她的尊嚴。
“阿爾芒·加瑞爾先生,對吧?”小卡拉克斯伯爵說道,“若按照禮儀,我們的确與這裏的人不同,我想您應該明白。”
小卡拉克斯伯爵既然擡出了身份,阿爾芒也就依照着身份禮儀行事,但并不意味着他承認這位羅莎·奧德耶公爵小姐,說實話,傲慢的貴族小姐他并不是沒見過,但如此表露在臉上倒是頭一回。
羅莎·奧德耶公爵小姐見阿爾芒低頭了,她有些洋洋自得,并且親昵的吻了一下丈夫的面頰,表示她為他驕傲,而小卡拉克斯伯爵則是有些臉紅。
公爵小姐自以為自己現在有了底氣,所以顯得更加趾高氣揚,但同時,她也似乎回憶起了自己的身份,所以不再如此直接的在瑪格麗特面前建立仇恨,而是說:“我聽聞您現在用裁縫自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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瑪格麗特看着對方,平靜地說:“我現在就只是一個裁縫。”
公爵小姐笑了笑:“好的,我一向是個溫和的人,若人們有需要,我總是會體諒別人的情緒。”
她這話裏帶着一根根的刺,若是常人,只怕不是暗地裏傷心落淚,就是直接會同對方争辯起來,但瑪格麗特只是淡淡的看着對方。
公爵小姐碰一個軟釘子,有些不服氣,但想到接下來的事情,她還是暫時忍下了這一口氣。
“‘六月新娘’的系列,我看了,我想,您的水平并不算糟糕,所以,下個月我的生日禮服您得做的更加完美才行。”
大家都被這位公爵小姐的話語驚呆了,那些正在喝酒的大叔和大嬸們開始竊竊私語。
“當然,您當然可以擁有無比完美的禮服。”瑪格麗特笑着說道。
娜寧瞪圓了眼睛,她拉了拉瑪格麗特的衣袖,但後者沒有回應她。
蓋斯東瞧着這位黑發的女子,眼睛眨都沒眨動,而艾利克,小拳頭已經攥了起來。
“這話說得不錯。”公爵小姐用一種你總算能做一件讓我舒心的事情的口吻說,但瑪格麗特微笑着等她說完,然後繼續。
“我想,您應該學習一下讓人把話語說完的禮儀。”
瑪格麗特這話使得羅莎·奧德耶公爵小姐瞪着她,蓋斯東嘴角微翹,瑪格麗特微微一笑。
“我是說您當然可以擁有,但那絕對不會出自我的手。”
“你!”公爵小姐怒視對方,瑪格麗特臉上的笑意漸漸消散,她用一種苛刻而又有些冷淡的表情看着對方。
“您的穿戴毫無優雅可言,我想,我這輩子都無法接受嫩綠色裙子配上粉色的鑽石項鏈。”瑪格麗特将最後那一句,那看上去像一只敞着肚皮的鼓眼睛綠皮青蛙,她把這句話咽了回去。
公爵小姐的胸脯顫抖着,她覺得自己受到了侮辱,而這侮辱甚至是來自于一個妓女。
她下意識擡起手,想要行使她那無所不能的貴族權力。
阿爾芒眼看着對方擡起了手,他下意識想要去阻止,蓋斯東他們也是,但一只手已經在羅莎·奧德耶擡起的時候及時的抓住了她。
瑪格麗特平靜地說:“您的手伸的高了一點,這會令我誤會您想要掌捆我,在我,一個無權無勢的裁縫毫不知情的情況下,我想,避免那樣的誤會對您和我都是最好的不是嗎?”
公爵小姐掙動着自己的手,她比瑪格麗特還要高一些,看上去也更加豐滿,卻一時之間無法掙開。
“您對奧德耶公爵家族的長女如此無禮可不好,瑪格利特夫人。”一個聲音響起。
瑪格麗特手上的力道松了一下,然後,就在衆目睽睽之下,一聲響亮的耳光打在了瑪格麗特的面頰上。
“啪——”
瑪格麗特的臉頰有些火辣辣的疼,她白皙的面頰正以肉眼可見的速度紅腫起來,她下意識想要捂着自己的臉頰,卻在剛有這個意識的時候,硬生生的忍了下來。
那太蠢!太軟弱!太難看!
周圍安靜極了,兩個女人對視着。
穿着華麗的小姐傲慢的擡起下巴,捧着山茶花的女子也直直的看着對方。
阿爾芒快速走了過來,甚至顧不得矜持查看瑪格麗特的臉,艾利克跑了進去,沒多久拿了冰塊過來,那些冰塊被他捧在手心裏,冰的兩只手都凍的通紅。
娜寧急急忙忙的拿出手絹,把那些冰塊包好。
艾利克微微踮腳想要給瑪格麗特敷上,但後者輕輕地撥開了他的手。
瑪格麗特看着對方,她的背脊挺得直直的。
“您沒有權利打我,我不是一個罪犯,若我是,對我施行體罰也不是您的權利,但您這樣做了。”
“因為您是公爵小姐,若我打了您,法律不會庇佑我。現在我渺小、無助,身份低賤任人踐踏,但總不會太久。所以您記住,從現在開始,您,羅莎·奧德耶,欠我瑪格麗特·戈蒂埃一個耳光。”
瑪格麗特說完,不再看公爵小姐難看的臉色,她徑自走向那個英俊的男人。
她的視線從未那麽專注過,同時,也從未那麽冷漠過。
她停頓了腳步,擡眼看向對方,那臉上的紅腫在日光下是那麽的刺眼,就像是血液滴落在布帛上形成的紅梅。
“我想,今天的羞辱已經足夠了,盡管我以前是一個妓女,但從現在開始,我是一個裁縫,将來更會只是這一個身份而不是其它的。國家的法典保護百姓,所以,男爵,我認為我應該享有資格,在受到攻擊後保衛自己的安全。”
範維爾男爵有些怔愣的看着面前的女子,她的眉眼明明還是如此熟悉的模樣,她離自己如此近,卻從未有那麽一刻,就像現在這樣,讓他感覺到她同自己分明是隔着好遠的距離。
有什麽事情改變了,是的,似乎是徹底的改變了。
男人的手下意識想要擡起來,就像是,要抓住什麽一樣,但瑪格麗特眼中的神情又讓他硬生生的壓了下來。
瑪格麗特得到了自己想要的回答,她道謝,然後,一手捧着山茶花,一手提着裙擺,緩慢而堅定的走上了扶梯。
她走的如此自然,如此堅定,就像是,她即将進入的不是一間小旅店的二樓,而是某種聖殿。
公爵小姐直到瑪格麗特的身影即将看不見的時候才突然發怒,她想要走過去,質問瑪格麗特是什麽意思,她要挖苦她,讓這個交際花明白,貴族和低賤者的身份差距在哪裏。但這一切,在她還未付諸行動的時候都被阻止了。
範維爾男爵走至他未婚妻的長姐面前,神色淡淡地說道:“我想,您的母親是不會願意聽到您今日的行徑的。”
就是這句話,令羅莎·奧德耶瑟縮了一下。
她知道母親平日裏寵愛她們,但同時,她又極為嚴厲。
不得體和丢失尊嚴在她看來不亞于失去一條胳膊一樣。羅莎·奧德耶不想去觸這個黴頭,所以她咬了咬嘴唇,最後不甘不願的離開了,小卡拉克斯伯爵也急忙追了上去。
範維爾男爵收回視線,他轉過身,沖阿爾芒說:“我會賠償一切損失。”
他這句話令金發的年輕人憤怒的漲紅了臉。
“賠償?”他提高了嗓音,好像心裏突然有了一群牦牛發生了暴動,似乎沖撞着。
“你們的做法,折辱了一個人的尊嚴,錢能償還這一切?”
阿爾芒為瑪格麗特感到憤怒,他素來同情一些人,在後來,他愛着,并且像朋友一樣敬愛着瑪格麗特,而今天,他猛然意識到了一種不平等,而這種不平等卻一直壓在瑪格麗特身上,以至于她連本能的反擊都不能去做。
“她是奧德耶公爵家的長女。”範維爾男爵說,聲音平靜。
一句話,一個名字,一個身份,就能抹殺掉一個耳光帶來的恥辱,阿爾芒無法接受,他想要再說些什麽,蓋斯東拉住了他。
“您現在憤怒,質問一切,不過是在給她增添麻煩。”男爵說,“她已盡了自己最大的努力壓抑她的情緒,若您主動再挑起戰火,只是在毀滅她。”
男人說完最後一個單詞,薄唇就抿了起來,範維爾男爵斂眉沉靜了一會兒,他為自己的多事而自省,然後,他理了理下擺,告辭了,只留下一些還沉靜在震驚中的人。
“他是對的。”黑發的年輕人低聲說,他的手搭在好友的肩膀上,後者的肌肉有些微的抽動,在他說完那句話後,無力的垮了下來。
朱莉用手絹擦着眼淚,娜寧咬着嘴唇小聲的抽泣,而艾利克,他猛地擡起頭,想要朝着樓上跑去,卻被蓋斯東喊住。
“讓她一個人先呆着!”
男孩兒停頓了一下身子,他沒有回頭,只說了一個字。
“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