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如果不好做決定的話,那就我來選擇吧。”博雅将在場的衆人打量了一番,最後目光停留在了一期一振身上,伸手一指:“就你吧,一期一振!”
突然被點名的一期一振愣了一下。
他用着意味不明的目光打量了博雅一番。眼前的青年随意率性,神态完全不似僞裝,看起來更是讓人覺得不是什麽狡詐之徒。
為什麽會點名選擇他?
“那藥研,指導的事情就拜托你了。”博雅完全沒有注意到一期一振複雜的神色,對藥研說道。卻見藥研藤四郎像是失神一般呆在原地,不由得略微揚了揚聲調:“藥研?”
“啊……是的!”聽到博雅的呼喚,藥研藤四郎連忙從自己的思緒中回過神來。“抱歉,我走神了。那我們開始吧。”
“一期哥,把本體交給博雅殿下吧,”藥研藤四郎推了推眼鏡,想要略微演示一下自己剛剛的失态。
“那就麻煩博雅殿下了。”一期一振也不多說,動作優雅地跪坐在了博雅的面前,面帶微笑地将太刀遞了過去。
“請多指教。”
就算是失去了記憶,對于如何保養刀劍這種事情,倒是絲毫沒有忘記。博雅雙手接過太刀,緩緩将刀劍拔出鞘。
陰冷晦暗的氣息迎面而來。
博雅不着痕跡地皺了皺眉頭。
刀劍本身便是沾滿鮮血之物,充滿了殺戮氣息是正常的,而一期一振刀身上卻充滿了黑暗的陰氣,令人非常不适。
“博雅殿下,請将靈力聚集到手上,将靈力緩慢注入劍身,其餘就像平常保養刀劍一樣就可以了。”藥研藤四郎将拭刀粉、護刀油等物品一一擺放到了博雅的面前,低聲說道。
“我知道了。”博雅應道,他用棉布将劍身輕輕擦拭了一遍,明明看起來并不是什麽心思細密的人,動作卻溫柔地像是在對待什麽珍寶。
一期一振看向博雅的目光變得複雜了起來。
Advertisement
作為刀劍而言,沒有任何一把刀劍不會期待使用自己的主人是強大的存在,雖然了解尚淺,一期一振也足以從剛剛源博雅與鶴丸國永的那場切磋中看出來,眼前這個男人有着多麽強大的實力。
而此刻從他娴熟的動作來看,更能夠看出來,他平時對刀劍的喜愛、愛護之意——這樣的使用者,恐怕是每個刀劍都求之不得的。
“說起來,博雅殿下随身攜帶的兩把刀是太刀和脅差呢。”一期一振意有所指地說道。
“是啊,”博雅将拭刀粉均勻地灑在刀身上,回答道,“雖然沒什麽記憶了,但是他們應該跟了我很多年,那種熟悉感是不能被抹去的。”
“欸~真是讓人羨慕啊。”鶴丸國永感嘆地說道,“不論是主将原來的刀,還是被選中的一期一振,都讓人非常羨慕呢~”
“這有什麽好羨慕的?”博雅不明所以。
“我也想被主将選中呢~”鶴丸國永笑嘻嘻地說道。
“被選中的居然不是我,看來距離能夠被主公寵愛還有一段距離,還得繼續加油才可以!”壓切長谷部看起來對鶴丸國永這句話很有感觸,一本正經地自我鼓舞着。
聽到他們的對話,山姥切國廣拉了拉蒙在頭上的白布,将自己往角落裏塞了塞。
“受到寵愛嗎,呵。”加州清光似乎想到了什麽不愉快的事情,冷笑了一聲。
三日月宗近的臉上也帶着意味不明的笑容,倒是沒有說些什麽。
“哈哈,一個一個來,不用着急嘛!”而博雅完全沒有聽出來幾人對話中的波濤洶湧,一臉無所謂的樣子。
他選擇一期一振的原因,不過是因為一期一振站的離他最近而已。
博雅仔細地護理着手中的太刀。一點一點将刀身上的劃痕打磨光滑,用護刀油保養,然後按照藥研藤四郎的說法,将靈力注入其中。
一期一振看着他的動作,居然放松了心裏的戒備,慢慢地出了神。
……如果一開始遇到的就是這個人的話,該是多麽幸福的事情啊。
水藍發色的青年下意識地握緊了拳頭。
陰暗痛苦的過去因為這個念頭瞬間開始在腦海中叫嚣着、翻滾着,努力想要彰顯自己的存在感,刻骨銘心的、牢記着的畫面控制不住地浮現在眼前。
鍛出短刀時審神者臉上失望的表情。
弟弟們出陣受傷,也不能及時得到手入時的絕望。
多次的戰鬥讓他們傷痕累累,卻笑着對他說沒關系,但是就算是這樣,也不能得到那個人一絲一毫的同情和心軟。
就像是在那場大火中他救不了骨喰和鲶尾一樣,如今,他同樣也無法拯救被惡意對待的弟弟們。
博雅擦拭着刀劍的動作停了下來。
跪坐在他面前的青年似乎陷入到了什麽痛苦之中,他完全沒有注意到博雅擡頭望向他的視線,身側緊握的拳頭從指縫間緩緩流下了鮮紅的血液,看起來觸目驚心。
“一期哥?!”一直在看着一期一振的藥研藤四郎連忙沖到了他的身邊。他怎麽也沒有想到,一期哥居然會突然陷入到那段痛苦的回憶之中。
回想起來剛剛在這裏遇到的一期一振的模樣,強烈的恐慌幾乎要将藥研藤四郎淹沒,顫聲道:“一期哥,你醒醒!”
“啊啦,事情好像變得糟糕了起來呢。”鶴丸國永笑嘻嘻地說道,一副事不關己的姿态。
作為最早來到這所本丸的付喪神,鶴丸國永多多少少對陸續來到這裏的另外幾位有着更多的了解。
一期一振是在親手弑殺了前任審神者後陷入了暗堕,是在這裏的所有人裏面對審神者怨恨最深的存在。
至于原因?只要對一期一振稍微有些了解的人,就可以知道那絕對是因為藤四郎家族的短刀們。
而這種情況,在藥研藤四郎來到這裏之後,稍微有所改善了。
這位失去了一切的付喪神将唯一的弟弟作為最後的珍寶,強行從暗堕的深淵之中爬了出來,但也僅僅是維持在懸崖的邊緣。
“主公——”壓切長谷部已經攔在了博雅的面前,戒備地盯着一期一振,“請小心,一期一振閣下的狀态不太對……他要暗堕了!”
暗堕?
博雅看了一眼還握在自己手中的一期一振的本體。
刀劍之上的陰氣越來越濃重,甚至開始凝聚成黑色的實體,變得清晰可見了起來。
“審神者——”
一期一振在注意到博雅的時候,銀發青年的身影與記憶中的身影重合了起來,眼中迸發出了徹骨的恨意。
殺了他!就可以替死去的弟弟們報仇了!
殺了他!就可以從痛苦之中解脫,再也不用活在戰戰兢兢之中。
殺了他!殺殺殺——
付喪神一旦徹底陷入暗堕,就會變成失去理智、失去意識的怪物,純粹淪為殺戮的工具。
眼見一期一振的神色開始變得癫狂,無計可施的藥研藤四郎一邊上前攔住一期一振,一邊将求救的目光投向了還抓着一期一振本體的博雅身上。“博雅殿下,請你救救一期哥吧!”
雖然這麽說,但是藥研的眼中根本看不到一絲一毫的希望。
在他來到這所本丸的時候,一期一振本來就已經陷入了暗堕,他曾經眼睜睜地看着一期哥的身上長滿了黑色的骨刺,那雙一直帶着溫柔的笑意的雙眼,也被一片猙獰的血色所取代。
但是,這個陷入了瘋狂的男人,在看到他的時候,突然像個孩子一樣哭了起來,像是得到了什麽救贖似的,将他抱在了懷裏。
從那之後,一期哥的暗堕就此停止了。
他仿佛恢複成了那個溫柔、優雅的一期一振吉光,再也找不出任何暗堕的痕跡。
但是,藥研非常清楚。
一期哥正踩在懸崖邊上的一根獨木橋上,只要稍有閃失,就會掉進深淵,陷入到萬劫不複之地。
正是因為這樣,藥研藤四郎根本無法拒絕衆人提出的“神隐”計劃——哪怕有萬分之一的可能,他也想要将一期哥從懸崖邊上拉回來。
然而他怎麽也沒有想到,博雅殿下無微不至的手入,會讓一期哥想起過去的陰影,更沒有想到,甚至根本無法控制自己,從獨木橋上踩空了!
“主将,徹底的暗堕是無法逆轉的,沒用的。”鶴丸國永向博雅解釋道,“如果他不能恢複理智,就只能将一期一振斬殺……”
“暗堕,指的是一期一振身上的陰氣嗎?”博雅皺了皺眉頭,“這個東西,只要消除掉了,就可以了是吧?”
“沒有人能夠消除——”加州清光冷嗤了一聲,似乎是在笑他的大言不慚。他朝着被藥研藤四郎困抱住的一期一振抽出了刀,“抱歉了,藥研,我可不想被傳染。”
暗堕一旦被傳染,就如同附骨之疽,難以消除。
“只是這種陰氣的話,我可以做到。”博雅信誓旦旦地說道。
博雅語出驚人,在場所有人的目光瞬間都轉向了他,而藥研藤四郎更是震驚地忘了束縛一期一振的行動,陷入瘋狂的一期一振則是瞬間脫離了他的桎梏,低吼着朝着博雅沖了過去!
殺了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