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
“……”總而言之,伊勢羽看着自家阿九說到三日月宗近時的表情就大概摸清楚了他的想法。
怎麽能不清楚呢?畢竟在他想阿藻時也是會露出這樣的表情的啊……
玉藻前瞥了一眼似乎明白了什麽的伊勢羽,又看了眼在提到三日月時眼睛就閃閃發光的藤原九,于是自己也就明白了。“……說起來,三日月呢?”另一個當事人不在的時候,藤原九就算擺出再怎麽情根深種的模樣也無用。
“他被我送到手入室去了。”
伊勢羽既然擁有整整一座島嶼,那麽在這座島上、不,這座島的這片山上給藤原九留一個自己的居所自然不是什麽難事。而藤原九生前既然是對于三日月也使用自如的劍豪,自然不可能不會對隔壁的時之政府産生什麽興趣。只是在他了解過了審神者的入職原則之後覺得自己最重要的職責還是當好伊勢羽的侍從,所以就婉拒了對方的邀請。
當然如果不婉拒的話他也不會在現在見到本尊的三日月宗近了。
……從某些方面來說,如果是分靈的三日月宗近,在醒來之後看到他身邊有着各式各樣的刀劍男士們的話……唔……那就估計真的是修羅場了……畢竟他的初始刀絕不可能是三日月宗近啊。
這樣想來,他對于伊勢羽能夠從另外的世界裏找出流落異界多年的最美之劍又充滿了感激。
到底是他侍奉了一輩子的陛下。
也只有這位陛下才能不顧天下人的眼光将他這個生而不祥的白子收入麾下,也只有他,才會注意到從未表露過任何喜好的他心裏真正想要的是什麽。
“……”總而言之不是很懂你們武将的思維方式。
玉藻前聽到這句回答之後就頗有些一言難盡的感覺。
把自己的愛刀家暴了一頓之後再用自己的靈力親自将它修複好……這到底是什麽奇怪的癖好?
“……阿九……”藤原九聽到他的陛下在呼喚他,等他擡起頭來時就看到他家陛下和他身邊的玉藻前大人同樣都用了一言難盡的表情看着他,“……既然三日月已經到了手入室……就等他修複好之後你們再談吧……”
在三日月修複的時候,藤原九還是不要去手入室了為好,否則不要等三日月修複了,說不定一人一刀在手入室就能打起來。
……我家的家臣到底什麽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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追求心上人的方式就是家暴他?!
阿九這個暴力傾向到底是哪兒來的?
藤原家不都是弱唧唧的文系官員嗎?!
在內心這麽深深地吐槽了的前任天皇陛下顯然是忘記了他家看起來柔弱清俊外表和看上去比藤原氏族要更加柔弱的白子阿九,實質上在當年是隐藏在暗中不知道多少貴族的噩夢之源。
“……說到這個……陰陽寮那邊之前來了好幾封信,指名道姓說要給陛下的。”藤原九似乎想起了什麽,從自己身側一堆摞得高高的文件中抽出幾張外封着燙金紫色的請帖遞給伊勢羽,那帶着壕氣富貴的顏色一看就和陰陽寮半點不符。
衆所周知,陰陽寮的財大氣粗雖說是出了名的,但秉承着平安時代的理念畫風,如非必要,他們還比較傾向于淡雅低調的奢華,并不會将如此豔俗的顏色用在請帖上,更不用說用在他的請帖上。
畢竟他對外的形象一向是淡漠高雅的文弱系青年,除了頭腦還算可靠之外,武力值一向因為非得沒邊的手氣在陰陽師們中都是屬于被同情的那一類。
伊勢羽含笑瞥了藤原九一眼,那眼神中帶了些高深莫測的笑,然後從他的手中接過了豔俗至極的請帖。
“……陰陽寮……紅白對決?”看着那喜慶的顏色伊勢羽就忍不住想要擋眼睛,然後粗略地翻過了一遍請帖之後就明白陰陽寮這是在幹啥了。
……聚…衆…賭…博……
嗯,還是陰陽寮手頭的青蛙瓷器帶頭……
當然,陰陽寮肯定不會這麽明目張膽地聚衆來着,他們換了個極好聽的名頭叫做紅白對決,就像是霓虹每年新年大會的紅白歌會一樣,你一方我一方來個對決。
陰陽師們可以自行選擇參與不參與,賭金是他們發下的紅白帖,當然這種帖子最後是可以換成金錢的。
這也算是給某些囊中羞澀的陰陽師們變相的一種福利。
至于為什麽伊勢羽手上會收到陰陽寮的邀請函……他是被邀請參與紅白對決的對象。
畢竟在整個陰陽寮的前輩當中也就只有他非得出奇了。
“……陰陽寮這是沒錢了?”居然會讓他這個手頭看上去寒酸實則是個巨富的陰陽師參與紅白對決……這是變相非法吸取公衆資金吧?
等伊勢羽翻開第二封請帖,眉頭一挑似乎又明白了什麽。
陰陽寮這不是沒錢,這是變着法兒給某些囊中羞澀的陰陽師們送錢。
畢竟要和他對決的對象們名單都給了他。
“我對……那位大人?”伊勢羽倒是沒想到,陰陽寮的膽子也真是大得出奇。明明已經摸到了那位大人的身份,居然還有膽子去撩虎須。他一個非洲大陰陽師,對上一個歐洲大陰陽師,這結局不用猜他都能知道是誰輸誰贏。
更何況……他和懶洋洋把頭靠在自己肩膀上的玉藻前對視一眼,對方回了個妩媚而又挑釁的笑。
……他怎麽敢贏那位大人?
阿藻可是那位大人旗下的式神。他是不要命了還是不要臉了,還敢對阿藻下手?
“……雖然不知道為什麽那位大人會願意參與這種可笑的游戲,不過我參加就是了。”伊勢羽點點頭,應下了陰陽寮的請求。
他現在有了阿藻,更需要努力工作養家糊口了!
“……”看到他家陛下不知道想到什麽看上去一臉幹勁滿滿打了雞血的模樣,藤原九不知道多少次想要委婉地提醒他家陛下……
他們家不窮!
真的!
整座天壽山都是他們的!
養玉藻前大人一只狐貍算什麽,滿山的狐貍他們都養得起!
總覺得伊勢羽在想某種很失禮的事情的玉藻前用折扇戳了戳他肩膀,換來一個安撫的微笑。“怎麽了?是無聊了?”
“不,我只是在想……阿川那個家夥,應該是看到邀請對決名單才答應下來這件事情的。”他慢吞吞地回答,心想夏淺川那種熱愛看戲的性格還是一如既往地惡劣得不得了。
比如說他就能夠猜到,夏淺川肯定是因為知道他要對決的人是伊勢羽所以才會答應寮辦這種稀奇古怪的邀請的。
然後說不定到時候對上伊勢羽的就是他自己。
……從某種方面而言,玉藻前的惡劣性子和夏淺川的惡劣性子屬性非常相合,所以這兩人才能成為損友來着。
“……看到我的名字?”伊勢羽愣了一下,反應過來玉藻前的意思之後他就笑了。
看來,從某方面而言,這位大人似乎是回應了自己呢……
“那可不能讓那位大人失望了啊……”
看了下紅白對決開始的時間大約在一個月之後,伊勢羽就非常愉快地掰着手指頭開始算自己有哪些個世界可以和阿藻用來度假,“哎呀,說起來我這邊有點事。”玉藻前甩了甩手上的扇子,指着扇面上的蝴蝶對伊勢羽說。“哦?”
伊勢羽好奇地順着玉藻前的手去看他扇面上的蝴蝶,
那小蝴蝶應該是不會動的,但是在伊勢羽的注視下卻像是極害羞似得煽動了一下自己的翅膀。“是活物?”看到那薄到幾乎透明的翅膀輕微地動了一下,伊勢羽眨了眨眼睛,忍不住想要伸出手去觸摸那扇面,只是等他剛動了動自己的手指,那小蝴蝶拍打翅膀的幅度就變得大了起來,然後它從扇面上飛了出來,停在了玉藻前的手指上。
“空蝶。”玉藻前将停留着蝴蝶的手指移到自己的耳邊,似乎在側耳傾聽着什麽,等聽完了之後他就笑了。
“雖然還算是稀奇的物種,不過卻并沒有什麽大用處。”他在聽完蝴蝶的竊竊私語之後勾了勾唇角,然後手指一抖就将那小蝴蝶晃飛了起來。小東西拍打着翅膀,在空氣中閃下粼粼的光點後就直接消散了。
伊勢羽盯着那蝴蝶消散的地方皺起眉,因為在他的感知中,雖然肉眼是見到了蝴蝶的飛舞,實質上,無論是從扇面上飛起還是直到消散,伊勢羽始終都沒有感知到這個蝴蝶的存在。
“所謂空蝶,就是不存在的蝴蝶。”玉藻前看到伊勢羽皺着的眉頭,伸出手去戳了戳隆起的眉心,将它戳平了之後沒心沒肺地笑着解釋。“正式因為它們那一族無聲無息的特有天賦,所以就被用作了聯絡獸。”玉藻前說着靠在伊勢羽的身上伸了個懶腰,然後才慢吞吞地站起來。
“我一個朋友最近有點事要出門,需要我幫他代幾天班。”說着,他朝着伊勢羽伸出手。
“陛下要一起來麽?”
伊勢羽看着玉藻前朝自己伸出的手,良久才挑起眉,帶了點尋常不見的調侃,“我的阿藻居然也有一天會去上班啊……”他這麽說着,伸出手去握着玉藻前的手借力站了起來。
“怎麽,還不許我自力更生?”小狐貍從袖子裏掏出一個狐面,戴在了自己的臉上。雖然看不見對方的表情,不過伊勢羽知道狐面背後的那個表情一定帶着躍躍欲試的挑釁,看起來又是狡猾又是可愛。
是他最愛的那種表情。
“敢不從命。”
“阿九,接下來的時間,天壽島還是拜托你了。”伊勢羽出門前沒忘記和自己忠心耿耿的家臣交代了一聲,好歹算是交代了自己的去向。“還有,在我和阿藻旅游回來前,早點和三日月說清楚吧。”臨出門前,他還是帶了點同情意味地提點了自己的侍從。
怎麽說也是自己從小養到大的白子,要是冷眼旁觀着這個明明很敏銳但是在自己的事情上卻特別遲鈍的小傻瓜這樣苦惱下去,他的天壽島今後可要交給誰來管啊……
“是。”藤原九條件反射地應下,等到玉藻前和伊勢羽的背影都看不見了才擡起頭來,淺紅色的眼睛擡頭看着天空,短促而又疲憊地嘆了口氣。
陛下給了他最後的期限,一個月之內,無論如何,都要做出決定了。
“……三日月啊……”他是真不知道拿自己的刀子怎麽辦了……
這麽想着,他站起身,路過手入室的時候沒來由地停了一下。
在現在就推開門進去幫助三日月手入,還是等到他在手入室自行修複這兩個選擇中躊躇了一會兒,最終還是擡起腳步離開了。
手入室內,三日月透過透光的障子看着站在門口停留了一會兒最終離開了的人影,沉默着一句話都沒有說。
他手撫上了自己的脖頸,被藤原九失去理智時強制扼住的部位還隐隐作痛,然而身上已然沒有了傷痕。
刀劍是沒有感覺的。
有感覺的,只有人心。
他這麽想着,有看着被藤原九小心翼翼擺放在刀架上的本體,沒忍住就勾起嘴角,露出一個毫無意義的笑來。
那個男人,即使是在盛怒之中都沒有忘記不傷害自己的刀劍,即使被這柄并不聽話的刀子反噬,也仍然愛惜着自己的武器。
是啊……他就是這麽被藤原九珍惜着,被他愛護着……所以才可以肆無忌憚地去刺激他,去傷害他……只為了達成自己的目的。
然而他的目的是什麽呢?
若是只希望被使用,那麽他完全可以依照藤原九的安排,去換一個更加懂得自己,更加值得自己珍惜的主人。
若是只希望和藤原九在一起,那麽他又為什麽要去刺激他呢?
是因為不甘嗎?是因為被抛棄而産生的憤怒嗎?
那為什麽,看着被刺激到失去理智的藤原九,他卻并不覺得高興呢?
三日月想着又将手移到了自己的眼角,然後輕觸上自己的眼皮,被藤原九親吻的觸感薄如蟬翼,明明只是一觸即分的蜻蜓點水,然而在回想到他的那個吻時,他的眼皮仍舊像是被火焰灼燒過一般發燙,那種灼熱感……似乎能夠将他的一切感情全部都燃燒殆盡。
可是真奇怪……明明是這樣的感情……他卻并不覺得讨厭。
三日月這麽想着,然後他整個人後仰着躺在了空置的房間內,眸子裏的新月帶着一層它的主人并未意識到的水潤,看上去比夜空中的星子更加耀眼。
剛才還緊閉着的障子忽然就被拉開,藤原九一言不發地走了進來。
“主?”三日月在聽到了聲音後歪了歪頭,結果就對上了手上拿着一堆瓶瓶罐罐的藤原九。
藤原九示意三日月坐起來,然後就将自己手上的那一堆瓶瓶罐罐打開,板着臉從瓶子裏倒出一些乳白色的膏狀物體,摁在了三日月臉上的傷口上。
……藤原九……在給他上藥?
三日月呆呆地任由藤原九動作了之後才反應過來,然後他的手就握住了對方的手腕。
明明是屬于劍客的手,藤原九的手腕卻纖細得如同少女一般,帶着些似乎能透光的白,帶着明眼人一看就不覺得健康的色彩。
“人類的傷藥……”于他應該是無用的。只要刀劍上的傷痕被修複,他自己本身的傷口也會随之愈合,雖然有了人類的形體,然而他本質卻仍舊是一個刀劍付喪神。
“這是針對靈體的傷藥,有了人形之後,即使本體為刀劍,屬于靈體的傷藥對于你也還是有愈合作用的。”藤原九解釋了一句,然後又把注意力放在了三日月的傷口上。
他是特意沒有看對方的臉的。
或者說,他是特意沒有看對方的眼睛的。
因為他發現只要與對方對視了,那他肯定會陷入上一次兩個人面對面的尴尬情形……他仍舊是會不受控制地、如同被蠱惑了一般地不接收任何拒絕地親吻下去,這一次也許不僅僅是眼眸,可能還會到對方秀氣挺拔的鼻子,再到那雙即使是生氣看起來也像是泛着笑意的唇。
他只能把注意力放在三日月的傷口上。
臉上的傷口并不明顯,藤原九在特意使用了些靈力之後,那塗抹上膏藥的傷口很快就變成淺淺的一層,再過一會兒就變成了一道紅痕,按照藤原九的估計,不到本體修複完的時間,這道痕跡就會率先在人形的靈體上失去蹤跡。
小臂也是如此,腰腹也是同樣。
藤原九在将三日月的外傷全部都修複了之後,為防遺漏他還特意問了一遍對方身上是否還有自己沒有注意到的傷處。
三日月剛想搖頭,手卻不自覺地按住了自己的脖頸。
印記雖然已經被消除,然而身體的記憶卻始終在提醒着自己。
冰涼的手指很快跟着觸碰到了自己的脖頸,從一根手指,變作兩根……三根……一直到整個帶着涼意的手掌都貼住了自己的脖子,三日月終于擡起眸子,注視着不知道要露出什麽表情才好的藤原九。
“……抱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