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1.1
“先生,您要知道那種地方可不是什麽好地方。”薩賓娜舅母從樓梯上下來不贊同地說道。
“我想我的朋友會在那兒。”羅塞先生說。
薩賓娜舅母來到阿爾芒身邊,她擰了擰眉毛:“哦,在那種地方。”這位年長的女士似乎對賭坊有一種發自內心的痛恨感,連瑪格麗特都有些吃驚。
“我帶您過去吧。”阿爾芒說,趕在薩賓娜舅母說教之前,男人點了點頭并且感謝了阿爾芒的好心。
過了一會兒,他們回來了,顯然羅塞先生沒有找到他的朋友。
“也許明天。”羅塞先生說,似乎并不沮喪。
馬車修好了,羅塞先生決定暫時住在薩賓娜舅母的旅店。
他談吐良好,看上去就是有修養的人,而薩賓娜舅母喜歡這樣随和而優雅的人,她為此在晚餐的時候特意招待了這位先生,用她最拿手的洋蔥湯。
“既然這樣,我想我非得參加完您的婚禮再離開。”羅塞先生笑着說道,他優雅地飲了一口酒水,恭祝薩賓娜舅母和弗朗索,并且表示将會送上一份禮物。
“您來參加,讓我的婚禮多一個人,多一分歡鬧就夠了。”薩賓娜舅母說,但羅塞先生只是微笑。
“夫人,請把它當成一份祝福的禮物,一個快活和幸福的婚禮最不嫌多的就是祝福。”
“好吧好吧,先生,您可真會說。”薩賓娜舅母笑道,羅塞先生再一次舉杯。
“真是一位能喝的先生,像是俄羅斯人!”有人這樣說道,羅塞先生轉身,同那個有些微醺的大叔在半空中碰了碰杯子。
比起羅塞先生的好酒量,蓋斯東目前還處于并未緩過來的狀态,瑪格麗特給他端了一些解酒的水果,他慢吞吞的吃着,像是前天因為用多了力氣撿松果而累到極點的松鼠,只是,松鼠可沒有漂亮的黑頭發和石膏一樣的白皮膚。
瑪格麗特吃過飯就早些離開了,她今天畫的東西隐約有些靈感,她得回去把它們都表現出來。
晚上,旅館的房間內,在靠近窗臺的地方,天鵝絨的窗簾被拉開,就在窗沿上,放着一瓶馬提尼,好看的顏色,芬芳的氣味兒,男人手裏搖動着酒精,目光在天上的星空中流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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羅塞先生正飲着酒水,一旁的窗戶被打開了,一雙皓白的手腕就出現在半空中。皎潔月色下,那手修長柔嫩,卻不像貴族小姐那樣蒼白無力。
羅塞先生放下手中的高腳酒杯,他打量着那雙手,良好的視力使得他能夠清楚的看到對方指節的弧度。
那雙手的主人在窗臺邊呆了多久,羅塞先生就也呆了多久,直到對方關上了窗戶。
黑發的男人将視線收回,端起窗沿邊的酒水繼續先前的行為。
夏夜的風吹過,送來一陣清涼。
第二天早上,瑪格麗特依舊起的很早。給薩賓娜舅母的婚紗已經有了一個雛形,但她正在考慮該配什麽寶石。
“您準備出門嗎?”瑪格麗特下了扶梯就看到穿着三件套的羅塞先生,似乎正打算出去。
“是的,您要一起出來散散步嗎?”羅塞先生邀請到。
瑪格麗特想了想,說:“您是要去找您的朋友?”
“啊,又被您猜中了。”男人笑道,并且走至瑪格麗特身邊,沖她伸出了臂膀。
這在巴黎是一種社交習俗,但在巴黎郊外,很少有人重視這個。
瑪格麗特眨了眨眼睛,然後挽住了對方的臂膀,同意了這個建議。
他們沿着街道行走着,羅塞先生的确是個紳士,他的步伐不緊不慢,卻不會顯得溫吞。他又是個風趣的人,總有一些讓人感興趣的話題,這樣的人,上帝還真是優待他們。
“您想去看看嗎?”
在瑪格麗特看着賭坊的門口有些出神的時候,羅塞先生問道。
瑪格麗特的确對這個時代的賭坊有些好奇,上點檔次的賭坊總有一些有錢人在這裏找樂子,而他們當中最多的就是男人。
瑪格麗特依舊沒有放棄要給男人設計衣服的這個想法,盡管現在她正被打壓着,但總有一天她會做到的。
“我的确想。”瑪格麗特誠實地說,并不以此為恥。
能夠出入賭坊的只有兩種人,男人,以及他們的情婦。
“但是,”她擡眼看着對方,平靜地說,“我是一個裁縫,不是任何人的情婦,我想,下一次,我可以單獨過來。”
“我想我得道歉,我并未有任何看輕您的意思。”男人說。
“我看得出來,您想進去瞧瞧。”
“的确。”瑪格麗特說,她抿了下頰邊的發絲,“這兒能瞧見很多不同類型,不同階層的男性穿着。”
“那您更得去瞧瞧了。”男人笑道,在瑪格麗特微愣的時候,他示意瑪格麗特跟着他過去。
“現在我有個好辦法。”羅塞先生說,瑪格麗特有些狐疑地跟着對方。
他們到了一家成衣店,羅塞先生直接買了一件男士服裝,接着,他讓瑪格麗特去換上,并且塞了足夠的錢給店家。
店家并不關心客人們買他的成衣做什麽,只要它們能變成法郎就是最棒的,至于傳個樂子,如果有法郎,他寧願自己在腦海裏慢慢消化這些好奇。
十分鐘後,從成衣鋪出來的就是兩個男人了。
年長的男人高大一些,皮膚是漂亮的深顏色,眉眼柔和,剛毅的下颚因為這個緣故而不顯得吓人,反而帶着說不出的迷人腔調。
旁邊更為瘦削的年輕人有雙烏黑的眼睛,肌膚瓷白,戴着一頂禮貌,面色平靜的樣子看上去倒像是有錢人家的年輕少爺。
瑪格麗特有些感謝自己不夠豐滿的身子。
這年頭貴族家的少爺也不乏瘦弱白嫩的,如果只粗略看一眼,倒是不太能看出來。
“現在您穿着這身行頭我可就沒辦法對您履行紳士的職責了。”羅塞先生說,然後他帶着瑪格麗特進了賭坊。
賭坊的環境說不上糟糕,但空氣流通性确實不怎麽好,雪茄的味道到處都是,還有不時地傳來的喊叫聲。
一些包廂裏分明更為文明一些。
羅塞先生徑自走過那些吵鬧的桌子,向着其中靠右的一間包廂裏走去。他甚至沒有敲門,只是在門外邊駐足聆聽了十秒鐘就推開了門。
瑪格麗特想要阻止對方,但羅塞先生已經筆直的站在了門口,連帶着她也想暴露在日光中的穴居者一樣有些不安。
包廂裏的環境很好,甚至可以說是雅致。
裏面坐着四個人,從穿戴上就可以看出是一些講究的人,其中一個叼着雪茄的男人手裏還拿着撲克牌,在羅塞先生推門進入的時候,他擡眼看向了對方。
“我想,我的朋友可能已經有些疲乏了,也許大家會樂意讓我來代替他。”羅塞先生微笑着說道,同時,目光看向了與這包廂格格不入的男人。
略顯肥胖的身子,白白的皮膚,一頭有些卷曲的頭發,和不符合胖子的有些銳利的眼神。
瑪格麗特想起這個人是誰了,就是在火車站時的那個男人。
胖男人的身上有着酒氣,但并未醉倒,他似乎并不吃驚羅塞先生的出現,只是幹脆的扔了手裏的牌準備離開。
“等等。”
羅塞先生沒有移動身子,只是笑着伸手攔住了男人。
“我親愛的朋友,在外邊您也該玩夠了。”
那位白胖的男人狠狠地皺了下眉頭,就在瑪格麗特以為對方會停下腳步的時候,他卻側過了身子,然後徑自旁若無人的離開了。
“先生……”瑪格麗特壓低了聲音喊道。
胖男人看了瑪格麗特一眼,那雙棕色的眼睛有些冰冷,幾乎讓人有些發怵。
瑪格麗特被震懾了一下,爾後,在對方離開後,她才舒了口氣。
“您打攪了我們的樂子。”那個叼着雪茄的男人說道,手裏的牌放下來了,而就在此刻,從門外刷刷刷的又進來了幾個人,一個個都體型健壯。
“為什麽您認為是打攪呢?我十分樂意陪大家一起玩。”羅塞先生慢悠悠地說道。
“很好,您說那個胖子是您的朋友,先生,我得提醒您他欠了我們多少錢。”一個有些禿頂的中年男人說道。
羅塞先生微微一笑:“那正好,我正想為我的朋友做些什麽。”
有侍者進來,為羅塞爾先生拉了椅子。
當侍者想要為瑪格麗特拉椅子的時候,羅塞爾先生按住了椅背。
“我喜歡獨自玩。”
“好的,先生。”侍者欠了欠身子然後離開了。
在賭坊中,落座代表你将會開始游戲,或者,作為情婦,像花瓶和藤蔓一樣,在衆人面前緊貼着情人的身體,無論哪一種,瑪格麗特都不會樂意。
“你可以自己找點樂子。”男人沖瑪格麗特眨了下眼睛,後者明白他的意思,也點了點頭。
他們開始賭牌。
瑪格麗特站在羅塞先生的身後,視線在男人們身上的服飾上移動着,她仔細的研究着那上面的每一絲褶皺,同時在心裏開始想象一些改良過的服飾。
她的心裏這樣想着,眼睛在面前的人身上飄過,但到最後,打量的最多的還是羅塞先生。
這位先生是個很好的衣架子,比起二十幾歲的小年輕們,他體格正是男人最強健有形的時候,而這種突兀的粗犷,卻又因為他較為柔和的眉眼和嘴角那些笑意而中和了不少,看上去,就只是一個優雅随性的紳士。
瑪格麗特不太懂牌,但也看得出羅塞先生是個好手。
他最開始贏了幾把,但後面又開始輸,只是,不管結果如何,他的眼神總是保持着一種慵懶和随和,仿佛那些輸出去的金錢并不被他所在意。
“我想,這次可以玩點大的。”羅塞先生抽了一張牌,他瞥了一眼後笑着說道。
抽雪茄的男人看了他一眼,羅塞先生翹了翹嘴角,然後把面前摞成幾疊的籌碼用手指一一推了出去。
這些花花綠綠的籌碼像是勢如破竹的大軍一般,氣勢洶洶的站在人們的面前,然後,輕輕一推,鋪滿小半個桌面。
“您确定?”抽雪茄的男人問道。
“您請吧。”
禿頂的中年人笑了一下,他看了抽雪茄的男人一眼,然後,他們都把面前的籌碼推了出來。
“嘩啦啦——”
桌面上的籌碼五顏六色,混合在一起,讓人想象不出這裏能夠替換成多少法郎。
瑪格麗特的心裏一緊,從剛才那兩個人眼神交接看來,這其中一定有什麽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