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章 番外二
玉藻前進宮已經有一年了。
他自半年前和天皇半推半就借着酒氣滾了床單之後,兩個人就好像突破了往日看不見的什麽隔閡,變得越發如膠似漆起來。
他已經不是第一次在各種地方撞到竊竊私語的侍從們,嘴裏紛紛讨論着他的這個女身是什麽“仗着自己長得好,勾着天皇不要臉”、“長得一臉妖媚相”,總而言之基本上就是明裏暗裏地擠兌他。
不過他到底不是女子,見到這種拈酸吃醋或許說是某些有心人拈酸吃醋的景象也不在意,反而報以微笑。
久而久之,宮廷裏的傳言又變了,變成那種“雖然勾着陛下是不對,不過心氣倒是很好”、“看上去不安分,性格倒是還好”、“長得漂亮胸懷寬廣的女子”,當然最後這條是被他的美色迷了眼的人傳出來的。
玉藻前是何等姿色,女身能夠豔冠群芳被天皇陛下欽點迎入宮廷,自不必說,不然也不會才進宮一年就有人急急忙忙地準備來送禮了。
送的禮聽說還是被貴族們一致推崇的最美之劍。
他當然沒接受。
且不說人類的刀劍于他無用,既然打算做個受寵愛的妃子,那麽刀劍這種冷冰冰的兇器還是早點推了的好。
比起那個,還是他自己在成年禮時親手做的骨笛更和他自己的心意。
玉藻前這麽想着,就不自覺摸了摸自己的小臂。
他的骨笛曾經被安放在那裏,只是為了進入宮廷,所以他不得不将這種非常容易引起陰陽師注意的東西留在了自己的地盤上。
只身一人,只除了和他交易的幕後之人所需之物,他一樣都沒有帶進來。
反正他也不怕。
這宮廷裏,除了陰陽師需要他忌憚一些之外,其他人都沒有什麽值得他注意的地方。
然而,即使是陰陽師,也是不能無緣無故進入天皇陛下的後宮的。
Advertisement
更不用說,他正受寵得緊。
那個天皇啊……
玉藻前沒事的時候就喜歡到庭院裏去賞花,說是賞花實則是在發呆,然而看似發呆,那腦子裏卻在不停地轉。他一會兒想着自己留在地盤上的各種裝備和寶物,一會兒又想到他進宮前留在族群的兩只小狐貍崽子,那是他的族妹三尾狐用秘術留下的崽子。
他的身邊太過危險,所以即使答應了族妹要好好照顧崽子,他也只不過是安排族人好好照顧兩個小娃娃,不敢輕易讓他們近身。
妖怪的鼻子都靈得很,他身為極惡之妖,要是讓敵對的妖怪發現自己身上的味道是,難保不會有誰找上兩個小崽子。
等想完了小崽子之後,玉藻前就又想到摯友葛葉,聽說多年未現身的她好像又有了蹤跡,也不知道是真是假。
現在世道這麽亂,人不人妖不妖,鬼不鬼的,只要葛葉還安好,那就行了,也無所謂什麽相見不相見的。
“……阿藻,阿藻?”身邊略帶了些疑惑的呼喚把玉藻前不知道飄到哪裏去的神思給拽了回來,他裝作被驚醒地擡起頭,果不其然看到身邊就坐着還在微笑的天皇陛下。
他帶着盛裝打扮好的微笑,得體地朝着天皇行禮。“陛下。”“阿藻在想什麽,這麽入神?”看上去依舊年輕的天皇陛下擺擺手,示意玉藻前不必多禮,然後就帶了些極淡的好奇。
“……我只是覺得,這庭院裏的花,似乎開得越發豔了……”他彎起眉眼,看上去高興得很,就好像單純地是為了看到盛放的花朵而高興一般。
“……是麽。”年輕的天皇看着自己的寵妃,然後順着對方的目光朝着那盛開得極為豔麗的花朵看過去,就好像真的發現那花一天比一天開得好看了似得。“說起來,今晚似乎是月圓之夜,這花的确是到時候了……”然後這位陛下像是想起了什麽似得點點頭,眼裏帶着笑意。
“對了,阿藻,你可知這花是什麽花?”緊接着這位極有文學素養的文藝青年版天皇陛下來了興致,指着剛才被玉藻前随手一指的花問道。
“……”還能是什麽花?
在這宮廷之中依舊活得色彩缤紛肆意豔麗的花,也不過就是朝華和溪露吧?玉藻前見怪不怪地腹诽,面上倒是裝作一臉無知地搖搖頭。然後換來了陛下興致大漲的說教欲。
“這花,名為月霞。”見到玉藻前神色茫然的搖頭,天皇陛下露出一個早就知道的笑,帶着縱容且無奈的笑搖了搖頭。
“在日光下盛開得越發豔麗,在月光下就變得越發清冷。”玉藻前聽到天皇這麽說着,看到他站起來,主動走到月霞花邊上,伸出手去托起一枚它的花瓣,“越接近月圓,這花就開得越美。”他說着,又轉過頭來朝着玉藻前一笑,“阿藻你可遇到個好時候啦。”
他聽到天皇陛下這麽笑着,聲音如同溫潤清甜的山泉一般,“今晚,我陪着阿藻一起賞花吧。”
天皇陛下是個說到做到的人,他要幹什麽,擰起性子來也要做到。所以到了晚上,他就果然拎着好不容易從某個狂生手上讨來的酒,興致勃勃地坐到了玉藻前的身邊。
“幸好我這裏還藏了好些酒,不然當真是配不上這月霞花的美景。”他這麽說着,沖玉藻前揚起手上的酒瓶,看上去與平日裏那種平淡到毫無存在感的模樣完全不同。
“……感覺陛下,今晚很高興呢。”他這麽說着,順從地結果天皇陛下手上的酒盅。“是啊,因為今晚難得能夠見到美景嘛~”鳥羽天皇笑得開懷,似乎是當真激動于月霞在月下盛開的美景。
玉藻前不知怎麽的就笑了起來。
月正當空的時候,白日還豔極了的月霞就在月光的映照下悄然盛開,殷紅色的花瓣在月華的照耀下,泛出一陣玉色來,看起來極冷。
然而在那種冷色中,卻偏偏又能感覺出一絲暖意來。
玉藻前知道,這抹暖意并未來自于月霞,而是來自于他手中的酒盞。那樣看上去清冷如月華般的酒液,泛着清香,甫一入喉卻帶着烈性的滾燙,好似五髒六腑都要灼燒起來。
“真美……”他這麽呢喃着,身邊傳來了另外一人的附和。“的确是難得的美景。”天皇摟住了不自覺歪向自己的玉藻前,然後用并不壯實的手臂将他半摟在懷中。
玉藻前不知何時,已經不自覺地躺在了人家天皇的身上。
索性天皇并沒有計較寵妃的失禮,反而還臉色如常環住了他。
玉藻前就這樣躺在他的肩膀上,然後半擡着頭怔怔地盯着他。
“怎麽?我臉上有什麽東西值得你看這麽久?”被盯得久了,不是木頭人的天皇陛下自然能夠看到自家愛妃直愣愣地像個小傻子一樣盯着自己,就連賞花的事情都忘記了。
被天皇帶着笑意這麽詢問了的玉藻前一晃神,後知後覺地順着天皇的話看向了月霞,“陛下,我最近新學了一支舞。”然後他不自覺地扯着鳥羽天皇的袖子,看上去像是在撒嬌。
是那種微醺後不知道自己在做什麽的撒嬌。
天皇陛下還清醒着,所以他看着不自覺就露出小動作的玉藻前,眼裏帶了三分的笑意,在看向對方身後因為主人的醉意而顯得沒那麽氣勢洶洶帶了幾分疲軟的兩根尾巴晃來晃去,眼裏的三分笑意就變作了七分。
“好啊,我等着看。”年輕的天皇就連話語裏都帶了幾分的蜜意。
然後玉藻前就心滿意足地站起來,腳步并不紊亂,卻帶了些輕快的漂。
他在月下跳起了一支舞。
那分明不是他瞞着年輕的天皇學了近一個月的新舞蹈。
而是一種更加古老的,傳承于種族血脈記憶之中的舞蹈。
那是狐族一生只跳給一人看的舞蹈。
傳說中他們命定之人的求偶之舞。
年輕的天皇看了。
卻沒有看懂他的意思。
年輕的狐貍跳了。
卻沒有懂得自己的沖動來源于何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