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如果不出刀的話——就折斷于此吧!”
銀發青年的聲音仿佛凝了一層冰霜, 望向他們的目光也是透心徹骨的冰冷。
刀劍付喪神們面面相觑,一時之間,竟然無人動手。
他們最初對博雅心懷惡意, 博雅此番舉動, 定然是為了教訓他們的過錯。
但是, 對博雅出手的話……又會有什麽樣的後果?
“如果你們還有身為刀劍的尊嚴的話, 就拔出你們的刀。”博雅不容拒絕地說道。
藥研藤四郎握緊了腰側的短刀。讓藥研藤四郎向自己的主人動手, 這簡直就是最可笑的笑話。
刀劍付喪神們不想戰,此刻籠罩在博雅鋪天蓋地的氣勢之下, 也十分明白, 不戰的話,面臨的下場也就只有一個。
眼前這個男人他是認真的。
但是,他們并不想折斷于此。
不論是一開始興起“神隐計劃”的念頭, 還是後來遮掩、隐瞞博雅真相, 其最初的原因, 都是想要活下去。
事情的轉機在于在他們發現博雅的強大遠超出了他們的想象, 刀劍乃是追逐強者的存在,如此強大的博雅讓他們為之心折。
甚至他們心裏已經隐隐将博雅當做了主人, 但是, 那也只是因為博雅的強大而已。
而并非是因為“源博雅”本人。
最差的結果, 也無非是博雅離開, 他們再度成為無主的刀劍, 但是無論如何——被折斷的命運, 并不是他們想要的終點。
“冒犯了。”三日月宗近微微傾身致禮, 下一秒,再擡起頭來的他已經不再猶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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鍛着月紋的刀與博雅手中的太刀一觸即分,三日月宗近感受着刀劍相接之時那強烈的沖擊,臉上終于再也沒有笑意。
“啊啦,如果鶴被鮮血染紅的話,可就看起來不像是鶴了呢。”鶴丸國永如此說道,也拔出了刀。
剩下的幾人互相對視了一眼,在博雅凜然的氣勢之下,也拔出了腰側的刀。
這是一場毫無反擊之力的、單方面的碾壓之戰。
就算他們在片刻之間得以反擊的機會,卻因為博雅實在是太過強大,而顯得根本不痛不癢,沒有起到任何作用。
博雅的攻擊沒有一絲一毫的留情,很快,刀劍付喪神們就變得傷痕累累、遍體鱗傷了起來。
“藥研藤四郎,你曾經跟我說過,戰場上的事情可以放心地交給你,”博雅用着失望的語氣說道,“這樣軟弱的刀,就是你的信念嗎?”
“主殿,我……”藥研藤四郎幾乎是用盡了全身的力氣,才将逼近的刀刃推離,而不過是轉瞬間,博雅收刀回斬,被籠罩在刀氣之下的藥研藤四郎避無可避,被凜然刀氣瞬間劃破了肩頭,殷紅的鮮血瞬間流了下來。
短促的痛呼被吞下喉嚨,藥研藤四郎根本顧不上喊痛,因為博雅并沒有給他喘息的機會,下一刀緊接而臨!
“藥研!小心!”一期一振以最快的速度攔在了藥研藤四郎的面前,擡刀攔下了博雅的攻擊。
“一期一振、藥研藤四郎,你們回答我——刀劍是何物?”博雅看着眼前傷痕累累的兩人,沉聲問道。
“刀劍是……”一期一振愣了一下,手上的動作不由地放輕了,博雅的刀卻已經迎面而來。
如果被這一刀砍中的話,恐怕會直接被砍斷的吧。
一期一振不想試,也不敢試,在千鈞一發之際撤刀,順勢朝一邊滾了一圈,這才逃過了博雅的致命一擊。
博雅看了他一眼,似乎頗為遺憾自己這一刀沒有砍下,便被壓切長谷部和加州清光攔住了步伐,他放過陷入了沉思的一期一振,和兩人交手了起來。
刀劍是什麽?
在刀劍的碰撞聲之間,一期一振環視着傷痕累累的刀劍付喪神們,不禁扪心自問。
刀被人類以烈火淬煉鍛造而生,生來就是為了搏殺與戰場而存在,刀劍是兇兵利刃,也是守護之刃。
刀劍付喪神也是如此。
他們由人類喚醒,就算獲得人身,其目的卻與之前身為器物之時并無不同。
刀劍付喪神,殺的是時間溯行軍,護的是審神者、是被扭曲的歷史。
但是,在刀劍付喪神們恍若神人的外表之下,人類卻逐漸地忘記了最初的本心。
藥研藤四郎看着和壓切長谷部、加州清光、三日月宗近纏鬥在一起的博雅的身影,面上不禁露出了思慮的神色來。
大将他,為什麽突然這麽問?
在這一場戰鬥之中,大将為什麽會問出來這個問題?
藥研藤四郎是護主之刀。前任的審神者,是一位靈力極為匮乏的溫柔少女,但是她根本無力維持本丸的基本運行,最後在一次出陣中失散,被一期一振帶回來了這裏。
刀劍是什麽?刀劍付喪神又是什麽?
刀劍和刀劍付喪神并無不同。
經由人類之手誕生的他們,親近人類,是他們的本能。所以,最初的他們,在被審神者召喚出來的時候,也是有着親近之心的,但是後來經歷的某些事情,讓他們失去了這樣的心意,甚至陷入了暗堕之中。
親眼見證了無數兄弟被惡意虐待、碎刀,甚至被投入刀解池,一期一振曾經見過地獄的景象,直到被那道如同火焰一般的身影拉回了現實。
“現在可不是發呆的時候啊,一期殿。”鶴丸國永氣喘籲籲地說道。唯一和博雅交過手的他,現在才知道,那日兩人的切磋不過是點到為止。
看看現在衆人慘不忍睹的模樣,再看看博雅游刃有餘的迎擊和反擊,而且絲毫沒有手軟的意思,鶴丸國永毫不懷疑,最後他們的下場怕是離碎刀也就差那麽一點點了。
“鶴丸殿,剛剛主殿問我,刀劍是什麽——”一期一振擡頭看着身側這位同樣身為皇家禦物的太刀,沉聲問道:“鶴丸殿認為,刀劍是什麽呢?”
鶴丸國永被他問得一愣。
刀劍是什麽,鶴丸國永并不能給出答案。
身為用于斬殺的刀卻被多次作為戰利品、作為陪葬品、在神社中被供奉……為了得到他不擇手段的,也不計其數,反而令他覺得厭倦,追求着更為驚險刺激的一切,所以他逃離了本丸,在四處流浪,最後來到了這裏。
另外一邊的戰鬥也還在繼續,就算是用盡了全身解數,這場戰鬥之中,刀劍付喪神們根本占據不了任何的優勢。
博雅的強大,以無法撼動的姿态,刻入到了他們的內心深處。
“三日月宗近,你是為何堅持到了現在?”
——是不甘。
憑什麽,的場千繪只憑一眼,就斷定他是無用之物。他身為天下五劍之一,就算是背負“最美”之名,他也并非只是空有其表的擺設。
“壓切長谷部,唯主是從的你誕生于此世的願望,是什麽?”
——是獨占欲。
作為刀劍之時,被身為主人的織田信長随手賜給了無名小輩,如果主公只屬于我一個人的話,就再也不會出現這種情況了。結果卻引起上任審神者的厭惡,被驅逐離開,直到無意中來到了這裏,遇到了現在的主公。
“加州清光,明明在渴望着光芒,卻想要将自己墜入到黑暗之中,你在害怕什麽?”
——是自責。
他前任的審神者是一位受盡寵愛的世家大小姐。她享受着刀劍男士們為她争寵的修羅場,而他好友大和守安定因此死于刀劍內鬥之中。
如果他注意到大和守安定的異樣,如果他沒有那麽執着于追求審神者的寵愛,又怎麽會失去好友?
伴随着刀劍铿锵之聲,有什麽東西在一片迷霧之間被緩緩揭開。
博雅毫不留情的責問讓衆人的戰意越來越弱,連抓着刀的手都在微微顫抖。
何為刀劍?
他們是刀,是斬盡一切的利器。
他們是刀,為強者而心折,以忠誠為信仰。
“審神者”忘記了本心,任意忍辱、踐踏他們的尊嚴,而他們,又記得幾分?
所謂刀劍,就算被折斷,再經歷過烈火的淬煉之後還能夠重生,身為刀劍付喪神的他們,還有着刀劍本身的傲骨和尊嚴嗎?
“博雅大人……”山姥切國廣抓緊了自己身上的白布,祖母綠的眼瞳中泛起了水光。
雖然博雅的話是在對着其他人說的,但是他也明白了博雅的言下之意,不禁為了他話中的含義而微微紅了眼眶。
“雖然看起來大大咧咧的,不過,博雅一直都是一個很溫柔的人呢。”晴明面帶微笑地說道。
他的目光在一開始就膠着在博雅的身上,對博雅的性情了若指掌的他,在第一時間就領會了博雅的意思。
他并非是想要洩憤,而是想要借着這個機會,讓這些刀劍付喪神們認清定位。
将自己經歷過的痛楚,強加到無辜之人的身上,是無能之人的作為。
而刀劍付喪神,不應當是這樣。
他們身為利器,卻自己舍棄了尊嚴與驕傲,将惡意加諸于別人——這樣逃避的态度,才是讓博雅真正憤怒的原因。
面對強大的對手不會貪生怕死,面對戰敗同樣也無所畏懼。這樣的強者之道,是博雅靠着自己一次又一次的失敗,一步一步走出來的。
啊啊……這樣耀眼而奪目的博雅,竟然被這麽多人都看到了,明明一開始只是他獨自發現的珍寶啊。
晴明深深地看了博雅一眼,眼底的暗色越發濃烈了幾分。他微微合了合眼眸,将翻滾着的各種心緒壓抑下來,揚聲打斷了戰局:“博雅。”
博雅收刀轉身,回頭看向他。
那雙如同火焰般燃燒着的紅色眼瞳之中,滿滿的都是他的身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