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赫連仿佛在潮水中醒來,撫去額頭的汗,身上濕冷,口有些幹,剛落地觸及地面,便聽到屋內的響動。
“誰?”他側耳傾聽,黑暗中似是有人在盯着他,但沒人應聲。
他走下床,摸索着走到黃花梨桌旁,倒了一杯,水不小心溢出來,案面都濕了。
他尤在為夢中的事難為情,打翻了杯子。
一只手擦過他的手背将杯子扶起,赫連愣了愣:“你……”“皇嫂真是心大。”
夏寒天嗤笑道。
赫連分不清夏寒天是在嘲笑他還是單純這麽覺得,一時有些無措,他攥緊了杯子,勉強問道:“這個時辰,你怎在這?”夏寒天明顯不想告訴他,反問:“皇嫂不喝嗎?”赫連心下正煩,夢中的事讓他難以維持往日平靜,現下暫不願面對夏寒天,便敷衍道:“嵩王不願說,那我便當做看不見,不會說出去,嵩王先回去吧。”
他轉身想回床,剛走出一步,夏寒天拉住了他手腕,赫連下意識回避,卻被他緊緊扣住。
“皇嫂還沒喝水,”夏寒天執着得幾乎強硬地說,“還是皇嫂想讓長照喂食?”月上梢頭,所有生物都沉睡了,整個京城都是安靜的,皇宮尤甚。
古往今來,權勢中心似乎總是與衆不同些——落魄與傷害鞭長莫及,強奪與掌控尾随而至。
——赫連便覺得今夜格外寂靜,靜得難以忽視夏寒天語氣中的認真與不假思索。
他無理地推開他,衣衫掃過案面,杯子掉落在地,清脆的聲響像冰冷的蛇滑進耳朵裏,卻未降下耳後熱度的一分一毫。
“我不渴。”
他說的毫無信服力。
夏寒天看着他,沒有說話,赫連隐隐能感覺到他壓抑的莫名的怒氣。
但他不知道夏寒天在生氣什麽,也不想問,于是語氣也強硬起來,讓他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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兩人對峙了一會,夏寒天咬牙切齒:“真想弄死你。”
語氣森森,仿佛不是開玩笑,赫連後背發涼。
他直覺這半個月一定是發生了什麽,否則夏寒天前後态度變化不會這麽大。
夏寒天放開他的手,半蹲下把杯子撿起來,赫連恍惚了一陣,聽見夏寒天要求明日不準離開宮殿。
夏寒天走了,好像這麽晚過來,就是為了說那幾句話。
赫連呆呆地坐在床沿邊,思緒混亂。
剛剛有那麽一刻,他是故意激夏寒寒天的,明明知道對方會因拒絕而惱怒,卻一而再再而三地刺激他。
如果夏寒天真的憤怒起來,會怎麽樣?是赫連想要的結果嗎?不,不對,他想要的是什麽?他直覺有什麽東西已經脫離了原本的軌道,赫連不願再往下想了。
春梅午時過來,見赫連已經醒了,便伺候他更衣,順便将茶水換了,随口道:“公子晚上若是口渴了,喊奴婢一聲便是。”
赫連頓了頓,應了聲,突然想起什麽,道:“這幾日發生什麽事了?”春梅疑惑:“公子怎關心起來了?”但還是老實答:“餘妃養的鹦鹉前日丢了,她偏說是麗妃做的,昨日浩浩蕩蕩搜宮去了,誰知搜出個賊,沒見着臉,給跑了。
幸好沒搜到咱們這來,擾了公子清夢……”赫連幾乎篤定地猜測那個賊就是夏寒天,心裏一時不知道什麽滋味。
春梅還在說:“……對了,公子還記得老爺的副将麽?先帝後來将兵權給了他,命他駐守西南,百姓稱其為‘西南猛将宋将軍’!今日宋将軍回朝受封,卻是無福見上一面。”
春梅的話說到赫連心中去了,宋将軍作為他爹副将時,在士兵間威望不亞于赫将軍,赫将軍很看重他,也讓他來赫府吃喝過幾次。
他确實是想見見,聊聊他爹的。
春梅見公子郁郁模樣,自覺說錯了話,便收起話頭,正在這時,福公公過來了。
福公公兀自說了一通,恰是宋将軍的事,皇帝召見赫連過去慶祝。
赫連的座位竟非末尾,但是坐在餘妃旁邊,不算舒适。
餘妃本就因丢了鹦鹉而心情不爽,見一個不受寵的男妃居然坐在她旁邊,心情更不爽了。
和自己的侍女指桑罵槐,說赫連真是衰神附體,累了赫府,還踩着赫将軍屍骨入了宮,一看不受寵,又打起宋将軍主意來了。
春梅聽得肚裏窩火,卻顧及赫連,不敢反駁。
不過好在此時宋将軍和皇上到了,餘妃不敢放肆,住了嘴。
皇帝來了,嵩王肯定也到了。
赫連感覺到一道視線直直放在他身上,好像根本不懼怕被人發現。
熾熱的視線令他坐立難安,連宋将軍和皇帝都顧不上了。
他後悔來這裏,大庭廣衆下,一點點風吹草動都能燃燒起來。
隐晦的、熱情的、隔靴搔癢的感覺與夢裏接吻給人的感受相似卻又不同。
堅持到與宋将軍敘舊完,他便匆匆離席,夏寒天見他走了,也找了個理由離開。
走到禦花園,赫連停住了,對春梅說,自己想在裏面留一會,讓春梅在這等他。
春梅稱是。
赫連往前走了一會,腰被人一攬,圈在一個角落。
“不是說不準出來?”夏寒天的語氣聽不出情緒。
“我為何要聽你的話?”“你記住,”夏寒天手觸及赫連的臉頰,“本王永遠不會害你。”
赫連不信,“騙子。”
“本王哪騙你了?”赫連偏過臉,“花言巧語,肯定騙了很多人。”
夏寒天失笑,“若說只騙皇嫂一個,皇嫂信嗎?”“不信,”赫連道,“你不讓我出來,明明就是怕我揭穿你和麗妃的事。”
夏寒天湊近他,低笑:“皇嫂是醋了嗎?”又解釋道,“昨日入宮探聽消息,只是路過麗妃那,皇嫂若不信,可以去問問麗妃的下人,昨夜,皇上休息在麗妃宮中……”他故意越說湊得越近,氣息噴灑在赫連耳後,赫連被他惹得話都快聽不清了。
“那為何不準?”夏寒天收緊手臂,緊緊貼着赫連,“皇嫂真傻,難怪一顆小石子便将皇嫂騙了來。”
赫連沒反駁。
他正色道:“皇上的野心可不小,赫将軍的兵符全在宋将軍手中,宋将軍與赫府的關系太好了,皇上不得不顧忌,皇嫂若想置之度外,就該聽長照的話,避而不見。
——宋将軍本可以不回來。”
“你是說,宋将軍是為了我?”赫連擰眉。
夏寒天默認了,赫連還想問什麽,卻被堵住了唇。
夏寒天只是淺嘗即止,赫連既是羞憤又隐隐期待,微微掙紮,卻沒用多大力氣。
春梅見公子去了這麽久沒有動靜,便來找,赫連聽到她的聲音,輕聲道:“我要走了。”
他原以為夏寒天會放開他,卻沒想到他抱得更緊,像是要将他嵌進身體裏,赫連喘氣,是被抱的,熱的,挑逗的。
“皇嫂。”
夏寒天舔舐他的耳廓,赫連敏感地後縮,夏寒天卻緊緊貼着壓着,暧昧的啧啧聲被放大十倍傳進耳朵,赫連受不住地推他。
春梅的聲音越來越近了,赫連緊張得心跳飛快,聲音帶着沒發覺的哭腔:“夏寒天……”夏寒天停了下來,看着他,眼神噴火,許久,幫他将衣衫理好,壓着嗓音:“她看不見的。”
……我幹嘛寫得雙耳發燙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