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這裏到底是什麽地方?
源博雅擡起手背蹭了蹭嘴角的血跡,滿嘴鐵鏽的味道更重,不由得嫌棄地啧了一聲。
他此刻正處于一處半山腰上。
正是暮秋時節,山路兩旁的楓樹落了一地葉子,洋洋灑灑地鋪滿了石階,在暮色之下更是紅得觸目驚心。
源博雅往遠處眺望了一下,隐隐約約地看到了一座氣勢恢弘的宅邸,寂靜地矗立在空無一人的山路之上。
看起來很氣派呢,是什麽貴族的住所嗎……可是他并不記得平安京有這樣的地方。
肩頭的傷口還在往外流着血,止血的布條并沒有起到什麽明顯的作用,幾乎将他紅色的勁服都染成了一片暗色。
這次受的傷實在是太嚴重了。不管怎麽樣,看看能不能找到地方簡單處理一下……
源博雅用手捂着傷處,意識已經開始因為失血過多而變得有些迷糊,只能勉強支撐着他不會難堪的昏倒在地罷了。
說到源博雅為什麽會變成這副模樣,還是得從京都裏憑空出現的武士說起。
他們穿着黑色的铠甲,見人就砍,本來以為只是普通的試刀武士,朝廷裏也就沒怎麽放在心上,直到後來他們越來越猖獗,甚至弄得平安京裏人心惶惶,以至于驚動了那位高高在上的大人物。
一向好戰又看不得欺壓弱小的博雅便主動請纓,去會了會那些張狂的武士。而事情出乎博雅意料之外的是,那些家夥們不僅實力強勁,普通的武器更是無法傷他們分毫,就連他的陰陽咒術都不起任何作用。
也就是因為這個原因,博雅才會變成如此狼狽的模樣。
而他之所以會出現在這裏,是因為那些武士周圍突然出現的黑色漩渦——那些漩渦将他和黑色武士一起吸了進來,再睜開眼的時候,就出現在這空無一人的山坡之上了。
而那些武士就和憑空消失了一般,不見了蹤影。
不管什麽地方都處處透着古怪,早知道就叫着晴明那個家夥一起就好了。
Advertisement
意識越來越混沌,博雅勉強靠着胡思亂想來保持清醒,幸好這段山路只是看着很遠,夜色剛剛降臨,博雅就已經走到了府邸的大門前。
先前距離較遠,看起來的确是宏偉非常,而此刻站在門口,才發現牆面斑駁,朱紅脫落的門扉半掩着,透露出一番破敗的景象。
被廢棄了的宅邸嗎……難怪從來沒有聽說過呢。
博雅擡起手,象征性地在大門上敲了敲,揚聲道:“有人在嗎?”
等了許久也沒有等到有人出來,博雅又敲了敲門,半掩的門扉卻發出刺耳的吱呀聲,沉重地将內裏展現在了博雅的面前。
和牆外的斑駁一樣,府邸之內更是破敗不堪,幹枯的樹木上還有被砍伐過的痕跡,由石頭堆砌的小路雜草叢生,已經很久沒人打理了。
看起來已經無人居住了。
雖然這麽想着,博雅的手卻不由得握緊了腰側的長刀。
因為,在這一片死寂之下,有什麽東西在蠢蠢欲動——
那是——刻骨的殺意。
***
“這樣真的可以嗎,三日月。”
說話的是跪坐在床榻邊、身穿白大褂的黑發少年,他将藥劑推進床上的青年的血管中,有些不确定地詢問道。
“嗯?應該是沒關系吧。只是一點抑制靈力的藥物罷了。”被稱作“三日月”的男子擡起頭來,略帶驚奇地看了他一眼。
他眼含新月,面容妍麗非常,說出來的話卻是涼薄至極的:“而且,就算有問題,又怎麽樣呢?藥研。”
話正說着,藥效已經發作了。昏迷中也一直緊握着刀柄的銀發青年終于無力地松開了手。
“真是一柄好刀呢。”并沒有期待藥研藤四郎的回答,三日月宗近拿起了滾落在地板上的太刀打量了一番。
他伸指在刀身上輕輕一彈,刀身輕震,發出悅耳的嗡鳴之聲。刀鋒凜冽,雖然有過使用的痕跡,但是也看得出來平時被主人很好地愛護打理過。
“的确是把好刀。”藥研藤四郎眸色一暗。這句話似乎讓他想到了什麽,眼底遲疑的不忍微微減弱了一些,他動作利落地站起了身,“我們還是先出去吧,其他人應該還在等着。”
“嗯。”三日月宗近阖起眼眸,遮掩住了新月般的眼瞳中的冰冷之意。
“我們去前廳吧。”他撩起深藍狩衣的衣擺,從卧榻旁起了身。伴随着他的動作,墨藍短發上系着的金色發飾輕輕地晃動着,語氣也是輕柔的:“這所本丸……已經很久都沒有新的主人了,事關重大,還是得好好探讨一番。”
藥研藤四郎目光微微顫動了一下,卻沒有多說什麽,只是沉默地看着三日月宗近拉上了房門,才出聲道:“我們走吧。”
兩人一路無話地走到了茶室門口。
“喲!”就在藥研藤四郎準備拉開茶室的拉門的時候,門卻出乎意料地突然從裏面唰地被打開了。
“被吓到了吧~哈哈。”全身漆黑的付喪神從門後閃了出來,澄金色的眼瞳裏閃動着興奮的光芒。他渾身散發着一種難以用語言形容的晦暗陰冷,只是稍微靠近,便會覺得要被黑暗所侵蝕,讓人不寒而栗。
而他卻似乎并沒有察覺到這一點,眉眼間都帶着發自內心的笑意,與無法掩飾的惡意形成了一種強烈的反差。
“人已經都在這裏了嗎?”三日月宗近問道。而藥研藤四郎也絲毫沒有被他突如其來的惡作劇所吓到,面色冷漠地繞開鶴丸國永,往內室走去。
“欸——真不給面子啊,三日月,藥研。”鶴丸國永抱怨地扁了扁嘴,委屈地就好像沒有分到糖吃的孩子,“好歹配合一下啊。”
“鶴丸殿每天都這麽有活力呢。”
“這種敷衍還是算了吧,下次我會準備一個讓三日月你都會大吃一驚的驚喜的!”鶴丸國永握了握拳,信誓旦旦地說道。
而三日月宗近只是和藥研藤四郎一樣越過了他,環視了一眼房間裏的所有人,低聲道:“久等了。”
這是一所被時之政府所遺忘了的本丸。
這裏沒有審神者,因為被時之政府所遺忘更是無人問津,孤零零地處于時之間隙之中,徹底湮滅在了時間的洪流之中——而正是這麽一個地方,卻成為了三日月宗近等人的安身之地。
三日月宗近,藥研藤四郎,鶴丸國永,加州清光,一期一振,壓切長谷部,山姥切國廣。
這所無主的本丸之中,此刻一共聚集了七位付喪神。
他們并非來自同一所本丸,來到這裏的原因也不盡相同,而最大的共通點,便是此刻皆為無主的刀劍。
“三日月殿,情況怎麽樣了?”壓切長谷部随手給他倒了一杯茶,率先問道。
“我讓藥研幫忙注射了抑制靈力的藥物,他身受重傷,一時半會應該也醒不過來。”三日月宗近意有所指地說道。
“嗚哇,總覺得有一種可怕的陰謀的氣氛呢。”鶴丸國永誇張地聳了聳肩。
“有想法的人恐怕不止我一個吧?不然直接将他斬殺就好了。”三日月宗近面色如常地說道,仿佛說的只是一件無關痛癢的小事,而不是決定一個人的生死。
這個突然出現在本丸門口、有着強大靈力的男人,引起了付喪神們的警覺與敵意,而在衆人準備拔刀迎戰的時候,本來就身受重傷的青年終于再也堅持不住地昏厥了過去。
本來以為會經歷一場惡戰的付喪神們面面相觑,最後心照不宣地将這個不速之客帶進了本丸。
一期一振的手指無意識地在茶杯上摩挲着,若有所思地說道:“這半年來,我們基本上可以确定這所本丸已經被時之政府所遺棄,而且,從那個男人的反應來看,應該也并不是新上任的審神者。”
他雖然并沒有回答三日月宗近的問題,而言語之中透露出來的意思和三日月宗近并無不同。
他們并不知道這個男人為什麽會出現在這裏,但是對于這所本丸中的衆位付喪神來說,卻是一個難得的可乘之機。
——所謂刀劍付喪神,本來就是依靠着審神者的靈力而現身于世的,失去了靈力來源的他們,能夠堅持到現在已經可以說是奇跡了。
新的、所謂的“審神者”,如果可以處理得當的話,他們就再也不用擔心因為不多的靈力耗盡而陷入沉睡當中。
“所以,這簡直就像是天賜的好時機呢。”鶴丸國永澄金色的眼瞳中猩紅的色彩一閃而過,他舔了舔嘴唇,刻意被壓低的聲音充滿了惡意:“那個家夥,就像是闖入狼群中自尋死路的羔羊,美味地讓人欲罷不能吶~”
“雖然不想承認,但這似乎是我們現在唯一的選擇了。”壓切長谷部緊緊地握了握拳頭,他的眼底閃動着莫名的光芒,聲音激動地說道,“簽訂新的契約……”
“那麽,山姥切和加州的意思呢?”三日月宗近将目光放到了待在角落裏一直默不作聲的山姥切國廣和加州清光身上。
衆人的目光都聚集到了自己的身上,山姥切國廣不自在地拉了拉蓋在頭上的白布,不自在地說道:“都這麽看着我做什麽,我這個仿刀的意見根本不重要吧。”
而同樣沉默地看着自己指甲出神的加州清光則是頭也不擡,神色冷漠地說道:“要是那個人并不同意成為審神者……”
“這種事情,并不需要他的同意啊。”一期一振将手放在了腰間的太刀上,露出了溫和的笑容。
“哈哈哈,看樣子大家的意見都是一致的。”三日月宗近擡袖掩唇笑道,新月般的眼瞳如夜色般涼薄,“甚好甚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