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範維爾男爵看着她。幾個月不見,他看她的眼神似乎沒什麽變化,就好像他們昨日還在談笑一樣。
他一步步的向她走進,而瑪格麗特只能抿緊了嘴唇。
“午安,女士。”範維爾男爵低聲說道。
“午安,男爵。”瑪格麗特回答道。
男爵看着她手裏的山茶花,又将她全面而細致的打量了一番,這有些放肆的舉動由他做來總顯得太過理所當然。
瑪格麗特的心裏輕輕地嘆了口氣,面上卻露出一個笑容。
“恭喜您和公爵小姐訂婚了,男爵。”
範維爾男爵看着她,笑:“我可不認為女人嘴裏說出的恭喜會是認真的,”他說完這句話後又收斂了笑意。
“但是您,總是格外不同。”
瑪格麗特無法回答,在這位男爵看來,妻子和情人之間并未有任何沖突,不,在這個社會看來都是,妻子是用來鞏固地位的,情人是用來像世人炫耀的,真是,如此荒唐可笑。
但她什麽都不能說,如果一個人根本連開口的權利都不給你,即使你有滿腔的牢騷和不滿也沒用。
“您今天要來買什麽花呢?”瑪格麗特随意的問着。男人瞧着她,半響才開口。
“白色的百合。”
瑪格麗特輕輕一笑,她走到那片花區,手指撫摸上植物細嫩的莖葉。
“您瞧,她們多不一樣啊!一個是在枝葉中高高的擡起頭,一個是藏在其中。”
當娜寧随巴爾戎夫人出來後,正好看到範維爾男爵離開的背影。
Advertisement
小姑娘睜大了眼睛,手裏捧着一小袋種子跑過來,擔憂地問道:“他對您做了什麽嗎?夫人。”
“什麽也沒有。”
“他是個壞人。”小姑娘咬咬嘴唇,這樣說的時候,神情有些黯然。但瑪格利特夫人卻撫摸着她的頭發,低聲說:“他不是壞人。”
娜寧又不明白了。
當她看到那位男爵将生病的夫人抱着去看醫生的時候,她後來告訴朱莉,那是一個好人,朱莉卻說不是。
當她看到男爵和公爵小姐訂婚留下夫人一個人的時候,她覺得他是一個壞人,夫人卻說他不是。
大人的世界如此複雜,娜寧真的不明白她該怎麽辦了,所以回去的時候,她蹲在院子裏跟艾利克一起刨坑的時候問了他。
男孩兒往坑裏灑了些種子,然後說:“他不愛夫人,就這麽簡單。”
小姑娘驚訝的看着對方:“你怎麽知道。”
“我就是知道。”艾利克撇了撇嘴。
娜寧好奇的環着膝蓋眨巴着眼睛問着艾利克:“那你覺得愛是什麽?”
艾利克的臉被太陽曬得有些發紅,他想了想,努力從他的認知水平中挑出一個淺顯易懂的話語,然後重重地吐了口氣說:“愛一個人就是對她好,讓她快樂,除了晚飯想吃什麽,別的都不要想。”
娜寧看着習慣性的在褲腿上擦了擦泥巴的男孩兒,後者又猛地想起什麽,懊惱的撇了一下嘴,然後疾步走向了有水的地方。
明晃晃的太陽把娜寧的鼻尖曬得也有些紅,她把頭埋得低低的,像是一只從南極迷路到北極的企鵝,暈暈乎乎的,暴露在外面的耳垂和頸側也有些發紅。
屋內,瑪格麗特正在着手制作親子系列的服裝。
她畫了好幾個樣式,同以前一樣,都是獨立款式,絕不重樣。
當小姑娘從外面進來給她添置茶水的時候,瑪格麗特本來沒有在意。經過這麽久的相處,娜寧已經能夠輕手輕腳的在不打擾瑪格麗特的情況下給屋子裏添置東西,不過今天她卻碰翻了一個杯子。
“怎麽了?”瑪格麗特放下手裏的事情問道。
“沒事,夫人,是娜寧不小心。”小姑娘把杯子從桌邊撿起來,又拿幹淨的帕子擦了擦。
鼻尖微紅,小巧的雀斑散落在上面并不難看。娜寧做事認真又仔細,瑪格麗特見她這樣說了,加上腦子裏還在想設計的事情,所以也沒太在意。直到晚上的時候,娜寧又掉了餐叉她才覺得事情有些不對了。
晚飯後,瑪格麗特把娜寧叫道卧室裏。
“你心裏有事對嗎?”
小姑娘的臉有些微紅,她點了點頭。
“可以和我說嗎?”
小姑娘搖了搖頭,但過了兒一會兒咬了咬嘴唇又點了點頭。
“如果不想可以拒絕的。”瑪格麗特告訴對方,但娜寧只是搖了搖頭。
“那就和我說說吧。”瑪格麗特替小姑娘撫了撫頭發,讓她坐下來。
“夫人,”娜寧張了張嘴,“我覺得我喜歡艾利克。”她接着又點了點頭,“是的,我喜歡他。”
瑪格麗特并不驚訝。
娜寧是一個天真單純的姑娘,她喜歡很多人,她似乎天生就有一顆寬容和善的心。
“那你覺得這種喜歡和喜歡我們有什麽不一樣嗎?”瑪格麗特問她。
小姑娘想了想說:“他是個好人,而且我一見到他就覺得開心,總想跟他說說話。”
“還有呢?”
“還有……”小姑娘皺了皺眉毛,“我說不好,夫人,您覺得這是喜歡嗎?或者,這就是愛?”
瑪格麗特有些意外從娜寧這裏聽到愛這個詞,不是指像是愛親人和父母或者朋友,而是戀人之間的那種。
但她又想:雖然娜寧現在還沒怎麽發育,但也是一個十三歲的姑娘了,也許這就是所謂的青春期前兆?
瑪格麗特正在腦子裏思索着,娜寧晃了晃她的手。
“是嗎?”
“我沒辦法給你很好的解答,娜寧。”瑪格麗特誠實地說,“但我想,喜歡應該是一種本能,而愛更應該是一種考量,它不只是喜歡那麽簡單,你還要考慮很多的事情。”
“比如呢?夫人。”
“比如,身份,背景……”瑪格麗特還未說完,自己就停住了,因為娜寧的眼神分明在疑惑,她笑了一下,又摸了摸小姑娘的頭發。
“像是如果你喜歡吃草莓蛋糕,但艾利克喜歡吃巧克力蛋糕,那麽如果你愛他,就要對他妥協和遷就一點,不然這愛就沒辦法繼續。”
小姑娘恍然大悟,沒多久,瑪格麗特就看到小姑娘坐在長桌上發呆。瑪格麗特走去問她。
娜寧苦惱地說:“我覺得我還是不愛艾利克,因為我真的更喜歡草莓蛋糕。”
瑪格麗特愣了愣,笑了起來,她吻了一下娜寧的面頰說:“那就等你願意的時候再說吧。”
小姑娘點點頭,煩惱一掃而光,又變得高高興興了起來。
瑪格麗特看着小姑娘的背影,白日裏遇到的事情似乎有了另外的想法。
“孩子多好啊!”她想。
“喜歡和愛有時候甚至只是一個草莓蛋糕和巧克力蛋糕的問題。”
瑪格麗特回到自己的卧室,她沒有工作,而是把軟椅放在飄窗那裏,旁邊是白色的圓木桌,上面的花瓶裏擺放着新鮮的茶花。
女子的手指撥弄着花瓣,夜風把窗簾那層薄紗吹起。
瑪格麗特瞧着夏夜的夜空。
“真美。”她想。
浩瀚的夜空,穿越百年的時空就是她原來的地方,卻又可望而不可及。
她的腦海裏想起傍晚時拉瑪東大叔告訴她的好消息,不知道為什麽,那些個說瑪格麗特·戈蒂埃因為範維爾男爵與公爵小姐訂婚而大受挫則以至于搬家的消息突然之間沒人再議論了,就好像它們沒被讨論的熱火朝天一樣。
這不可能是因為它沒有議論價值了。要想輿論暫時平息,只有兩個方法,一個是弄出更大的輿論,另一個就是強制停止。
瑪格麗特不知道那個男人用了什麽手段,但既然他能做到,之前不那樣做,無法是在逼迫她。
他總在逼迫她。
一會兒松一會兒強硬。
若他不曾訂婚,瑪格麗特想,也許她會投降。
但也許從來都只是也許,對發生過的事情不斷去假設,是瑪格麗特從前最為讨厭的事情,現在,依舊如此。
她站起來,猩紅色的睡袍顯得張揚而熱烈,仿佛之前那個沉靜的女子只是幻影。
白色的山茶花在夜風中似乎要抖動花瓣,又像是忌憚着什麽一樣,恭順而謙卑,不曾抖動一分。
第二天早上,蓋斯東·加瑞爾前來拜訪。
他拿着一束白色的山茶花,花枝鮮嫩,花瓣潔白,配上男人的黑發倒也是好看的緊。
瑪格麗特喜歡欣賞美的東西,包括人,更何況蓋斯東·加瑞爾是個有趣的家夥。他同她說一些半真半假的話語,恭維她,卻不谄媚,安慰她,卻不帶同情,就像此刻,捧着山茶花的男人彎了彎眼睛說:
“我發現這花還是早上最新鮮的時候拿來最好了。昨晚要是采了,怕是沒這麽漂亮。”
“總得給花一點獨立的空間是嗎?”瑪格麗特微笑着接過花束。
年輕人挑了挑眉毛:“完全是的。”
瑪格麗特同蓋斯東坐在軟椅上,娜寧端了茶點過來。
待年輕人喝了幾口後,瑪格麗特開口了。
“我想要請您幫我一個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