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要說花燈節這樣的場合,對林瑟來說也不過就是看個意思,旁的姑娘少年們個個提着漂亮的燈籠來回往返,有攜手并進的,有互相害羞着交談的,還有在素花燈的攤位前一起手繪圖案的。
姑娘少年們,一颦一笑之中不經意流露出的也滿是相互的愛意。
這滿城的光景,四下撲面而來的暧昧氣息,自由的味道生根發芽,倒是讓林瑟這麽位自小便是束手束腳長大的官小爺覺得心情舒暢了許多。
要說林瑟如何也是個新科狀元郎,高中之後想在皇都城,天子腳下随随便便做個什麽提得起名號的大官兒,那也不是難事,可他偏是想要離那權利中心遠一些,離那從小便給自己定下無數規矩,管得他連喘口氣都覺得勞累的高官父親再遠一點。
許州是座好城,商業發達,遍地黃金,但是發展越好的地方,奸商同地頭蛇就越是勾結的厲害,來往許州的官員幾乎是隔個三五年便會換上一次,每每下臺的罪名竟還都是一模一樣。
貪污受賄,魚肉百姓。
這貪污受賄倒還好說,可這魚肉百姓的名頭卻是如何來的?
就這遍地跑的奸商們?竟是朝廷衙門還能欺壓到他們頭上?
上殿受封的頭一個晚上,林瑟就在把自己鎖在房間裏琢磨該做個什麽官兒才好,拿着一張地圖挑來挑去,最後便把目光落到了這許州城。
聽說這地方的知府大人剛剛好被革職,新來接替的官員還未定下。
聽說這地方民風開放,姑娘們上街做生意的大有人在,比這皇都城裏日日大門不出二門不邁的官家小姐大方豪爽的多。
聽說這地方的姑娘少年們來往全憑心意,不會受父母管教,獨特便獨特在了這麽個自在随心的點子上。
林瑟從自己記事開始便總是會聽見自己的娘親說,這家這家的小姐知書識禮,那家那家的姑娘出身名門,挑個媳婦兒跟菜市場買豬肉似得。
作為一個讀書人,作為一個講究‘窈窕淑女,君子好逑’的讀書人,林瑟自然是對這樣的包辦婚姻感到萬分的反感。
愛情是什麽?
那便是‘金風玉露一相逢,便勝卻人間無數’的事兒。
Advertisement
這能是相幾次親便能相出來的嗎?這能是媒婆上門來說幾句好話便能說出來的嗎?
自然是不能,于是林瑟幹脆從皇都城的那麽個金窩銀窩直接搬到了許州的狗窩裏來。
好歹是個舒服,他寧願自己一個人輕松自在的躺在府衙大院兒裏搖着扇子曬太陽。
林瑟不傻,許州的奸商們合着力的想來折騰他,結果試了幾次沒能成功後反倒是被林瑟一杠子全都給打翻了,他只管挨家挨戶的罰款,補稅,愣是把這本來就十分富裕的府衙庫銀更加充盈了不少。
一路順風順水的在這麽個位置上坐了下來,許州這地方,還真的是很合林瑟的心意。
夏侯輕音是在自家鋪子二樓瞧見了樓下那個戴鬼面具的男人,林瑟這厮吧,你要說熟那也實在是不熟,可因着自己着實是恨他恨的牙癢癢的緣故,所以夏侯輕音還愣是在人群中一眼認了出來。
那出類拔萃的氣質,高昂挺拔的身姿,戴個鬼面具就以為能豬鼻子裏插蔥了嗎?
夏侯輕音手裏正好有一只蘋果,于是便順手砸到了那男人的腦袋上。
林瑟回頭。
夏侯輕音便趴在那窗戶上,用一只手托着自己的腮,另一只手朝他揮手笑着。
夏侯輕音在二樓,一樓上上下下全都挂滿了各式各樣的漂亮花燈,那亮黃色的燈光打在她的臉上,倒是襯得那張漂亮的臉蛋兒更加溫婉柔和了幾分。
林瑟怔了怔神,然後低頭看了一眼滾落在自己腳旁邊的紅蘋果。
許州花燈節的規矩,若是遇着自己喜歡的姑娘或少年,便是可以拿花果去丢他,他若是接了,便是同樣喜歡,他若是不接,便是……
林瑟想了想,他彎腰撿起了那只蘋果。
然後一個大臂掄圓了把那蘋果扔向遠方。
“哈哈哈。”夏侯輕音在二樓笑的眼淚狂飙,“林大人,你戴個小娃娃面具做什麽呀?”
“諸葛少夫人認得出來本官?”林瑟摘下了自己的面具。
夏侯輕音點點頭,她換了雙手都趴在那窗戶邊道,“這有什麽認不出來的?你下次想要微服出巡的時候不如直接換個女裝,那掩人耳目的可能性還能更大一些。”
“……”林瑟的嘴角不受控制的抽了抽。
夏侯輕音笑着一指自己家樓下的鋪子,雖然這花燈節在林瑟眼裏看到的是詩情畫意,是自由随性,是男女互訴衷腸的一個美好節日,可這玩意兒換算到夏侯輕音的眼睛裏。
那便全是白花花的銀子啊。
什麽花燈節,美食節的,到了夏侯輕音的面前那全都是簡稱一夜暴富節。
“林大人難得出門一趟,就這麽空着兩只手亂走亂瞧的多沒意思?不如瞧中我家的哪只花燈便拿走哪只,若是今晚能撞着個喜歡的姑娘,那這媒人可是得算我一份才可。”
林瑟擡眼去看那笑的跟狐貍似得的夏侯輕音。
夏侯輕音挺漂亮的,笑起來便是眉眼彎彎的模樣,特別好看,像個惡作劇成功的小姑娘,滿臉都是得逞之後的壞笑,随時随地都是陽光燦爛,活力四射的模樣。
林瑟倒是也不知道自己是有什麽地方能逗的對方那麽開心的事兒的,總之從擡頭到現在,夏侯輕音就這麽一直望着他笑。
林瑟拿扇子敲敲自己的手掌心道,“諸葛少夫人一盞花燈就想換本官一份媒人禮?這生意未免也太好做了吧。”
“那小女子再送大人一份大禮。”
“……”林瑟就這麽望着夏侯輕音,久久也不見對方還有什麽要掏禮物的動靜,他正琢磨着要是那女人再扔個什麽果子出來,自己到底還要不要接,或者是用個什麽姿勢躲開會比較帥氣的時候,身後便是傳來了一陣極其誇張的腳步聲。
“林,大,人。”
震天的喊叫聲,混雜着興奮,混雜着驚喜,還混雜着勢在必行的勇氣。
林瑟甚至都不用回頭也能知道來人是誰。
李姓殺豬戶的女兒似珠。
那個曾經放言說這輩子非他林瑟不嫁,并且就算孤獨終老也務必要睡他林瑟一回的兇殘女人。
“夏侯輕音,你……你……你……”林瑟的臉上是一陣青一陣白的,氣的拿手指頭指着夏侯輕音的臉時都止不住的發抖。
罵人幹架什麽的都沒時間了,林瑟幾乎是拔腿就朝另一個方向跑。
夏侯輕音在身後的嘲笑聲聽的格外刺耳,她抱着自己的肚子笑的直想往地上滾,“哈哈哈,哈哈哈,林大人,前頭路黑,拿盞燈籠再走啊,免費的,不要錢,當是本姑娘給你做善事了。”
林瑟吓的是滿背直冒冷汗,還好這個點兒沒到節會散場的時候,人還是很多,甚至于有人聽到李似珠那殺豬般的吶喊着‘林大人,林大人’的時候,還紛紛側目起來找誰是這個林大人。
好在林瑟平日裏也不喜歡在這城裏城外到處去瞎晃,所以平民百姓裏能認得他還能記着他的臉的人,倒也不是那麽多。
李似珠追他追的緊,林瑟無奈只能在這地方來回的繞着圈子,擠來擠去擠的自己是滿頭大汗,眼見着時辰晚了下來,周圍的人也散去不少,可這似珠姑娘啊,就這麽死死盯着他的後背,不管林瑟往哪跑往哪藏她都能揪着人。
林瑟心裏苦啊,你說他堂堂一個知府大人,也不能跟人家姑娘翻臉,除了逃便還是逃,半個不客氣的字都沒辦法說。
到了後半夜,街上的行人攤位便散的差不多了,林瑟的身影在李家姑娘的眼中出落的更加清晰。
諸葛家的燈籠鋪是整個許州城開的最大的一家,看着自家的夥計們一整天又糊燈籠,又畫圖案,還到處跑着去四處推銷,忙着給自家拉生意,累的是個個唉聲嘆氣的時候,夏侯輕音便開口招呼着道。
“都先回去休息吧,東西明天早上再來收。”
畢竟自己也不是什麽剝削窮苦底層人民的可惡周扒皮,夏侯輕音平日裏雖是對大家嚴苛了幾分,可關鍵時刻的員工關懷福利還是做的異常的好。
夥計們捏腰捶腿的個個打着哈欠往回走,留下夏侯輕音自己一個人到了鋪子外去将燈籠裏的蠟燭一支支全部吹滅,這燈籠丢不丢的倒是不重要,可若是防火工作做的不好,一不小心還燒了一棟房子的話,那可就虧大發了。
燈籠吹滅了一大半,還剩下幾只的時候,夏侯輕音便聽着身後有動靜,剛剛回了頭,就被一個身形高大的男人攔腰一把拽進了店鋪內的陰影處藏身起來。
嘴巴被人大力捂住,夏侯輕音急的手腳亂蹬。
“林大人,林大人,這可是跑哪裏去了?轉個彎兒就沒了人影?”李家姑娘殺豬般的喊叫聲僅有這一窗之隔。
厚重的腳步聲靠着這家店越走越近,每靠近一步,林瑟就慌的是心頭一顫,滿頭的大汗直往下掉,夏侯輕音知道這‘歹徒’是誰的時候,倒是乖乖巧巧的安靜了下來。
李家姑娘朝這房間裏走。
林瑟實在是沒有辦法,雖然夏侯輕音這厮看着也不是什麽好東西,但是自己此時也只能完全寄希望于對方,林瑟松了手,壓着火氣低聲拜托道,“都是朋友,幫個忙。”
然後夏侯輕音便被他推了出去。
兩人‘革命’般的友情就是這麽定下來的,林瑟實在是沒想到夏侯輕音還敢這麽把這事兒拿出來說,他面色一冷,随即冷哼幾聲道。
“諸葛少夫人這個朋友,本官還真是交定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