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三回時,打扮的花蝴蝶一般的顏寶林便來“偶遇”了
蹲身行過禮後,她笑道:“今兒不冷不熱的,禦花園的花兒朵兒的也都開了,臣妾便想着過來轉轉,不想皇上跟德妃娘娘也在這兒,倒是巧了。”
司馬睿擰着眉頭琢磨了片刻,方才了然大悟,指着顏寶林,說道:“朕想起來了,你是給德妃做裙子的那個顏寶林。”
“皇上好記性,正是臣妾呢。”顏寶林笑眯-眯的點頭,又殷勤的說道:“皇上跟德妃娘娘累了吧?到那邊萬春亭裏歇歇腳吧,臣妾準備了自釀的桂花酒跟自做的小點心,皇上跟德妃娘娘不嫌棄的話,且将就着用一些。”
準備的倒是周全,顯然是預謀已久。俞馥儀笑着不說話,只拿眼睛去看司馬睿,司馬睿也不知想些什麽,竟點頭道:“好。”
進了萬春亭後,俞馥儀身邊跟着的宮女便忙活起來,先是放下擋風的帳幔,接着擦洗桌凳,随後鋪上桌布軟墊,甚至連腳下都有腳墊,收拾停當之後又有兩個小太監各提了一只半人高的食盒過來,将其中的點心小食粥品茶水擺出來,足有三四十種,碗挨碗,碟壓碟的擁堆在一塊兒。
從未有過這番待遇的顏寶林怔愣了片刻,方才回過神來,眸子立時染上了豔羨的神色,嘴裏卻羞赧的說道:“原來娘娘也準備了吃食呢,倒是嫔妾唐突了。”
随即話鋒一轉,一臉慶幸的說道:“好在娘娘不曾準備酒水,倒是給嫔妾留了一條活路。”
說完朝她的宮女海藍使了個眼色,海藍忙走上前來,将手裏抱着的酒壇子擱在石桌上。
顏寶林轉向司馬睿,驕傲的顯擺道:“去歲九月選秀,得貴妃娘娘、淑妃娘娘以及德妃娘娘三位娘娘青眼,被留用,入住重華宮後,臣妾見那兒桂花将落卻無人采摘,覺得太過可惜,便帶着海藍統将其摘了下來,制成了桂花酒。”
顯擺完又擡起頭來,咕嚕着眼珠子看了司馬睿一眼,假惺惺的謙虛道:“今兒這是頭一回開壇,也不知能否入得了皇上的口。”
說完,便動手開始拆酒壇子的封口。
俞馥儀撇了下嘴角,露出個清淡不帶任何溫度的笑意來,然後側頭沖谷雨一挑眉。
谷雨會意,上前來,笑嘻嘻道:“寶林小主您這可是班門弄斧了,宮門這麽些娘娘小主的,要論釀酒的工夫誰能跟我家娘娘比?這桂花酒呀,我家娘娘年年都釀,用的是長春宮桂花樹上的桂花。長春宮的桂花樹小主可知道?那兩棵桂花樹已經有上百年的歷史了,樹身兩人合抱都圈不過來,可不是重華宮那兩三年前才移植過去的小桂花樹能比的。再一個,我家娘娘釀酒用的水,卻不是普通的井水或者泉水,而是用的桂花樹上的雪水。”
賣關子似的頓了一頓,見顏寶林搭在酒壇子上的手僵住了,谷雨心下一陣偷笑,這才繼續道:“我家娘娘還說了,桂花香氣雖濃郁,但釀酒卻不易入味,故而須得将酒壇子埋在背陰的桂花樹下,令其發酵上三五年,方能得到醇香甘甜的桂花酒。”
包袱抖完後,又得意的笑道:“上個月奴婢生辰時,娘娘賞的那壇桂花酒,還是當初懷三殿下時釀的呢。”
司馬琰如今六歲,懷他時釀的,細算一下,距今竟有七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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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個普通宮女,連掌事宮女都不是,都能喝上七年的桂花酒,而自個卻拿去歲才釀的來招待皇上,可不就是班門弄斧?顏寶林臉色挂不住,努力了好半晌,深吸了好幾口氣,這才硬擠出個比哭還難看的笑容來:“嫔妾才初學釀酒,不足之處頗多,叫娘娘見笑了。”
不等俞馥儀開口,司馬睿搖晃了下俞馥儀的胳膊,不高興的嘟嘴道:“谷雨生辰都有桂花酒喝,偏朕生辰沒有,難不成朕連谷雨都不如?”
俞馥儀被他這等行徑給逗樂了,好笑道:“谷雨生辰,只長春宮的宮人幫她慶賀,左右不過兩三桌,且沒幾個能吃酒的,一壇子桂花酒足矣。而皇上的萬壽節,前朝後宮加起來,足足幾百桌,便是連同臣妾方入宮那年釀的一塊挖出來,只怕也是不夠的,臣妾哪敢開這個口子?”
“誰叫你連他們一塊算上了?”司馬睿瞪眼,小聲嘟囔道:“你單獨給朕賀壽,一壇子足矣。”
俞馥儀不樂意在這個問題上糾結,橫豎桂花酒好多着呢,給他一壇又如何?于是笑着應道:“今年的萬壽節,定讓您喝上桂花酒。”
“哼,算你識趣。”懷着身孕的俞馥儀比平常好說話多了,發現這個秘密的司馬睿已經在得知她懷上身孕後的這一個多月裏給自個讨到了不少好處,為了怕自個遺忘,還叫趙有福學長春宮的宮人那般,弄了本子跟炭條,單獨給自個記錄下來。
這會子又讨到一個好處,他側頭看向趙有福,見他正握着炭條奮筆疾書呢,便滿意的扭過了頭來,半路上掃到了顏寶林,見她臉色青白的杵在這裏,身-子如寒風中的小白花一般,只差瑟瑟發抖了,心頭立時湧上來一股厭惡感,于是沒好氣的說道:“你要東施效颦,也得好生打聽下,選個容易點的效,德妃沒進宮前,那可是世家貴女的典範,琴棋書畫詩詞歌賦烹茶釀酒廚藝樣樣精通,就女紅差一些,這還是因着繡花傷眼,她自個不樂意學,不過也差不到哪裏去……”
說着将腰間那個繡了半篇詩詞的雪壓青松荷包拿起來晃了一晃,得意洋洋的說道:“諾,這個荷包就是她繡的。”
得意完,想到除夕夜宴上俞馥儀穿的那條光華流轉的間裙,又對顏寶林道:“以後別折騰這些有的沒的了,你女紅手藝不錯,閑着沒事就給德妃做衣裳鞋襪好了,自有你的好處。行了,別杵在這裏了,退下罷。”
閑着沒事就給德妃做衣裳鞋襪,如此自個豈不是跟人老珠黃只能傍着俞馥儀生活的常美人一樣了?顏寶林不甘的咬了咬嘴唇,拳頭握緊又松開,好半晌,才笑着蹲了個身:“臣妾告退。”
候顏寶林離了萬壽亭後,谷雨上前,笑道:“娘娘,您看想用些什麽,奴婢給您夾,可不能別餓着小公主。”
這馬屁拍的正好,司馬睿喜笑顏開,對俞馥儀道:“谷雨說的正是,可不能餓着朕的寶貝閨女,你趕緊吃點兒。”
俞馥儀在石桌上掃了一眼,見一盤小點心做的挺別致的,正想開口呢,突然耳中傳來一聲“啊!”的驚呼。
“怎麽了這是?”俞馥儀連忙擡頭朝外看去,見才剛離去的顏寶林竟跌進了湖裏,正上上下下的起伏着,嘴裏斷斷續續的喊道:“救,救命……啊,救命啊……救……”
“小主,小主……”她身邊只跟着海藍跟另外個宮女,兩人顯然都不會游水,只焦急的趴在岸邊的石板路上,哭的不能自抑。
谷雨吐槽道:“做人奴婢的,主子落水,會游水的就該立時下水,不會游水的就該去找人幫忙,光哭頂什麽用?”
這些道理,進宮時負責教她們的教引嬷嬷一早就教過,她們會不懂?顯然是裝不懂,好配合顏寶林這場苦肉計罷了。
俞馥儀擡眼看向司馬睿,笑道:“您不去英雄救美?”
司馬睿“嗤”道:“救什麽救,朕又不會游水,想變成淹死的英雄不成?”
“噗!”俞馥儀失笑,先前他有句話說的倒是很對,東施效颦前好歹先打聽下情況,連司馬睿會不會游水都不知道,就敢玩苦肉計,是嫌自個死的不夠快?再者,就算司馬睿會游水,依他的性子跟喜好,只怕也是不會跳下去救人的,顏寶林這得有多自信,才想出這樣的昏招來?
不對,興許她打的是另外的主意。
果然,趙有福點了幾個會游水的太監将她救了上來後,她衣衫單薄,中衣襯裙都不曾穿,這會子被水浸濕後,大-胸細-腰翹-臀的玲珑身段顯露出來,再加上那張嬌滴滴的小白花臉,完美的诠釋了什麽叫天使臉蛋魔鬼身材。
她一步三晃的來到司馬睿跟前,眸子含情脈脈的瞅了他一眼,然後緩緩蹲下-身來,哽咽道:“臣妾多謝皇上救命之恩,若非皇上及時叫人下水相救,臣妾今個兒就要魂飛魄散了,臣妾……”
可惜媚眼抛給了瞎子,司馬睿本就不喜歡她,這會子她又一副青-樓女支女的做派,只差将自個剝光了,驚的侍衛們連連後退,恨不得将頭縮到褲裆裏去。
司馬睿被氣笑了,看來是不能讓她留在外頭了,這般如饑似渴,又熱衷東施效颦,回頭學馮充華給自個戴綠帽子怎麽辦?于是他站起身來,背負了手,居高臨下的說道:“顏寶林殿前失儀,打入冷宮。”
“皇上饒命,皇上饒命,臣妾錯了,請皇上恕罪……”顏寶林吓呆了,回過神來後一邊求饒一邊撲向司馬睿,想抱他的腿,司馬睿身後的那些侍衛可不是吃幹飯的,沒等挨着司馬睿的衣角呢,她就被“噼裏啪啦”一陣亂腳給踢了出去,撞在旁邊的亭柱上,然後“砰”的一聲落到地上,随即一口血吐了出來。
“真是晦氣,擡走,趕緊擡走!”趙有福轉頭吩咐了一聲,兩個壯碩的太監連忙跑上來,一人擡腿一人擡腳,迅速的将顏寶林擡走了。
俞馥儀咳了一聲,打趣司馬睿道:“嬌滴滴的一個美人,就這麽被打入冷宮了,您也舍得?”
被馮充華戴綠帽子的事兒重新被勾出來,雖後來抄斬了她全家以及她的師門,但到底讓他這個一國之君丢了大臉,他至今意難平,這會子正滿腔怒火呢,聞言沒好氣的罵道:“什麽美人不美人的,朕又不是好-色之徒,縱是個天仙,敢惹惱了朕,朕也照殺不誤。”
發怒時都不忘誇獎自個,真是夠自戀的。
俞馥儀正想開口擠兌他呢,他又沖自個挑了挑眉,問道:“你怎地不替她求情?”
她抿了抿,哼笑道:“她先前到臣妾跟前表衷心,說要替臣妾服侍您,臣妾當時就拒了她,若她就此罷手或者去踩別人的頭上位的話,看在她曾給臣妾做過一條裙子的份兒上,臣妾興許還會替她說幾句好話,偏她覺得臣妾性子軟綿好欺負,一而再再而三的跑來挑釁,既然這麽上趕着作死,那就由她去好了。”
橫豎她不曾害人,不過是見死不救罷了,也沒什麽可愧疚的。
“代替你服侍朕?憑她也配!”司馬睿“呸”一聲,随即湊到她耳邊,苦笑道:“這些日子可憋壞朕了,待小閨女出來後,你可得好生補償朕。”
俞馥儀瞪了他一眼,哼道:“自找的,誰讓您想要小閨女來着。”
司馬睿深吸了一口氣,豪邁道:“罷了,為了朕的寶貝小閨女,朕忍!”
☆、第 65 章
因王皇後免了俞馥儀的請安,故而顏寶林被打入冷宮這事兒,衆妃嫔是個什麽反應,俞馥儀不知道,不過倒是趙才人來說了一件事兒,讓她枯燥的養胎日子立時增色不少。
趙才人笑眯-眯的問道:“娘娘可還記得鄭貴妃的妹妹瑞敏郡主?就是小名叫蟲娘的內個,大年初一那日跟着她母親福寧大長公主進宮來過的。”
俞馥儀點頭道:“記得,初一那日在慈寧宮見過,生的不如鄭貴妃出色,不過因是福寧大長公主老來女的緣故,極得福寧大長公主的疼愛。”
“就是因為太疼愛了,寵的無法無天了,要天上的月亮也得給摘下來,這不,就鬧出了亂子來。”趙才人撇了撇嘴,見俞馥儀眼睛睜大了幾分,一副頗有興趣的模樣,也不賣關子了,直接道:“打去年去開始,福寧大長公主就時常辦賞花宴,将京裏達官貴人家的公子哥請去相看,好替瑞敏郡主挑選夫婿,這其中就有保寧候趙振。保寧候趙振想來娘娘是知道的,盛德之亂時為了抵抗匈奴的入侵,趙家滿門男子死的只剩一個襁褓中的趙振,他六個月稚齡便得封保寧候,古今上下五百年再也找不出第二個來。這趙振去赴賞花宴,沒瞧上瑞敏郡主,反倒瞧上瑞敏郡主的庶姐。因這庶姐生母原是福寧大長公主身邊的宮女,福寧大長公主有了春秋在房-事上力不從心了,這才打發她去服侍驸馬,故而福寧大長公主對這庶姐倒還好,見趙振來求娶,便也應了,去歲六月交換了庚帖,定了今年二月初八下聘,三月二十八迎娶。本應是樁佳話,偏巧趙振二月初八去福寧大長公主府下聘時,被瑞敏郡主給瞧見了,她呀,當時就三魂去了兩魂,哭着喊着要嫁給他,福寧大長公主被她鬧的不行,又想着拿自個嫡出的郡主換一個生母因大周驸馬不許納妾至今還是個通房的庶女,保寧候府算是占了大便宜,故而招呼也沒打一聲,就直接李代桃僵了。”
俞馥儀笑問道:“趙振不想占這大便宜?”
“娘娘還真是聰慧,一猜就中。”趙才人恭維了俞馥儀一句,繼續道:“拜完了天地高堂,送入洞房,趙振拿秤杆跳開蓋頭一看,嗬,不是自個瞧上的人兒,當即就不幹了,直接叫人将瑞敏郡主塞到花轎裏送回了福寧大長公主府,随後帶着一堆家将打上門來,要福寧大長公主府将新娘子交出來,否則便要遞狀子到順天府,告福寧大長公主騙婚。福寧大長公主自然不同意呀,自個閨女天地也拜了,高堂也拜了,論理就是趙家人了,這麽被退回來,以後還能嫁到好人家?于是,趙振就将福寧大長公主告到了順天府。”
倘若趙振是沖着福寧大長公主的地位去的,那麽李代桃僵倒無所謂,誠如福寧大長公主所想的,公主所出的郡主換通房所出的庶女,保寧候府算是占了大便宜,可趙振原不是沖着福寧大長公主的地位去的,而是自個瞧上了那個庶女,福寧大長公主如此行徑,必定令他火冒三丈。這事兒福寧大長公主本就不占理,且是下聘後才起的這個心思,當初交換庚帖時給的卻是庶女的生辰八字,若嫡女是個普通姑娘倒也罷了,随便改改還能糊弄過去,但瑞敏公主可是有封號并且上了皇室玉牒的,根本經不起推敲。
趙才人又道:“案子本也簡單,只要趙振将庚帖呈上去,順天府從宗人府借來玉牒一對,孰是孰非便明了了。但打官司的雙方身份複雜,一個是皇帝的姑母鄭貴妃的母親福寧大長公主,一個是功臣之後,盛德帝臨終時曾留下遺言,只要趙振不造反,就算将天捅個窟窿,後頭的皇帝也不許對他興師問罪,順天府尹如何敢斷?只怕還是要呈到禦前,讓皇上來拿主意。”
俞馥儀皺眉道:“一邊是宗親,一邊是功臣,只怕皇上也為難。”
“誰說不是呢。”趙才人嘆了口氣,随即幸災樂禍的掩唇一笑:“出了這樣的事兒,鄭貴妃哪還有臉見人?已經臊的好日子沒來請安了。”
同樣母親跟妹妹是豬隊友,鄭貴妃比自個還要倒黴些,俞夫人跟俞韞儀雖然坑爹,但兩人都是小白花,最多哭一哭,沒膽子也沒本事捅出大簍子來,福寧大長公主跟瑞敏郡主就不一樣了,既有膽子又有本事,可不就捅出了大簍子來?
趙才人猜的倒是準,順天府尹拖延了幾日後,果将其呈到了禦前。
司馬睿給氣了個仰倒,才下早朝就跑到俞馥儀這兒來,摔了兩個茶盅砸了三只碟子,氣呼呼的罵道:“該死的順天府尹,随他怎麽斷,朕定不會過問,偏他是個陰險奸詐的,不肯擔這個責任,将球踢到朕這兒來!朕若是偏了福寧大長公主,那就是慢待功臣之後,令朝臣齒冷;若是偏了趙振,那就是打皇室的臉,讓皇室顏面無存。怎麽做都要落下不是,真真是氣煞朕也,朕自打登基以來還沒遇到過如此為難的事兒呢。”
兩個粉彩麻姑獻壽茶盅,三只青玉蓮花碟,都是俞馥儀平素喜愛的,疼的她心肝兒直抽抽,卻不好在他氣頭上說什麽,只提點道:“不如問問內閣的意思?”
司馬睿往炕床-上一躺,擺手道:“問都不用問,他們自然是站在趙振那頭的。”
俞馥儀不想出主意,免得以後自己被埋怨,聞言又道:“福寧大長公主是宗親,不如問問宗人府的意思?”
“問了。”司馬睿“嗤”了一聲,哼道:“他們叫朕下旨跟瑞敏、趙振賜婚。”
真是一個比一個奸猾,俞馥儀簡直無語。
”皇上,太後有請。”突地張有福的聲音在外頭響起。
“這會子叫朕過去,必定也是說這事兒的。”司馬睿無奈的嘆了口氣,從炕床-上坐起來,橫着爬到俞馥儀身邊,将頭湊過來,耳朵貼到她的肚子,雖然半點聲音也沒聽到,但還是貼在上頭好一會,這才從炕床-上下來,說道:“乖閨聽話,父皇去去就回。”
俞馥儀好笑道:“這才什麽時候呢,哪能聽懂您的話?”
司馬睿沒好氣的瞪了她一眼,然後十分驕傲的說道:“朕的閨女天上地下第一聰明,自然聽得懂。”
☆、第 66 章
這事兒原本福寧大長公主府不占理兒,且又有個跟福寧大長公主不對付的太後在後頭施壓,司馬睿最終還是站在了功臣之後趙振這頭。
不過為着皇室臉面着想,也不好拿福寧大長公主怎樣,只責令她盡快将那庶女送往保寧侯府,對外則宣稱新娘子突然病倒,卻又不好誤了良辰吉日,便求了妹妹代自個拜堂,因事出匆忙來不及通知新郎官,這才鬧出了烏龍,如今兩家說清楚了,自然恩怨全消了。
這話雖有些四不像,但也并非說不通,代人拜堂的事兒倒也并非罕見,有些新娘子嫁的是兄長,跟自個拜堂的卻是弟弟或者是大公雞,只不過這種事兒都是發生在男子身上,瑞敏郡主這也算是古今上下五百年頭一例了。
不過宗室貴女向來彪悍,前朝那些公主郡主縣主的,養面首的都有,瑞敏郡主不過是幫自個庶姐拜堂罷了,也是因着姐妹情深的緣故,不知內情的外人聽了這個說法,不但沒有貶低她,反倒贊不絕口,有不少高門世族愛慕她的人品,輾轉透露出求娶之意來。
本來這事兒到這裏也算圓滿解決了,瑞敏郡主也沒再鬧騰了,誰知福寧大長公主覺得自個被打了臉,心氣兒難平,竟連司馬睿的旨意也不顧了,口口聲聲說那庶女一病沒了。
趙振險些沒氣瘋,本想再次遞狀子到順天府,告福寧大長公主謀害庶女,但他是真心喜歡那個庶女,怕自個這一鬧騰,原本沒病死的她,也會被病死,只得先遞了折子給司馬睿,求司馬睿派錦衣衛暗中調查那庶女的生死,待查清真相之後再作其他打算。
司馬睿對這個坑死人不償命的姑母簡直不知該什麽說好,給錦衣衛下了密令後,跑到慈寧宮去,挖苦太後道:“就這麽個沒腦子的孬貨,也值得您跟她鬥上幾十年?”
太後近日因福寧大長公主母女辦了蠢事兒心情甚好,聞言也不氣惱,笑道:“她是小姑子,又受你皇祖父疼愛,有沒有腦子并不打緊,我這個當嫂子的,哪怕是太子妃呢,也只有讓着她的份兒。後頭你皇祖父駕崩,你父皇登基,哀家成了皇後,她又嫁了出去,無人替她撐腰了,她就夾起尾巴來做人了,倒是讓哀家得意了幾年。”
說到這裏瞪了司馬睿一眼,沒好氣的罵道:“再後頭,你也不知哪根筋不對了,就愛往她的府上跑,成日裏跟她閨女混在一處,被她帶的走雞鬥狗打架鬥毆,哀家說你也不聽,堂堂皇子生生成了個地痞混混,她不知在後頭怎麽笑哀家呢。偏你不知醒悟,當了太子後就納她閨女當側妃,登基為帝後又封為貴妃,寵的跟什麽似得,真真是要氣死哀家……”
司馬睿心虛的撓了撓頭,強辯道:“她對朕挺好的,什麽事兒都可着朕的意來,不像母後,一見朕就橫挑鼻子豎挑眼的,恨不得将朕塞回肚子裏去。”
那會子太後的滿腔心血都在先太子身上呢,又要催着他上進,又要防着別人對他下毒手,難免就忽略了小兒子,見勢頭不對時也下狠心管教過幾次,但都成效不大,于是也就懶得理會,由着他去了。太後比他還心虛呢,嘴上卻罵道:“棍棒底下出孝子,若沒有先太傅的嚴加管教,皇帝能有現在這個樣兒?”
提起先太傅,司馬睿不免就想到了俞馥儀,昨個兒是初一,他歇在了王皇後宮裏,今個兒早朝後又直接來了慈寧宮,也不知她現在好不好,肚子裏的小閨女有沒有鬧騰?這麽一琢磨,司馬睿便待不下去了,笑嘻嘻道:“是是是,兒臣自然知道母後是為兒臣好,這才嚴厲一些個。”
笑完忙不疊的告辭道:“朕去瞧瞧德妃,就不陪母後用早膳了。”
司馬睿大踏步的走出慈寧宮的大門後,秦貴人從西梢間走出來,望着他的背影,感嘆道:“皇上對德妃越來越上心了,便是懷着身孕,一個月裏也有二十多天歇在她宮裏,連盛寵不衰的鄭貴妃,都退了一射之地。”
太後白了她一眼,恨鐵不成鋼的說道:“橫豎你又不能生了,理會這些做什麽,只好生管教大皇子便是了,他出息了,自有你的錦繡前程。”
秦貴人嘆了口氣,略帶嫌棄的說道:“姑母說的我并非不懂,只是大皇子實在是塊朽木,短短四句詩,人家三皇子不到一炷香的功夫就滾瓜爛熟了,可他呢?前頭背了後頭忘,颠三倒四前言不搭後語的,上書房裏先生教,下學後我也教,足足教了半個月,他都沒能背下來!”
嫌棄完又幽幽道:“若能将他換成三皇子的話就好了……”
“怎麽,你想打三皇子的主意?”太後吃了一驚,猛的擡頭看向秦貴人,半晌後突然不屑的“嗤”了一聲,冷冷的警告道:“別說現今皇上護着她,又是從錦衣衛調人,又是跟太醫院要醫女,防備的滴水不漏,就是從前皇上不待見她時,她不照樣懷胎生子,沒誰能對她下得了手?不是哀家瞧不起你,就你這點子心眼,竟還是別班門弄斧了,仔細黃鼠狼沒打到,倒惹一身騷,不但自個栽進去,還連累秦家跟着你沒臉。”
被當面貶低,哪怕對方是自個的姑母呢,秦貴人也覺得有些臉熱,不甘的咬了咬唇,上前挽住太後的胳膊,撒嬌道:“不還有姑母麽,有您這麽個運籌帷幄的軍師在,我定能無往不利。”
這麽些年,司馬睿是個什麽性子,太後也算摸透了,從鄭貴妃身上就能看出來,除非他自個膩了,否則她縱使再裝病再捧更多的棋子出來打擂臺,都無用,俞馥儀自然也是一樣的,太後傻了才會再去觸他的眉頭。故而太後擡手揮掉秦貴人的胳膊,堅定的拒絕道:“你自個作死,別拉上哀家。”
難得尋到機會将話說開,秦貴人不肯就這麽放棄,猶不死心的勸說道:“我知道姑母是怕壞了與皇上的母子關系,這才不肯攙和,只是姑母您要明白,三皇子本就聰慧機靈,又有個椒房獨寵的母妃,那個位置于他來說不過是探囊取物,可比大皇子容易多了。他上位之後,俞家才是他嫡親的母舅家,他要興也是興俞家,還有咱們秦家什麽事兒?要不了三五年,只怕就日暮西山,變成京城裏那些三流世家中的一員了。”
“若子孫沒本事,變成三流世家才好呢,省得死都不知道怎麽死的。”太後冷笑了一聲,随即話鋒一轉,淺笑道:“俞敏遠本是個淡泊名利的,平生只愛閑雲弄月,若非先皇三顧茅廬,威逼利誘,他也不會接過教導皇上這個難題,德妃是他親自教養出來的閨女,性情肖他,向來不屑與人争是非長短,想來對那個位子也是沒什麽興趣的。”
秦貴人不贊同的扁了扁嘴:“她沒興趣又如何,若皇上硬要給呢,她還能抗旨不成?”
“若哀家連這點成算都沒有,又何必替你将大皇子搶過來?索性讓皇後搶了去罷了,任她們鬥個你死我活,哀家還能看場好戲呢。”太後沒好氣的瞪了她一眼,暗罵自個這個終日打雁的竟被雁啄了眼,當初真是看走了眼,本以為她一介庶女能脫穎而出被秦家送進來,定是個心機深沉的,只面上裝的天真無邪,不想竟真的天真無邪,未免她壞事兒,只好耐着性子解釋道:“你只管好生教導大皇子便是了,後頭的事兒不必憂心,他是皇長子,又養在哀家膝下,立他為太子,任誰也說不出不是來。便是不成器些又如何,那些臣子巴不得皇帝不成器呢,如此才有他們的用武之地不是?且看現今便明白了,皇帝成日裏優哉游哉的,正經做過什麽事兒?大小事務不都是內閣在料理?他能成,大皇子自然也能成。”
見她一副若有所思的模樣,太後幹脆将計劃全說了出來:“你好生教導他一年,明年這個時候,哀家會叫人上折子請立他為太子。”
“真的?”秦貴人驚呼一聲,随即重又抱住太後的胳膊,笑嘻嘻道:“姑母放心,我定會盡心盡力,不辜負姑母的一片心意。”
“你知道就好。”太後抿唇笑了一下,然後撚着手上的佛珠,趕人道:“哀家要去誦經了,你且回去罷。”
”是。”秦貴人行了個禮,腳步輕快的走人了。
候她的肩輿離了慈寧宮後,崔嬷嬷這才走上來,邊替太後捶肩邊擔憂的說道:“您別怪奴婢多嘴,奴婢想說句不該說的話。”
太後不以為意的笑道:“你說便是了,哀家還能治你的罪不成?”
“那奴婢就說了。”崔嬷嬷沉吟了片刻,這才斟酌着說道:“皇上雖不如先皇勤勉,但大面上是沒錯的,不然哪有現今的太平盛世?俗話說三歲看到老,皇上打小就調皮,但那股子聰明勁兒,大皇子是萬萬不能及的,又有秦貴人這麽個腦袋不清楚的母妃,太後您在時還好,若您不在了呢?有這麽對母子在,說句危言聳聽的話,這大周的江山社稷都未必能保得住!真要如此的話,您到了內邊,怎麽跟先皇交代?怎麽跟司馬家的列祖列宗交代?”
說完之後,一下從太後肩上撤回手,跪到地上請罪道:“奴婢一想到這事兒,就不由得揪心,這才大膽說了出來,若有冒犯的地方,還請太後恕罪。”
太後靜默了半晌,這才擡手道:“你起來,哀家說了不會治你的罪,難不成還會反悔?”
待崔嬷嬷站起來後,她又嘆氣道:“哀家也只是想着在不影響大周江山社稷的前提下替秦家謀些好處罷了,毀掉大周江山社稷的這樣的惡名,是如何都不敢擔的。且看着吧,若大皇子能立得起來,那便還是扶他上位,若實在不成器……也只能便宜三皇子了。”
崔嬷嬷臉上露出了一絲笑意來,忙又抿了下唇角,遮蓋了起來,嘴裏提醒道:“不還有二皇子麽?安淑妃也是太後的人兒,倒比油鹽不進的德妃強些。”
話音剛落,太後就“呸”了一聲:“拉倒吧,就二皇子那身-子骨……”
到底是自個的孫兒,她也不好說出什麽惡毒的話來,面上卻是一副一言難盡的模樣,崔嬷嬷又豈會不懂?見狀她用頗為無奈的口氣說道:“那也只能便宜三皇子了……好在德妃性子雖刻板些,但也不是不通情理的那種人兒,又極好面子,輕易不肯做落人口舌的事兒,将來三皇子登基了,秦家雖不能再進一步,但想必也不會差到哪裏去。”
太後擡起眼皮子來,睨了崔嬷嬷一眼,似笑非笑的說道:“瞧這句句誇贊德妃的勁兒,若非你在我身邊伺候了這麽些年,我還以為你被她收買了呢。”
崔嬷嬷眼皮子一跳,面不改色的嗔道:“您是後宮最尊貴的主子,奴婢跟着您多少好處沒有,又豈是旁人能收買得了的?”
“這個,哀家自然是知道的。”太後笑了笑,說道:“扶哀家去靜室罷,最近亂七-八糟的事兒太多,只怕得好生誦上幾卷經,方能靜的下心來。”
☆、第 67 章
錦衣衛動作倒是快,不過三五天的功夫,情況便查了個一清二楚。
福寧大長公主為了挽回自個的臉面,是無論如何都不可能讓庶女嫁去保寧侯府的,且對外宣稱她一病沒了,那她就不可能再出現在人前了,留着始終是個禍害,便欲讓她“病死”,可她的生母自打入宮就在福寧長公主身邊伺候的,哪會不知道福寧大長公主的性情?故而幹脆利落的把自個吊死了,留了封血書下來,說哪怕是送去尼姑庵出家為尼呢,也請福寧大長公主留她一命。
那庶女到底是鄭家的骨血,福寧大長公主即便想讓其“病死”,也得暗中行事,如今被捅破,也不好再動手腳,便如了她生母的願,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