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戚月宮
“三爺,屬下給您準備了早飯。”依舊是一襲輕薄墨色衣衫,端着一張冷峻嚴肅的面孔,手中拎着五六包隐隐浸出油漬的紙袋,實在有些違和。
柏旭其人,比起端茶送水伺候人,舞刀弄劍捉妖拿怪的畫風顯然更适合他。
杜言疏怔了怔,覺察到自己躺着太不成樣子,忙蹭的一下坐了起來,又意識到如今自己一副披頭散發睡眼惺忪的形象,更不成樣子,躺也不是下床也不是,面上臊得一片紅。
柏旭一雙漆黑的眸子無波無瀾深若寒潭:“屬下是否來得不是時候?”說話間已垂下眼眸,他自然瞧得出杜言疏的不自在,卻假意不知。
杜言疏定了定神:“無妨,你坐着稍等片刻,待我洗漱完一道兒吃罷。”意識到自己反應過度,杜言疏盡量平緩了語氣,佯作雲淡風輕的樣子。
其實他與柏旭間本不該如此生分,為了加深彼此羁絆,伺候主子起居甚至暖床也是侍見職責的一部分,只因杜言疏生性孤僻不喜與人接觸過近,柏旭知他性子,擔心擾其清淨,及冠後便主動提出搬離歸荑園。
說實話,柏旭離開随室後,杜言疏心中多多少少還是有些失落的,畢竟這人自小與他一道兒長大,是除了兄長外最親近之人,他一離去,偌大的歸荑園空落落的。依杜言疏的性子,他絕無可能主動挽留,柏旭提出,他便應了,清冷着臉,都不帶猶豫的,更顯淡漠無情。
也都是些陳年舊事了,況且隔了一世,回憶起來更覺模糊渺茫,不提也罷。
與其瞎想那些有的沒的,如今的杜言疏只在心裏嘀咕,引之那小子跑哪去了,一大早沒來煩他還真有些不習慣了……
柏旭坦坦蕩蕩地進了屋,将燒餅包子油條燒麥等食物一一從紙袋取出,擺弄妥當,摸了張凳子了下來,慢條斯理為三爺沏茶。
他坐的方位,正好能将三爺的一舉一動瞧在眼裏,白皙的手指有條不紊,将衣物一件件披上,撫平褶皺,端端正正。細長的眼眸裏隐着尚未褪去的睡意,倒有些水光漣漣的意味;瓷白的臉上壓了枕巾的紅印,淡淡的引人遐想;興許剛起床氣血上湧,兩片嘴唇也比平日裏紅潤些;垂下的發絲被一點點攏起,柏旭發現,比起前幾日,杜言疏的少年白要少了許多,估計是被人新拔掉了。
能替三爺挑白發之人,除了那位小少爺還能有誰呢?
思及至此,柏旭覺得心癢癢的同時,也生出了一絲澀澀的酸意。不知不覺間,他的一雙眼睛已經移不開杜言疏,克制又隐秘——
而天未亮就起床,為了買早點從鄰鎮禦劍而歸的杜引之停在客房外,瞧小叔房門虛掩,有些疑惑,推門而入,瞧見柏旭用一種說不去道不明的眼神看自己小叔,頓時心中一團無名火,卻又壓着不敢發作:“小叔,我給你帶早飯來了。”
柏旭這才回過神來,站起身朝他颔首示禮:“少爺早。”
杜引之穩穩當當一笑:“柏旭哥,久源鎮的蟹黃包很是地道,你也嘗嘗罷。”
柏旭竟也難得笑笑:“好,屬下今日有口福了。”
只杜言疏尚未覺察到空氣中的肅殺之意,疑惑着回頭問杜引之道:“久源鎮離此地有三十多裏路程,你怎麽——”話未說完他便明白過來,這混小子,一大早竟禦劍飛去買早飯!
杜引之笑:“侄兒曾去久源鎮降地狼,吃過一次當地的蟹黃包,覺得滋味十分好,昨天夜裏嘴饞了,便想着橫豎也不遠,禦劍來回不過大半個時辰,今兒一大早便去買了。”
“……”杜言疏無語。
“小叔你洗漱完趕緊來嘗嘗,涼了味道就差了。”
杜言疏哭笑不得,搖頭道:“你今後可別養成裴勻那副纨绔德性才好。”
杜引之坦蕩蕩一笑:“侄兒不敢,若是哪天一不小心真纨绔了,小叔打我一頓便是。”
“……”杜言疏氣結,睡了一覺,引之的臉皮倒是比昨天厚多了,也是捉摸不透。
柏旭将兩人的一颦一笑瞧在眼裏,照舊默默不語。
于是,這頓早飯,就變成三人圍坐在杜言疏房裏吃,熱鬧又局促,只有杜言疏一人怡然自得,什麽也沒覺察到。
吃罷飯退了房,三人繼續上路,山一程水一程,重複着早飯永遠買多的日常,八日後抵達浣青城。
……
戚月宮建在浣青湖心一處避世的島嶼上,必須渡船而至。
三人抵達浣青湖畔時天色近晚,時值寒冬臘月,湖面已經結了厚厚一層冰,早無船只停泊歇腳,四下空闊無人寂寂一片。
于尋常人而言,冬日湖面結冰相當于封了路,對能禦劍而行的修士并無大礙,可……
杜言疏回頭望了眼馬車上那一堆仙器靈石,暗暗頭疼……
總不能扛着這幾百斤的物件在天上飛罷……
正當他扶額之際,杜引之已經手腳麻利地将馬車上大大小小的包裹卸了下來:“小叔,這些我扛着就好。”
“……太勉強了……”杜言疏設想了番無妄劍上堆滿貨物淩空而起的畫面,總覺着太不優雅……
“無妨,一趟不成飛兩趟。”
“三爺,屬下也可以捎帶些。”
“……”
“不用了——”杜言疏遙遙一望,茫茫霧霭中有一艘船朝他們緩緩駛來,破冰而行。
船上立着兩人,紅色鬥篷在白茫茫的冰湖中十分顯眼,駛近了瞧,是兩名女弟子,果然如傳說中的一般,戚月宮的女弟子容貌都是一等一的好,足以讓尋常男子心旌蕩漾。
可惜,在場三人皆不能歸為尋常男子……
船泊在岸邊,兩名女弟子下船款款走來,杜言疏發覺,引之似一直盯着其中一位稍高挑的姑娘瞧,眼睛都發直了!
心中頓時一陣莫名煩躁,這小子也太經不起誘惑了罷,都還沒進戚月宮就被迷得七葷八素了?
正在杜言疏胡思亂想之際,兩位姑娘已經行至跟前,朝他禮了禮,杜言疏也颔首回禮。
那位高挑些的‘姑娘’仰起臉朝他潋潋一笑,細長的眼眸彎了彎:“久聞言疏表哥大名,今兒終于見着了。”
在場的三人全然目瞪口呆,不是因為這‘姑娘’容貌有多驚豔,也不是因他喚杜言疏一聲表哥,而是,他的聲音,分明是個男子……
是了,杜言疏終于想起,很小的時候隐隐約約聽娘親說過,他有一個表弟,與姨母姓戚,單名一個桑字。只沒想到姨母喜歡女孩子竟到這地步,連自己親兒子都養成了一副姑娘家家的樣子。
另一位紅衣女修士,則是戚桑的師姐戚蓉,巧笑倩兮,溫柔可人,興許是初見三名陌生男子,面色微紅不常言語。
彼此寒暄了一番,上了船。杜言疏接受了女裝表弟的設定,也不覺着有什麽違和,态度是一貫的疏淡自然;杜引之方才忍不住盯着這位表叔瞧,是隐約覺得他與小叔容貌有四五分相似,如今真相大白,尋思着橫豎旁人怎樣都比不上他小叔,心中寬慰滿足;柏旭還是那副面無表情,瞧不出個什麽情緒……
這船加持了咒符,在冰面上行駛平穩順暢,速度頗快。夜風急急,嗚嗚有聲,杜言疏立于船頭,下意識将手攏進袖子裏,杜引之瞧小叔耳朵凍得通紅,很是心疼,恨不能為他捂住取暖,可衆目睽睽之下不好逾越,只取了狐裘抱在懷裏捂暖了,才走到小叔身後為他披上。
感受到背後的溫存,杜言疏猝不及防身子一僵,也不方便說什麽,安然披着,十分受用。
一旁的戚桑笑道:“侄兒如此孝順懂事,表哥有福氣了。”
杜言疏嘴角動了動,剛想擠出個謙虛的笑,戚桑又笑說道:“近來浣青城鬼怪猖獗,傷人事件頻發,娘親打算讓引之在戚月宮住上一年半載,幫着捉妖除怪,表哥可願意将侄兒借出?”
杜言疏擠到一半的笑僵在臉上,定了定神,将笑未笑道:“這事兒得引之自己做決定,我不幹涉。”說着擡起細長的眼,冷冷地瞧向一旁面色鐵青的杜引之。
場面頓時有些局促——
衆人都未曾留意一旁默默不語的戚蓉,此刻一張小臉埋得低低的,生怕別人瞧出她羞得滿面通紅的模樣。
幸而此時戚桑潋潋一笑打破沉寂:“與表哥說笑的,娘親總不至于奪人所愛。”
杜言疏淡然道:“哪裏,孝敬姨姥姥,也是引之的應盡的本分。”
話說到這份上,他暗暗松了口氣,才發覺不知何時額角已浸出汗水,夜風一吹,倒是有些刺骨的濕冷了。
行了一刻鐘的功夫,忽見水霧四起,婉轉缭繞,氤氲間有數盞紅燈籠影影綽綽,照亮了一湖夜色。
作者有話要說: 引之:好開心要見姨姥姥了
小叔:……開心什麽
引之:他會抖好多小叔黑歷史~(≧▽≦)/~
小叔:你為什麽又劇透(°Д°≡°Д°)
廢柴:所以下一章小叔會被抖什麽黑歷史呢……
【廢柴下跪·請假通知】
明天(周三)請假一天,去……修文T^T
前幾章實在太糟糕了,放心決不影響後續閱讀~
周四淩晨準時回來更新~廢柴保證,從不食言噠
不然給你萌看大石碎胸口←_←