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
“哪來的給我滾哪裏去,老子心煩着。”
許慕看着面前站在自家門口,一臉嚴肅的男人,像往常一樣的擺出一派混混作風,霸道的抵在門前,只拉開一條門縫。
一分鐘以前,這男人拿着有何慧蘭簽名的受聘書敲開了他家的房門,只說了一句:“你好。”就被許慕一句混混派的作風嗆了回去。
秦科扶了扶鼻梁上的眼鏡,将目光落到面前的許慕身上,十八歲的小子,正是青春叛逆期鼎盛的時候,染黃了的頭發和耳朵上的十字架耳釘格外刺眼,十足的社會小混混模樣,秦科皺了皺眉,一臉淡定的把剛剛被這小子嗆下去的話說完:
“我是你的家教老師,姓秦,是你媽媽何太太聘用我過來給你補習的。”
那小子特別輕蔑的“呵”了一聲,上上下下的打量着秦科,男人看起來很年輕,像個剛剛畢業的大學生,也或者大學都還沒畢業,二十三四歲的樣子,穿着白襯衫,臉上的眼鏡并沒有把他的書生氣息襯托出來,反而顯得他的眼神有些嚴厲。
他在心裏輕呵了一聲,何慧蘭大概已經拿他沒轍了,聘了那麽一個弱雞來,比起那些給他授課一天就跑的年長家教老師,顯然,這位老師看起來很好對付。許慕沒讓他進來,正要關門,那人就伸出一只腳抵住門:
“何太太說你缺乏管教,讓我不要手軟。”
這話剛剛說完,許慕還未回過神來,那人就推開門,強硬的闖進來,直接拽住他的衣領,這人長得比他高太多,拎着他就像是拎起一只小黃雞,許慕手腳亂抓:
“卧槽你大爺,你給老子放手。”
“你媽,你放不放,你虐待兒童啊。”
那人聽到許慕滿口髒話,手一甩,直接把他丢到沙發上,欺身上去,扣住他的手壓在沙發靠背上,冷着臉:“像卧槽你大爺,和你媽這種話,如果我聽到了,下一次我會直接掌嘴,聽到沒有!”
“你媽……”
這小屁孩剛剛說出兩個字,嘴上就火辣辣的一片疼,果真掌嘴。這老師會打人,會虐待學生,還有沒有王法,誰給他的膽子!許慕看着面前這位實則年輕,手段卻格外嚴厲的老師,呸了一聲:
“就你這樣,八成是技校混出來,騙何慧蘭錢的吧,我沒見過哪位老師打人的。”
“你管我從哪裏來的,我的目的是負責把你的成績提上去。”看面前的許慕沒在掙紮,秦科放了手,起身:“以後每天的五點半到七點,我負責補習你的……”
像是對許慕的行為提前有預知,他馬上伸出手,一把握住許慕伸出去的拳頭,許慕疼的哇哇大叫:“老師老師,放手放手,骨折了,哎喲,真骨折了……”
秦科的目光驟然緊縮,冷冰冰的落到許慕身上,厲聲道:“老實點!”
許慕打了個寒顫,以往在校外打架鬥毆的次數太多了,倒是從未見過這樣冷冰冰的目光,一股寒意冒上心頭,忙點頭:“好好好,那你倒是放手啊,我骨頭要斷了。”
那人這才肯放手,擡手拍了拍衣服,習慣性的理順剛剛争執弄皺的襯衣,卷起衣袖,把手上握着的筆記本放到桌子上,自顧自的拉開椅子坐上去:
“把作業本拿出來,開始補習。”
——
十八歲的許慕,就讀于海泉市一所普通的私立高中,去私立高中并不是因為家裏有錢,而是別的公辦高中不肯收,新生入學的時候,他媽媽何慧蘭拜托了關系,好不容易讓他進了一所公辦高中,結果進去呆了一個多星期,就因為抽煙打架鬥毆和老師頂嘴的毛病,被勸退了。
這年代,家裏能有個高中生已經是很了不起的事情,何慧蘭望子成龍,哪裏是期望許慕高中畢業就可以的,至少也要大學畢業了當老師,當公務員,想想就覺得這樣的工作體面的不行。
幾番波折,何慧蘭把許慕送到了一所私立高中,錢交的雖然比公辦高中多,但人家肯收他家這個忤逆兒子就已經是天大的恩惠了。巧合的是,何慧蘭那天去海泉大學見好友,說起自己兒子缺家教的事情,無意中被秦科聽了去,毛遂自薦,就這麽成了這忤逆兒子的家教。
秦科需要錢,作為一名大學畢業沒多久,才在學校取得受教資格的年輕老師,他本身的工作壓力大就不說了,年初的時候,自己的老師出了意外事故,留下一個孤女,誰家有那份閑錢去養一個女娃娃,他小時候就是養母從稻田邊裏撿來的,知道無父無母是什麽滋味,深思熟慮過後,秦科便在學校老師們的幫助下,私自收養了孤女秦深。
自此,算是往自己肩膀上又扛了“父親”的重擔,剛出社會,秦科就開始拼了命的賺錢養家,這年代私人家教很少,普遍很貴,何慧蘭聽說秦科的價格便宜,又是這所一流大學的老師,沒多考慮,第二天就去找秦科簽了受聘書,又刻意提醒:
“我這兒子比較叛逆,要是不聽話,秦老師你往死裏打,他吃硬。”說完,又看秦科這人長得好像挺嚴厲的,又補充:“不過也別打太狠了,吓唬吓唬他會聽的。”
吃硬的許慕自然并不知道秦科接下他這個不良少年的原因,雖然第一天就被這個看起來頗為嚴厲的老師狠狠修理了一番,但許慕并沒有打心眼的服了這位比自己大不了多少的年輕老師。
秦老師并不像其它的老師一樣,開篇就順着教材往下講,而是先讓許慕拿出平日裏的作業和試卷,看看許慕差在哪裏,有什麽地方是需要加強的,只見那家夥在書包裏胡亂翻了一通,就差沒把自己的黃毛腦袋伸進書包裏了,這才從裏面拿出幾個紙團,攤開,撫平,笑嘻嘻的雙手奉上:
“秦老師,你看,這是我開學以來的第一次月考,全班第二十八名,還不錯吧。”
秦科看了看皺巴巴的語文試卷,試卷開頭,紅筆打上的三十七分格外醒目,他問道:“你們班幾個人?”
“三十。”
能把倒數第三說的這樣有臉有皮的,秦科早已見過不少,并未說什麽,繼續看着那張皺巴巴的月考試卷,小夥子的字和他的性格一模一樣,龍飛鳳舞,歪七倒八,秦科替批卷子的老師捏了一把汗,這種字是怎麽分辨出來對錯的?
“你知道自己今年就要高考了嗎?”
許慕點了點頭:“知道,大家都說文科好考,随便寫篇作文交上去,混個幾分不成為題。”
聽到這小子在老師面前大言不慚的坦白,低着頭看試卷的那人嘴角似乎動了動,眼裏有些嘲諷,這孩子一看就是長期缺乏家教的問題學生。且不說性格惡劣,沒大沒小,說話還一副大爺做派,問題多的數不清。
秦科翻到最後一頁,看到了他的半命題作文,大半頁紙張上寫滿了雞爪一樣的字,寫到後面不夠,還用作文紙貼了一頁上去,洋洋灑灑,大概有三千多字。
秦科看起來吃力,便把卷子拿給他:“你寫的什麽,念出來我聽聽。”
許慕哦了一聲,拿起卷子就開始念道:
“難忘的一天,今天真是難忘的一天,為什麽難忘呢,因為我早上起來的時候,又遲到了,我看了看外面燈火輝煌的天空,吓得趕緊馬上從床上起來,想起我媽說的男孩子要保持房間的整潔和幹淨,于是我先疊好了豆腐塊的被子,然後我才開始刷牙,洗臉,想起今天有考試,我突然又……就這樣,我用邊看書邊走路的刻苦精神,二十五分鐘走到了學校,雖然比我以往慢了五分鐘,但我記住了很多知識,書果然是人類進步的階梯……”
許慕讀着讀着,就被秦科的一句話打斷了,問他:“你寫這樣的作文,念起來不害臊?”
這作文,他的班主任老師大概也是看不下去了,給了兩分的辛苦分,這小子的考試時間,可能都是磨在這篇流水賬上的。
那小子反駁:“秦老師,文字是用來記錄生活的,我的生活很真實啊,我為什麽要害臊?”
“這是在考試,不是在散文随筆,更何況散文随筆寫成這樣,你覺得能發表到作家日報上?”
“能得分就行。”
“兩分有什麽用?”
“老師,我要是沒有這兩分我就是第三十名了。”
秦科擡眼,看了看還在狡辯的許慕,問他:“幾歲了。”
“今年十八還沒到。”
“在農村,十八歲的孩子都會幫母親插秧種地了,不讀書的都娶媳婦了,你的腦子怎麽沒有十八歲的樣子?”
“秦老師你是哪裏人啊?”許慕說完,才發現秦科在拐着彎的說他腦子發育不健全,心裏冒火,可是目光一對上那人冷冰冰的眼神,又只好咽了口唾沫,那人似乎察覺到他的不悅,把他的語文書本打開,從他的文具盒裏翻出兩支斷了的鉛筆,一邊削一邊說:
“要想讓人覺得你不是腦殘人士,就把學習好好的提上去,文科比起理科來不知道簡單了多少倍,閉着眼睛就能及格,你看你媽媽每天那麽辛苦的去跑廠,你是不是得好好學習報答她?”
許慕聽得一個頭兩個大,這種話,從初中開始就是班主任開班會必講的話,他二郎腿一翹,大爺做派:
“你說何慧蘭?呵呵……”
許慕話還沒說完,秦科就一腳踢到他的腿上:“二郎腿,見一次踢一次。”
許慕心裏還記着秦老師一開始掌嘴的那巴掌,這下可不敢當着他的面罵髒話,只在心裏腹诽:
你丫是有毛病吧,老子怎麽坐你也要管?你是教禮儀還是教語文的,我看你丫就是個一事無成的社會閑散人員,何慧蘭是看上你這副皮囊了?帶個眼鏡你就是老師了,老子穿上白大褂就能把你解剖在我家,你信不信?
聽到對面的學生長時間未說話,秦科削好鉛筆,坐直了身子,淡淡的掃了一眼:
“你肚子裏那些壞水我都知道,好好聽話,我會把你的學習提上去的。”
許慕壓根就不想上學,不想念書,學校在他的心裏就像個囚籠,他就想像那些夥子們一樣,出了社會,想幹什麽幹什麽,沒有背誦全文,沒有家庭作業,無憂無慮,簡直是世界上最妙的事情。
許慕攪盡了腦汁,就想和秦科就這麽廢話下去,便問:“秦老師,我要是不聽話,你準備怎麽辦?”
那人把削好的一只鉛筆放到他面前的桌子上,眸色沉沉:
“我有一把戒尺,是為你準備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